90後詩選｜庄苓《挖土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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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後詩選第111期

庄苓，1991年生於甘肅天水，現居杭州，寫詩畫畫。出版詩集五部。

蘭州筆記

黑夜在寒冷里被光逼迫成火焰

我們彼此相擁而眠

最後一天，你寫著王的預言

下一個世紀最美的詩

你走著，在都市的厚土裡

把頭埋得更低

沒有黎明和宗教的符咒

清靜在一杯水裡無法自拔

用墨裹腹

你說春天如此笨拙

明白不了你

挖 土 豆

上午，我遠離父親和鋤頭

把淚水藏在刀子里 切開土地

發黑的傷口就連同一座城市

平白無故地倒在了白紙上

父親的土地上除了土豆還是土豆

我是土豆 我姐也是土豆

將來我的孩子還是土豆

生活教會我逆來順受

一生我都在土窖里做著一隻土豆

隱忍著成為一截空心木頭

什麼都可以隨風飄去 唯有顏色

包裹著鄉村的疼痛

一遍遍的挖出了人民幣

在土豆上 在發黑的傷口上

在時間的背影里

在命里 在此之前

天台山國清寺一夜

雨晴，藏在鏡子里的心事用禪茶怎麼也灌不醉

誰讓他徹底落空在一場永恆里呢？

閉起眼睛，撕扯下蒙在心頭的孤獨不安

菩提樹下，該用什麼樣的經文來裹腹呢？

我小心翼翼，拾掇著四散在天空的暗語

松針刺不穿一場大火的後鐫刻的仇恨

道一聲阿彌陀佛，咽下悲憤

還有什麼比這更適合使歷史平緩的呢？

一個傍晚，我打扮成僧人的模樣

在通往國清寺的路上摘下一葉雨露

摘下整個自己，摘下整個王朝

雨後湘湖

到底是比西湖寂寥幾分，燕飛來

僅有的一絲痕迹，噗嗤一下

看有魚戲水於蓮葉下，隨落紅去

不過是石頭堆砌的幾個詩人，憋開了烏雲

這一個黃昏雨後，我隱姓埋名

登上觀湖亭，這是唐代的日曆

湖水裡瘋長著我的詩歌幻化成線條

這幅畫在過去和將來，都被嫩綠打碎

世界在此刻是流逝的，思想腐爛

我不能再去學習雕塑的構成，永垂不朽

雖然寂寥掩蓋不了漫過心頭的物質

失去光芒的詩人和被塑起金身的詩人

因落日早早到來而被寫入當代史書

湖水淺了，我選擇摘一朵半開的蓮花

在深夜，敷在你流過淚的背影里

甘肅：大風吹過

敦煌在一瓣飛天上飲著西域的毒酒

西部藏著人類的整部苦難，漸行漸遠

秋深了，蘭州偏西已然無法忠誠於內心

褪色的壁畫，滴著愛情的傷

以自己的步伐行走在大地的刀口

吟唱先知的歌，姑娘的十八歲

蒼涼的高原接納了靈魂的前半生

其實，風過甘肅，太陽的言語驟然失重

泄露的人間秘密就在隴山之側，覆蓋了生命

獨自走過河西走廊，在咽喉里埋怨

為何大風勒緊內心的荒涼於世紀之上

佛陀不語，草荒夜涼。

在夏河，撕開幾個片段

實際上天空並沒留下空白，書寫太久

刷不去草木之心，洗不白河流暗語

遠離故鄉，握不住一粒負傷的青稞

大地暗下去的最後一瞬，你起身逃亡

把愛情灑滿山崗，揚起青天白日

風總會舊的，你也會舊的，舊的青春

荒蕪的不是翠綠，荒涼的是褪色的大地

我們在身體上塗滿各種陰沉的符號，鐫刻

在草原布滿經語的石頭上，低頭不語

這一刻，唯一的幾種計算方式，都將收錄

在夏河，撕開蒙塵的幾個片段，或者

我把模糊控制在晴朗的第三個時段

這樣，有大風，也有大風裡柔軟的臉龐

跌宕起伏的愛才會在長河裡乾淨成糧食

養活著經文里被記載的無數朝拜者的一生

選自《我聽見了時間：崛起的中國90後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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