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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醫官——小說連載70


上期回顧


首席醫官——小說連載69

  


作者介紹

謝榮鵬,起點中文網筆名:銀河九天,男,八二年生,山西省萬榮縣人,大學時開始寫網路小說,至今已創作近八百萬字,其中《天生不凡》在2005年互聯網點擊破千萬,單章最高訂閱過萬;小說《原始動力》獲作協舉辦的「網路文學十年盤點」最終大獎;小說《瘋狂的硬碟》入選起點中文網「八周年經典作品」;小說《黑客江湖——瘋狂的硬碟》已由重慶出版社出版發行。


  



提壺揭蓋大法



飛機降落在乾州,曾毅從機場走了出來,身後跟著劉響,兩手各提著一個箱子,為了節省時間,曾毅這次是直接從雲海飛到乾州的,所以把司機留在了東江,只帶了秘書劉響過來。


劉響跟了曾毅一段時間,眼力勁大漲,出了航站樓就道:「縣長,您稍等片刻,我這就過去叫車!」


曾毅搖搖手,道:「我們一起過去吧!」


出於維持秩序的考慮,機場的計程車,一般都會停在專門的候車區,而不會直接在航站樓的門口來攬客,這中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兩人按照機場的指引標誌,很快到達候車區,曾毅看了看時間,道:「小劉,我要到市裡辦一趟事,你先去把住的地方找好,安排妥當之後給我電話。」


劉響也沒有多問,他以為曾毅這次來乾州是辦私事的,當下趕緊把一個準備好的手提包送到曾毅手裡,裡面有各種可能會用到的東西,還有一大筆現金,主要是方便曾毅辦事的,「等安排好住的地方,我第一時間去找您。」


曾毅打開手提包看了看,然後一點頭,就朝前面的那輛計程車走了過去。


按照陶桃給的資料,這位海龜的博士,名字叫做馬恩,是乾州人,他這次回國找的投資對象,就是乾州市政府。這讓曾毅有些意外,如果換做是一些小城市、小地方,他們找來的專家毫無見識,那也可以理解,但乾州市可是人口近千萬的省會城市,而且還是副省級城市,他們找來的評審專家,至少應該都是有些水平的,但說出如此沒水平的話,確實讓人惋惜不已。


我們的專家尚且如此,那些企業只願意做仿製葯,也就不難理解了。


車子很快到了地方,是一個國營機械廠的家屬院,裡面很大,有幾十棟宿舍樓,馬恩的家就在這裡,他的父母,都是這家機械廠的退休工人。


按照資料上寫的地址,曾毅找到了36棟樓3單元,然後敲了馬恩家的門。門是那種老式的鐵柵欄防盜門,上面覆蓋一層鐵網,很有些年頭了,上面銹跡斑斑,隔著它,能看到裡面還有一扇綠色的門。


敲了幾下,裡面的門就開了,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道:「你找誰……」


曾毅就道:「請問,這裡是馬恩馬博士的家吧?」


那人看著曾毅,點了點頭,疑惑道:「對,這裡是馬博士的家……」


曾毅就笑著道:「那你肯定就是馬博士了吧?」


那人又一搖頭,道:「我不是馬博士,我是他的老同學。」說著,那人打開面前的防盜門,道:「請問你是……」


「我是從東江過來的,專程來拜訪馬博士。」曾毅看不是正主,就簡單介紹了一下。


「馬博士不在家,他生病了,在醫院住院呢,我正要去醫院看他。」那人走了出來,手裡夾著一個小包,道:「要是事情不急的話,你就等他身體好了再說,要是著急的話,就跟我去醫院吧!」


曾毅沒想到還遇到這樣的事,他就是個大夫,既然馬恩生病了,自然得去過去看一眼,如果能幫上忙,說不定對接下來要談判的事情還有好處呢,當下就道:「馬博士病了,我當然要到醫院看望一下才好。」


那人就鎖好門,在前面下樓,道:「那你跟我過去吧!」


出了門,那人的車子就停在樓下,是一輛很普通的車子,但從掛著的車牌看,這應該是一輛政府機關的公務車,但至於是哪個單位的,就看不出了。


那人請曾毅上了車,就發動車子,一邊問道:「你是從哪裡……哦,是從東江來的。你找馬博士有什麼事?」


「有一些醫學領域的事情,要向馬博士請教。」曾毅把話只講了三分,這是因為對方的身份也是公務員。


對方也沒怎麼上心,隨口說道:「原來是這樣啊,那你大老遠從東江過來,也挺不容易的。」


曾毅笑了笑,從包里拿出一盒煙,抽出一根遞過去,道:「還沒請教這位朋友貴姓?」


「我姓關,關正波,你就叫我老關吧!我跟馬恩那是從小玩到大的交情,都是從這個廠里走出來的。」關正波接過曾毅的煙,看了一下,道:「兄弟你這煙可很好啊,做生意的吧?」


曾毅又笑了笑,沒有否認,但也沒有承認,只是道:「出門辦事,不帶兩盒像樣的煙怎麼能行。」


關正波就笑著點著煙吸了一口,道:「一看你就是在經常在外跑動的。」


「馬博士的病很嚴重嗎?」曾毅回到正題,問了一句。


關正波眉頭一緊,道:「還是挺嚴重的,前幾天遇到一點不順心的事,他一著急上火,就病倒了,其實這事我也有點責任,要不是我勸他回國的話,也就沒這事了。」


曾毅就有點明白了,馬恩這次回國,很可能是跟這位關正波有點關係。關正波就是政府工作人員,說不定就是他牽的線,讓馬恩回國找乾州市政府投資項目,只是沒料到會是這麼一個結局,一個挺好的項目,卻讓一群沒見識的專家給毀了,搞不好那些專家連基本的分析檢測工作都沒有做。


這也是國內所謂專家權威的毛病,肚子里墨水沒多少,但偏偏架子很大,一幅高高在上、可以一言定人生死的模樣,誰不知道因為自己的無知害死多少人。


關正波是個很健談的人,一路上跟曾毅不斷聊著天,聊得還挺投機,車子很快到了地方,曾毅往外抬頭看了一眼,發現並不是醫院,而是乾州市電視台。


把車子停好,關正波道:「曾老弟,我去裡面要再接個人,你就在車裡等一會好了,等接到人咱們就出發。」


曾毅擺擺手,道:「關大哥你快去吧,我就在車裡等著。」


關正波打開後備箱,從裡面拿出一瓶飲料遞給曾毅,這才匆匆忙忙地進了電視台。


過了有二十分鐘,關正波出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個人,為首的一個人,四十歲出頭,身材矮矮,臉盤非常圓,看起來有些氣勢。


曾毅一看,嘴角就浮出一絲笑意,這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首,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乾州有名的大神醫白木通,站在白木通身邊的幾位,看樣子應該是電視台的領導和主持人,似乎有些問題正在諮詢白木通。


好容易等白木通忙完,白木通的那輛賓士商務車就開了過來,關正波請白木通上了車,然後一路小跑地過來了。


沒等曾毅開口講話,關正波就發動車子駛出了電視台,在前面為白木通的車子帶路。


車子駛出一段,曾毅問道:「剛才的那位先生,應該是白木通白神醫吧?」


關正波眼睛一亮,道:「你也知道白神醫?」


「白神醫可是非常有名的,我在電視上見過,還看過他的書。」曾毅說到。


「是啊,白神醫的名氣,那是非常大的,在我們乾州,很多大領導生病了,都要去找白神醫呢,白神醫做的那幾檔養生節目,也是我們省里的招牌。」關正波介紹了一番,道:「這次馬恩病得厲害,我託了人情,才聯繫到白神醫的這一個空檔期,專程請他過去為馬恩看一看。」


曾毅就道:「馬博士能有關大哥這樣一位重情重義的朋友,真是幸運。」


關正波擺擺手,道:「不管怎麼說,馬恩生病,那也跟我有點關係,不把他治好了,我這心裡不得勁。」


十多分鐘之後,車子駛進了乾州市中心醫院的地下停車場,關正波用最快的速度把車子停好,就推門下車,跑去為後面的白木通開車門。


白木通走下車,身後就有助手提著行醫箱緊緊跟著,這副做派,就跟曾毅當年第一次見到白木通時一模一樣,那次是在名仕集團的樓下,白木通前來為顧明珠治病。


「白先生,有勞了。」關正波迎上白木通,趁著地下停車場人不多,飛快把一個紅包塞進白木通的口袋,道:「這是診資,請白先生收下。」


白木通也沒在意,任由關正波把診資放進自己的口袋,他在乾州給人看病,基本都是先收錢後看病的,實在是名氣太大了,很多人甚至花錢都請不到白木通的,「小關啊,晚上我還有個重要的病人,是一位省里的老領導……」


關正波立刻點頭,表示明白,道:「我的那位朋友就在樓下,我這就領白先生過去,可不能耽誤老領導的事。」


白木通「嗯」了一聲,背著手跟在關正波的身後,他這次也是受人之託,不得不過來走一趟,他的日程安排,其實已經排到兩個月之後了。


曾毅還站在車子旁邊,正猶豫要不要過去呢,他跟白木通之間以前有點過節,所以不希望把事情搞複雜了,自己來乾州,只是找馬恩商量引入試劑的事情。現在白木通要看病,就讓他他去看,看好了那是最好,如果看不好的話,自己稍後再出手,畢竟都是同行,雖然有過節,但曾毅還是準備留一線。


如果同時出現,以白木通的性子,不鬧出點事情才奇怪呢。


其實剛才在電視台看到白木通,曾毅就準備迴避一下了,只是關正波急於在前帶路,白木通的車子又死死跟在後面,讓曾毅沒辦法脫身罷了。


關正波走出一大截,才想起了曾毅,急忙回身道:「曾老弟,你不是要見老馬嘛,快跟上點。」


白木通循著方向看過去,等看清楚曾毅的樣子,當時臉色就變了好幾變。上次在京城的王府飯店,他本來想故意考究一下曾毅的醫術,誰知自己卻丟了個大人,雖然事後沒有人外傳,但白木通這兩年都沒有再踏入京城一步。


看白木通的反應,曾毅就知道白木通認出自己了,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很大方地伸出右手,道:「白前輩,好久不見了!今天能夠再次遇到你,晚輩非常高興。」


白木通打了個哈哈,道:「原來是你啊,我們有快兩年沒見了吧?」說著,白木通伸出了手。


曾毅笑了笑,道:「是啊,沒想到白前輩還能記得我。」


白木通道:「這怎麼能忘記呢,你可是令人印象深刻啊,我就是想忘,那也忘不掉的!」臉上笑著,白木通握手的力度卻加了幾分,老子出道以來,就沒丟過那麼大的臉,如此奇恥大辱,能忘掉才怪呢。


一旁關正波朝曾毅露出詫異神色,道:「曾老弟,你跟白先生以前認識?」


曾毅笑了笑,道:「以前白前輩到南江出診的時候,我們見過一次,只是沒想到時間過去這麼久了,白前輩還能記得我。」


關正波恍然,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曾毅剛才在路上沒有完全交底,換了是自己,怎麼可能還會記得兩年前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呢,剛才曾毅真要是交了底,說自己和白木通認識,等見面白木通卻認不出,那臉就丟大了。


關正波並沒有多想,笑著道:「那可真是一種緣分啊!」


白木通看曾毅只提給顧明珠看病的事,而沒有提王府飯店,心裡才稍稍舒服了一些,只是依舊皺緊了眉頭,道:「小關啊,沒想到你在中醫界還有如此大的人脈,竟然把曾大夫都請了過來。」


關正波就知道白木通誤會了,請大夫最忌諱的就是同時請兩位,他急忙解釋道:「白先生,其實我跟這位曾老弟,也是半個小時前才認識的,我到朋友家裡取個東西,正好碰到他來找我的那位朋友,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於是我就帶他過來了。」


曾毅就笑著道:「白前輩不要誤會,關先生講的都是事實,我是因為有公事要找馬恩博士商量,今天才剛剛到的乾州。」


白木通很不願意看到曾毅,早知曾毅在,他肯定不會過來的,但關正波已經把診金都塞到自己口袋了,當著曾毅的面,他也不好再拿出來,而且已經來了,真要是走掉的話,一來不好對那位拖了關係的人交代,二來倒顯得自己怕了曾毅,倒白白讓這小子高興了。


曾毅看出了白木通的顧慮,道:「病情要緊,要不白前輩先上樓給馬恩博士治病,等你診完病,我再上去吧,我的事情再重要,也沒有看病重要。」


白木通一聽,卻心道你小子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諷刺我怕了你不成,他當時就道:「既然來了,那就一起上去看看嘛,我們互相探討一下。」白木通覺得曾毅是在刺激自己,自己真要是答應了,那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在乾州混,人家都上門挑戰了。


曾毅知道白木通誤會了,但也沒法再解釋了,只好道:「探討可不敢當,能有這個向白前輩學習的機會,是晚輩的榮幸。」


白木通嗯哈了一聲,沉著臉就抬腿往前走,他覺得曾毅句句都在諷刺自己。


說實話,經過上次的挫敗,他對曾毅確實有些忌憚,但他要說怕曾毅,那卻是不可能的,白木通對自己的醫術仍然是相當有自信的,他覺得自己輸給誰,都不能輸給了這麼一個年輕的小子。何況白木通能在乾州博得這麼大的名氣,手底下絕對有真工夫的,否則早就混不下去了,他的醫術水平,在國內算是頂尖的。


關正波不知道兩人之間的過節,他在前面一邊帶路,一邊還向曾毅使勁吹噓白木通的醫術之高,講了好幾個自己聽來的白木通治病案例,說得神乎其神。


這讓白木通多少有些尷尬,只得沉著臉不講話。


好在曾毅只是笑呵呵地聽著,並沒有發表什麼看法,雖然之前只有過兩次接觸,但曾毅對白木通的醫術,也已經有了大概的了解,白木通水平應該要高於那個韓國的大國手李東毅,但又略遜於潘保晉,在如今中醫界水平普遍偏低的大環境里,白木通這種水平已經是非常難得了,如果他選擇入仕的話,也是可以輕鬆進入省保健系統之列的。


曾毅對白木通的氣度是有些看法,但今天見面,他還是很客氣的,同行相妒的事情,自古就是如此了,真要是因為這個生氣,還不如努力提高自己的醫術水平呢,江湖向來都是靠實力講話的,只要你醫術高,別人就會知難而退。


很快到了病房,是一間普通的三人病房。


「馬恩,你看我把誰給請來了?」


關正波進門直奔最裡面靠窗的那個床位,床上躺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大胖子,應該就是馬恩博士了,在米國待久了,也染了那邊的肥胖症,整個人往床上一趟,就佔了大半的空間。床邊坐著兩位老人,看樣子應該是馬恩的父母。


「叔,阿姨!」關正波向兩位老人打了個招呼,就熱切地介紹道:「這位就是我們乾州市鼎鼎有名的大神醫,白木通白先生。」


馬恩的父母立刻站起來,上前拉住白木通的手,道:「白神醫,辛苦你了,我在電視上見過你的。」


白木通此時很和藹,呵呵地笑了笑,道:「就幾步路的事情,談不上辛苦。」有曾毅在場,他的名醫風範也出來了。


關正波記著白木通的吩咐,沒等馬恩父母再寒暄,就道:「叔,白先生一會還有好幾個病人呢,都是提前就約好的,我看咱們還是抓緊時間給馬恩看病吧!」


馬恩的父親就趕緊把床前的位置讓出來,很客氣地請白木通上前,道:「白神醫,孩子的病,就全拜託給你了。」


白木通壓壓手,就上前看著床上的馬恩,馬恩的情況並不好,一張大臉此時就是醬紫色,嘴唇發青微微顫抖,看到白木通,他似乎想起身,但一動彈,卻滿臉都是痛苦,只得躺在那裡,輕輕道:「辛苦了,白神醫……」


幾個字,卻讓馬恩博士臉上的紫青之色更重了了。


關正波就在一旁介紹道:「白先生,這位就是我的朋友馬恩,前幾天他突然發病,小便排不出來,大夫給開了很多利尿劑,但吃了不管用,憋了兩天,最後實在頂不住,插管才排了出去。可現在的問題是,他吃了很多葯,仍然無法自行進行排尿,總插管也不是個事,您看……」


「我瞧瞧吧。」白木通擺擺手,身後的助手立刻打開行醫箱,把白木通的設備拿了出來,順手拉過椅子放在白木通的身後,然後給馬恩的胳膊下塞了一個脈枕。


上前診脈之前,白木通還斜瞥了曾毅一眼,發現曾毅只是站在靠牆的位置,他心裡就暗爽幾分,關正波甚至都沒介紹這位曾大神醫呢,這讓曾大神醫情何以堪啊,他的心情此時肯定不太好啊,哈哈。


不過,這也說明關正波沒說謊,兩人之前確實不認識,曾毅也不會為了給馬恩治病才過來的。


白木通心情大好,就不再耽擱,上前坐在那張椅子里,伸手搭了個脈。


曾毅也看到了白木通的那個眼神,不過他也只是一笑了之,他對此已經見怪不怪了,不管什麼人看到自己的年紀,都不會認為自己是個醫術高明的醫生,這是很多人根深蒂固的一種觀念。


在京城醫院的時候,曾毅還目睹到相似的一幕,有兩位大夫同時坐診,一位是花白鬍子,一位年輕輕輕,最後那位年輕的大夫直接要求院里給他調班,甚至說是上晚班也無所謂,因為有花白鬍子的大夫在旁,他永遠一個患者也接不到,只能是一天一天地空坐下去。在醫生這個行當里,年齡是個寶,年輕的醫生想出頭,只能慢慢熬了。


白木通很快為馬恩診了診脈,似乎有點不太確定,道:「把他的治療記錄拿過來,我參考一下。」


關正波立刻應了一聲,就出門找值班的大夫去。


白木通此時站起身來,掀開了馬恩的衣服,發現馬恩的肚皮已經漲得很大了,這可不是肥胖導致的,而是因為膀胱積滿了尿液,導致膀胱給撐大了,這兩者的表現還是很好區分的。


白木通伸手感覺了一下,輕輕地一按,馬恩頓時眉頭緊鎖,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為了不被插管,他現在也是努力忍受呢,相比插管的痛苦和那種羞辱,他寧願選擇憋著尿。


站在那裡思索了片刻,白木通就大概有了判斷,看治療記錄還沒送來,他有些不耐,轉身又吩咐自己的助手過去催一催。


再次看到了站在牆角位置的曾毅,白木通就邀請道:「曾大夫,你也上手瞧瞧吧。」


曾毅就擺擺手,道:「有白前輩出手,這病肯定能解決,晚輩還是在一旁觀摩學習就行了!」曾毅這次來是來辦事的,不想搞節外生枝的事情,如果白木通真看不好,他會等白木通走了再幫馬恩看一看。


白木通就道:「無妨嘛,你摸摸脈,我們兩個交流一下看法。」


曾毅還是擺手,道:「真的不用了。」


「這可不是醫者該有的風範啊,醫者就應該急患者之所急,既然都已經來了,就上手瞧一瞧嘛。說不定這上手一摸,還能發現點什麼別的東西呢!」白木通繼續說到。


馬恩的父親看白木通一直在邀請病房裡的這位年輕人,就有些疑惑,問道:「白神醫,這位是……」


「哦,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可是南江省保健委的大專家——曾毅曾大夫,說是有重要的事情來找你們家馬恩。」白木通故意這麼說到,就是要存心跟曾毅一較高下,你既然是有事來找人家,現在那人就躺在病床上,你作為一名大夫竟然袖手旁觀,可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馬恩的父親就道:「曾大夫,剛才不知道是你,有失禮的地方,還請你多包涵啊!」


曾毅連忙道:「言重了,言重了,是我冒昧造訪,唐突失禮了。」


白木通在旁邊又介紹道:「你們可能不知道吧,曾大夫的醫術,那可是非常高明的,在中醫界我最佩服的人裡面,曾大夫就是其中之一呢。」


馬恩的父親聽白木通這麼誇獎曾毅,就猶豫了一下,但看到兒子的痛苦模樣,他還是道:「曾大夫,馬恩的病,還請你費費心吶。」


馬恩的父親是個明白人,知道同時請兩位大夫是個犯忌諱的事情,但為了兒子,他還是把這話講了出來,能夠讓白大神醫都讚不絕口,說明這位小夥子是有大本事的,遇到這樣的神醫,自己兒子又那樣痛苦,誰不想抓住機會啊。


曾毅就知道自己無法再推辭了,再推辭的話,後面可就不好跟馬恩開口談引入試劑的事情了,他就客氣道:「其實晚輩的醫術相當有限,是白前輩抬愛了,既然你們信得過,那我斗膽試一試吧!」


白木通一背手,笑道:「曾大夫,你可是謙虛了啊!」


曾毅微微一搖頭,心道白木通怎麼就老是愛跟自己較勁呢,他只好上前仔細看了看馬恩的氣色,然後伸手把了個脈,仔細體味著。


此時關正波也把治療記錄給拿了過來,白木通趁著曾毅診脈的工夫,就接過來在一旁仔細看了起來。


等曾毅把完脈,白木通也看完了治療記錄,道:「曾大夫,對於這個病,你怎麼看?」


「那我就隨便說兩句,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請白前輩指正。」曾毅笑了笑,他也不避諱,搶在白木通前面把自己觀點講出來,能避免不少麻煩,總比白木通講完了之後自己推翻要好,那時候白木通還不知道要再鬧出什麼事情來呢,他道:「我覺得這是……」


話音未落,病房門口突然傳來笑聲,有人快步走了進來,老遠伸出雙手,道:「白神醫大駕光臨,怎麼也不提前通知一聲,歡迎,歡迎!」


進來的人,是乾州市中心醫院的一位副院長,白木通的助手跑去借治療記錄,一提白木通的名字,就把醫院的領導給驚動了,乾州市很多衛生領域的人都知道,白木通是省市領導家裡的常客,是不在編的「御醫」,大領導眼裡的紅人。


「胡院長,好久不見!」白木通只好笑著跟那人打了個招呼。


「白神醫今天來了,可一定要給我們院里的醫生都上上課啊!」胡院長客氣地向白木通發出了邀請,其實他的目的主要是想跟白木通多聊幾句,因為乾州市中心醫院的中醫科,根本就沒什麼力量,已經行將解散了。


「我哪有那個水平,胡院長就不要開玩笑了。」白木通不願意跟這位胡院長多做糾纏,道:「我晚上還有一位非常重要的病人,看完這個病人就走了。」


胡院長就往病床上看了看,身後的人立刻附耳過來,低語了幾聲,把馬恩的情況簡單介紹了幾句。


「既然有重要的病人,我們也不能強行挽留,不過能親眼目睹白神醫施展醫術,已經是我們的榮幸了!」胡院長就說到,白木通所說的重要病人,誰知道會是誰,他可不敢耽誤。


說著,胡院長一轉身,對身後的人道:「白神醫可是非常難請到的,你們一定要做好記錄,認真學習白神醫的辯證思路。」


曾毅都忍不住想笑,心道這位胡院長也真是一位人才啊,拍馬屁的工夫已經是神乎其神了,讓一群根本不懂中醫的西醫大夫在這裡想白木通學習中醫的辯證思維,也真難為他能講得出口了,也不知道這些西醫大夫能不能聽懂。


白木通也是皺了皺眉,但沒有說什麼,伸手不打笑臉人,對方好心捧場,他也不好駁了面子。


「白神醫,這個病屬於是疑難雜症,同志們都等著聆聽您的高見呢。」胡院長客氣說著。


白木通就不好再推脫了,只好道:「我剛才已經仔細為這位患者檢查過了,也查看了對方的治療記錄,我認為他之所以排便不力,是因為肺氣鬱阻所致。」


現場的醫生就傻了眼,下面尿不出來,跟肺有個什麼關係啊。


曾毅倒是笑了笑,心道白木通確實有點道行,這個說法,完全符合中醫上「下病上治」的說法。


白木通也知道這些大夫聽不懂,他對自己的助手道:「把我的紫砂壺拿出來!」


助手打開行醫箱,就從裡面拿出一尊精巧的紫砂壺,有一個拳頭那麼大,看做工,應該是大師手筆,否則白木通也不會貼身攜帶了。


白木通一使眼色,助手就捧著紫砂壺過去,拿起病房裡的一個暖壺,往裡面開始灌水。


「至於人體的排尿系統,我就不講了,各位肯定比我清楚。」白木通說著,道:「但是,我們中醫認為人體是一個整體,人之所以能順利排出小便,是因為肺氣推動的緣故。大家看,這位患者身體異常肥胖,這種人體內容易生痰,我剛才摸了脈,他應該他前幾天情緒比較激動,導致內火旺盛,體熱生痰,導致痰多堵塞肺竅,肺氣無法往下傳達,失去了肺氣的推動力,小便自然難以排出。」


在場的大夫們,全都目瞪口呆,排尿靠肺氣推動,聽起來似乎有些道理,但這個從生理學上無法證實啊。


一旁的關正波卻道:「白先生,你真是神了,前幾天馬恩確實是情緒比較激動,他發了一場大火,這才得了這個毛病。」


啊!病房裡的大夫就有些驚訝了,病人前幾天發火的事,竟然也能摸脈摸出來?


白木通對關正波這個恰到時機的捧場,感到十分滿意,他對關正波一頷首,然後從助手那裡接過那個紫砂壺,「至於其中的道理,我用這個紫砂壺演示一下,你們就明白了!」


說完,白木通指著紫砂壺的壺嘴,道:「假如這裡是人的排尿口,壺身是膀胱,而壺蓋上的這個氣眼,便是肺竅。」


說著,白木通還伸手在壺蓋的氣眼處敲了敲,紫砂壺立刻發生特有的金屬質的聲響,非常清脆。


「如果鬆開氣眼倒水的話,是這樣的!」白木通說著,直接拎著壺往下倒水,一股晶瑩細長的水流就噴了出來,他又正了正神色,道:「但如果我們堵住這個氣眼的,那麼就是這樣了!」


講話的同時,白木通用一根手指按住了氣眼,水流便戛然而止,整個壺身滴水不漏,而手指稍稍一抬,水流又噴涌而出,再按住氣眼,水流又再次停止。如此幾次之後,病房就發出齊刷刷的驚呼聲,讓白木通這麼一演示,大家是再明白不過了。


曾毅笑了笑,白木通的演示非常淺顯易懂,很清楚地解釋了人體氣息的運行規律,甚至很多人平時都這樣玩過茶壺,對茶壺蓋上的那個小氣眼,也是非常熟悉的,也知道那個氣眼的作用是什麼。現在只不過是換到人體上去了而已。這是中醫獨有的一種治療方案,是其它醫術所沒有的方法,這個辦法,就叫做「提壺揭蓋」。不光是小便,在一些因肺竅堵塞而導致的便秘問題上,這種治療方案也同樣有著非凡的效果,其治療的思路,就是化痰理氣,疏通肺竅,讓人體的氣息遠轉恢復正常狀態,氣息正常了,排便自然正常。


胡院長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雖然無法理解,但他還是帶頭鼓掌,道:「精彩啊,精彩!」


白木通在眾人的鼓掌聲中,放下那隻紫砂壺,笑著壓了壓手,道:「獻醜了!」


「白神醫一席話,有勝讀十年書之功效啊!」胡院長又誇了一句。


白木通擺擺手,要不是為了在曾毅面前顯露一下實力,他才懶得向不懂西醫的大夫解釋這些呢,他笑呵呵轉過身,對曾毅道:「曾大夫,我的結論要是有什麼不妥之處,還請你指正啊!」


奇之不去則偶之


病房裡的醫生,就齊刷刷看向了曾毅,心道這是誰啊,大名鼎鼎的白神醫,竟然還要請別人來指正。


曾毅此時正在看馬恩的治療記錄,聽到白木通的話,眉頭就皺了皺,心道白木通這個人醫術是不錯,但實在不懂得做人要留一線的道理,我今天已經幾次三番地退讓,沒有做出任何為難你的舉動,反倒是你,卻總是步步緊逼,想看我的難堪,未免也太過分了吧!


難道這天底下其他人的醫術,就只能不如你白木通嗎?


「白前輩認症極其準確,提壺揭蓋的治療方案,更是讓晚輩大開眼界。」曾毅淡淡講了一句,隨手把治療記錄放在了一旁。


「年輕人,你的這個態度很不錯嘛!」胡院長哈哈笑著,道:「要知道,能夠親自向白神醫學習,這種機會,可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都能有的。」


其他大夫紛紛附和,把白木通又誇獎了一番,先不論提壺揭蓋的方案是否有效,單是白木通的診脈水平和剛才那番解釋,就讓大家覺得很是驚艷了。


白木通沒有理會眾人的恭維,而是繼續針對曾毅,道:「曾大夫,就當是同行之間的交流,說說你的看法嘛!」


胡院長再看了曾毅一眼,心道這就是個年輕到不能再年輕的年輕人,白木通為什麼非要讓對方講一講呢,難道對方的醫術比白木通還厲害?胡院長覺得這不太可能,最靠譜的解釋,就是這個年輕人估計是哪裡得罪了白木通,白木通這才想讓他丟個臉。


想到這裡,胡院長道:「年輕人,白神醫讓你講,你就講嘛。講錯了不要緊,能夠讓白神醫親自指點一下,這對你今後的醫術提高,是有很大助益的。」


其他人沒有胡院長這麼靈通,想不到那麼深,只是說道:「一個年輕的大夫,我看也講不出跟白神醫不一樣的看法。」


「是啊,他剛才都講了,完全認同白神醫的判斷。」


「白神醫做出的診斷結果,那還有錯嗎?」


白木通聽著大家的話,心中大爽,他平時出診,可從來都不看西醫的治療記錄,今天為了確保自己的結論萬無一失,他還專門看了醫院的治療記錄,目的就是要力壓曾毅一頭,要讓曾毅知道,自己神醫的名頭,那絕非是浪得虛名。


「哎!」白木通一幅謙虛的樣子,使勁一擺手,道:「你們這次可看走眼了啊,這位曾大夫,可不是普通的大夫,而是鼎鼎有名的大神醫,是南江省保健委的專家呢!」


啊?病房裡的大夫們齊齊發出驚呼,白木通沒有開玩笑吧,這麼年輕的大夫,就能進入省保健委的專家組?


曾毅眉角揚了揚,他沒法再退讓了,白木通把自己以前的身份給曝光了,自己再退讓的話,那就是整個南江省保健系統被羞辱了。


想了一下,曾毅淡淡笑著道:「白前輩過譽了,醫生這個職業,任何名譽都是虛的,關鍵還是看手底下的療效,這是真工夫。」


病房裡的大夫集體點頭,這話讓他們覺得很舒服,同樣都是醫生,沒人希望自己的醫術比別人差。


白木通沉著臉,心裡稍稍詫異,難道曾毅還真有別的不同見解嗎,不可能啊,自己已經把工夫做到很紮實了,這個結論絕對沒有任何錯誤之處,這位馬恩博士的排便不力,就是因為肺竅淤堵而導致的。


「這麼說,曾大夫不太認同我的結論?」白木通問到。


曾毅搖了搖頭,道:「我剛才說了,白前輩的認證極為準確,馬恩博士的病,病因正在於肺氣不暢。」


白木通鬆了口氣,我道你也說不出什麼,我白木通的醫術,那是經得起考驗的,也是實實在在的真工夫。


胡院長一聽,也不羅嗦,直接道:「既然如此,那就按照白神醫的方案進行治療吧!」


曾毅此時一抬手,示意不著急,他道:「我認同白前輩的結論,但還幾個小小的疑問,需要向白前輩請教,還請不吝賜教!」


白木通頓時又緊張了起來,曾毅這是又要出什麼幺蛾子,既然認同自己的結論,那除了提壺揭蓋的治療方案外,也沒有別的方案可以行得通了,他道:「請教談不上,你講,我們互相探討一下。」


「如果按照提壺揭蓋的方案來治,白前輩認為所開的藥方,幾劑能夠見效?」曾毅問到。


白木通細細琢磨了一下,就伸出三根手指,說道:「三劑!三劑絕對見效,五劑我保他可以痊癒!」


講這句話的時候,白木通神色十分傲然,要知道,在中醫界敢下這種包票的,也沒有幾個,而我白木通就是其中之一。我對自己的葯和方,有著十足的把握,就是現在換了任何一位大夫過來,白木通也自信其他人不可能比自己做得更好了,三劑葯治癒這個病,已經是極限了。


「三劑就見好,白神醫的水平還真是神啊!」


「聽說白神醫治病,還從來沒有超過十劑的呢!」


「什麼叫做藥到病除,這就叫藥到病除了!」


病房裡的大夫們紛紛議論,他們平時可只會告訴病人需要幾個療程的治療,但從來不敢對療效打包票,療程結束之後如果治不好,頂多就是再換一個方案重新來。白木通敢打這種包票,讓他們都有些激動。


曾毅微微一笑,繼續道:「那麼請問,在服完三劑葯之前,病人的排尿怎麼辦?這三劑葯喝下去,會不會加重病人的痛苦呢?」


啊!!!


病房裡的人頓時全傻眼了,是啊,這中藥全是湯湯水水,病人現在的問題是小便排不出來,這至少三大碗葯喝下去,怕是沒等到這葯發揮療效呢,病人就已經被憋死了,這三碗葯哪裡是救命啊,根本是在催命!想到這裡,大家的視線頓時就移向別處、罔顧其他!


太尷尬了,好像自己剛才還賣力地為白神醫喊了一句「藥到病除」吧,結果一轉眼,這招牌就被這位年輕人給砸爛了,藥到病除,瞬間變成了葯到人憋死,讓自己情何以堪啊,讓白大神醫如何收場啊!


太尷尬了,太尷尬了!


「排不出尿,可以插管!」白木通的助手就答了一句,道:「等三劑葯喝完,病人說不定就痊癒了……」


「閉嘴!」白木通大喝了一句,腦門上已經微微沁出一層細汗。


病人排不出尿,確實可以通過插管來排出,而且還很方便,但問題是,這樣做豈不是就證實了一件事情,西醫是強於中醫的,在沒有出現這些現代化的設備之前,中醫拿這種病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看著病人被憋死脹死!


白木通是個堅定的中醫,他絕可能接受用西醫的手段來應急,更不可能讓中醫比西醫還不如。而且真這麼做了,白木通的神醫名聲也就完了,神醫治不好人,反倒能用藥湯把病人憋死,這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木通捏了捏手心的汗,有些著急,他終於知道自己的失誤在哪裡了。


中醫擬方行葯,最講究的是因症適宜,也就是「急則治標,緩則治本」。這馬恩現在躺著床上,就等著排尿呢,怎麼可能還能等到自己慢慢疏通肺竅呢,眼下最著急的事情,就是趕緊幫馬恩順利排出尿,其次才是治本。


在促使病人排尿方面,中醫其實有很多應急的法子,可以一劑見效,可白木通的心思,剛才全放在如何力壓曾毅一頭上了,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在辯證的時候,也沒有在這方面下工夫,現在匆忙之間,他完全找不到切入點,怎麼敢輕易下方呢。


萬一忙中出錯,讓曾毅抓住實在的把柄,那就更被動了。


胡院長也是替白木通暗自著急,誰能想得到,名震乾州的大神醫,今天竟讓一位年輕的後生被崩住了,自己剛才的那一番馬屁,豈不成了幫倒忙。


「這個……,是不是按照白神醫的方案,先用上一劑葯看看效果?」胡院長笑呵呵地看著大家,道:「大家都知道,白神醫為人非常謙虛,他的很多病案,其實都是一劑見效的嘛。」


病房裡的大夫立刻紛紛附和,道:「是啊,說不定吃上一劑,這病就徹底好了!」


曾毅似笑非笑地看著白木通,心道你白木通的醫術,不會就是這樣吹出來的吧。


白木通讓曾毅看得很不自在,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曾毅質疑,他要是再揣著明白裝糊塗,實在有失神醫的體面,也拉不下這張臉,於是恨恨地一咬牙,道:「那麼,請問曾大夫你有什麼更好的方案?」


曾毅道:「其實讓我來接手馬恩博士的病案,我的結論肯定也會跟白前輩一樣,只是我會在採用提壺揭蓋方案之前,先給馬恩博士用一劑急效的葯,來緩解一下痛苦。」


「那你要用什麼急效的辦法?」白木通問到,如果自己能抓住曾毅的一個失誤,那今天就能扳回這個局面來。


曾毅聽白木通這麼問,也就不再給對方什麼面子了,對白木通這樣的人,與其退讓謙虛,不如狠狠地給他一個大教訓,只有讓他徹底痛了,他才能明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只要人類一天沒有實現健康長壽的目標,醫學就沒有終止,所有的醫生都得不斷提高自己。白木通的醫術和悟性其實都很不錯,之所以始終沒有大突破,可能就跟他這種不謙虛、不服人的心態有關。從這一點講,狠狠教訓白木通,對他來講未必是一件壞事。


「我看了醫院的治療記錄,這幾天的治療,有西藥,也有中藥針劑,但全部都採用的是利尿的思路。」曾毅指了指那份治療記錄,道:「有時候小便不暢,不是利尿就能解決了,一味使用利尿劑,反而會使排尿更加困難。」


胡院長一聽曾毅在批點醫院的治療方案,就有些不高興,道:「小便不暢,當然得使用利尿劑了,這是常識問題!」


「是啊,不使用利尿劑,難道還要使用固縮小便的葯嗎?」其他大夫紛紛質問。


曾毅也不跟他們辯解,道:「沒錯,我認為要讓馬恩博士迅速恢復排尿功能,必須得使用固縮小便的葯。」


「荒謬!」胡院長臉一黑,「簡直是無稽之談!」


「真是胡說八道!按照你說的這個道理,那如果病人餓了,你是不是就不給病人吃飯,反要給病人開點消食片啊!」


「就是,太荒謬了!」


病房裡的大夫們紛紛指責,這位年輕人到底會不會治病啊,哪有這麼亂來的。


曾毅淡淡一笑,反問道:「既然排便不暢就要用利尿劑,那麼請問,病人連用了幾天的利尿劑,為什麼不見好,反而更嚴重了呢?哪位大夫可以給我一個符合常理的解釋?」


胡院長氣得悶哼一聲,索性側過頭不看曾毅,心道這小子不會是來搗亂的吧,白神醫的方案你也否定,醫院的方案你也否定,你到底要鬧什麼啊!


其他的大夫,此時也啞巴了,正如曾毅所講,療效才是檢驗方案正確的唯一標準,你說你的方案是對的,但現在事實擺在眼前,病人沒有被治好,你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白木通思索了一下,道:「曾大夫,小便不通,反倒要用固縮類的藥物,這是什麼道理啊?」


曾毅笑呵呵地看著白木通,道:「《黃帝內經》上講了:奇之不去則偶之,偶之不去則反佐以取之。既然大劑量的利尿劑無效,就說明思路出現了方向性的錯誤。」


白木通就道:「黃帝內經是這麼講的,但它有使用的規則,曾大夫僅以利尿劑無效,就斷定要使用固縮劑,是不是有點草率了,這好像不符合辯證的思維吧!」


曾毅笑了笑,道:「道理其實也很簡單!就拿這間病房來講,現在屋裡站了將近二十個人,如果一聲令下,大家都往外跑,白前輩認為誰可以跑得出去?」


白木通一愣,隨即就有點明白過來了,如果大家都往外跑,只能是所有人一起卡在門口,到時候誰也擠不出去。


看屋子的其他大夫都沒明白過來,曾毅就在屋裡掃了一眼,然後走過去兩步,彎腰從白木通的行醫箱里,拿出一瓶風油精。


曾毅把瓶蓋擰開,瓶口朝下,然後說道:「就像這隻瓶子,明明裝滿了藥水,口也是開著的,可你們看一看,卻不會有一滴的藥水淌出來。但如果我們換成礦泉水瓶子,同樣的結構,同樣的遠離,可結果卻完全不同了!」


說完,曾毅拿出之前關正波給自己的那瓶飲料,擰開瓶口,把口朝下,裡面的飲料立刻傾泄而出,片刻之後,瓶子就空了。


大家看著那隻瓶子,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心道今天可真是有意思了,白大神醫為了講明白自己的治療方案,拿出了紫砂壺;而這位年輕人為了證明自己的觀點正確,又拿出了兩隻瓶子。


而令人驚詫的是,這兩人拿出的東西,似乎都能分別證明他們的觀點是正確的,如果氣眼不通,茶壺裡的水確實流不出來,而同樣的結構下,風油精瓶子里的藥水,確實不會淌出來。


曾毅看著那些大夫,道:「結果不同,原因是瓶口的大小不同。膀胱出口的大小是不會變化的,產生變化的是膀胱,大量利尿劑的使用,讓患者的膀胱在短時間內擠滿了尿液,從而撐大了膀胱,導致兩者之間的比例產生了變化,再加上患者肺氣不通,小便自然難以排出來。如果固縮小便的藥物,一來可以阻止尿液的繼續產生,二來有擴大水道的功效,這小便自然就排泄出來了。」


「一派胡言!」胡院長很是不滿,雖然道理是這樣的,但從來沒聽說小便不通還能這樣來治,他道:「我看你當醫生真是可惜了,你應該去研究物理!」


其他的大夫這次倒是沒有附和,但也對這樣的辦法充滿了質疑。


曾毅已經解釋明白自己的治療思路,也就不再多說,「唰唰」幾筆,開了一個方子,交到馬恩父親的手裡,道:「四分水煎去三分,只留一分讓馬恩博士服用,我保證服藥之後十分鐘,就能順利排尿,之後再使用白前輩的方案,可保痊癒。當然,如果你們信不過的話,就當我什麼也沒有講。」


馬恩的父親接過藥方,一時沒了主意,他不懂醫術,覺得兩人說得都有道理,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白木通卻有些不肯甘心,道:「既然曾大夫對自己的藥方有如此大的信心,那就先用你的方子!」


曾毅道:「這個還是交給患者和家屬來做決定吧!」


胡院長此時道:「在我的醫院裡,是絕不允許來歷不明的人,拿病人的性命和健康來開玩笑!」他是很反對曾毅的,心道白木通根本沒必要和這個小子較真,就按照提壺揭蓋的方法治,頂多三劑也就治好了,和他費那麼多事幹什麼!


「曾大夫的辦法,一定有效,我可以保證!」


此時門口傳來一聲斬釘截鐵的聲音,一位穿著大白褂的老大夫,邁步走了進來。


師生


曾毅抬眼看過去,發現這位走進來的老大夫十分眼生,自己完全沒有任何印象,這應該是不認識的人才對,可為什麼會幫自己打這個包票呢。


「錢教授,你老怎麼到這裡來了呢!」病房裡認識這位老大夫的人,就紛紛打著招呼。


胡院長更是親切上前,道:「錢教授,你來我們市中心醫院指導工作,應該提前通知一聲,我好組織大家一起過來觀摩學習啊。」


錢教授微微一點頭,「唔」了一聲,就算是跟胡院長打過了招呼,然後直接穿過眾人,來到曾毅的面前,伸出雙手,熱情道:「曾助理,你什麼時候到的乾州?真是沒想到啊,會在這裡遇見曾助理你。」


曾毅一聽這個稱呼,就有點反應過來了,伸手跟對方握住,道:「您老是我們京城醫院的……」


「我是老年心血管科的副主任,這次院里派我帶隊前來乾州進行醫療教學援助方面的工作,在出發的儀式上,曾助理還給我們講過話呢!」錢教授抓住曾毅的手,使勁晃動著,對於這位年輕的院長助理,他可是印象極其深刻,趕走了不學無術的副院長李益善,還在全院開展以老帶新的工作。


錢教授在京城醫院工作幾十年了,見過幾任的領導,大多都是混日子的,人浮於事,而曾毅算是一個特例,以掛職鍛煉的身份,卻在很短的時間內,促使官僚風氣最重的京城醫院做出了良性方向的改變,這非常了不得。如果能讓曾毅在京城醫院待的時間更長一些,相信京城醫院一定會有更大的改觀,再差,也不至於被協和、軍總院越拋越遠啊。


「錢主任,辛苦了!」曾毅笑著說到,沒想到還能在這裡遇到京城醫院派出的醫療援助隊伍,道:「在這邊的工作上還順利吧?」


「都好,都好!」錢教授鬆開曾毅的手,道:「謝謝曾助理的關心。」


曾毅笑道:「我現在已經不在京城醫院工作,錢主任千萬別再這麼稱呼了。」


錢教授跟曾毅客氣寒暄了幾句,然後站定身子,微微側過臉,面色一肅,看著那些仍舊一頭霧水的大夫們,道:「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京城醫院的院長助理,曾毅,曾助理。曾助理不僅是我們京城醫院的領導之一,同時也是我們京城醫院的醫學大權威,多次成功挽救老同志的生命危險,並出色完成重要的保健任務,受到了上級首長和老同志一致肯定讚揚。」


哇呀!胡院長的嘴巴就長大了,眼中全是不可思議之色,眼前這個年輕到不像話的人,竟然會是京城醫院的院長助理?


病房裡的其他大夫也被這個消息給震住了,京城醫院那是什麼地方,進出的全是中央機關的領導,能在那裡擔任院長助理,絕不是普通的人啊。


就拿眼前的這個錢教授來講吧,他被京城醫院外派到乾州市搞醫療教育援助工作,這說明他在京城醫院肯定不被重視,真正的一線專家,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出京,那都是要隨時應付領導的突發情況的。


可錢教授到了乾州,在歡迎京城醫院醫療工作隊的儀式上,不僅市裡各大醫院的院長集體到場、主管文教衛的副市長出席、省衛生廳的廳長致歡迎詞,就連乾州市的市長,也趕到了歡迎宴會的現場,親自向錢教授一行人敬了酒。


領導大老遠過來,參加這麼一項象徵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活動,奔的就是京城醫院的這塊金字招牌。京城醫院的專家,平時因為工作性質,經常跟中央部委的領導以及家屬接觸,人脈就是無形的財富,今後市裡省里如果有大項目要進京跑動,這些專家肯幫忙牽線的話,你不知道要省多少力氣呢。


錢教授一行人在乾州,所到之處,必定是高規格的禮遇,就是各大醫院的院長、醫學院的校長,那都是要處處陪著小心的。


白木通也是非常意外,他對曾毅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曾毅是南江省保健委專家那裡,他沒想到只是短短的兩年時間,曾毅就發展到如此地步,竟然到京城醫院擔任了院長助理,之前從來沒聽說有中醫大夫能夠擔任這個位置啊。


「曾……曾助理……」胡院長回過神來,立刻上前伸出手,道:「不知道是你大駕蒞臨,失禮的地方,還請多包涵啊!」


「胡院長客氣了!」曾毅笑著打了招呼,但沒有同對方握手。


胡院長有些尷尬,自己剛才都把人家斥為「來歷不明的人」了,人家心裡有意見,那也是在所難免的。看著曾毅的年輕面孔,胡院長心裡感慨不已,自己熬到了快五十歲,才混了市中心醫院副院長的位置,正處的級別,可這個年輕人才多大啊,竟然跟自己一樣,也是正處的級別。


這真是人比人得丟,貨比貨得仍啊!


胡院長心裡更是後悔不已,比起錢教授這位心腦血管科的副主任,曾毅這位院長助理,那才是實打實的強力人物,再怎麼巴結錢教授,那也趕不上院長助理的一隻腳。可惜自己剛才有眼無珠,把人給得罪了,否則搭上人家這根線,那可是直通部里了,今後就算不能平步青雲,但再上一層是絕對沒問題的。


想到這裡,胡院長的腸子都悔青了,自己竟然為了一個白木通,而得罪了京城醫院的院長助理。白神醫再厲害,那也只是個大夫,真要論社會地位,甚至還不如自己這位副院長呢,白木通頂多就是能在領導那裡提自己一句,概率還非常低,可曾毅卻是實實在在衛生系統的人,兩者手裡掌握的話語權,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我看就按照曾助理的方案先吃一劑吧!」胡院長轉得倒是挺快,道:「有曾助理出手,相信肯定能夠藥到病除!」


曾毅還是那句話,道:「這個還是交給病人和家屬來決定吧!」


錢教授此時看著病房裡的三張病床,道:「請問,這裡是不是有一位叫做馬恩的患者?」


曾毅就有些意外了,自己本以為錢教授今天是到乾州市中心醫院開展工作,偶爾路過,正好碰見了自己和白木通的辯論,但聽他這麼一講,似乎他也是也專門沖著馬恩來的,曾毅就問道:「錢教授不認識馬恩博士?」


錢教授搖了搖頭,道:「是這樣的,這位馬恩博士是許老以前的學生,聽說最近回國辦事,突然病倒了,許老得知此事之後非常關心,許部長也有指示,所以院里就安排我過來了解一下情況,看是否有派專家過來的必要。」


許老?許部長?


病房裡的大夫你看我,我看你,全都露出震驚的神色,衛生部里,可只有一位姓許的部長,那就是部長許盛容。


胡院長這時候不僅是腸子青了,連臉都開始發青了,誰能想到躺在病床的一個大胖子,會是許老的學生啊,他急忙就道:「錢教授,這位就是馬恩馬博士了,剛才曾助理已經做過詳細的檢查了。」


錢教授也是很意外,沒想到曾毅還走在自己前面了,他道:「既然有曾助理出手,那我就放心了,院領導和許老也該放心了。」


胡院長又聽出了一層意思,許老也是知道這位曾毅曾助理的。


一直病床邊不吭聲的關正波,在短暫震撼之後,臉上神色就變了好幾變,他和馬恩是從小學到高中的同學,但至於馬恩上大學之後的導師是誰,他就不清楚了,他也是剛剛才知道,馬恩的老師,竟然是許盛容部長的老父親,這可是非常強力的關係啊。


躺在床上的馬恩,此時就要掙扎著起來,他也是前兩天跟許老通電話的時候,無意中提了一句自己生病的事情,誰知許老竟然如此重視這份師生情誼,還安排了京城醫院的教授專程過來了解病情,這讓馬恩很是感動。


「躺著,躺著!」胡院長第一時間出現在床邊,按住了馬恩,道:「馬博士,你現在不方便活動,等吃過曾助理的葯,那時候就可以隨意活動了。」


白木通牙根咬得嘎嘎作響,這個可惡的胡院長,簡直是卑劣至極,不知道曾毅身份之前,使勁巴結自己,知道曾毅身份之後,又能立刻把自己這位神醫扔到大海溝里去,這份變臉的工夫,還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啊。


只是白木通現在半句話也插不上,有京城醫院這塊金字招牌頂著,自己這位神醫就完全不夠看了。


馬恩的父親上前跟錢教授握手表示感謝,最後道:「錢教授,您看現在馬恩的病該怎麼來治療?」


錢教授毫不猶豫,道:「這方面就得問曾助理了,他是大專家,他說的辦法一定能行。」


馬恩的父親就回身看著曾毅,道:「曾助理,你看……」


曾毅這時候也不客氣了,治病要緊,他道「先按照我的方子吃一劑,等排出小便,就沒那麼痛苦了,再按照白前輩的方子來治療,達到『標本兼治』的效果。」


馬恩的父親就點了頭,道:「為了馬恩的病,辛苦你們這麼多的專家親自過來,我這裡替他謝謝你們了,真的很感謝。」說著,馬恩的父親彎著身子,向眾人道謝,誰也沒落下,包括那位胡院長在內,他也都進行感謝了,馬恩的父親是個很明事理的人,把一碗水端得很平。


胡院長就道:「沒看到馬博士現在都成什麼樣子了嘛!大家都別在這裡站了,馬上按照曾助理的方子去抓藥,煎好之後立刻送來,越快越好!」


白木通有些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今天一比,自己再次落了下風,而且還被曾毅抓住辯證中的一個大失誤,如果自己之前辯證的時候能夠考慮得更周全一些,而不是想著如何壓曾毅一頭,可能就不會犯這樣的低級失誤了。


中醫對付這種急症,不是沒有辦法,但在自己身上沒有得到丁點的體現,反倒是曾毅給在場的西醫大夫上了一堂課,維護了中醫的尊嚴。


想到這裡,白木通更待不住了,沒等助手收拾東西,他就邁步朝外走去。


曾毅看到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追上去,自己此時上前,無異於打臉,會讓白木通更難堪的,自己教訓白木通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沒必要把事做絕,還是留一線比較好。


馬恩的父親,卻是快步追了上去,道:「白神醫,我送送你!」


二十多分鐘後,醫院送來了煎好的葯湯,按照曾毅的煎法,四分水煎去三分,眼下只剩下濃濃的半碗葯湯了。


馬恩的膀胱已經快爆炸了,硬著頭皮把這半碗葯喝下,不到五分鐘,他的臉色突然一白,還沒等開口說話,下面就像開了閘的水庫一樣,洪水傾巢而泄,片刻之間,就把病床弄濕了一大半。


還好馬恩父親一旁反應及時,趕緊拿來了便壺,否則馬博士能把這積攢已久的一泡尿,全撒到這張病床上去。


這泡尿的時間可真夠久的,足足三分鐘還多,馬恩才把膀胱給排空,當時臉上出現十分舒服的表情,憋了這麼久,終於能夠痛快地撒出尿來,換了誰都會舒服無比的。


在場的醫生,此時終於相信,曾毅的那番理論不是隨口瞎說的,事實已經證明了馬恩小便不通的情況之所以會越來越嚴重,跟使用了大量的利尿劑有著極大的關係。


這讓現場所有的大夫都上了一堂課,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這種情況呢,小便不通用利尿劑無效,而用固縮小便的葯,反倒是大通特通,這跟自己所掌握的醫學知識,完全是相反的。


胡院長也是詫異不已,中醫治療方案之靈活,簡直讓人感到匪夷所思,利尿不行,還可以反過來用縮尿,而且還收到了奇效。這方面西醫根本想不通,只要確定了一個病症的名字,西醫上治療的思路就完全標準化了,區別只在於用什麼葯、用多大劑量。


但絕不可能做到像中醫這樣,在治療思路上能夠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馬恩舒服了,那張床卻遭了殃,好在胡院長機靈,道:「這裡就交給護士來處理吧,我為馬博士另外再安排一間病房。」


馬恩看著床上的一片狼籍,也有些尷尬,只得接受了胡院長的好意,他之前憋得難受,力氣全用在咬牙硬挺上了,此時渾身一舒服,才趕緊向曾毅道謝:「曾助理,謝謝你了,你真不虧是京城醫院的大專家,這葯太管用了,我這三十多年來,從沒感覺像現在這樣舒服啊!」


曾毅笑著道:「你不必太客氣,醫生就是要治病的。」


關正波此時上前,道:「馬恩,你這個樣子也不方便講話,要不我先帶你去換件衣服?」說完,向馬恩打了眼色。


馬恩就只好笑著道:「不好意思,那我先去換件衣服,一會我再向諸位道謝。」


關正波就帶著馬恩出門,等走遠了,附在馬恩耳邊低聲說著什麼,只是距離太遠,眾人也聽不清楚。


等馬恩換好衣服,眾人來到新的病房,是一個單人小套的病房。


馬恩的父親請大家坐下,又幫眾人倒了水,馬恩這才道:「曾助理,聽老關講,你是從東江過來的?」


曾毅就笑著拿出名片,道:「正式做個自我介紹,我是東江省豐慶縣的代縣長,以前在京城醫院工作。」


馬恩接過名片,就露出吃驚的表情,道:「曾縣長可是我見過最年輕的一位縣長了,真了不得。」


曾毅又道:「馬博士同樣也了不起啊,你發明新型檢測試劑的事情,我可都聽說了。」


馬恩一聽,就直嘆氣,擺手道:「不提這個了,提起這個就讓我傷心啊,這次回國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曾毅笑了笑,道:「馬博士不要這樣悲觀。實不相瞞,我這次來乾州,就是想邀請馬博士到東江去,我們豐慶縣非常看好馬博士的這個項目,願意用最優厚的條件,把這個項目爭取過去,希望馬博士能鄭重考慮一下。」


馬恩有些意外,道:「曾縣長是為試劑的項目而來?」他很疑惑,曾毅一會是中醫大夫,一會是縣長,現在又要搞試劑,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呢。


曾毅鄭重點了點頭,道:「我們是認真的,我這次就是代表縣政府而來的。」說著,曾毅打開手提包,從裡面拿出江波醫藥做的那份分析報告,放到了馬恩的面前,道:「我們也不是一時興起,這裡有我們委託專業機構做的報告,相信馬博士看完這份報告,應該能夠感受到我們的誠意。」


坐在一旁的關正波,就清了一下嗓子,笑道:「沒想到曾縣長遠在東江,竟然也知道這個項目,而且還做了這麼仔細的準備工作,真是令人意外啊。」


曾毅淡淡一笑,道:「機會永遠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對於那些根本無心做事情的人來說,就是機會放在眼前,他們也會視而不見的!」


從關正波那不太自然的笑容上,曾毅已經猜出了關正波的心思,之前乾州市否決這個項目,是因為完全不懂這種試劑的價值,甚至連專業的分析報告都沒有做,而現在,乾州市照樣不了解這種試劑的價值,只是他們知道了一件事情,馬恩的老師是許老。


僅憑這一點,乾州市就會再賭一把,有這麼強力的關係不用,那就是極大的浪費。


酸溜溜


關正波已經聽明白曾毅的意思了,曾毅雖然是在說乾州市視機會而不見,其實也有批評關正波之意,你關正波費盡心思地把馬恩勸了,但說到底,你對這個試劑的價值到底了解多少呢?如果你事先能做好萬全的準備,有個仔細的計劃,怕是這次項目引入工作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了吧?換言之,你現在又動了再努力一把的心思,這其中有多大成分是因為真正看好這個項目的前景,又有多大成分是因為馬恩的老師是許老?


「曾縣長,請問這個豐慶縣屬於是東江省的哪個市?」關正波問到,把話題岔開。


「位於佳通市!」曾毅笑了笑,他知道關正波肯定是故意這麼問的,意思是想提醒曾毅,東江省的一個縣城,根本無法和人口近千萬的省會城市相比,曾毅說道:「我們豐慶縣雖然不大,但發展潛力很好,就在一周之前,韓國南希集團決定要在豐慶縣投資九億美金,建設一個顯示屏生產基地。」


關正波就吃了一驚,九億美金的大項目竟然被一個小小豐慶縣給拿下了,就是乾州市也從來沒拿下過這麼大的項目啊。而且眼前的這位年輕縣長,真的是非常老道,一番交鋒下來,在氣勢上完全壓住了自己,對於這個項目的勢在必得,也要比自己堅決多了。身為體制中人,關正波見過不少的幹部,但還是頭一次見到曾毅這樣自信而果敢的人。


馬恩是個書獃子式的人物,完全沒聽出兩人已經針鋒相對地較量了一番,他拿起那份分析報告,只是看了開頭的兩頁,就贊道:「曾縣長,你的這份報告太專業了!」


曾毅笑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沒有一個完全的準備,我們也不敢輕易來找馬恩博士,對於這個項目的投資和運作,我們已經做了全盤的計劃,馬恩博士想聽的話,我們可以交流一下。」


「好啊,好……」馬恩立刻點頭,表示自己很有興趣,他能夠拒絕國外企業三千萬美金的價格,而選擇帶著項目回國,本身就是非常希望這個項目留在國內,而乾州市政府的表現,讓他大受挫折,這時候碰到曾毅這樣如此懂行,又高度重視這個項目的人,他心裡自然非常高興。


「咳!」關正波就咳嗽了一聲,道:「馬恩,今天曾縣長遠道而來,又為了你的病勞心費神的,我們是不是先請曾縣長去休息,等回頭你看完了這份分析報告,再找曾縣長交流也不遲嘛!」


馬恩不知道關正波的心思,一琢磨覺得很有道理,就道:「曾縣長,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我抓緊時間看這份報告,看完我們再細聊。」


關正波不等曾毅再說話,就站起來,道:「馬恩,你大病初癒,就好好躺著吧,招待曾縣長的事情,就交給我了,我一定會讓曾縣長滿意的。」


「那……那就拜託你了,老關!」馬恩說著,完了又看著曾毅,道:「曾縣長,回頭等我出院了,一定親自擺酒向你致謝。」


曾毅一看,就知道今天不可能有什麼結果了,這馬恩本身就是糊塗蛋,現在又有關正波在一旁故意攪和,自己還是再找別的機會吧,曾毅就站起身來,道:「也好,你好好養病吧!」


馬恩的父親是個明白人,他把曾毅送到樓下,趁著關正波去取車的工夫,道:「曾大夫,今天招待不周,還請你多諒解,改天再請你到家裡來做客,我讓馬恩他媽給你做幾個好菜,我們好好聊一聊。」


曾毅笑了笑,道:「馬伯伯客氣了,回頭我一定專程登門造訪,到時候可不要嫌我叨擾啊!」


馬恩的父親連連擺手,道:「歡迎還來不及呢!曾大夫,馬恩那孩子讀書讀傻了,又喝了幾年的洋墨水,所以辦起事來顛三倒四的,有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麼大的人了,還要別人幫他操心呢!」


「吃一塹,長一智,我相信這次的事,肯定會給他很大啟發的!」曾毅呵呵笑著。


馬恩的父親就嘆道:「如果我們家馬恩能有曾縣長一半的本事,我們也就放心了。」他確實有些感慨,自己兒子的智商沒有任何問題,但在情商和為人處事上簡直就是一塌糊塗,關正波隨便一忽悠,他就跑回國內來了,結果卻把自己氣得住了院,這辦的都是什麼事啊!


雖然是到國外開了眼界,但跟眼前這位年輕縣長比,還是完全沒法比!


馬恩的父親今天目睹了整個過程,包括白木通和曾毅的一番爭鬥,他也是看在眼裡了,對於曾毅的表現他是讚賞不已,不僅有水平,更有見識,比起乾州市那些專家,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辦起事來也是非常穩重妥當,讓人一看就覺得值得信賴。


關正波很快把車子開了過來,道:「曾縣長,我先帶你去吃飯,住的地方,我也會幫你安排好的!」


馬恩的父親此時上前,從包里掏出一沓錢,道:「小關,招待曾縣長的費用,都由我來出!」


「馬叔你這不是寒磣我嘛!」關正波一把將錢推回去,道:「馬恩的事,就是我的事,馬叔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曾縣長招待好!」


說完,關正波不等馬恩父親再客氣,就發動車子,載著曾毅離開了醫院。


出門找了一家飯店,關正波生拉硬拽,非要和曾毅去喝酒,結果坐到桌上沒幾分鐘,他又借口肚子不舒服,要到衛生間去方便一下。關正波前腳剛出去,後腳包間就走進來一位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


「曾縣長是吧?我是小李,是關處長的下屬,關處長身體不舒服,吩咐我一定要把您招待好!」小李很是熱情,上桌就倒了滿滿三杯酒,道:「我自罰三杯,替關處長向您說句抱歉。」


曾毅一聽,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一定是關正波在醫院取車的工夫,就做好了安排,曾毅知道關正波肯定會想辦法阻止自己,但沒想到他的行動會這麼快,既然對方要喝酒,曾毅也沒攔著,任由他喝完三杯酒,曾毅道:「關處長真是太客氣了,其實我已經吃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告辭了!」


小李立刻站起來,道:「曾縣長,住的地方我也安排好了,司機就在樓下,我送您過去吧!」


「不用了,住處我提前訂好的,替我謝謝關處長!」曾毅說著,就往外面走。


「那我送您過去,有車,很方便的!」小李三杯酒連續下肚,腦子卻不糊塗,緊緊跟在曾毅的屁股後面,這是關正波對他的指示,哪怕曾毅就是睡覺、就是上廁所,也必須緊緊盯著,一刻都不能放鬆。


曾毅只當不知道對方的打算,笑呵呵地道謝,然後一起往樓下走去,剛走到飯店門口,曾毅一拍腦門,道:「你看我,光顧著走了,竟然把東西給落在包間里了。麻煩你在這裡等一下,我上樓去取。」


小李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我去,我去,這點事怎麼還能麻煩曾縣長您呢!」


「就一盒煙,還有一個打火機,剛才我隨手放在桌上的!」曾毅說了一聲。


小李不疑有詐,他依稀記得好像剛才桌上是有一盒煙的,就立刻拔腿往樓上跑,等跑到包間,果然看到了曾毅說的那盒煙和打火機,他拿著東西又往樓下跑,前後不到半分鐘,可再到樓下時,已經不見了曾毅的蹤影。


小李頓時慌了,立刻找來飯店裡的人,把整個飯店裡找了一遍,結果連飯店門口的門迎,都沒有看到曾毅的身影,就這短短半分鐘的時間,曾毅就像蒸發在了空氣中似的,完全消失了蹤影。


幾分鐘之後,小李只好給關正波打電話彙報了這裡的情況。


關正波一聽,氣得直跳腳,道:「你這個笨蛋,那個人根本就不吸煙,人家只用半盒煙,就把你給打發了,你有沒有腦子啊,會不會做事,一個大活人你都看不住!」


小李唯唯諾諾,也不敢頂嘴,心裡直道倒霉,他也不知道曾毅不吸煙啊,等掛了電話,他恨恨地把煙扔進了垃圾桶,然後出門坐車離開了飯店。


曾毅聯繫了秘書劉響,先到了找好的住處,然後想著這件事情該如何處理,關正波找人來盯著自己,肯定是要防著自己再次接觸馬恩,自己雖然甩開了盯梢的人,但想要再到市中心醫院接近馬恩,怕是就沒那麼容易,馬恩肯定讓人在那邊守著呢,只要不讓自己接觸到馬恩,乾州市就有希望。


這讓曾毅有些無奈,錢教授今天可是幫了自己一個大倒忙啊,他透露的信息,足以讓乾州市瘋狂了!


不過今天醫院之行,也不算沒有收穫,雖然馬恩是個糊塗蛋,但馬恩的父親卻是個明白人,這個項目要想拿下來,看來還得著落在馬恩父親的身上了。


第二天早上,曾毅洗漱完畢,剛準備去吃早餐,肖江波就把電話打了過來,道:「曾縣長,我剛才接到了乾州市的電話,他們說手上有一個好項目,問我們江波醫藥有沒有興趣到乾州去投資。」


曾毅就知道馬恩那個糊塗蛋把那份分析報告都交給關正波了,這就是個記吃不記打的主啊,曾毅說道:「馬恩博士的事情,稍微有點變化,不過我正在想辦法解決。」


肖江波解釋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已經明確告訴他們了,乾州市不在我們江波醫藥的考慮範圍之內。不怕狼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還是和曾縣長合作,我們心裡踏實一些,乾州市根本就不懂這一行,我可不會為了別人的政績而犯傻的!」


曾毅笑了笑,道:「你放心吧,這個項目我肯定是勢在必得的!」


肖江波道:「有什麼需要協助的,曾縣長儘管吩咐就是了。」


「有的話,我肯定會通知你的!」曾毅說著,道:「我一會再過去見一下馬恩博士,有結果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到飯廳匆匆吃了早飯,曾毅就帶著劉響往酒店樓下去,剛到酒店的大廳,就看到關正波已經等在那裡了。


「曾縣長!」關正波抬手搖了兩下,然後快步上前,道:「門口車都備好了,曾縣長好容易來一趟乾州,我打算領你在乾州市好好轉一轉。」


曾毅的眉頭微微一皺,關正波能用這麼短的時間就找到自己的住處,說明他已經做通了乾州市的工作,而且乾州市對這個項目非常重視,和自己一樣,是勢在必得的。


「我還打算去醫院為馬恩博士複診呢!」曾毅說到。


關正波就道:「也好,那我們就先去給馬恩複診,然後我再帶你在市裡轉轉。」關正波答應得很痛快,說完在前面帶路,就把曾毅領上了車。


等到了醫院,曾毅就知道關正波為什麼會如此痛快,在馬恩的病房裡,此時擠滿了人,都是乾州市的領導:有主管招商引資工作的副市長,還有招商局的領導,甚至連馬恩以前上學學校的校長,還有過去的班主任老師,以及關係好的老同學,全都過來了,房間里堆滿了鮮花水果保養品。


這些人圍著馬恩的病床,借著關心病情的工夫,努力地旁敲側擊,表揚馬恩的同時,也提醒馬恩一定要回報家鄉。


關正波負手站在一旁,斜斜看了曾毅一眼,神色間稍稍有些得意,你曾縣長能幹,我關正波也不差啊,我今天出動這麼大的陣仗,又二十四小時貼身緊跟著你,我看你這位曾縣長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把這個項目爭取到豐慶縣去。這個項目,肯定留在乾州了!關正波心裡這麼想著。


曾毅看清楚屋裡的情況,也不多說,心裡微微一思索,就有了主意,他撥開人群上前,道:「馬博士,今天感覺舒服一點沒有?」


馬恩急忙從床上下來,道:「曾縣長,太感謝你了,我現在好多了,昨天到現在,排便都很暢通。」


曾毅壓壓手,道:「你躺著吧,我再幫你診診脈,看看治療方案有沒有什麼需要調整的地方。」


馬恩客氣了幾句,就坐在床邊,伸出胳膊讓曾毅給把了脈,把完脈,曾毅又讓馬恩躺在床上,在他的身上按了幾個地方,詢問馬恩的感受如何。


問完之後,曾毅道:「已經無大礙了,把白前輩開的三劑葯吃完,相信就能痊癒了。不過你平時得注意減減肥,太胖了,內髒的負荷很大啊,你這次的病,也跟肥胖有很大的關係!」


馬恩連連道謝,道:「曾縣長,我今後一定注意。」


曾毅點了點頭,講了幾點注意事項,然後也沒有問馬恩是否看完了那份報告,而是選擇了告辭。


關正波看曾毅沒有問,心裡就鬆了口氣,他覺得曾毅已經是放棄了,有這麼多的熟人在做馬恩的工作,以馬恩那個面瓜的性格,肯定會抹不開面子,不答應也得答應了。


出了病房的門,關正波道:「馬恩的事情,讓曾縣長費心了。」


「舉手之勞而已!」曾毅擺擺手,道:「關處長,我記得乾州市之前不是已經放棄馬恩博士的這個項目了嗎?」


關正波面色就有些尷尬,道:「之前有專家不懂這個試劑的價值,就信口開河,差點誤導了市裡的決策,不過市領導非常謹慎,在經過仔細調查之後,還是決定要爭取一下這個項目。真是不好意思,如果豐慶縣要爭取這個項目,我們之間可能就要搞一搞競爭了。」


曾毅嘆了一口氣,道:「除了有十二分的誠意外,在其它方面,似乎我們很難和乾州市競爭啊!」


「其實以曾縣長的水平,肯定還能爭取到更好的項目!」關正波這句話看似恭維,其實是勸曾毅趁早放棄。


曾毅看著關正波,臉上帶笑,道:「其實馬恩博士能有你這位重情重義的老友幫著操持一切,才是真的幸運啊!」


關正波脖子一紅,他怎麼可能聽不出曾毅話里的諷刺意味呢,不過在他看來,這個項目本來就是自己爭取到國內的,雖然之前有點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自己拿到這個項目,那絕對也是名正言順的,也是最有資格的,而曾毅才是在半路橫插了一腿的人,要不是你橫插這一腿,我用得著上這麼多手段嘛。


「曾縣長,我們邊走邊聊,乾州市有幾個地方,還是非常值得一看的!」關正波只當沒聽到曾毅的諷刺。


曾毅卻道:「不了,縣裡一大攤子事情,還等著我回去處理呢。既然誠意已經帶到,報告也交給了馬恩博士,我就先回去了,也讓馬恩博士有時間能好好考慮一下。」


關正波沒想到曾毅還打算放棄了,道:「既來之,則安之,就是要返回東江,也得給我一個盡地主之誼的機會嘛。」


曾毅擺擺手,道:「關處長公務繁忙,我怎麼好留下來給你製造麻煩呢,機會以後有的是!」


關正波恨恨捏了一下拳頭,隨即臉上又換上笑,這個曾毅肯定是放棄了,才會接二連三說出這種酸溜溜的話,他道:「那我送送曾縣長。」


曾毅也不客氣,領著秘書就上了關正波的車,先返回酒店辦理了退房手續,然後直奔機場,在關正波的親眼監視之下,穿過安檢通道,走進了候機廳。


大缺口


「老闆,我們就這樣回去了?」劉響提著箱子,臉上有些不甘心的表情。


曾毅笑了笑,道:「這裡是乾州,在別人的地盤上,是不會有人跟我們講道理的。項目肯定還要爭取,但不是只有留在乾州才能爭取。」


劉響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但看他的表情,並不是真的完全明白了。


曾毅也沒有再解釋什麼,現在乾州市視馬恩的項目為自己碗里的一塊肉,鐵了心要爭取這個項目,怎麼可能容許別人從他們的碗里來搶肉吃呢?這個時候如果自己再留在乾州,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的,說輕了,就是關正波每天跟屁蟲一樣二十四小時緊跟著,說重了,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曾毅不是第一天做招商工作了,以前在南江的時候,他就見過很多因為招商工作而產生的摩擦和爭鬥,乾州市能夠在短時間內找到自己的住處,那要給自己製造一些麻煩,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再說了,要爭取項目,不一定非要是明刀明槍地搞,有時候桌子底下的工作才起決定性的作用。


找到登機口,曾毅和劉響找了位置坐下,然後等著航班的登機通知。


曾毅這時候掏出電話,撥給了馬恩的父親,道:「馬伯伯,我是曾毅。縣裡有點事情需要我回去處理,我現在已經在機場,特地打個電話向你道別。」


馬恩的父親一聽就焦急了,道:「曾縣長,怎麼這麼匆忙啊,我和馬恩他媽都安排好了,晚上請你到家裡吃頓飯呢,菜都買好了。」


曾毅呵呵笑了笑,道:「下次吧,相信以後會有機會的。」


「你看這事鬧的,你萬里迢迢過來,本身就是為了我們家馬恩的事情,昨天又治好了他的病,我們卻連一頓飯都沒有招待,真是太失禮了。」馬恩的父親很是不好意思,道:「曾縣長你是幾點的航班,我去機場送送你吧!」


「不必這麼麻煩,飛機很快就要起飛,就不折騰你了。」曾毅笑了笑,道:「其實把誠意帶到,我這次來乾州也就算不虛此行了,能夠認識馬伯伯一家人,我很高興。」


馬恩的父親在電話里頓了頓,最後還是說道:「項目的事,回頭我會幫馬恩把把關的,他這人比較糊塗。」


曾毅道:「其實乾州市的一些做法,我可以理解,至於馬博士的苦衷,我也能夠明白。我這次到乾州,除了非常看好馬恩博士這個項目的價值外,也是不想看著這麼好的一個項目荒廢在不懂行的人手裡,本來還打算向你們詳細介紹一下我們的全盤運作計劃,現在看來可能有點不太現實。但作為一個朋友,我還是有一條衷心的建議,不管馬恩博士最後選擇把項目留在哪裡,如果當地政府無法幫助馬恩博士拿到這種試劑的生產批文,還是希望馬恩博士最好不要輕易把底牌交出去,給自己準備一條退路總是沒有錯的。」


「曾縣長,謝謝你!」馬恩父親感激說著,道:「你的建議,我會牢牢記住的。」


說實話,馬恩父親此時也正在為乾州市的這番陣勢犯愁呢,他不想答應,但又無法直接拒絕,而曾毅的建議,正好給了他一條解決的辦法,只要乾州市能夠幫助馬恩拿到這種試劑的批文和手續,我就把項目留在乾州,否則就只能無能為力了。


劉響坐在旁邊,此時露出了思索的神色,難怪自己老闆會決定提前返回呢,原來早就想好了辦法,自己老闆敢對馬恩的家人提這種建議,肯定是有辦法比乾州市更容易拿到批文。


雖然不清楚醫藥行業的規矩,但劉響也不是沒見過的世面的人,面對這麼一種全新的試劑,衛生部的專家也比乾州市找來的那些專家好不到哪裡去,出於謹慎方面的考慮,任何人想要拿下生產批文,都會難於登天。而只要拿不到批文,乾州市的領導就是心再熱,那也只能是干著急了。


曾毅對許老還是有了解的,他可以為了馬恩的病,去聯繫一下京城醫院的醫生,這是無傷大雅的事情,但不可能為了一個試劑,去幫馬恩講話的,許老從不干涉許盛容的工作,更不可能拿許盛容的政治前途開玩笑。


也就是說,乾州市想拿下這個試劑的批文,只能正兒八經地去衛生部走流程,一個試劑的批文從申請到排隊,再到走完流程,沒有大半年的時間絕對拿不下來。


那時候馬恩還能不能有耐性再等下去,都很難講,畢竟專利是有保護期限的,等過了期限,馬恩就什麼好處也沒有了。


再者,曾毅每個月都要和許老通電話,了解許老的身體情況,如果許老知道曾毅也在爭取這個項目,這屁股就算不坐在曾毅這邊,也不可能坐到毫不相干的乾州那邊去,頂多就是不摻和而已。


乾州有他們的優勢,但曾毅也有自己的優勢,兩邊真要是公平競爭的話,曾毅的贏面反而更大一些。


回到東江,兩人直接返回了豐慶縣。


第二天曾毅剛上班,副縣長劉宏民就跑了過來,道:「曾縣長,您可算回來了。」


曾毅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笑道:「宏民同志,有話坐下來講。」


劉宏民在椅子上坐下,就開始告狀,道:「曾縣長,財政局的蘇黨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同樣都是您簽的字,開發區的王東根去財政局領錢,三千六百萬,蘇黨生眼睛不眨就全批了,可等我去的時候,他就說一分錢都沒有了,讓我等一等。您說這像話嘛,難道我的工作就不重要?」


「宏民同志不要激動!」曾毅示意劉宏民稍安勿躁,不過眉頭也是皺了皺,這個蘇黨生必須儘快拿掉了,「我先找黨生同志了解一下情況。」


劉宏民還是不解氣,道:「當初你批這筆錢的時候,他就推三阻四!」


曾毅擺擺手,拿起電話,準備把蘇黨生叫過來,自己強調了很多遍的事情,他也敢故意製造困難。


剛拿起電話,劉響敲門進來,道:「曾縣長,財政局的蘇局長來了,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向您彙報,看樣子非常焦急。」


曾毅就把電話一磕,道:「讓他進來。」


不大一會,蘇黨生進來了,正如劉響所說,一臉的焦急神色,往曾毅面前一站,有些神態不安。


「蘇黨生,現在當著曾縣長的面,你給我說,我的那個項目,到底是不是曾縣長簽的字,你為什麼不執行?」劉宏民就發了飈,直接質問到。


「劉副縣長,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違抗曾縣長的命令啊!」蘇黨生叫著苦,道:「不是我不給錢,是真的拿不出來。」


「開發區的錢,你怎麼就能拿出來?」劉宏民繼續質問,就算排名靠後,他好歹也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副縣長,地位在那裡擺著呢,現在同樣都是縣長的簽字,結果開發區拿到了錢,而他這位副縣長卻一分錢都沒有拿到,這讓副縣長的臉往哪裡擱,傳了出去,這豐慶縣還有他這位副縣長的立足之地嗎。人活一口氣,佛爭一炷香,這個理,劉宏民無論如何,也要跟蘇黨生爭到底,否則他咽不下這口氣。


「蘇黨生,在政府常務會議上,你可是拍了胸脯,向我保證這筆錢不會出任何差錯!」曾毅盯著蘇黨生,冷冷問到。當初蘇黨生確實是做了保證的,這讓曾毅也很生氣,連縣長都敢糊弄,蘇黨生的膽子也太大了。


蘇黨生就抹了抹額上的汗,道:「曾……曾縣長,您聽我解釋一下,情況稍微有一點變化!」


曾毅就把手上的茶杯,狠狠地磕在了桌上,發泄著心中的不滿。


「原本……原本我的計劃,是先發放開發區的征地補償款,然後等這個月的財政轉移支付款到賬,就立刻發放劉副縣長這個項目的費用,每個月的7號,省財政廳都會按時把財政款撥付下來,只是……」蘇黨生臉上直冒汗,說話磕磕絆絆的,似乎是出了很大的狀況。


「只是什麼!」劉宏民生氣地問到,7號就是前天,也就是說,在開完政府會議的第二天,省里的款子就該撥付下來了,可直到現在,蘇黨生也沒給自己錢呢。


蘇黨生就道:「這個月的財政款,省里到現在都還沒有撥付下來,昨天我已經聯繫了省財政廳,工作人員告訴我可能會晚幾天,時間無法確定。現在還有一個情況,縣裡每個月發放幹部職工工資的日子,是10號……」


此話一出,劉宏民的臉色都變了變,明天就發工資的時間了,可蘇黨生現在卻跑來告訴曾縣長,說是省里的財政款沒有撥付下來。我的天,這要是傳了出去,整個縣裡還不炸了窩!


曾毅就狠狠地捏了一下拳頭,這個蘇黨生還真是油滑無比啊,誰都不肯得罪!


眼前的這個局面,不用想都知道,這是葛世榮搞出來的陰謀詭計,開發區在征地工作上大幹快乾,目的就是要把縣財政局的資金一筆抽干,在這個時候,如果省里的財政款再不能及時發放,那麼整個豐慶縣將會面臨沒有一分錢可用的尷尬局面。


葛世榮費盡心思設計了這麼一齣戲,無非就是要給曾毅難堪,以前縣裡再怎麼搞,工資那也是照常發放的,現在新的縣長一來,又是引來了大投資,又是要建民工子弟學校,全都是大手筆,結果呢,卻把大家的工資搞沒了。


讓大家都勒著褲腰帶跟你搞工作,這怎麼可能呢,誰也不是靠喝西北風就能過日子的!到時候拿不到工資,豐慶縣的熱鬧可就大了。你這位新來的縣長,絕對是威信掃地,今後誰還會聽你的。


省財政廳沒有及時撥付財政款,這麼大的事情,按說第一時間就該向縣裡彙報了,可蘇黨生這位財政局的局長,卻硬生生拖了兩天才來彙報,既配合了葛世榮的陰謀,又沒有得罪曾毅,因為他畢竟還是提前向縣裡彙報了,這明顯是要騎牆看戲,準備誰得勢就往誰那邊靠。


這一點,才是曾毅最為痛恨的,也更堅定了他拿下蘇黨生的態度。


「蘇黨生,你給我講實話,縣裡現在賬上到底還有多少錢可以用!」曾毅喝問到,心裡怒火有些不可壓抑。


蘇黨生想了一下,伸出兩根手指,道:「還有二十萬!」


二十萬?劉宏民直覺得眼前一陣眩暈,二十萬能夠幹什麼啊,光是縣裡這些常委和副縣長加起來,每個月的工資都遠遠不止這個數字了!


「你這個財政局長,當得可真夠可以啊!」曾毅冷冷撂下一句,就站了起來,再也懶得多看蘇黨生一眼,徑自推開辦公室的正門,出門上樓,找張忠明去回報這個情況了。


辦公室就剩下了劉宏民和蘇黨生,劉宏民咬了咬牙,指著蘇黨生,道:「蘇黨生,這次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蘇黨生只是抹著額上的汗,卻什麼也沒講,別人認為他是在玩火,但他可不這樣認為。眼下縣裡的局勢,只能說是新來的局長稍微打開了一點局面,可誰輸誰贏,還都是未知數呢。曾縣長的後台,是省里的副省長陳為民,可葛世榮的後台,那也絲毫不弱。


在這種形勢未明的情況下,自己為什麼要急於表明態度啊!上一任那位縣長的教訓,可才過去沒有幾天呢,誰知道最後誰走誰留!


劉宏民站起身,也不跟蘇黨生廢話,他剛才已經注意到了,曾毅得知消息的一刻,沒有慌忙,更沒有焦慮,而只是冷漠的憤怒。這種表現非常奇怪,明天就要發工資了,可今天縣裡的賬上還只有二十萬,換了任何一位縣長,都不會是這種表現,這都要火燒眉頭了呢。


曾縣長有這種表現,只能說明曾縣長根本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或者是早就有了應付的辦法,總之,蘇黨生這次絕對是完蛋了。


「二十萬?」張忠明一聽曾毅的話,直接就從座椅里站了起來,道:「曾毅同志,怎麼能出這種情況呢!」


說完,張忠明就在辦公桌裡面焦急地踱了兩個圈,最後雙手按在桌上,道:「明天可就是發工資的日子了,這是要出大亂子的啊!」


曾毅仔細觀察了一下張忠明的表現,最後在心裡確定,這次的事情應該跟張忠明無關,看他的表現,他也是絕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


得知消息之後,曾毅首先就到張忠明這裡來了,目的是想弄清楚張忠明到底有沒有參與這次的事情,他想知道縣裡面到底還有多少隱藏著的對手。俗話講,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對於這樣的暗箭,曾毅絕對不希望再挨第二次,他必須趁著對手跳出來的機會,爭取一次性全部解決掉。


「張書記,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渡過這個難關!」曾毅說到。


張忠明沉著臉思索了片刻,道:「事情重大,關乎著我縣的穩定大局,馬上召開一次會議,把大家都叫過來,一起想想辦法。」


「好,我這就讓人去通知!」曾毅站起身來,張忠明的這個回答,讓曾毅很滿意,至少張忠明沒有把責任推卸出去,而是選擇了大家一起想辦法,看來這件事真的跟張忠明無關。


半個小時後,豐慶縣的常委們都到了常委會議室。


「同志們,今天把大家叫過來,是因為發生了一件很緊急的事情。」張忠明神色嚴肅地看著大家,語速都比平時快了很多,道:「長話短說,這個月的財政款,省里至今還沒有撥付下來,明天就是縣裡發工資的日子了,大家都想想辦法,看要如何渡過這次的危機。」


常委會全都被這個消息被驚呆了,誰都清楚這裡面的干係有多大重大,在黨政機關里,靠工資吃飯的,永遠都是絕大多數,很多人就指望著工資過生活呢,這要是發不出工資,豐慶縣的天都得反過來!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啊,豐慶縣的財政雖然不算富裕,但也不能算是貧困,財政上總會有點餘糧吧,怎麼會鬧到連工資都無法發出來呢!


張忠明狠狠地看著蘇黨生,道:「蘇黨生,具體的情況,你來講,到底有多大的缺口!」


蘇黨生還是那副模樣,抹了抹額上的汗,道:「全縣所有黨政事業機關的缺口加起來,大概有兩千多……」


「我不要聽大概!」張忠明猛地一拍桌子,他這個縣委書記,對於縣裡的情況遠比曾毅清楚,至於誰搞的鬼,誰做的配合,他一清二楚,要不是眼前不是追究的時候,他恨不得活剝了蘇黨生。


蘇黨生一激靈,道:「總的缺口,是兩千三百七十二萬六千四百五十三塊六。」


「兩千三百多萬!」葛世榮就猛吸了一口煙,皺著眉悶聲說道:「如果是幾百萬的話,我們幾個想想辦法,說不定還能解決。可這麼大的一個數字,要如何解決呢,我們又不是開銀行的,更沒有印鈔機,而且明天就要發工資了,現在只有不到一天的時間,讓我們如何才能找來這麼一大筆錢啊。」


鄭輝煌看了一眼,發現葛世榮放在桌子底下的右腿,又不由自主地跳躍了起來,聯想到前幾天開會時的情景,鄭輝煌頓時恍然大悟,原來葛世榮是早有預謀啊!


步步緊逼


「發不出工資的後果,各位心裡一定都很清楚,相信大家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局面發生,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趕快想辦法解決!大家都講一講吧,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張忠明用手指的關節,輕輕地敲了兩下桌面,這是在提醒葛世榮,現在不是發牢騷的時候!


會議室里有些安靜,吸煙的吸煙,喝茶的喝茶,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在座的常委,哪個不是分管一大攤子事?如今離了錢,什麼也玩不轉,回頭手底下哪些個部門的人得到消息,過來全找自己要錢哭窮,也是件很頭疼的事。


二千多萬,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又只有不到一天的時間,大家就是神仙轉世,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變出這麼多錢啊!這種情況下,誰敢冒然發言呢!


紀委書記吳光輝看沒人發言,就掐滅了手裡的煙頭,道:「前幾天的政府常務會議上,開發區不是剛拿到了三千六百萬的征地補償款嗎,可以拿這筆錢先應應急,等省里把財政款撥付下來,再給那些拆遷戶發放補償款也不遲嘛。堂堂一個豐慶縣政府,難道還能賴了他們的錢不成?」


吳光輝說這話的時候,是對著面前的那隻筆記本講的,但矛頭卻直指坐在他對面的葛世榮,開發區一直是葛世榮的地盤,他這是要給開發區製造一點麻煩,上次馬奎山跳樓,受打擊最大的就是吳光輝了,他心裡很清楚是怎麼回事,只是沒有證據罷了。


葛世榮彈了彈煙灰,道:「吳書記,據我所知,開發區已經把這筆錢全額發放給那些拆遷戶了,這裝進了老百姓口袋的錢,我們總不能再強行掏出來吧?」


吳光輝氣得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索性不再說話,心裡卻恨不得撕了葛世榮,自己這位紀委書記剛抖了兩天的威風,就讓馬奎山的案子給毀了,前途一片黯淡。


曾毅坐在那裡,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他心道葛世榮倒是也費心思了,三千六百萬的款子在短短兩天就發了下去,這說明那天開會時開發區的王東根對自己說了謊,很可能那兩戶沒有簽拆遷協議的人,其實早就簽了,否則絕不可能這麼快就完成發放的!


宣傳部部長肖偉一直對劉宏民有意見,此時也有樣學樣,準備給劉宏民下點絆子,道:「劉宏民同志要建民工子弟學校,不是也剛批了八百萬嘛,我看這個事倒是可以緩幾天,只要渡過這個難關,麵包總是會有滴。」


財政局局長蘇黨生就道:「肖部長,這筆錢劉副縣長其實還沒拿到呢,原本準備等省里下撥財政款,就給劉副縣長撥款的,可……」


肖偉就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打斷了蘇黨生的話,自己這個主意算是瞎了,還白當了一次惡人。


張忠明的一張臉,此時帶著濃濃的黑氣,這都火燒屁股了,讓你們出個主意,結果主意還沒出,自己人先斗得不可開交了,摻沙子、下絆子的,皆而有之。


「明……」張忠明本來想點名,結果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右手邊的專職副書記宋明華,就又把話給咽了回去,宋明華在常委會中就是個最忠實的舉手黨,你讓他舉舉手還行,可讓他拿出兩千萬,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葛世榮此時拿起茶杯,喝水的同時,向坐在自己旁邊的曾毅看了看,心裡非常得意,你小子平時吆五喝六的,這個時候怎麼變啞巴了,怎麼不抖你縣長的威風了?


放下茶杯的時候,葛世榮道:「我們豐慶縣的財政情況,一直是自給自足,但又略有盈餘,能發生今天的事情,實在是令人想不到。這是個很大的教訓,值得我們今後始終牢記,並且要認真反思其中的原因!」


在座的人常委們誰也沒有去搭話,這話明顯是沖著曾毅去的,以前從來沒發生這樣的事,為什麼你曾縣長一來,略有盈餘的財政狀況就變成了入不敷出呢?所謂的要反思原因,不過是要讓大家的火氣都拉到曾毅那裡去,沒有你曾毅的大跨步,也就沒有現在的被動了。


「其實只要我們把工作的進度緩一緩,安排得更有條理一些,這樣的事情,我看完全可以避免!」宣傳部長肖偉緊跟著葛世榮,也開了炮,目標直指曾毅。


其他人雖然沒有跟著一起發炮,但心裡難免也是有些想法的。


前幾天在政府常務會議上,有人要簽字批錢的時候,葛副縣長是苦口婆心地勸阻,勸你不要把步子邁得太大了,可有些人偏偏就是不聽,大筆一揮,幾千萬的財政款就花掉了,自己是痛快了,過了簽字的癮,可現在鬧出了情況,卻要大家跟著一起遭罪,憑什麼啊!


年輕人果然是靠不住啊!


鄭輝煌坐在一旁什麼也不講,冷眼旁觀著這一出葛世榮自導自演的好戲。


葛世榮的視線在會場轉了一圈,看自己的效果已經達到,就再次斜瞥了曾毅一眼,結果發現曾毅只是平靜地喝著水,當時他心裡就要罵娘,你小子的臉皮未免也太厚了吧,簡直比城牆的拐角還厚,老子都把話講到這個份上了,你竟然還在裝沒事人。


葛世榮有些生氣,他一番指桑罵槐,目的就是要刺激曾毅,在他想來,以曾毅的年輕氣盛,肯定受不了這番擠兌,說不定一拍桌子,就把解決資金缺口的問題全給攬過去了。這可是兩千萬多萬啊,你小子敢攬過去,我葛世榮就敢讓你丟個大人,讓全縣幹部職工都看你的笑話。


可令葛世榮意外的是,曾毅遠比自己想像中要沉得住氣,並沒有主動跳出來。


張忠明不得不再次敲了桌子,道:「教訓是要總結,但還是先想辦法吧,大家都說說自己的辦法。」張忠明說完,就看了看曾毅,意思是讓曾毅講句話,別人不清楚,他可是很清楚,曾毅在省里的關係遠不止只有陳為民一個,只要他在顧省長面前吭一聲,豐慶縣的財政款分分鐘就會撥付下來。


可令張忠明失望的是,曾毅似乎完全沒有收到自己的暗示。


葛世榮一計不成,再生一計,道:「張書記說得對,教訓要總結,但眼下該考慮的,是如何渡過這個難關。我這裡有個不成熟的想法,說出來起個拋磚引玉的作用吧。這次我們的資金缺口,是兩千四百萬,我們這裡有十一名常委,每人分擔一下,到人頭上也就是只有兩百多萬了,大家一起想辦法湊一湊,我看還是很有可能解決這個難關的。」


說完的時候,葛世榮往背後的椅子里依靠,右腳抬起,搭在了左腿之上,然後微微晃動,顯示他心情很不錯。


葛世榮這是要再添一把火,他自己財大氣粗,市裡又有後台,解決兩百萬很輕鬆,但不是每一個常委都有這個能力的,比如專職副書記宋明華,就是光桿司令一個,平時出去吃點喝點,還得找張忠明簽字報銷,否則就得自己掏腰包,你要讓他找兩百萬過來,無疑是逼他跳樓。


再比如宣傳部,下面分管了縣報社,發行量不過幾百份;分管了縣電視台,可早被入網的衛視電視台給擠垮了,就是本縣的老百姓,也都收看不到縣電視台的節目,他們每個月還靠縣裡撥款,才能發得出去工資,指望他們籌錢,那是想也別想了。


還有沒有簽字權的副縣長,他們同樣也沒有多大的能力,更沒有什麼小金庫,一天的時間,你讓他們到哪裡找這筆錢來。


就是手底下管轄著實權部門的常委,他們可以向小金庫伸手,但同樣也無法在不到一天的時間內,籌集兩百多萬啊!而且小金庫的事情,大家捂著藏著還唯恐被別人惦記,怎麼可能傻到主動暴露呢。


果然,宋明華就道:「我也非常想為縣裡分擔一下,可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肖偉緊跟著道:「我們宣傳部,就是管輿論的,搞經濟不在行啊!」


兩人一開口,其他常委也是紛紛大吐苦水,反正就一個主題:哭窮。精神支持可以,但要真金白銀的話,那就免談。


葛世榮心中更加得意,不過還不忘再添一把火,他猛地一拍桌子,道:「縣裡遇到了難關,正是考驗我們這些幹部忠誠和能力的時刻,我這裡表個態,我個人負責解決四百萬的缺口,這也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至於剩下的,大家每人兩百萬吧!」


鄭輝煌一直沒急於表態,其他人或許還沒明白過來,但他太清楚葛世榮的打算了,葛世榮作為一位常務副縣長,就包攬了四百萬的任務,這分明就是逼曾縣長攬下更多的缺口,一個正縣長,總不能比副縣長還少吧!


何況葛世榮前面還早就挖好了坑,他已經明確告訴大家,這次的事情就是曾毅搞出來的麻煩,現在我葛世榮為了縣裡的大局,慷慨的解決了一大部分,難道你曾毅就好意思袖手旁觀、一毛不拔?


你真要是這樣做了,不但威信掃地,還會站在其他常委的對立面去,因為你一毛不拔,就意味著大家要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而且是為你曾毅惹下的麻煩而擦屁股;但你要是攬下了更多的缺口,肯定也完不成,到時候會丟更大的人。


不管你應不應,都是個麻煩,都會威信掃地,這就是葛世榮的如意盤算,現在就看你曾毅敢不敢接招了。


「為縣裡分擔,那是義不容辭的,我個人能力有限,就負責解決兩百萬吧!」鄭輝煌此時說到,與此同時,他向曾毅投了一個笑眯眯的眼神。


葛世榮提出這個辦法,目的是想讓大家一起去逼曾毅表態,而鄭輝煌這麼一表態,就分擔了不少火力,如果每位常委都欣然接受,主動要一起承擔,這非但無損於曾毅的聲望,反倒顯得大家都是齊心支持曾毅的。


鄭輝煌雖然知道這是葛世榮的圈套,但他經過深思熟慮,還是決定表一下態,不管自己到最後能不能解決了這兩百萬,但這個時候表態願意主動承擔,肯定會在新來的曾縣長那裡落下個好印象。


不管葛世榮是怎麼考慮的,但鄭輝煌也有自己的考慮,如此年輕的縣長,省里又有後台,如今還爭取來南希集團的一個大項目,葛世榮想靠這一招就擠走新來的縣長,怕是還欠點火候啊。


那天南希集團談判的時候,鄭輝煌也在現場,李南希指定了只跟曾縣長談,這意思還不明白嗎?現在投資還沒落地,就是為了能然這筆投資能順利落地,上面的大領導都不願意看著曾縣長吃癟的。


誠心而論,葛世榮的辦法確實很毒辣,可以說是釜底抽薪了,換了另外一位縣長,絕對只能是敗走麥城了,但葛世榮錯就錯在操之過急了,眼下的時機病不合適。只是葛世榮也無法再等了,再等下去,新來的縣長就會借著南希集團的項目徹底站穩腳跟,到時候葛世榮自身都難保了,更別提興風作浪了。


以前縣裡的絕對實力人物葛世榮,如今都要使出狗急跳牆的辦法了,不惜冒著巨大的風險去跟新來縣長赤身搏鬥,這種跡象,難道還不夠說明問題的本質嗎?


豐慶縣的主導權,已經逐漸向新來的年輕縣長傾斜了。這就是鄭輝煌一番深思熟慮之後,得出的結論,也是他要表態的原因所在。


在座的常委,就通過一些獨特的動作,表達著對鄭輝煌這個表態的不滿,有的把茶杯磕得叮噹作響,有人的筆掉在了地上,啪啪響著。你鄭輝煌能夠解決兩百萬,但也不能拖大家一起下水啊!


聽到鄭輝煌的表態,張忠明神色複雜地看了一眼,隨即道:「大家一起想想辦法,我看難關也就不那麼難了嘛!葛世榮和鄭輝煌兩位同志不錯!」


張忠明的態度,無疑是支持了所有常委均攤缺口的提議。


葛世榮又有些意外,張忠明居然沒有選擇落井下石,這還是張忠明啊,眼下這可是多麼好的一個機會,只要輕輕踏上一腳,他曾毅在豐慶縣將永無翻身之地了。


「為縣委分憂,協助曾縣長搞好縣裡的財政工作,這都是應該做的!」葛世榮陰測測地補了一句,表面是客氣,其實是繼續挑撥,為縣委分憂那是理所應當,但協助曾毅搞好財政工作,怎麼能是每一位常委應盡的義務呢,難道大家的本職工作都不用做了嗎?


葛世榮這次是豁出去了,不但點了曾毅的名字,而且直言財政工作是曾毅的本職工作,他倒要看看,這曾毅還能不能厚著臉皮裝沒事人。


曾毅此時慢慢放下手裡的茶杯,通過這半天的觀察,他已經有了個大概的判斷,當下道:「搞好縣裡的財政工作,是我這個做縣長理所應當該做的事情,除去葛世榮和鄭輝煌同志的六百萬,剩餘的一千八百萬,由我個人負責解決。」


此話一出,會議室出奇地沉寂,常委們心裡各有想法,有的認為曾毅早就該如此表態了;有的惋惜不已,年輕人啊,到底還是太衝動了,一千八百萬,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解決的。


葛世榮稍稍一愣神,隨即那隻右腿又微微晃動了起來,姓曾的,你就等著倒霉吧,一千八百萬你也敢大包大攬,到時候發不出工資,看你怎麼交代。


張忠明早知道曾毅是有這個能力的,但還是提醒道:「曾毅同志,時間可不等人啊!」


曾毅微微頷首,道:「最遲明天下午,一千八百萬肯定到賬,這個月工資,照常發放。」


張忠明長舒一口氣,他真怕曾毅和葛世榮斗得眼紅,而影響到縣裡的穩定大局,到時候不管闖出什麼大禍,挨板子的肯定還是自己這位縣委書記,自己可沒那麼硬扎的後台啊。他當時就看著蘇黨生,道:「蘇黨生,下會之後,你馬上做好發放工資的所有準備,這次要是再出了紕漏,老子絕饒不了你。」


蘇黨生立刻道:「張書記放心,只要錢一到賬,我馬上就為大家發放工資,絕不耽誤一秒鐘。」蘇黨生一身的冷汗,張忠明連粗口都爆出來了,可見對自己的工作已經很不滿意了,自己這次玩火確實玩大了。


下會之後,曾毅回到辦公室休息了一會,包起帆就敲門走了進來,道:「縣長,剛才我看葛副縣長匆匆出去了,好像是去市裡了。」


曾毅點點頭,心道包起帆倒是個精明人,也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對葛世榮的一舉一動竟然是了如指掌,他道:「包主任,省里拖延財政款撥付的事情,以前縣裡發生過嗎?」


包起帆搖了搖頭,道:「省里的財政款撥付,向來都很準時,這還是頭一次呢。不過,以前我跟上一任的劉縣長曾經去財政廳跑過一筆政策扶持款,結果吃了閉門羹,別說有杯招待茶,就是凳子都沒給我們坐;後來葛副縣長去跑,就很順利拿到了這筆扶持款。對了,當時接待我們的,好像是財政廳國庫處的一位副處長,姓聶。」


曾毅就明白包起帆的意思了,這是暗指這位姓聶的處長,很可能是葛世榮的一個關係。對於縣裡的這個財政缺口,曾毅其實並不放在心上,因為想要解決的話,一點都不困難。


這次資金的缺口,主要是出在了開發區的征地補償上,這筆錢是為南希集團在征地,曾毅可以去找南希集團,讓他們提前支付這筆土地費用;也可以去找市長何思賢,之前曾毅已經找到他了,何思賢答應市裡會提供給豐慶縣一筆款子的。


只是現在聽了包起帆的話,曾毅決定去省里,親自會一會這位姓聶的處長,幫助葛世榮「梳理」一下人脈關係。


殺雞儆猴


在官場上,向來只有聶科長、聶主任,甚至是聶市長、聶部長,但絕對沒有聶處長這個稱呼,甚至所有姓聶的

人,都不喜歡「處長」這個職務。


下面的人來辦事了,開口尊稱一句「孽畜長,你好」平級的同事見面了,打個打招呼:「孽畜,早!」


這個稱呼不管怎麼叫,都會讓本人覺得彆扭,覺得別人是在罵自己。


同理,如果是一位姓付的市長,他肯定不願意別人稱呼自己為「付市長」,聽著好像自己是副市長似的,如果恰巧再碰到一位姓鄭的副市長,那笑話就更大了。


曾毅決定去省財政廳親自跑一下財政款的事情,這款子本來就是豐慶縣該拿到的,豐慶縣的日常運轉,全靠財政款支撐,如今省廳扣著不發,總得給個理由吧!


包起帆很快準備好了去省財政廳要帶的東西,除了必須的手續和證件外,他還帶了一整車的土特產,順便還把辦公室賬上能帶的現金全都帶上了,總數有十多萬,如今要到上面跑點錢,缺少了必要的潤滑劑,這事怎麼能辦成呢?


曾毅出門看到那一車的土特產,只是微微皺了一下眉,但也沒說什麼,轉身上了自己的專車。


這次秘書劉響沒有跟著,由包起帆負責全程護送,他很自然上了副駕駛位,車子就駛出了縣政府大院,朝著高速路口而去。


車子上了高速,曾毅掏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隨即笑呵呵道:「高廳長嗎?我是豐慶縣的小曾啊!」


曾毅打給的是省財政廳的常務副廳長高子傑,上次開全省縣域經濟工作會議的時候,他跟高子傑見過,事後高子傑還給曾毅打了好幾個電話,約曾毅到省城辦事的時候,一定要聯繫他,大家一起坐下來喝杯酒、敘敘舊。


高子傑接到曾毅的電話,分外高興,道:「是小曾啊,你可是難得給我電話啊!」


曾毅笑道:「我今天要到省里,晚上想請高廳長吃個飯,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


「要是別人講這個話,那我肯定是沒有時間的,但是小曾你都開口了,我就是推掉所有的應酬,也必須賞光啊!」高子傑哈哈大笑。


曾毅就道:「那我到了省城之後,就去廳里找您?」


高子傑思索了一下,就點了頭,笑道:「好的,你到了之後,就給我打電話吧!晚上的事情我來安排好了,如果省城的老朋友有空的話,順便也請過來,大家一起聚一聚,小曾你看如何啊?」


曾毅知道高子傑所謂的「老朋友」,肯定是指顧迪,不過就算高子傑不提,曾毅到了省城也得聯繫顧迪的,何況這次財政款的事情,說不得還要拜託高子傑幫忙,曾毅就痛快說道:「我聽高廳長的!我也是很久沒見到顧總了,等會我聯繫一下,爭取晚上聚聚。」


高子傑見曾毅痛快,就更為高興,道:「你這個小曾啊!那就這麼說准了啊,晚上買單的事,你們誰也別跟我搶!」


「讓高廳長破費,這怎麼好意思呢,還是……」曾毅笑著說到。


「就這麼定了!你到了就給我電話吧!」高子傑哈哈一笑,就把電話給掛了,沒給曾毅任何客氣的機會。


包起帆坐在副駕駛位上,臉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不過心裡卻琢磨開了,曾縣長在給高廳長打電話,難道是給財政廳的高副廳長嗎?這很有可能啊,這次就是去省財政廳跑財政款支付的事情,曾縣長也不可能找別的關係了,而財政廳只有一位姓高的廳長,那就是常務副廳長高子傑。


想到這裡,包起帆心裡就開始翻江倒海了,難怪曾縣長始終是一幅穩坐釣魚台的模樣,原來是在省財政廳有如此硬扎的關係啊!


再想到曾毅之前的表現,包起帆就敢肯定,曾縣長之所以還要向張忠明彙報,並且召開常委會議,目的就是要摸清楚情況再下手!葛世榮這次怕是要倒霉了,說不定還要連累那位姓聶的副處長,也要跟著完蛋了!


包起帆坐在那裡,喉結來回鼓動了幾下,心裡十分激動,他早就盼著葛世榮倒霉了,但更激動的是,他沒有想到曾縣長的人脈如此強悍,剛才他可是聽得異常清楚,高廳長要「破費」請曾縣長吃飯。這根本是不敢想像的事情,上次包起帆跟著上一任的劉縣長來財政廳辦事,那陣勢他是見識過的。只是見國庫處的一位副處長,劉縣長進門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站著說話,腰板始終都沒挺起來過,可最終事情還沒有辦成。


別說是縣長,就是那些後台不硬的市長,到了財政廳,待遇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個小小的副處長,尚且如此牛氣,就更別提那些副廳長、廳長了,平時他們要下來,市裡都必須提高一個檔次來接待,全體常委要到高速路口迎接,還不一定能請得下來。


而現在呢,高子傑竟然反過來要請一位小小的縣長吃飯,這說明什麼?說明曾縣長在省里的能量,遠非只有副省長陳為民一位靠山那麼簡單。除非是掛了常委的副省長,其他一般的副省長,平時就是見了財政廳的實權廳長,那也是要禮讓三分的。


高子傑或許有可能會去巴結陳為民,但陳為民的面子,還沒有大到要讓高子傑連曾縣長都要去巴結的程度。


這說明曾縣長的後台,肯定比陳為民的位置要高,除了省里的那些常委大佬們,不會有別人了!想到這裡,包起帆的心就抑制不住地熱切了起來,自己這次還真是找對了一位好老闆啊!


兩個多小時後,車子就抵達了省城雲海市,曾毅也沒有耽擱,吩咐後面帶著土特產的車子先去駐省辦待命,就領著包起帆直奔財政廳。


省財政廳的大樓非常簡樸,是一棟舊式的老樓,從外表看,看不出有任何的財大氣粗,而且樓前停著的車子,檔次也不高,大部分都是小排量的國產車,除了那幾部顯然的奧迪之外,幾乎看不到進口車。


曾毅下車之後,就搖了搖頭,越是有錢的部門,就越是要裝窮,這幾乎成了慣例。從外面看,誰能知道這是財政廳的辦公大樓啊。東江如此,南江也一樣,曾毅在南江的時候,也跑過財政廳,也是一棟破舊的老樓,就是衛生廳的大樓,也比它闊氣了很多倍。


進樓問清楚地方,曾毅就帶著包起帆上了四樓,找到了國庫處副處長聶國志的辦公室門口。


包起帆一看曾毅這架勢,就知道曾毅是來做什麼的了,這是來找碴的,要把葛世榮的這位在財政廳的關係戶給一巴掌拍死。


收拾葛世榮或許有點麻煩,畢竟市裡那一關繞不過去,而且現在也沒有確切的違法違紀證據。但要收拾聶國志,就簡單多了,故意扣著豐慶縣的財政款不放,這本身就是個現成的大把柄。只要收拾了聶國志,下次葛世榮再找別的關係戶辦事,相信就得吃閉門羹了,因為幫你葛世榮順手人情的代價實在太大了!誰也不會笨到跟自己的前程過不去。


「請問,這是聶國志處長的辦公室嗎?」


曾毅在辦公室的門上敲了幾下,門是半開的,能看到裡面有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肥頭大耳、滿面紅光,正趴在辦公桌上玩著一隻手機。


聽到聲音,那人抬起頭,往門口看了一眼,發現是個年輕人,就又把視線挪回到自己的手機上,嗯哈了一聲,道:「你是哪位?」


曾毅就知道這位肯定就是聶國志了,他邁步走了進去,道:「我是豐慶縣的代縣長曾毅,想找國志處長諮詢一下財政款支付的事情。」


「哦?」聶國志就放下手機,抬頭又仔細打量著曾毅,這就是葛世榮口口聲聲所講的那位娃娃縣長了嗎?果然是很年輕得不像話啊!


「你有什麼問題?」聶國志直起身子,靠在了椅背里,而右手手指,則有節奏地在桌上彈著,像是彈著一架精緻的鋼琴,十足的傲慢,又帶著十足的漫不經心。


包起帆就站在曾毅的身後,左右看了看,這裡的擺設跟一年前一模一樣,靠牆的位置擺了一張沙發,但聶國志沒有招呼曾縣長坐下講話。


「按照以前的慣例,這個月的七號,應該是財政款到賬的日子,但直到今天,財政款依舊沒有到賬,縣裡還等著這筆錢給幹部職工發薪水呢!」曾毅說到。


「有這種事情嗎?」聶國志明知故問,道:「只要是預算處那邊批了,我們這邊的國庫支付中心肯定會按時發放,要不你們去預算處問問情況吧。」


聶國志一推二五六,具體的情況他最清楚,預算處早就批了,但他專門打了招呼,只把豐慶縣的款子給扣著不發。他和葛世榮是多年前的黨校同學了,葛世榮因為龍窩鄉煤礦的緣故,撒金如土,肯在聶國志身上投資,當初聶國志爭取國庫處這個關鍵部門的副處長時,葛世榮也是盡了力的。


這次葛世榮為了整治曾毅,又求到聶國志這裡來了,而且帶了很多好處,讓聶國志無法拒絕。


曾毅就道:「預算處在三樓,我們上來的時候,已經問過了。」


「既然預算處已經批了,那就回去等著吧!」聶國志皺著眉不悅地說道:「省里還能少了你們豐慶縣這筆款子不成,耐心等一等就是了,款子總會到的!」


曾毅道:「明天就是縣裡發工資的日子了,如果發不出工資,到時候萬一鬧起來,那可就是大事情了。」


聶國志更不爽,他聽出了曾毅話里的威脅意思,心道你們發不出工資,那是你們無能,是你們自己內鬥,跟我有個屁的關係,他道:「困難誰沒有,想點辦法自己解決嘛!全省上上下下將近一百個縣,我們國庫處才幾個人手,為了給你們及時支付財政款,處里的幹部已經幾天幾宿沒有合眼了,你們的困難再大,難道還能大過廳里嗎?」


包起帆心道你這不是放狗屁嘛,別的縣可都按時發放了,唯獨豐慶縣,你們就騰不出人手,何況真的是人手不夠嗎,好像你聶處長就閑在辦公室里玩手機呢!


「聶處長,那能給一個準確的時間嗎?」曾毅看著聶國志,「我們總不能一直就這麼等著吧?何況就這樣回去,我也無法對縣裡的幹部群眾交代。」


聶國志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他被曾毅的那句「聶處長」給刺激到了,他媽的,竟然敢罵我,他大手一指門口,喝道:「出去!我們國庫處的工作,沒有必要向你交代,讓你回去等,你就回去等!少廢話!」


要在平時,包起帆聽到這話,只能是心裡生氣,但又不得不唯唯諾諾陪著小心,但今天他卻很冷靜,心道姓聶的你離死不遠了。


曾毅還想再說一句,此時電話卻響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正是高子傑打來的,曾毅就接了起來。


「小曾啊,到哪裡了?」高子傑笑呵呵地問到,「要不要派個人去接你?」


「不用這麼麻煩了!我已經到了,正好有點事,到國庫處辦理……」曾毅說到。


話沒說完,那邊的聶國志又拍了桌子,喝道:「給我出去!你們這些基層來的幹部,就是沒素質,這是你接電話的地方嗎?要接電話給我到樓道里去,不要在這裡影響了我的工作!」


電話里的高子傑就皺起了眉頭,他已經聽到聶國志的聲音了,當時心中火起,好你個聶國志,老子這邊拚命在巴結人家呢,你小子卻擺譜拆老子的台,真是膽大包天啊。


「小曾,你等一下,我過來看看情況!」說完,高子傑就掛了電話。


曾毅收起電話,卻沒有出門,而是看著那位聶國志處長,道:「聶處長,如果真的打攪了你的工作,我向你道歉!只是我很納悶,難道對於聶處長來說,接待基層的同志並不是正常的工作,而伺候手機,才是聶處長的工作內容之一嗎?」


「放肆!」聶國志一隻手指著曾毅,氣得渾身發抖,他被徹底激怒了,曾毅連續兩次故意講「聶處長」這個稱呼,又質疑他的工作作風,這真是豈有此理,進了老子的衙門,就由老子說了算,哪有你質疑的資格。老子說玩手機是工作,那就是工作,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些縣裡來的土包子來說三道四了。


「曾縣長,我現在就正式告訴你,你們豐慶縣的財政款,處里要一筆一筆地核實,錯一分錢,都要打回預算處重新做,什麼時候算清楚了什麼時候發放,什麼時候你的態度端正了,再來找我吧!」


「咳!」門口傳來一聲咳嗽,隨後高子傑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大門口。


「高廳長!」聶國志之前還是一副激憤難平的模樣,在聽到這一聲咳嗽之後,突然就大變,臉上瞬間堆出燦爛無比的笑容,腳下跟踩了火箭似的,三步並作兩步,就從辦公桌後面走了出來,第一時間抵達門口,然後並腿垂手,恭恭敬敬地站在高子傑的面前,半彎身子,帶著諂媚的笑,道:「高廳長,您好,歡迎您來檢查工作!」


高子傑很不悅地皺著眉,從聶國志面前走過,然後換上一副和煦的笑意,朝曾毅伸出手,道:「小曾,來了就直接到我那裡坐嘛,茶都給你沏好了!下面亂糟糟的,有事對我講一聲,我讓人去辦就是了。」


「啊!」聶國志發出一聲驚呼,難道剛才這小子接的電話,竟然是高廳長的?高廳長還沏了茶,等著這小子上樓去喝?這……這怎麼可能啊!


「縣裡的財政款,按說七號就該到了,結果現在還沒到,我上樓的時候,就想著順便過來問問情況,這麼點小事,也不好麻煩高廳長您。」曾毅握住高子傑的手,笑著「告」了一狀。


高子傑就回頭看著聶國志,表情異常嚴肅,道「聶處長,你解釋一下吧!」


「這……」聶國志就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兩隻手捏緊了,緊緊扣在大腿上,才讓自己不至於打顫,他可以對曾毅稱呼自己聶處長發脾氣,但高子傑這麼稱呼,他是半點脾氣沒有。


高子傑就背起手,對跟著自己下來的秘書道:「看來聶處長解釋不清楚,你去把預算處的同志也請來,一起解釋一下吧!」


「高廳長,不用……真的不用了!」聶國志就急忙擺手,預算處的人一來,這事還用解釋嗎,肯定是自己的錯,他打了個激靈,就道:「事情是這樣的,豐慶縣的撥款計劃有點小問題,我親自核實過了,是有點誤會,我正要向豐慶縣的同志解釋呢。」


「是嗎?」高子傑冷哼一聲,道:「具體有什麼小問題,你現在就解釋解釋吧!」


聶國志的打算,高子傑豈能看不出來,不過他可不打算放過聶國志,以曾毅的能量,他要這筆款子,完全有很多辦法,今天故意來找聶國志,這意思還不清楚嗎,這是興師問罪來的。如果自己不能給出一個滿意的交代,怕是永遠別想搭上顧省長的縣了,兩邊孰輕孰重,高子傑不會掂量不出來的。


「是……是……」聶國志腦門上直淌汗,高廳長這幅態度,明顯是要追究到底,自己隨便想個借口,根本糊弄不過去。


包起帆看得直叫過癮,曾縣長的能量果然夠大夠強,剛才還不可一世的聶國志,一轉眼就要自身不保了。


「廳里三令五申,絕不能因為財政款支付而影響了基層的工作和穩定,你聶國志好大的膽子啊,竟然把廳里的指示當做耳旁風!」高子傑懶得再看聶國志,也不想聽他編那些毫無營養的謊話了,直接對秘書道:「你去找一下楊主任,這次廳里去參加技能培訓的名單上,把聶處長也加上,我看他需要好好地去學習一下了!」


聶國志當時腿一軟,高子傑的這個決定意味著什麼,他再清楚不過,技能培訓都是辦事員才去參加的學習,現在高子傑派自己去,明顯就是要把自己拿下了,等參加了技能培訓,自己可能就要去鳥不生蛋的檔案處、或者是老幹部處工作了。


財政廳的實權部門,就是預算處和國庫處,這是核心中的核心,當初為了爭取到這個位置,聶國志可是沒少下血本,如果真去了冷衙門,他就徹底完蛋了,他也承受不了這個結果。


「髙廳……髙廳,我錯了,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聶國志的精神一下就垮了,朝著高子傑討饒,幾句話沒講,眼淚鼻涕都下來了。


高子傑才不理會這些,老子給你一次機會,那誰給老子機會呢。


聶國志一看高子傑是鐵了心,又掉轉身來,直奔曾毅,他抓住曾毅的胳膊,懇求道:「曾縣長,我這次是受了豬油蒙了心,才做出這種事情,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幫我求一求高廳長吧,我可不能去參加學習啊,也不能失去這個位子……」


曾毅拿起電話,道:「不好意思,我到樓道上接個電話,就不打攪聶處長的正常工作了!」


包起帆一聽,差點沒笑出來,曾縣長這一腳踩得夠狠啊,不動聲色之間,又告了聶國志一記狀,你不是要讓曾縣長到樓道上去嗎,這下好了,曾縣長還真去了,可難受的是誰呢?聶國志啊聶國志,你還真是被豬油蒙了心肝,給曾縣長下絆子甩臉子之前,也不先摸清楚曾縣長的來路,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的,平時你耀武揚威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的。


「曾縣長……你……你不能不管我啊!」聶國志的眼淚鼻涕更猛了,拔腿就要去追曾毅。


高子傑的秘書很有眼色,一個大步就站在了聶國志的面前,道:「聶處長,你這就跟我到楊主任那裡去吧!這次的技能學習很重要,很多人為了得到這個機會,還找高廳長說情呢,我帶你先去了解一下學習的安排和須知吧!」說完,秘書死死站在那裡,任憑聶國志怎麼動,都牢牢拽著他。


那邊高子傑一甩手,跟著曾毅走了,心道這個聶國志,一聽去學習,竟然醜態畢露,簡直把財政廳的臉都丟盡了。


得意之時有耳光


高子傑的辦公室就在樓上,財政廳的辦公大樓雖然外表破舊,可裡面的裝修卻是另有乾坤。


推開高子傑的辦公室大門,撲鼻而來的就是一股淡淡的香氣,似蘭非麝,這不是花草發出的香氣,也不是點燃香料發出的香味,而是辦公室里全套的舊式傢具所發出的天然木料香氣。


這讓見過識廣的曾毅都有點咂舌,這種上等特殊木料製作的舊傢具,一件都很難得,眼前竟然是成套的,怕是最少也要值個幾百萬了,這可比進口的國外傢具要奢華多了,但外表看起來,確實低調至極。


「坐!」高子傑隨意一抬手,道:「小曾,到了我這裡不用客氣,隨意坐就是了!」


曾毅左右看了看辦公室里的布置擺設,道:「高廳長是位雅人啊!這辦公室裡面的擺設,還有布局,可以說是處處都有玄機。」


「我這個整天跟錢打交道的人,一身銅臭味,算哪門子的雅人啊!」高子傑哈哈大笑,道:「東西都是公家的,設備也是現成的,我就是覺得這樣布置,辦公時的心情會舒暢一些,看得能順眼一些,就讓人這麼擺著了。」


這間辦公室,可是高子傑的得意之作,不但辦公室的傢具樣樣有講究,而且風水布局,還特意請了久泰集團的首席顧問郁離子來指點過,正如曾毅所講,處處有玄機,不是極有底蘊的人,是很難看出端倪的。


曾毅也不好說什麼,現在的領導,普遍都是無神論,但私底下篤信風水玄學的,卻不在少數。而最能體現風水玄學的,就是辦公室的布局的,於是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就被打造出各種各樣的吉祥格局,有品位的,整一個「平步青雲」、「宏圖大展」的格局,沒有品位的,甚至還有「黑狗吞日」格局的。


至於裡面的風水擺件,也是五花八門,而且大多價值不菲,反正也是公費採購,領導們帶走也不可能,所享受的無非就是個吉祥的意思。


包起帆站在門口,高子傑沒有發話,他可不敢過去坐下,只是把眼睛擦亮了,準備隨時上前服務。


曾毅和高子傑坐下聊了不到兩句,就傳來敲門聲。


「請進!」高子傑高聲說了一句。


大門一開,從外面走進來一位白凈的中年男子,進來之後步伐加快,幾步來到高子傑的面前,道:「高廳長,豐慶縣的財政款,我已經辦妥了,所拖延的支付款,今天就能到豐慶縣的財政賬戶上。關於這件事,我要向高廳長您做檢討,是我馭下不嚴,才出了這麼一件事情。」


高子傑嗯哼了一聲,沒有表態,而是拿著杯子,坐在那裡劃拉著水面上的浮沫。


中年男子就知道什麼意思了,立刻轉向曾毅,滿臉愧疚地伸出手,道:「這位一定就是豐慶縣的曾縣長了吧?我是國庫處的處長蔣彬,這次的事情,我要向豐慶縣的同志誠摯地道歉,是我們的工作給豐慶縣添麻煩了。」


曾毅笑著站起身,跟蔣彬握在一起,道:「蔣處長言重了,只要能夠圓滿解決,我這趟就不虛此行了,感謝你對我們豐慶縣的大力支持和幫助。」


蔣彬連連客氣,說了些好聽的話,財政廳就是管理財政款的,縣官不如現管,以前這樣的事情,並不是沒有發生過,但那也是要看對象的,這次聶國志明顯是捏錯了柿子。高廳長大發雷霆,直接把聶國志打發到了學習班,這說明問題的性質非常嚴重,這是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


有鑒於此,蔣彬哪敢耽擱,得知消息之後,他只用兩分鐘不到的時間,就安排好了撥款的事情,爭取這把火不要燒到自己身上。


高子傑看曾毅表了態,就知道曾毅的心思只在於處理聶國志,他咳了一聲,放下手裡的茶杯,道:「蔣彬同志,國庫處的管理,看來還有待加強啊!」


「是是是,高廳長批評得對!」蔣彬連忙表態,道:「回頭我一定加強整頓,把高廳長的指示堅決貫徹下去。」


「聶國志的事情,令廳里非常痛心,希望今後不要再發生此類事件!」高子傑黑著臉說到。


「我這裡向高廳長做個保證,今後我們國庫處絕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蔣彬再次表態。


高子傑就又哼了一聲,轉而對曾毅和藹笑道:「小曾,你坐嘛!」


蔣彬知道這是要趕自己走了,他對曾毅笑了兩聲,示意曾毅儘管坐,不用理會自己,然後轉身又對高子傑道:「高廳,按照省里的財政獎罰政策,為了刺激各縣繳納財政款的積極性,對於那些在這方面表現良好的縣,省里要求要給予一定比例的獎勵。豐慶縣在這方面,一直都是我們省里的先進,按照規定,應該給予重獎。所以我剛才自作主張,把五千萬的獎勵款,也一起發放了下去,您看……」


高子傑重重一點頭,心道這個蔣彬不錯,腦子活,會來事,這個人情送得多好啊,他道:「對於省里的政策,就要堅決執行,要想盡一切辦好,利用這項政策來辦好事、辦大事,對於那些表現優秀的縣,就應該給予重獎。」


蔣彬就知道這件事辦到高廳長心裡去了,他連連點頭,表示一定按照省里和高廳長的指示來搞好國庫處的工作,同時在心裡暗暗決定,五千萬的獎勵標準還是低了啊,既然要做人情,就一次性做足,趁這筆款子還沒撥下去,自己回頭再追加一千萬。


站在門口的包起帆當時直咂舌,驚得嘴巴都長大了,曾縣長就是曾縣長啊,到財政廳辦事都跟別人不一樣,別人是求爺爺告奶奶,好話說盡,潤滑劑送出去無數,結果連本來應該拿到的財政款都拿不到;而曾縣長呢,坐在這裡喝著茶、聊著天,財政款的事情不但有人用最快的速度給解決了,而且還額外贈送五千萬的財政獎勵款。


這種事情,別說是沒見過,聽都沒聽過,甚至都不敢想像,你就是進財神廟,不也得先供奉點香火錢嗎,現在可倒好,自己準備的那些土特產,都沒派上用場。


蔣彬臨出門,把包起帆給叫上了,道:「包主任,你跟我到樓下,咱們把數額一核對,我這就安排發款,可不能耽誤了縣裡的大事啊!」


包起帆連連點頭,喜笑顏開地跟在後面,什麼時候,你能看到國庫處的處長,會對一位縣政府辦公室的主任如此客氣?這麼大的臉,自己必須得兜著!再說了,能夠有這麼好的一個結交的機會,包起帆豈會錯過,當時跟著蔣彬就下樓去了。


葛世榮此時坐在常務副市長周子君的辦公室外面,一邊吸煙,一邊等著周子君。


等了足足三個多小時,周子君才參加完常委會議,領著秘書回來了。


「周市長!」葛世榮急忙掐了煙,站起來恭敬地打著招呼。


「世榮同志來了,進來坐吧!」周子君淡淡道了一聲,臉上稍稍帶著點疲憊,也沒有跟葛世榮多講什麼。


葛世榮就跟在後面走了進去,等周子君在辦公桌里坐下,他搶在秘書之前,幫周子君把茶杯續滿水,然後掏出一盒煙,飛快磕出一根,向周子君遞了過去。


「坐下說事吧!」周子君把煙接過來,但沒有吸,而是放在了桌上,他下午開會的時候連著吸了兩大包,現在肺燒得難受。


葛世榮就坐在了周子君對面的那張椅子里,肥大的屁股只坐了半邊,顯得有些滑稽,他想了一下,道:「周市長,我是來找你救急的!」


周子君就微微皺眉,心道這個葛世榮,最近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總是給自己惹一些麻煩,上次南希集團的項目,就讓自己至今都在市裡抬不起頭,明明是自己爭取到的項目,結果一轉眼,自己反倒被踢出局了。


葛世榮就道:「周市長,縣裡的財政款,這個月省里沒有及時撥付下來,明天就是發工資的日子了,現在資金的缺口很大,要是市裡不支援的話,我們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


周子君眉頭深鎖,道:「怎麼會鬧到這樣?」


「財政款的支付,向來都很準時,只有這個月晚了。我問過國庫處的聶國志處長了,說是因為人手不足,可能要晚幾天。」葛世榮簡短解釋了一下,道:「明天的工資缺口,有兩千四百萬,好在是曾毅同志有能力,一人獨攬了一千八百萬,我負責解決其中的四百萬,所以來向周市長求救了。」


周子君就聽出了其中的味道,葛世榮和財政廳的聶國志,可是很鐵的關係,就是自己到省財政廳跑款子,有時候都還得借用這個關係呢,有這麼硬扎的關係,財政廳每次發放財政款,肯定都會優先照顧豐慶縣,又怎麼會拖延呢。要說這裡面沒有問題,那才是出了鬼!


明天就要發工資了,面對這麼大的缺口,曾毅一個新來的縣長,人生地不熟,竟然背負了一千八百萬的缺口,這裡面肯定也有問題。


再看葛世榮這幅樣子,嘴上說是來求救的,但臉上卻沒有絲毫焦急憂慮的神色,甚至還有點興奮,彷彿這趟不是來報憂,反而是來報喜的。


周子君也是老狐狸了,一琢磨,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看來這是葛世榮和聶國志共同上演的一出好戲啊,說不定那一千八百萬,也是葛世榮逼著曾毅扛下的,那這齣戲可就有點看頭了。


「世榮啊,最近你們豐慶縣捅出的簍子,可有點多啊,也一次比一次大!」周子君往椅背里一靠,沉聲道:「你們得好好檢討一下了!」


「是!」葛世榮點著頭,「新來的代縣長有能力、有魄力,但工作上總得需要一段磨合期,我們會爭取儘快理順縣裡的一切。」


周子君就證實了自己的猜測,葛世榮這是要跟曾毅攤牌了,一千八百萬可不是小數字,如果明天發不出工資,那這位新來的縣長可就要威信掃地了、顏面無存了。


坐在那裡琢磨了很久,周子君分析了多種可能,最後覺得葛世榮這次的贏面很大,聶國志肯定會幫葛世榮卡好這個時間點的,至於財政款什麼時候到,那還不是葛世榮一句話的事情嗎,所以豐慶縣鬧不出什麼大風波來,頂多就是工資拖欠幾天罷了。


而且這事辦得挺有水平,陰了那位曾毅同志一把,還讓他說不出任何的閑話,財政款是被財政廳卡住的,跟葛世榮有啥關係,到最後,說不定還要靠葛世榮出馬,才能「搞定」財政廳呢。


「豐慶縣出了這麼大的困難,我這個做市長的,怎麼能袖手旁觀呢!」周子君淡淡說著,道:「但市裡的財政也不富裕,我只能幫忙解決四百萬,至於剩餘的款子,還要靠你們自己想辦法去解決。我只講一條,必須做好縣裡同志的解釋工作,務必保證豐慶縣的穩定大局。」


葛世榮就道:「有了這四百萬,我保證縣裡風平浪靜,絕不會因此產生任何不良事件!」葛世榮此時心中大爽,自己的四百萬已經解決了,現在就等著看曾毅的笑話了,等明天曾毅拿不出一千八百萬,我看他小子怎麼辦。


一想到曾毅要低頭來向自己服軟,葛世榮只坐了半張屁股的身子,依舊忍不住右腿微微晃動,這需要有很深的工夫,才能讓身子不至於從椅子上掉下來。


周子君就拿起電話,撥給了市財政局,道:「……你們準備四百萬的款子,一會我讓人帶著簽字過去……」


「周市長,太感謝您了!」葛世榮站起來,道:「我這個人笨,別的話我也不會講,我就一個態度,誰對我們豐慶縣好,我就聽誰的!」


周子君一壓手,嚴肅說道:「不像話!我們幹革命工作,山頭主義是萬萬要不得的。」


葛世榮嘻嘻哈哈笑著,周子君表面嚴肅,但他知道,周子君就喜歡聽這個調調。


周子君掏出筆,當著葛世榮的面寫了一張條子,並且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秘書叫進來,吩咐他領著葛世榮到財政局跑一趟,儘快把這個款子的事情落實一下。


葛世榮連連道謝,然後跟著秘書就去了財政局。


財政局這個時候都快要下班了,因為常務副市長周子君的這個電話,只得留下人在那裡葛世榮的到來。


市財政局的這位科長,是認識葛世榮的,看到周子君的那張條子,就笑道:「葛縣長,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據我所知,你們豐慶縣的財政狀況,可是非常健康的啊,區區四百萬,對於葛縣長來說,應該不是問題啊。」


葛世榮苦著臉,嘴上卻是輕佻說道:「張科長你有所不知啊,我們縣裡這個月的財政款,讓省里給扣住了,現在縣裡的領導都快愁死了,明天就是發工資的日子。這要是發不出工資,嘖嘖……所以我這不到你這尊財神爺這裡來了嘛!」


張科長笑得就更厲害了,道:「葛縣長可真能開玩笑,不過你在我這裡哭窮沒作用,我只是個負責管帳的。再說了,你們豐慶縣根本就不窮嘛!」


葛世榮就道:「這麼大的事,我可不敢開玩笑。」


張科長就露出詫異神色,問道:「葛縣長,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故意跟兄弟我開玩笑啊?」


這一下葛世榮都納悶了,道:「張科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張科長仔細看了半天葛世榮的表情,最後稍微湊近一點,壓低聲音道:「葛縣長,據我所知,省財政廳已經在半個小時前,把你們豐慶縣的財政款給下撥了。」


「這……這是真的?」


葛世榮就急忙問到,滿臉都是驚詫,心道不應該啊,如果省財政廳下撥款子,難道聶國志還會不給自己打聲招呼嗎?


「假不了!」張科長把話說得非常肯定,道:「除了你們這個月的三千多萬財政款之外,省財政廳還額外獎勵了六千萬,說是繳納財政款積極的獎勵。這麼大的事情,我怎麼敢瞎說。剛才省廳國庫處的蔣處長,還給我們局長打了電話,專門就此事做了說明,當時我就在場呢,聽得清清楚楚。」


「這……這……」葛世榮頓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了。


張科長看著葛世榮,道:「葛縣長,你這個四百萬,到底還要不要了?」


葛世榮此時哪還有心情顧這四百萬,他回過神來,道:「張科長,請你稍等片刻,我去打個電話,核實一下情況再做決定。」


「行,你趕緊核實吧,我這裡還趕著下班呢!」張科長提醒了一句,就抖開面前的一張報紙,優哉游哉地看了起來。


葛世榮從張科長辦公室出來,就在樓道里掏出手機,急忙撥給了聶國志,想弄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電話響了兩聲,就接通了,葛世榮急忙道:「國志兄弟,那筆款子到底是什麼情況啊,我們不是說好了……」


「說好你個姥姥!」話沒說完,電話里就傳來了聶國志的怒罵,「葛世榮,操你祖宗!」


葛世榮還沒回過神,又是「砰」的一聲巨響,電話里就傳來尖銳的聲音,刺得葛世榮耳膜直作痛,顯然,那邊的聶國志已經把電話給摔了個粉碎。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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