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首都哈瓦那：把詩意和風霜寫在臉上，把自由和滄桑放在心裡

文 ｜劉瀛璐

南北美洲虛連著，古巴像是一條綠色的鱷魚，頭也不回地從墨西哥灣游向加勒比海。美國俯衝下來的佛羅里達，如鷹盯著它的脊背，似乎馬上就要啄到那一擺尾就展露出的、明珠般鑲嵌著的首都——哈瓦那。大概就在2年前，美古關係解凍後，「美麗號」從邁阿密起航，駛過這段不到200公里的航線，成為半個多世紀第一艘滑進哈瓦那灣的美國郵輪。《看不見的城市》里，卡爾維諾說：「區分城市，一類是經歷歲月滄桑，而繼續讓慾望決定自己形態的城市；另一類是要麼被慾望抹殺掉，要麼將慾望抹殺掉的城市。」哈瓦那無疑屬於前者。

當許多知識分子懷著對古巴革命的好奇踏上哈瓦那的土地時，海明威已經在這裡居住了22年。美國與古巴氣鼓鼓地隔著佛羅里達海峽橫眉冷對了半個多世紀，卻沒有料到把一個偉大名字留給了對岸。

小佛羅里達餐廳里，一個真人大小的海明威銅像倚在吧台上，好像正要邀你喝上一杯

1928年，海明威第一次來到古巴，住在總督府街角「兩個世界」飯店的511號房。如今這裡招待的滿是世界各地前來向文豪朝聖的旅人。不寫作的時候，海明威會走到樓下，驅車5分鐘的光景，到大教堂廣場西北角的「五分錢小酒館」，點上一杯「雙料」莫吉托。搗碎的薄荷葉加了冰，伴著加勒比的熱情，海明威很喜歡飲下這杯「冰與火之歌」。現在這裡越來越像一個打卡網紅店，牆壁上寫滿了人名，你甚至只能在外廳站著喝完自己點的飲料。老城裡還有海明威的另一處「秘密基地」，主教街盡頭的小佛羅里達餐廳。這裡現在還賣著一種名為「海明威老爹」的雞尾酒，一個真人大小的海明威銅像倚在吧台上，好像正要邀你喝上一杯。

1939年，海明威帶著妻子瑪瑟來到哈瓦那定居。有人問他為何選擇此地，他說，這裡有清爽、明亮的早晨，有奇異的鳥，有西班牙情調的街道和醇酒，有黑眼珠里充滿熱情的古巴女郎，這是一個好地方。瑪瑟不愛住在酒店，他們花1.85萬比索買下了老城東南郊的瞭望莊園，住到1960年。22年里，這裡一直是海明威的避風港。上午寫作，下午游泳或者出海。他也抽雪茄，喝朗姆酒，平日里養鬥雞、獵犬和貓，乘上「皮拉爾」號遊艇出海打魚，也沒忘記寫作《老人與海》和《流動的盛宴》。許多打獵的戰利品和書都還留在原來的位置，以紀念作家。多年後，美國海明威基金會想向古巴提供200多萬美元的貸款用來修繕海明威故居，卻被美國政府阻止，原因是「我們不想出錢讓卡斯特羅獲益」。

美國版《VOGUE》在瞭望山莊里為海明威（右） 和模特基恩·帕切特（左）拍下了時尚大片

莊園附近的小漁村柯西馬爾是《老人與海》里老漁夫的家，海明威的半身像就立在村口，是「全村的驕傲」。海明威在這裡結識了老聖地亞哥的原型人物卡洛斯，也把這裡的露台飯店放進了《老人與海》：「在春季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風從東面吹進敞開的飯店。從露台上我凝望大海，深藍色的海面上泛著白色浪花，穿梭的漁船追逐著多拉多魚。」如今去到露台飯店，他的「專座」已經被圈起來示意，果真佔據著餐廳的黃金視角。

卡斯特羅十分敬重海明威，1960年5月的古巴釣魚大賽，海明威是組織者，卡斯特羅受邀參加，「意外」獲得了一等獎。卡斯特羅見到了神交已久的大師，談起《喪鐘為誰而鳴》教會了他如何打游擊戰，這也是他們唯一的一次見面。

海明威將人生1/3的時間託付給了哈瓦那，他經常化身「普通的古巴人」，表達著對這個國度無以復加的熱愛：「我熱愛這個國家，感覺像在家一樣。一個使人感覺像家一樣的地方，除了出生的地方，就是命運歸宿的地方。」他聲稱哈瓦那的美麗僅次於巴黎和威尼斯。美古關係漸漸緊張，1960年7月25日，他和妻子坐輪渡從哈瓦那港離開了，然而還沒有最終決定是否離開古巴。他們打算幾個月後就回去，很多值錢的東西都留在了瞭望莊園。直到豬灣事件後，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再也回不去了」。1961年6月，情況已經不是很好的海明威寫信給留在古巴的勒內，請他照顧好自己的貓和狗，還有他「心愛的瞭望莊園」。

柯西馬爾給了海明威靈感，哈瓦那的故事就是老人與海。即便歷經苦難，到岸時只剩下一副骨架，老聖地亞哥仍然能在夢中愉悅自己。海明威之後，切·格瓦拉也離開了，他留給愛人的訣別詩像極了留給這座回憶之城的承諾：「再見了，我的唯一。不要在餓狼面前顫抖，也不要在思念的草原上冷得發抖，我把你放在心裡，我們將在一起，直到路途的盡頭。」

燃燒的落日餘暉灑在馬雷貢大道，海浪拍打著礁石和護欄，海水撲到街道上，漫進城區，往更深的地方浸染著古老的城市。你無法忘記它承受過的痛苦，也無法拒絕它傳遞出的快樂。他們把詩意和風霜寫在臉上，把自由和滄桑永遠放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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