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亞兩河流域與地中海沿岸的珠子

文字來自 朱曉麗著《中國古代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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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亞兩河流域的珠子

西亞包括現今的伊朗高原、伊拉克、敘利亞以及地中海東岸的小亞細亞。位於西亞腹地的「兩河流域」（底格尼斯河和幼發拉底河）也稱「美索不達米亞平原」（Mesopotamian，指底格尼斯河 和幼發拉底河的沖積平原），這裡是人類文明的發源地，是最早發明文字、灌溉、青銅合金和建立城市的地方（圖264 )。

圖264西亞兩河流域「肥沃的新月形地帶」。這裡是文明的發源地，蘇美爾人在公元前4000年就在這塊底 格尼斯河和幼發拉底河的沖積平原上建立了最初的城邦。圖中的烏爾城（Ur)和烏魯克城（Uruk)的名字 經常出現在文獻中。

自從20世紀20年代英國人和美國人在兩河流域的烏爾古城發掘烏爾王墓，出土了數量、形 制和材質都十分豐富的珠子，西亞的珠子及製作珠子的原料和工藝引起了學術範圍的討論。兩河 流域為沖積平原，這裡不出產任何石材，特別是製作裝飾品的半寶石材料。

製作珠子的原料都是從遙遠的地域長途販運過來，其中備受古代美索不達米亞人珍愛的青金石被證實來自阿富汗東北 部山區的Badakhstan。即使需要數年時間才能帶回珍貴的貨物，商人們還是長途跋涉去到了遙遠的 Badakhstan。Peter Francis在他的《亞洲海上的珠子貿易》（《Asia』s Maritime Beads Trade—300 B.C. to Present》）一書中敘述了兩河流域與Badakhstan的青金石貿易，這種青金石最早在公兀前4000年 就出現在了兩河流域，而公元前3550年前後已經相當流行。蘇美爾人在讚頌他們的月神時這樣寫 道：公牛般的強壯，大大的頭角，完美的形狀，舒長的額毛，像青金石一樣顯赫。

世界上最早的史詩《吉爾伽美什》講述的是兩河流域下游的烏魯克國王、大英雄吉爾伽美什完成諸多偉大業績的故事。公兀前2850年，緊鄰烏爾城的烏魯克（Uruk )城邦的Enmerkar王要求Amtta人民向他進獻半寶石原料和貴重金屬。Aratta不僅出產半寶石原礦和貴重金屬，還以工匠及 其技藝聞名，Enmerkar王要求將那裡的黃金、白銀和青金石裝在箱子里用驢子馱運過來。Aratta這 個地方至今都沒有被發現，一直保留在兩河流域的傳說和文獻中。學者根據文獻的描述，推測它位 於現今伊朗高原的東南部。這種貿易行動多少包含霸權和臣服的關係，它是文明的伴生物，文化特 別是工藝技術也隨著貿易和擴張向更廣大的地域擴散。

除了青金石，兩河流域最喜歡的材質還有黃金和紅玉髓（瑪瑙），這一傳統保持了數千年，其中黃金的工藝和審美成了中亞、西亞乃至整個西方的傳統。烏爾王墓編號為184的墓葬中一位年輕男性的身邊出土了紅玉髓珠子，這串項鏈中的紅玉髓證實了美索不達米亞南部和印度河流域之間的 接觸（圖265、圖266)。

圖265 烏爾王墓出土的形制豐富 的珠子和項飾。公元前2600年。其 中製作珠子的材質有金、紅玉髓和 青金石，這些珠子有些是來自印度 河谷，有些可能是來自印度河谷的 工匠在當地製作的。珠子的工藝高 超，製作精細。烏爾王墓還出土 了用數以萬計的珠子穿綴而成的珠 襦，我們在第七章第七節專門敘述 過這種用珠子製成的殉葬物。大英 博物館藏

圖266兩河流域公元前2600年烏爾 王墓出土的紅瑪瑙珠子。這種珠子 無論是形制還是材質都與後來出現 在中原西周貴族墓中作為組佩連接 件的紅瑪瑙珠類似，後者出現的時 間比西亞晚了上千年。有趣的是這 種珠子在中原以及周邊民族又延續 了近千年時間，出現的地理範圍和 時間跨度都很大。大英博物館藏。

正如公元前3000年楔形文字記載的麥路哈（Meluhha )—樣，最近對烏 爾紅玉髓的研究表明，它們中有一部分是在印度河流域生產的，然後成品被販運到美索不達米亞。 也有一部分紅玉髓可能是由移居到美索不達米亞南部的印度手工藝人在當地製造的，這些「麥路哈 人」生產的紅玉髓珠子使用的是他們自己未經加工的材料和與眾不同的對堅硬石頭的鑽孔技術。在 一個長長的管珠上鑽孔有時要花幾天的時間，生產所需的複雜技術和耗時使得這些紅玉髓珠成為昂 貴的珠寶。烏爾出土的大量紅玉髓珠，包括王后普阿比（Puahi)墓內的發現，表明烏爾王室的某 位成員可能是來自印度河谷的一位公主。

在兩河流域的考古除了發現刻有印度河文明的文字的印章和來自阿富汗東北部山區的青金石，還有來自安那托利亞高原（土耳其半島北部）的黑曜石、迪爾蒙（今天的巴林）的珠串（很可能還 是來自印度的產品，現今的巴林是當時從印度洋進人波斯灣的中轉站）和黎巴嫩的木材，說明當時 在波斯灣沿岸有著廣大的貿易網路。公元前2100年到公元前1900年的Isin—Larsa時期，兩河流域的 文獻也記載了來自印度河谷哈拉帕的青金石、紅玉髓和象牙，但是這次不是用驢子馱運過來的，而 是用船隻經由海上運來。海運使得貿易方式極大地改變，船只能夠運載更多的貨物到達更遙遠的地 方。最早的冒險家是那些勇敢而好奇心重的人，他們可能是由於利益的驅使，也可能是對未知世界 的好奇，無論出於哪種目的，他們都成了文化和技藝的傳播者。

地中海沿岸的珠子

能夠與兩河流域比肩的早期文明是偉大的埃及。埃及位於地中海南岸，我們熟悉它巨大的金字 塔和莊嚴的法老雕像，而有著複雜的穿綴方式的披肩式珠串，是每個法老及王后都佩戴的裝飾品。 這些珠子包含了最豐富多樣的材質、形制、搭配方式以及古老的製作工藝，它們的審美價值和文化 價值是多方面呈現的，中國著名的考古學家夏鼐在倫敦大學的博士論文就是《古代埃及的珠子》。

埃及可能是最早發明和製作原始玻璃的地方，埃及人的珠子中有一種重要的品種就是早期的原 始玻璃「費昂斯」（圖267、圖268)。他們製作的費昂斯珠子無論是形制的多樣還是色彩的豐富， 都是其他地方無法超越的。繼埃及人不久之後，這種工藝出現在了公元前2600年的印度河谷，那裡 的哈拉帕遺址還發現了製作費昂斯珠的作坊遺址。當公元前1500年哈拉帕文化突然衰落後，這種工 藝製作的珠子出現在了甘肅和陝西的西周人故地。無論是印度河谷還是中原文明，出土的費昂斯珠 大多類似埃及風格，但我們還不清楚以上所有事件的確切關係。與埃及緊鄰的兩河流域出土費昂斯 珠的資料不多，他們像製作費昂斯珠那樣將玻璃釉料塗在他們用於建築的泥磚上。

圖267埃及的費昂斯珠子、各種墜飾和製作這些裝飾品的模具。埃及人將他們製作費昂斯的情景保存在了 墓室壁畫中，為後人了解這種工藝的製作過程提供了可靠的信息。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圖268埃及人的墜飾。埃及人擅長製作各種墜飾，其中最常見的是象徵永生的甲蟲印章和代表光明的霍魯 斯的眼睛。製作這些墜飾可以是任何材質，除了數量最多的費昂斯，還有瑪瑙、青金石、綠松石和黃金。 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地中海文明最為西方人所稱道的是希臘文明，它位於地中海北岸，與埃及相望。通常認識的 古希臘之前，是發端於愛琴海的米諾斯文明（Minoan）和邁錫尼文明（Mycenae, HI 269 )，前者在 愛琴海的克里特島上，之後的邁錫尼在希臘本土伯羅奔尼撒半島上繼續。然而比邁錫尼更加為人熟 知的是特洛伊（Troy)。特洛伊位於小亞細亞半島達達尼爾海峽東南，即今天土耳其的希薩利克， 是古老的小亞細亞城邦。特洛伊人因為曾勇敢地與希臘人作戰而被荷馬載入史詩。希臘人對這座 城市圍攻了9年時間，最後以著名的木馬計才將其攻下。這次戰爭發生在公元前12世紀，此時的兩 河流域正是巴比倫王國最動蕩不安的時期，文明的發起者蘇美爾人早已退出了兩河文明的舞台，來 自各個方向的蠻族對兩河流域發起輪番衝擊。但無論是赫梯人、加喜特人還是亞述人，他們都以征 服者的身份繼承了兩河流域的文化傳統，這些傳統也反映在裝飾品的風格和工藝上。由於戰爭和貿 易，使得文化特別是製作可見實物的工藝和技術得到流傳，這也是造成個人裝飾品的某些元素廣泛 流傳的重要因素，這些小裝飾的交流比其他多數文化物品的交流更加便利。

圖269 邁錫尼文明（Mycenae) 的穿有紅色瑪瑙珠的黃金項鏈。公 元前1500年。古代希臘的黃金工藝 以精細著名，希臘工匠充分利用了 黃金延展性好的特點，製作的黃金 飾品形制豐富、紋樣精細，並將紅 瑪瑙珠管一類的半寶石結合或者用 於鎄嵌。大英博物館藏。

黃金工藝一直是希臘人的強項，這種傳統在希臘之前的2000年里就已經在兩河流域盛行。兩河 流域早期的蘇美爾一阿卡德文明的小裝飾至少有兩個明顯的例子影響了希臘和小亞細亞乃至後來的 羅馬帝國，一個是小型的滾筒印章，另一個就是黃金工藝。很可能是希臘的黃金工匠把技藝擴散到 了整個西方，公元前7世紀的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在他的《歷史》中記載，早期的斯基泰人的金 器都是由希臘工匠製作的。緊鄰希臘的巴爾幹地區和亞平寧北部的伊特拉斯堪人也有黃金製作的盛 名，巴爾幹的咯爾巴阡山和斯瑞德那哥拉山黃金儲量豐富，這也造就了希臘人和巴爾幹地區的黃金 傳統。

由於受惠於埃及的傳統，地中海沿岸也一直是玻璃製品的主要產地，從公元前14世紀的邁錫尼 人到後來的腓尼基人（圖270)直至羅馬帝國和文藝復興時期的威尼斯，都是玻璃生產的能手。擅 長經商的腓尼基人將各種玻璃器皿和玻璃珠販往東方，而羅馬人將玻璃工藝傳遍羅馬帝國版圖內的 整個西歐和小亞細亞（圖271 )，之前還有被亞歷山大征服的波斯。中世紀崛起的阿拉伯人繼承波 斯人的衣缽，並隨著阿拉伯帝國的擴張以及他們的商船和駝隊擴散到世界各地，直至東方的太平"洋 諸島。

圖270腓尼基人和羅馬的人面珠。腓尼基人是公元前5世紀前後最優秀的航海家和工匠，他們製作形制各 異和材質豐富的珠寶販往任何他們可能到達的港口，他們製作的人面珠可能就是腓尼基人自己的形象。制 作有人面的珠子也是羅馬帝國的工匠所擅長的，但羅馬的人面珠與腓尼基人的人面珠有很大區別，前者的 人面及圖案是預製的工藝，後者多使用粘貼的工藝，多是突起的效果。羅馬帝國製作玻璃珠和玻璃容器的 技藝隨著它對其他地方的征服廣泛流傳，在歐洲其他地方以及中亞絲路上都能見到。左為腓尼基人的人面 珠，右為羅馬的人面珠。

圖271馬賽克玻璃珠。這種圖案的 珠子經常在北歐斯堪的納維亞半島 的維京人(Viking)墓葬中被發現， 最早的出土記錄可以到公元3—4世 紀，公元7—10世紀的維京人墓葬仍 有出土。這些珠子獨特的圖案和制 作工藝讓人過目不忘，它們具有強 烈的埃及風格，而製作工藝與地中 海玻璃珠有明顯的聯繫。它的產地 和製作它們的工匠仍不能確定，但 可以肯定的是，它們不是維京人自 己的作品。考慮到維京人善於航海 和貿易的身份，這些珠子極有可能 是公元3世紀左右羅馬帝國版圖內的 工匠製作的，它們被維京人帶回北 歐作為財富的象徵穿戴起來。是否 有地中海或羅馬帝國境內的工匠在 北歐當地製作的也未可知。

對於金飾，我們多少有些成見，古代中國的傳統是神秘的玉作而非黃金等貴重金屬，我們會覺 得黃金製品比較俗氣，因為這種金屬本身就是硬通貨幣，是比較赤裸的財富。但是當你看了古代. 臘人、古代伊特拉斯坎人和羅馬人的金飾，就會發現黃金的細膩之美。雖然這種貴重金屬就是價本身，但是那些古代工匠在意的卻是工藝本身和如何利用工藝製作美的東西，你會看見他們是多認真地利用了這種金屬所具有的全部優點：熔點低、延展性好、可塑性強、耐腐蝕、不生鏽而 遠光艷如新。黃金本身就是財富，黃金資源的稀有和開採難度使得它經常與不仁聯繫在一起，就像 南非鑽石經常與血腥和不法相聯繫，這使得我們對財富也有成見。但是財富引發的惡行並不比則帶來的好處多，財富並沒有什麼不好，對財富的慾望引發的惡行很多時候是能夠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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