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漂亮男孩到毒癮少年，「甜茶」的真實故事比電影還虐……

尼克·謝夫（Nic Sheff）12歲開始吸大麻，18 歲時對冰毒上了癮。

「甜茶」提莫西·查 拉梅（Timothée Chalamet）主演的新電影《漂亮男孩》原型正是尼克，影片講述了他如何從吸毒和犯罪的路上重回正道。

本文尼克和他的父親大衛回憶了在這個過程中父子間的救贖與親情。

圖：the fix

家境富裕

卻活在死亡邊緣

在尼克·謝夫 2007 年出版的回憶錄《扭曲》（Tweak）中，他描述了一個由舊金山科學家設計的蒼蠅實驗——

把混合了酒精和可卡因的蒸汽灌到一個小通道里，所有蒼蠅都會在這條通道里遊盪一番，但其中一小部分會一次又一次地回到這個通道，甚至無視食物和水，哪怕吸入蒸汽後變得搖搖擺擺、神志不清，也在所不惜。

科學家隨後給這條通道加上電擊功能，但這些蒼蠅仍然會選擇進入通道，即便每次都會遭受電擊之苦。

通過這個實驗，科學家能夠區分出哪些基因是與上癮相關的。

尼克·謝夫 2007 年出版的回憶錄《扭曲》（Tweak）

尼克贊同這個結論——上癮行為是源自遺傳基因，而非道德淪喪。

他成長在一個相當富裕的舊金山家庭，從小成績優秀，很受歡迎。

12 歲的時候，尼克開始吸食大麻，然後酗酒。到了18歲的時候，尼克開始吸冰毒，有時候還混著海洛因一起吸。

電影中，父親大衛由史蒂夫·卡瑞爾飾演，而甜茶則飾演被毒品纏身的兒子尼克。

為了換取毒品，他不停地從身邊所有人那裡偷東西，包括親弟弟和祖父母。

他賣淫，住在公園裡，吸毒過量被送進醫院，差點因為感染而失去一條手臂，幾乎死於不停注射可卡因引起的抽搐。

尼克一家 圖：每日郵報

《扭曲》一書和尼克父親大衛的回憶錄《漂亮男孩》（Beautiful Boy）一起，被改編成電影《漂亮男孩》，由菲力斯·范·古寧根（Felix van Groeningen）執導，提莫西·查拉梅（Timothée Chalamet）和史蒂夫·卡瑞爾（Steve Carell）主演。

《漂亮男孩》是真人真事

改編自大衛·謝夫出版的回憶錄

《漂亮男孩：一個吸毒孩子父親的歷程》

電影展現了一種痛楚，展現了大衛·謝夫如何拒絕放棄吸毒成癮的兒子，如何絕望地試著拯救他，試著搞清楚為什麼倍受寵愛的聰明兒子一開始會走上這條路。

通過開明的導演理念和強大的劇本（編劇盧克·戴維斯自己也曾是毒癮患者），《漂亮男孩》避開了一些吸毒題材電影的無聊套路。

電影劇照

「如果我沒有活在死亡的邊緣，我會感覺自己並沒有真正活著。」尼克在《扭曲》中寫道。

這本書寫得極其好，但很難讀下去，不僅因為裡面那些震撼人心的關於吸毒過程的詳細描寫，還因為他無數次將自己置於鬼門關。

所以，2018年底，當尼克神志清醒、口齒清晰、看起來很健康地出現在倫敦的一家酒店，坐在他父親身邊時，著實令人鬆了口氣。

在戒毒所進進出出超過10年後，現年36 歲的尼克戒掉毒癮已有8年。回憶起那段經歷，他說自己就像被毒品綁架了一樣。

圖：好萊塢報道者

一個可怕的事實是，在當今美國，濫用藥品已經成為 50 歲以下人群最主要的死因之一。

2016 年，美國的藥物濫用情況達到歷史最高峰，到了 2018 年，數據進一步增長——70237例死亡與藥物濫用相關。

這一部分是由於阿片類藥物在美國的泛濫，但大衛·謝夫說，主要原因還是人們對藥物上癮和治療方法存在誤區。

尼克 12 歲的時候，父親在他的書包里發現了大麻。他們的家在舊金山附近的因弗內斯（Inverness）。

尼克年輕時的照片

父母在尼克4歲時分開，原因是父親有了婚外情。

漫長的撫養權爭奪結束後，尼克在學期期間和父親在舊金山生活，放假期間和母親在洛杉磯生活——大衛相信，正是這樣的安排破壞了尼克成長過程中的穩定性，讓他形成了一種疏離感。

但尼克在童年得到了很多愛，而且直到大衛再婚前，尼克都是他非傳統單身漢生活中的好夥伴。

電影劇照

大衛是一名記者，為《花花公子》和《滾石》雜誌供稿，從小就讓尼克接觸到多元文化。

父子二人的關係非常親密，尼克還記得自己和父親的名人朋友們怎樣相處，比如和心理學家提莫西·利瑞（Timothy Leary）的兒子玩捉迷藏，或者在攝影師安塞爾·亞當斯（Ansel Adams）家的地毯上嘔吐。

尼克7歲時，大衛娶了藝術家凱倫·巴伯（Karen Barbour），之後又生了兩個孩子賈斯珀和黛西，尼克很喜歡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妹。

電影中的尼克一家

他在學校的表現也很好，但很快就開始抽煙。「我用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在尼克身上發生了什麼，現在我知道，假如我當時觀察得再深入一些，就會意識到尼克當時身陷困境，他內心充滿焦慮，一直在掙扎。」父親大衛這樣回憶到。

父親問起大麻時，尼克扔掉了它們。

之後他變得非常擅長隱瞞，哪怕是在從父母離婚起就一直定期去看的心理醫生面前。

他進入了一所非常好的高中，一切似乎很順利，但他其實每天都會吸大麻。

「我並不是因為淘氣或者叛逆——我只是很痛苦，希望這些毒品能讓我感覺好一點。」

青少年時期，尼克開始偷偷喝酒。

一次從巴黎遊學回來時，他神態憔悴、面色灰暗，還患了胃潰瘍。

2000 年，18歲的尼克在馬薩諸塞州的漢普郡學院讀書時，發現了冰毒這種毒品。

尼克在回憶錄里寫道：

「我第一次吸冰毒的時候，感覺整個世界都變了，我感到自信、強大，好像做什麼事都行。我覺得自己就像個搖滾明星。我就像得到了人生中缺失的一切，我想抓住這種感覺，因為那正是我需要的。」

從那時起，尼克的生活進入了一種循環：吸毒、進戒毒所、復吸、再戒毒、吸毒過量、住院治療。

他嘗試了所有能接觸到的毒品，不過冰毒是他的首選，通常和海洛因一起吸食。

他的行為也徹底墮落了：在弟妹面前被捕，從弟弟的小豬存錢罐里偷錢，因為潛入家中被繼母追著跑。

他從所有人那裡偷東西——朋友、親戚，甚至親戚的朋友。

如果劇情由此構成，那麼電影會顯得很無情，但《漂亮男孩》中有很多活潑的家庭場景，讓電影沒那麼令人喘不過氣。

劇情像回憶一樣不停切換，鮮活地展現了毒癮帶來的鬧劇，以及大衛一邊為大兒子收拾爛攤子，一邊供養其他孩子的努力。

導演范·古寧根花了很長時間跟這對父子相處，主演提莫西和史蒂夫也是。他們都成了尼克的好朋友。

「提莫西問了我很多問題，關於方方面面，從我的感受，到吸毒時身體的反應，還有戒毒後的樣子。」

毒品上癮

全賴基因？

電影沒有為尼克的吸毒成癮提出什麼隱藏誘因，因為事實上就是沒有：他或許有遺傳基因（他的外祖父是一個酒鬼，死於飲酒過量），早年在父母之間的奔波生活或許讓他有了不安定感。

「已經有實質證據證明，成癮行為有 60% 的幾率會被遺傳，但不是每個家中有酒鬼或癮君子的人都會遺傳到這一點，反之亦然。」

父親大衛和兒子尼克

「尼克的成癮行為源自母親的基因，但他的精神疾病比如躁鬱症則來自我這邊的遺傳。環境是另一個因素。很多成癮的人都經歷過顯著或隱形的創傷。」

如果能回到過去，大衛會改變哪些做法？這位父親回答：

「所有，唯一不會改變的——我認為電影也抓住了這一點——就是我絕對不會放棄尼克。」

「在電影里有一瞬間，我的角色想要退縮，因為他太累了——但你仍然可以看到愛在那裡，他絕不會離開。」

「我覺得，假如我把他交給了真正好的醫生或精神科專家，他們或許能發現他有抑鬱症，這或許能改變一切。」

這會對當時的尼克起作用嗎？尼克猶豫了片刻說：

「我當時感覺自己的內心很難被治癒，所以真的很抗拒心理治療。但我現在看到，有的醫生和心理治療師能夠真正幫助那些有疏遠和焦慮情緒的年輕人，幫助他們學著愛自己——雖然這聽起來有些肉麻。」

「我看著我的孩子，這個可愛、端正、善良的孩子，突然做了這麼多不應該的事。是我太放縱他了嗎？還是我太嚴厲了？是我們的離婚造成的嗎？還有其他的因素——在我們生活的世界，大麻這樣的毒品隨處可見——所以是這個原因嗎？但所有這些都不是讓人上癮的原因，歸根結底應該是大腦中化學反

應和基因的事。」

「一旦我了解到上癮背後的科學原理，所有偏見、批判和憤怒都消散了。我說，好吧，我的兒子生病了。而意識到這一點花了很長時間，尼克真的很聰明——他學會了表現出我們想看到的樣子，說我們想聽的話——我相信這個特質對於離婚家庭的孩子來說很常見。」

尼克和繼母凱倫的關係一直不錯。「凱倫真的想支持我，她也喜歡尼克，」大衛說，「雖然她也像個『熊媽媽』一樣，想要保護她自己的孩子。但這件事並沒有毀掉我們的婚姻，反而讓我們的關係更好、更強大。」

尼克持續的戒毒和復吸讓他們都精疲力竭，最終也讓大衛下定決心不再把大兒子接回家——既是為了他自己保持理智，也是為了保護賈斯珀和黛西。

同樣，尼克也不想繼續讓他們失望。有一次，尼克曾經連續 18 個月沒有吸毒，但很快又因為一時心血來潮而故態復萌。

「時間幾個月幾個月地過去，我經常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需要清醒過來……」尼克在《扭曲》中寫道。

戒毒中心

懲罰毫無幫助

戒毒這個行業，和其他行業一樣，存在良莠不齊的現象。

「整個戒毒行業是腐化的，一些機構昧著良心向絕望的人們收取高昂費用，卻只提供糟糕的治療，10年多的時間裡，我們送尼克去負擔得起的戒毒所。雖然醫療保險能抵消很多費用，但我還是沒法送他去口碑最好的戒毒機構，因為太貴了（每人每個月4萬美元）。「

」我找到一些價格不那麼高的機構，家裡也幫我出了一部分錢，我還跟診所商量延後付款——大概用了5年時間才付清。」

「我去過一些以懲罰為主旨的戒毒中心，比如，你如果穿著鞋踩在地毯上，就會被罰用牙刷清潔浴室。這對我和我的孩子毫無幫助。我需要人激勵我的孩子活下去，而不是激勵他更恨自己、更恨生活。」

尼克的治療基本上遵循「戒癮十二法則」，法則背後的理念是，上癮是一種疾病，而有些人在這種疾病面前沒有抵抗力。

一開始，尼克無法接受這種方式：

「對我來說這很難理解，為什麼一點酒都不能喝、一點大麻都不能抽。我沒辦法理解，所以像個白痴一樣總想挑戰。可一旦我攝入一丁點，就會引起巨大的渴求，停不下來。」

「後來，我去了新墨西哥州的一家治療中心，那裡真的很棒——我第一次理解了自己的痛苦是從何而來，以及如何治癒這些來自過去的創傷。」

雖然離開那裡後，尼克還是復吸了，但他再也沒有吸烈性毒品。

活著出來

靠運氣

冰毒這種因為美劇《絕命毒師》（Breaking Bad）而出名的毒品，是一種能夠導致腦損傷的物質。

它會消耗多巴胺的儲備，損壞釋放多巴胺的神經末梢，而大腦需要至少兩年的時間來恢復。

尼克是否受到毒品的長期影響？他說，感覺自己的大腦「不像以前那樣靈活」，但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影響。

但他也知道，能夠從這樣的境地中活著走出來，其實有運氣成分。

很多吸毒量不及他大的人，都付出了生命。

現在，尼克每天都會參加互助會，進行藥物治療（他被診斷為躁鬱症），有自己的贊助商，還和精神科專家「一起工作」。

他和女演員兼模特傑蒂·紐維爾（Jette Newell）結了婚，自己也成了成功的作家——《扭曲》是暢銷書，隨後他又推出另一部回憶錄《我們都將死去》（We All Fall Down）。

他還參與電視劇劇本的創作，包括美劇《謀殺》（The Killing）和《十三個原因》（13 Reasons Why）。

大衛也寫了幾本書，而且一直積極為上癮患者能獲得更好治療和更多理解而奔走。

2009 年，大衛被《時代》周刊評為「世界最具影響力 100 人」之一，他每天都會和絕望的上癮患者家庭聯繫。

大衛也明白，自己的家庭是幸運的。「我見過很多家庭，他們的孩子都沒能挺過來，他們總想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但沒有答案。」

「所以我們不能把任何事看作理所當然。每一天，我看著自己的兒子，都心懷感恩。」大衛說。

（英倫圈綜編，原文刊載自《歐洲時報》英國版與《英國電訊報》聯合專版，原作者：Jessamy Calkin，編譯：湯林石，圖片除標註外均來自網路，轉載請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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