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物染料：真相併不如《國家寶藏》說得那麼美好

前陣子病了，這會兒把該補的慢慢補上。我們號的特點就是，熱點永遠吃涼的……

《國家寶藏 第二季》中大大吹了一把「草木染」，讓這個始終徘徊在手工愛好者中間的小清新活動頓時多了一層高大上的色彩。

更重要的是，那位北京服裝學院的楚艷副教授在現場吹了「草木染」的各種優點——

《國家寶藏 第二季》截屏 / 嗶哩嗶哩

楚教授關於這段的話雖然不多，但是每一句都特別令大家嚮往：

草木染「無毒無害」，原料是「食材」或「中草藥」；

草木染色彩「純真自然」，並且經久不退；

草木染部分還有「防蟲和抗菌的作用」；

我們現在用的是「化學染料」。

這一大段操作，除了讓我想起我父母朋友圈裡的保健廣告以外，還產生了一個疑問——草木染真這麼好，咋就不用了呢？

那就讓我們談談關於了「草木染」的真相吧！

真相：貴！

既然原料也可以作為「食材」和「中草藥」，教授的意思可能是想說明它有多麼健康安全，但是同樣意味著原料很貴！而且，一個東西若有食用價值甚至是藥用價值，那麼它用作染料，那就不夠經濟實惠，商人都會算這筆賬的。

如果說，你作為一個買家，你很有錢，或者你打腫臉充胖子願意花這個錢，那麼草木染還有另一個「貴」法，那就是對社會來說很貴。

打一個不怎麼恰當的比喻就是，你買一隻鴨子你只吃它的舌頭，其餘在過程中浪費掉了，雖然你出得起鴨子的錢，但是依然會被人詬病，因為你浪費。草木染就是差不多這個意思，因為植物染里色素的含量很低，而從植物開始播種生長，到採集提取，再染色出售，這個過程又非常漫長，投入和產出的效益低到令人無法接受。同樣的一塊土地，種啥不好呢？用咱杠精界的話來說，你知道還有多少小朋友連飯都吃不上么？

而且，因為它含量低，所以對原料的需求會加倍，我們不能從野外採集。一來，野外採集也有成本，二來這破壞生態。古人可能沒這個概念，但是我們是9012年的現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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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差！

關於草木染的色彩，楚教授稱之為「純真自然」，話術滿分，因為事實上草木染就是不穩定和純度低的代名詞。

先說不穩定，也就是色彩的重現性很差，沒辦法想染什麼就染什麼。

再打一個不恰當的比喻吧，肯爺爺麥叔叔最成功的之處是好吃么？不是，是全中國做出來的口味是一樣的。染色也一樣，顏色好看與否，見仁見智，但是你不能兩批貨有色差，甚至一批貨里有色差，這放某寶是會被差評的，不能頂著個草木染的帽子就豁免吧，不過倒是可以給買家洗腦。

因為色素是存在於草木植物里，土壤、氣候乃至採集的時間，都會影響它的成分。有誰見過一個果園裡的橘子都一樣的瓣數、一樣的甜度么？這個特性導致了它的工藝非常依賴經驗，無法標準化，沒有標準就容易「藏污納垢」。

而且草木染受限於大自然，它的顏色並不全，至少是無法滿足見慣五光十色的現代人。儘管楚教授認為有了三原色，就可以套染出所有顏色，但是依然有很多偏差的，就看大家的標準是什麼了，至少如今的服裝工業標準是不要想了。

如今手工的東西多了，大家懂得說那個是「呼吸感」。但是，手工比機器靈活的叫「呼吸」，另外的那些叫瑕疵！

真相：毒！

當楚教授說草木染「無毒無害」的時候，我就特別想問問她，她的評價對象是誰？我們拿到的成品可能是「無毒無害」的，但是染色本身是重污染產業呀，就好比，穿皮草的人雖然沒有參與殺戮，但是買賣在殺戮就存在。

可能有人會說，那都是化學染色才會有的東西，草木染是天然的，不會有。那你就太天真的，中藥被神棍吹了多年「無毒無害」，腎衰竭的案例都屢見不鮮，千萬別說得大自然不生產毒藥一樣！

染色其實工序很多，很多都會產生廢水，僅僅把顏色染上去來說吧，草木染主要分成三種方式：

直接染色，就是浸浸泡泡煮煮；

媒染法，加入一定的媒染劑讓她上色；

還原染色，用一個還原反應讓不溶性的染劑上色，然後氧化回不溶性，它是三種里色牢度最好的。（一不小心，B格蓋過了諾貝爾）

但是大多數草木染用的都是第種，因為植物染料大多對織物不夠親和，所以要通過媒染劑提高草木染的上色效率，而媒染劑一般都是重金屬離子。媒染劑是草木染中非常重要的東西，一樣的草木染原料，使用不同媒染劑可以獲得不同的顏色。所以即便原料是天然的植物，染色過程中用的如媒染劑也很可能是化學品，所以草木染的天然往往是一個偽命題。染色過後的廢液，會含有重金屬離子，這是很嚴重的污染源。染色本身對於水質要求又不算低，污染的也不是什麼廢水、中水。

對於染色本身來說，選擇媒染劑，首選價廉物美，也就是成本低但是又色牢度高、勻染性好（草木染還特別容易染不均勻，大家隨便搜一下網上手工愛好者的作品就能發現了）、色彩鮮艷，關於環保，真心是排在很後面的因素，辦企業誰還不是為了一個「利」字么？

真相：掉色！

別的草木染優點可能還有點迷惑性，但是「經久不退」就太讓人笑話了，要知道草木染最影響購買的就是色牢度太差了。前面說的幾條，有錢的掏錢，污染也自有人背去承擔，顏色不穩定那就當獨一無二好了，但是色牢度就影響穿著體驗了。

人們之所以大量用媒染劑，是因為媒染劑可以提升色牢度。但是即便如此，仍達不到如今服裝工業的要求，大家如果去某寶買的衣服一洗就掉色、晒晒也掉色，早就把店主釘死在差評區了，草木染也不能是免死金牌的代名詞吧？

所謂色牢度，其實是包含了這麼幾項：水洗牢度、皂洗牢度、干/濕摩擦牢度、日晒牢度等等。

而一樣的植物染料、一樣的染色方式，在不同的織物上表現又不一樣。大家有沒有發現，手工愛好者喜歡用草木染染真絲面料，那不是為了β格，而是草木染對絲、毛的牢度就是比棉好。

關於草木染的色牢度問題又是先天性的，我們可以用媒染劑和固色處理去改善它，因為它本身的「發色基團固有的不穩定性」是改變不了的根源問題。

所以什麼「經久不退」的話，別當真，要麼吹牛要麼售假，畢竟市面上很多DIY色粉出售，也多標說是天然的，可能是現代工藝提純的，自己玩玩還不錯，但是拿來商業化的話，是打算重走工業革命道路么？

有人可能會說，那個木俑的色彩不是挺好的么？那是因為新疆本身的保存條件非常好，中原、江南就出不了這樣的文物，新疆還出乾屍呢，咱能說我們人類「經久不腐」么？

那還有優點么？

嗶嗶了這麼多「真相」，肯定有人杠為什麼你不說優點？那我也要反杠一下，楚教授在電視上說的難道不是優點么，為啥沒人杠她不說缺點，更何況她的優點大多不是真相！

當然，我也是能理解楚教授，因為她自己的服裝品牌就是主打草木染的，王婆賣瓜姑且自誇，但鹹的還是不好說成甜的，基本事實別違反。

草木染當然有很多優點，比如取之植物，只要解決好效用問題，它本身是可再生資源，還是大有可為的。部分材料不考慮經濟因素，是比較易得的，在家可以做一些DIY，變成個性化的禮物，我自己就收到過不少朋友染的絲巾。前面提到的某寶上一些色粉，日本尤其喜歡生產這些，都很好買，作為一些手工作品的輔助都是不錯的。

而且植物本身是有地域性的，它就像一個個被記錄下的歷史書籤，節目里只是提到了紅花的產地問題，其實可以從不同時期地域織物上的紅花染料，反推傳播過程，這部分工作已經有不少學者在做了。而楚教授之所以從日本買到紅花，就是因為紅花從原產地經絲綢之路傳入中國之後，一路傳到了日本，這些都是比民族情緒更值得細細了解的有趣文化。

染色又是一門專業學科，節目里提到染藍色使用藍草，事實上藍草是好幾種不同的植物，所以製作藍靛過程是不一樣的，包括藍草早期的染色方法和後期也不一樣，這些都可以幫助我們了解古人的技術。但是現在即便玩草木染的，也都是直接購買藍靛。

總而言之，現代化不是傳統文化的敵人，有些逝去的是被時代淘汰的，但是哪個時代不是這樣新舊更替著往前走的呢？也不用拿「化學」危言聳聽、拿「天然」自吹自擂，權健的衛生巾還能吃呢，又能說明什麼呢？是什麼該什麼，各司其職，實事求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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