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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為母親,我遇見了那個真實的自己

成為父母,究竟意味著什麼?

生過孩子和沒有生過孩子的可能會有截然不同的想像。這個來到世界的新生命給我們帶來的可不止幾聲啼哭。

「沒有女人天生就是母親」,做一個媽媽的過程,可能付出和改變的要多得多。

下面這篇文章為我們細膩地呈現了作者初為母親的思考。

若你生為父母,你必然感同生受;若你還未曾生過孩子,那這個文章讓你更理解彼此。

1

為人父母很像是一種社會實驗,某種科學家會做的事:把一個寶寶和兩個成人留在一個房間里,然後觀察會發生些什麼。

寶寶哭了。哭聲大而急,類似於火警報警器發出的聲音。女人抱起寶寶。哭聲停了下來。她試圖放下寶寶,這時它又哭了。她長時間地抱著它。男人有些不耐煩了,女人試著放下它,可它哭了。女人累了,這時她把寶寶給了男人。

寶寶哭了。男人抱著寶寶走來走去,寶寶不哭了。男人累了。男人和女人都坐了下來,焦慮地看著寶寶。

他們太累了,說不出話來,可至少他們止住了寶寶的哭聲。他們覺得彷彿自己取得了些許成就。寶寶又哭起來了。它哭得太多了,他們討厭它。每次它不哭時,他們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他們很喜歡這感覺。

這種情況不斷發生,可實驗表明,越來越難找到止住嬰兒哭聲的方法。很快,他們費盡心思,耗盡所有氣力才能搞定這件事。他們不能休息,不能藉助外界的力量。

這項實驗日夜不停地進行。這對夫婦必須安排好睡覺的次序與時間,這是導致他們爭論的最主要原因。如果一個人外出,另一個人便覺得不公平,甚至連外出工作都被認為是簡單且吸引人的選項。

實驗可以做得更大,方法是引入更多寶寶,以及改變實驗條件。後者需用到下列全部或任意因素:

寶寶的發育進程,包括哭泣、滾下桌子、爬出窗、咳嗽、摔倒和其他危險且引人注目的行為,這些行為需要父母費心全天候關注;

讓房間出現灰塵,把它弄得一團糟,出現一些家裡常見的髒亂差現象,人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根除這些問題;

工作拍檔的談話里出現了沒有孩子且有魅力的異性;

外界的成員會不定期打來讓人感到焦慮的電話,他們在電話里討論自己的社交生活,提議先過來待上半小時,再去參加明顯在你家隔壁舉辦的一個派對,他們還會發表一些你不再明白的議論,例如「我感冒了,在床上待了三天」,顯然不會說「要不我來抱一會兒寶寶,這樣你就能休息一會兒了」。

2

不論我多麼努力地去保持自我,保持身材,在這場考驗的範圍內,這件事就好像試圖讓某個打了麻醉藥而睡著的病人保持清醒。我相信我的意志力可以讓我一直浮在水面上,不被淹沒;可意識本身會被生殖過程革職、暗中破壞。

由於有了孩子,我創造了一個敵對意識,因為我的責任感,它輕易控制了我,並讓我越來越弱,只剩了一點點。

我女兒很快取代了我的位置,成了我首要關心的對象。我變成了一項未完成的任務,一個我似乎撥不出去的電話,一份我沒空支付的賬單。如同無人看管的花園一樣,我的生活有了一種火熱氣氛。

奇怪的是,這種忽視在最為膚淺處最為折磨我:隨著寶寶的出生,虛榮的一生也幻滅了

我有打扮自己的習慣,當它消失,我才開始珍視起它來,就像突然不再表達愛意一樣:這個習慣證明我在乎過,如果沒了它,私底下我會覺得自己只能無奈地順從,這讓我感到悲哀,彷彿我生命中故作樂觀的一面被拆穿了。

我有時回想起那段不斷要操心的日子——作為一個有自我意識的孩子,一個焦慮的少女,一個試圖變得時尚的女子,會驚訝地發現,它本可能猛然畫上句號,因為它是一種溫和的文明,一座由我的日常生活建立的城市。

這段歷史的最後一個章節——孕期——與其他章節一樣生動:沒有跡象表明它會結束,也沒有線索表明事情會如何變化。彷彿某種災難已經出現,已將我消滅,例如地震、流星墜落等。

我看著自己的舊照片,發現它們看起來像是龐貝的鑄造模具,像是那些被凍結在時間中微不足道的死者。我常去我身體的那片廢墟,它是個悲哀且不安的靈魂;我覺得自己暴露在外,飽受日晒雨淋,處在他人監視之下。

我知道對我來說,未來確實存在,可由於計划出了問題,管理上積壓了一些待辦事務,才因此止步不前。不管怎樣,我對未來也沒抱太大希望。我女兒那活潑的小小身軀佔據了我所有的時間。它像一座新房,又像一個新項目。

若我能抽空遠行、回歸自我,回到那片廢墟,在中世紀的寒冬襲來之前用力地在上面刷上一層塗料,就很幸運了。

3

需要花費相當大的力氣才能一直讓我的女兒活得純粹且閃亮。

一開始,我同這種生活的關係類似我同腎臟的關係。我得處理它的排泄物。每三小時,我將奶倒入女兒的嘴裡。它經過一系列管道後再次排出。我把它處理掉。每24小時,我將她浸入水中給她洗澡。我給她換衣服。若她在室內待了一段時間,我會把她帶到室外。

若她在室外待了一段時間,我又把她帶回室內。她睡覺時我把她放下。她醒來時我把她抱起來。她哭鬧時我抱著她走來走去,直到她止住哭聲。我給她添衣服,又脫衣服。

我用愛灌溉著她,時而擔心給她過多的愛,時而又擔心給她的愛不夠。照料她就像是負責天氣,又像是負責種草:我同時間的特殊關係發生了變化。

雖然這些工作還不算繁重,但它們已經構成了某種形式上的農奴制或奴隸制,因為我的行動受到了限制。這種變化讓人感到卑微。同時,它也象徵著我對於昔日自由的思索,以及對逃避責任的思索。

做母親的日常工作磨損了我的皮膚,可我偶爾也會在其中發現某種可預見的完整,某種別樣的自由:源於複雜性與選擇,也源於由無須底稿的時間構成的紙,我曾在上面記錄我的生活,並肩負著身為這些文字的作者的責任。

我無法逃避的是,處在最後這種感情之中的我輕易告別了自己的性別。做母親時的狀態證實了我天生害怕有所作為。它是一種降職,一種撤職,一次放棄的機會。

我坐在歷史這把奢華的椅子上,饒有興味地看著我對這種降職做出反應,這讓我有種歷經滄桑的感覺。

我會優雅且感激地讓步,同時歸還我的生活,就像它是借來的一樣嗎?我會奮起抗爭嗎?彷彿你從城市搬回你出生的那座小鎮,還沒來得及對沉悶的小鎮生活表示驚訝,就有人勸你記住還有別人住在這裡,一直都住在這裡。

男人們拜訪時,不會管這些條條框框似的人情世故。可是,人們之所以不承認做母親很難,並不僅僅是因為禁止抱怨:如同所有的愛,這份愛的核心充滿了矛盾,這一點痛苦擦亮了快樂的珍珠;與其他的愛不同,這種矛盾沒有解決的可能。

寶寶實際存在於我的生活之中,這與旅行者需要帶著帆布大背包沒什麼不同。地鐵里,人們看到我們行動不便的身軀和狼狽不堪的樣子,發出了嘖嘖聲和嘆氣聲,然後他們在車站一鬨而散,留下我和寶寶在站台與背帶和滿地的垃圾搏鬥。

我們猛地撞上餐店裡的桌子,把商店展架上的易碎品撞了下來,我們獃頭獃腦、笨手笨腳,可奇怪的是,我們居然被忽視了。因為我就是寶寶的家,所以我沒法把她留在哪裡;很快,我開始觀察起那些四處走動、輕鬆自由且毫無負擔的人來,彷彿他們屬於另一個物種。

我偶爾也會不帶她出門,這時我覺得自己毫無遮掩,像是沒了外殼。

不論在幾點鐘,什麼季節,或什麼地點,寶寶都喋喋不休地提著要求;由於她的偏好與成人不同,我們逍遙法外的時候,無聊的生活變得混亂,平添了一種別樣的滋味。

她在安靜的地方不由自主地尖叫,在我無法喂她的地方變得飢腸轆轆,在乾淨的地方排泄:彷彿我自己回到了某種不體面的原始狀態,在高檔商店裡嘔吐,在公交上大哭,而別人則保持冷漠,毫無惻隱之心。

我女兒在世上最文明的地方發布未經處理的人類需求:一開始我也在那裡——最近我剛離開,並努力想要控制和壓制她,可很快,像為數眾多的媽媽那樣,我發現文明中也有一些不人道的東西,一些無用且致命的東西。我討厭它那矯揉造作且脆弱的廉價小飾品,討厭它的貪婪,也討厭它缺乏憐憫。

我慢慢有了同情心:不過,這到底是一時用情,是我對女兒的愛的附加物,還是一種本質上的變化呢?我還真說不清楚。

4

我被困在一間房裡,這一變化象徵著投降,象徵著戰敗。我女兒變得愈發複雜,也愈發危險,我對她愈發尊重,其他人則愈發不屑。保護她與成人世界不受彼此傷害的前景變得暗淡且缺乏吸引力。

我再也不能拖著她走來走去。她現在會爬了,也有了自己的好惡。

她從帆布背包變成了逃出動物園的動物。在容不下她的地方,我得做她的馴獸師。

我待在家裡陪她的時間越來越長,一開始只有樓梯存在潛在的危險,後來抽屜、書櫃和咖啡桌也加入了此列,我們因此把自己逼入並困在了一個安全空間:廚房。我女兒在廚房裡曲折行進,因為受困而感到憤怒。

正值冬天,花園太濕冷,不適合她在那裡爬。她用拳頭不斷敲打著門,不顧一切地想要出逃。

地板上滿是她的玩具,足以將腳踝淹沒。如同蝸牛的爬行軌,牆上與地表上出現了一些由無法辨認的物質勾勒出的路徑。

房間有了一層皮膚,一個由奶粉構成的外殼,食物的殘渣成了這層外殼的一部分,如同某種濕疹。廚房被我女兒所能接觸到的每一種物質授粉:混亂的局面蔓延開來,如同自然的力量那樣無法阻擋。

我的衣服因為沾上了這些東西而變得髒兮兮的,我在自己的頭髮和鞋子上發現了塊狀物。我清洗、沖刷以及用力擦洗,可一股因無序狀態而引起的強勁暗流似乎控制了這個溫度過高的小小空間,混亂就在眼前,不斷侵蝕著我們的領地。

對我們來說,時間過得很緩慢。我發現自己一直在等待,一邊等她的日子過去,一邊努力達到生活的基本要求——對她來說,就是繼續存在於時間裡。

在這個荒涼的地方,我的確不自由:這廚房是一間小牢房,一個沒有可能性的地方。

我已放棄了我曾生活的那個世界的會員資格。

有時我會聽音樂或讀書,如同一束光從外面射了進來,它們明亮且痛苦,讓我眯起了眼睛。

我們散步的時候,我在街上看見一位年輕女子,她美麗且無憂無慮,此時,我為某種失去的遮遮掩掩的自我感到一陣哀痛,這又讓我感到揪心。

我低頭,看見女兒正在她的手推車裡睡覺,她睫毛的陰影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形成了道道弧線,接著,一陣愛的逆風向我吹來。

一段時間內我就是這副模樣,被這陣風吹來吹去,撞來撞去,如同一個瘋狂且狂熱的測量儀正在努力找到方向。

文章選自《成為母親》

[英]蕾切爾·卡斯克 黃建樹 譯,世紀文景出版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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