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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友胞弟重病我把工資全給她,她親戚上門卻說:那人是她丈夫

1

齊寧再回雲陽,是在他離開故土十數年後。下了輪船,他原本計劃從滬上坐火車回去,聽說有客船走水路去往雲陽,他便改了主意,讓老鄭買了兩張船票。

客船行得慢,老鄭上了年紀,嫌顛簸的難受,索性在船艙里躺了一整天。齊寧坐在船頭看兩岸風景,聽同行的旅客給他講江南的風土人情,他偶爾插上兩句話,雅興不減。

入了夜,水面上籠了一層蒙蒙白霧,客船靠岸,陸續有旅客拿著行李下船。齊寧在船上尋了處隱蔽角落,點了一根雪茄,自他母親過世後,他抽煙抽得厲害起來,旁人不敢勸他,也只有老鄭見了會說上他幾句。

雪茄抽了大半,他聽到一陣歌聲,循聲望去,船頭有一年輕女子抱了琵琶輕輕撥弦,唱著江南小調。

齊寧聽說過這樣的賣唱女,船停岸邊,上來唱上一首曲子,偶爾能掙幾個小錢。

但她的運氣並不好,行人步履倉促,無人注意到她,便只有他站在黑暗裡打量著她。

夜色朦朧的很,她又側對著他,他其實並不大能看清她的面容,只記得她穿的是水紅色褂子,領口盤扣系得嚴嚴實實,細膩雪白的脖頸露了出來,戴著一枚玉墜子。

一曲唱畢,她抱了琵琶下船回到岸邊,竹籃底只躺了幾枚銅角子,看樣子有些寥落。這時齊寧掐滅了煙,快步行到欄杆邊,拋出手裡的銀元。

銀元穩穩噹噹落到她的腳下,她驚詫地回頭,望著船上的那個男子。

齊寧扔掉煙蒂,笑了笑:「方才唱的好聽,賞你的。」

她眼底隱約有淚:「謝謝先生。」

水波聲中,客船駛離碼頭,開往下一處站點,齊寧回到船艙,老鄭聞到雪茄的殘留氣息,不禁皺眉:「先生又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齊寧合衣躺下,將手枕在腦後:「剛才聽到一曲小調,那女子唱的倒有幾分韻味。鄭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母親年輕的時候也喜歡唱這些江南調子吧?」

鄭叔沉默著不答話。

齊寧翻了個身,依稀又傳來了幽幽琵琶聲,凝神細聽,卻只餘下船槳拍水的聲音。

而那時,他還不知道她叫秦妙,也不曾預料到他日後會與這女子糾纏不斷。

2

他真正知曉秦妙這個名字,是一年多以後。

齊寧回到滬上便開始做生意,那年月舞場興起,齊寧手頭資金充沛,撥出一小筆錢投資了家西式舞廳,建築樣式採用的是洋人的設計,時髦新奇,可惜名字取得俗氣,偏偏叫新世界。

遇到秦妙那天下著大雨,回山中別墅的必經公路發生了塌方,鄭叔問他今夜宿在何處,他揉了揉眉心,語氣有些疲憊:「去舞廳將就一宿罷。」

八九點鐘,正是舞廳生意興隆的時候,幾乎無一處安靜地方供齊寧休息,他去了後台的一間小化妝間。

睡到半夢半醒,外頭喧鬧起來,起初是男子有意壓低的俏皮話,漸漸的,那聲音越來越尖銳,內容也變了味。

齊寧推開門走出去,見到穿長袍馬褂的中年男子揚起手,狠狠摑在一個歌女面頰。

她捂著右臉,輕輕把頭垂了下去,僅露出一截雪白纖細的脖頸。縱然她身後站著烏泱泱一群伴舞的舞女,可無人敢為她出來說一句話。

齊寧認得那人,是鴻幫的一位副堂主,他一向不喜這些幫派里的人物,就在他再次掌摑那歌女時,齊寧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這場鬧劇最終演變為鬥毆,齊寧是被那歌女勸開的,他佔盡上風,那鴻幫副堂主被他踹在地上動彈不得。

一雙柔軟的手攀上他的手臂,她拉住了他,搖頭道:「先生,不要再打了,警察署的人要過來了。」

他側過頭望著她,那張年輕的面孔畫著濃艷的舞台妝,他不太能瞧出她原本的模樣,只看到她嘴角滲出了血,高高腫著。

齊寧扔給她一條絲巾,有些嫌惡:「把臉擦擦,這個樣子怎麼上台。」

她接過絲巾,無措地站著,像個犯了錯的孩子,到底還是按照他說的做了。

臨到走時,齊寧不忘指點她的穿著:「以後記得把貼身飾物摘了,這玉墜子不合時宜。」

不久後鄭叔告訴他,挨打的歌女名叫秦妙,是新世界的當紅歌后。

想到那天晚上為她出頭,齊寧便覺得自己委實有幾分荒唐。他清楚記得她就是那枚玉墜子的主人,不過一年光景,便成了這副模樣。

他推開窗,涼涼晚風拂了起來,黃浦江上船隻來來往往,遠處的舞廳亮著霓虹燈,不難想像其中的熱鬧,這燈紅酒綠的繁華滬上,本就是個名利場。

3

約莫過了兩三日,秦妙找到他,把洗乾淨的絲巾用禮盒裝好,還了回去,而那天他正和女友談分手的事。

嚴格來說,那其實算不得是他的女友,大半年前齊寧去梨園聽戲,認識了戲班的當紅小旦。他愛極了她的那雙盈盈眉眼,很快小旦不再唱戲,搬進他的別墅住,可不出半年齊寧就膩了。

要打發走一個年輕女子是件很容易的事,小旦要出門的時候,說了許多的賭氣話,又有意將步子放慢幾分,含淚回眸望他。這梨花帶雨的模樣倒沒勾起齊寧的憐惜,他點了根煙,含糊地說:「往後好好過。」

這幕場景恰好被秦妙看到,她靜靜站在門外,沒有打擾二人。一直到那女子走出大門坐上汽車,她才隔著柵欄沖齊寧笑了一笑:「先生真是狠心。」

汽車遠去,齊寧看著她:「秦小姐怎麼來了?」

「來歸還東西。」她把禮盒遞給傭人,「想來先生正在傷心頭上,我便不叨擾了。」

齊寧猛抽了幾口,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逢場作戲罷了。」

秦妙頓了片刻,說:「我若是她,絕不會與先生鬧,先生是個大方的人,想來對女人不會吝嗇。」

齊寧略微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譏笑:「不是誰都能和秦小姐一樣看得透徹的。」

遭他這樣一番奚落,她並不慍怒,微笑著同他道別,坐黃包車下了山。

齊寧打開禮盒,絲巾疊的整整齊齊,旁邊放了一朵新摘下的梔子,清香沁人,不過是女人們慣用的小把戲。齊寧取出梔子花,讓傭人把禮盒收好,之後再不記得放在哪處。

那天過後,他與秦妙的交集便多了起來。

她嗓音清靈,又生了一張明艷面孔,不出半年就成為了新世界小有名氣的歌后。

可齊寧知道,這樣的風光亦為她帶來諸多煩惱,他不止一次撞見秦妙被人刁難,好在大多時候她都能輕鬆應付過去。

偶爾也有例外,齊寧尋了處角落抽煙,不遠處的貴賓休息區,秦妙正被人灌酒。那些人是她得罪不起的,但她不願跟他們走,便只能放低姿態小心翼翼賠禮道歉。

煙燃到一半,秦妙接連喝下了兩杯白蘭地,就在她即將端起第三杯時,齊寧走過去,適時為她解了圍:「秦小姐,能否賞臉陪我跳一支舞。」

他在滬上待的時間雖不算長,但紈絝多金的名聲早早傳開,那些人自知爭不過他,便作罷了。

真正攬著她的腰肢走到舞池中央,齊寧便後悔了,她只會跳簡單的舞步,加之喝的有些多了,步子越發不利索,一不留神便會踩到他。

齊寧低下頭,在她耳邊說道:「看起來是個伶俐人,偏偏手笨腳拙的,是不是學不會跳舞,才去當了歌女。」

秦妙卻笑:「先生,太過聰慧可不好。」她已有幾分不深不淺的醉意,兩靨暈開胭脂色,一雙眼水光瀲灧,迷離地望著他,平添媚態。

跳完了整整兩支舞曲,齊寧才放她離開。

大廳的掛鐘指向十一點整,老鄭準點把車停在新世界門口等他,他脫下滿是煙酒味的大衣,隨意丟棄在后座:「我沿江邊走走,半個鐘後鄭叔你再過來。」

十月的晚風撲到臉上,帶著絲絲涼意,他並不覺得冷,隻身朝江邊那抹纖瘦的身影走去。

秦妙伏在欄杆邊嘔吐,兩杯烈酒下肚,胃裡早就翻江倒海難受起來,可礙於齊寧在旁,她只好忍耐著。

浪潮拍來,將穢物沖刷得乾乾淨淨,她低頭望著悠悠江水,不知何時眼底亦起了水意。

齊寧低沉的嗓音打斷她的思緒:「秦小姐這般糟踐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錢么?」

他立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目睹了她的狼狽模樣,神情漠然。

秦妙轉過身,背靠欄杆,笑得風情萬千。

她回答了他,無一絲猶豫:「錢,我需要很多很多的錢。」

4

他終於把全部的注意都放在秦妙身上,這女子毫不掩飾她對錢的渴望。她是新世界正當紅歌女,每月收入算不得低,可她住的是城西最便宜的廉租公寓,吃穿用度一律節儉,攢下的錢據知情人說都寄回了雲陽老家,給卧病在床的胞弟看病用。

齊寧再去新世界,不忘給她捎一束花,時間一久,客人們都知道秦妙是他相中的人,她的麻煩少了許多。

可其實秦妙明白,那會兒齊寧正和一個電影小明星談得火熱,怕被花邊小報拍到,索性拿她做掩護。

這段戀情維繫不過兩月,小明星靠齊寧出資拿下一個不錯的角色,星途正坦蕩時,齊寧卻與她提了分手。

除夕這天下了場雪,齊寧到新世界小坐,四五點鐘的光景,舞廳里沒什麼人,秦妙到休息區找他,眉頭微皺:「先生怎麼又喝這種烈酒?」

齊寧晃了晃杯底的伏加特:「你倒是和老鄭一樣了。」

秦妙奪過他手中的酒杯,收走酒水,他平靜地看著一切就這樣發生,問她:「你不怕我生氣?」

她蹲下身,輕輕將手搭在他的雙膝,仰頭望著他:「空著肚子喝酒對身體不好,法租界新開了一家洋餐廳,我晚上不用登台,請先生吃個飯吧。」他移開視線,心底的怒氣倒是一點也發作不出來。

洋餐廳的口味尚不錯,秦妙讓侍應生送了一瓶紅酒上來,那酒幾乎全進了齊寧的肚子。扶他出去時,他醉得厲害,伸出一條手臂攬過她的肩,大半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

秦妙問他:「先生,需要我去打個電話叫鄭伯過來接您么?」

他抬起一雙猩紅的眼,啞著聲音:「你不留我?」

炙熱的氣息撲在脖頸間,她一時無從適應與他這般親密,禁不住小小的戰慄起來。

「秦妙。」他故意使壞,在她耳畔呵了一口熱氣,「外頭下著雪,今兒又是除夕夜,你想趕我去哪?」

一切發生的順理成章,他在那間不足十平的卧室過夜,室內沒有暖氣,靠燒炭取暖。凌晨兩點鐘她起身往小爐里加炭,齊寧睡眠淺,亦醒了過來。

朝南的小窗半開著,雪已經停了,一陣寒風灌進來,她凍得瑟瑟發抖。

就著昏黃的燈光,齊寧瞧見床褥上印著一抹暗紅,似極了冬日的梅花。

捻滅煤油燈坐回床邊,她才發現他已經醒了,略有些歉意:「動靜太大,吵醒先生了。」

齊寧將她攔腰抱住,她起初怔了片刻,很快回應了他,便又是一番痴纏。

最動情時,她十分順從地攬著他的脖子,笨拙地想要討好他,卻又想掩飾左肩那大片被火灼傷留下的舊疤。

「你既跟了我,在錢的方面我不會虧待你。」齊寧親吻她的肩頭,毫不避諱那些猙獰可怖的傷,「至於你外頭那些該斷的關係,便都斷了罷。」

第二日他帶秦妙去了山間別墅,與老鄭見過面,算是正式承認了秦妙。

縱然知道他和秦妙私底下來往親密,老鄭還是勸了他:「以先生的背景,找個門當戶對的清白姑娘並非難事,何必與這些來洋場世界撈錢的歌女糾纏不清。」

齊寧說:「她是個讓人省心的,對我沒那麼多旁的心思。」

秦妙目的明確,她只是想攀附他,從他這兒拿到她想要的數額,不像那些鶯鶯燕燕,一壁收下他給予的好處,一壁又貪慕著他的清俊皮相,埋怨他不肯將心放在她們身上。時間一長,齊寧覺得膩煩,她們將慾望深埋著在眼底,謹慎小心掩飾起來,可只消一眼,齊寧便瞧見了那溫婉笑意之下掩飾不住的貪婪。

她不肯搬出去與他同住,執意留在那間小公寓。有時開車去找她,彎彎繞繞的弄堂,要開出很遠才能找到一個停車點,齊寧嫌麻煩,再之後就只坐黃包車過去。

為著此事,他數落過她幾回,可她絲毫不放心裡,提起菜籃,臨出門時回眸,笑著問他:「先生今天想吃什麼菜?」

她唇邊的溫婉淺笑,不由得令齊寧想起他的母親。

他母親是雲陽人,十來年前攜兒子坐船去英國尋丈夫,那男人手裡掙了點錢,娶了一房身家顯赫的華人太太,不肯承認髮妻,每月給一點英鎊接濟妻兒。他母親原本身子就不大好,未過兩年便客死異鄉。

這些舊事,除了鄭叔知曉以外,他對任何人都沒有提起過。

5

後來秦妙換了新的住處,廉租公寓隔音太差,他平素又不是憐香惜玉的人,床笫之間折騰大半宿,隔壁鄰居到底忍不住,過來敲了門。

秦妙慌張地推開他,拾起衣裳往身上套。

「不要理會。」他抱住了她,笑的不懷好意,「叫你不尋個好點的房子。」

新房子寬敞明亮,租金也貴了許多倍,齊寧知道她手頭緊,離開前給她留了張支票,數額並不算大,但足夠支撐她到月末發薪水。

齊寧近來為一筆地皮的收購生意煩心,這點她是知道的,在他面前表現比以往要乖順許多。

收拾兩人的衣物時,她在床頭櫃的抽屜里發現了支票,猶疑許久,還是喚住齊寧:「先生平素給我的已經夠多了,錢收回去吧。」

齊寧取下掛在門後的雨傘,望了望她:「我這些天不會再過來,你給自己添置點東西。若是有什麼事,去找老鄭幫你。」

秦妙淡淡應了聲,她素來不過問齊寧的行蹤,至於他明夜會宿在何處,又喜歡上了何人,都不是她需關心的事。

她後來還是去找了老鄭,齊寧將近兩月沒有露面,她租了輛黃包車行到山間別墅,支支吾吾地向老鄭打聽了齊寧的近況。

老鄭知道她想要什麼,讓管家從保險柜里取來一小筆錢打發她走,她從容收下,目的既已達到,不便再做多留。

走出那道鐵門之前,她終究止步,又問了老鄭一遍:「鄭叔,先生近來怎麼樣?」

她穿的是一件貼身的墨綠色旗袍,搭了銀灰色的披肩圍巾,將身段襯得曼妙玲瓏。說這番話時,她的眼底籠著淡淡愁意,柳葉眉似蹙未蹙,端的是江南女子獨有的楚楚模樣。

老鄭心裡清楚齊寧待她與待旁的女子稍有些不同,遲疑了一剎:「先生有他的事情要忙,如果他想見你了,自然會去找你的。」

秦妙等到消息,是在兩天後的夜裡。

那晚下著雨,秦妙早早熄了電燈睡覺,她做的依舊是個噩夢,到了子夜,她被外頭的敲門聲驚醒。

雨下的正急,敲門聲急促密集,老鄭溝壑交錯的臉赫然出現在門縫裡,他面無表情說道:「秦小姐,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因為購置城外地皮修建馬場的事,齊寧和鴻幫老大結了梁子,齊寧不願退讓,搶先拿下地皮。鴻幫老大失了顏面,惱怒不已,支使手下把當初為齊寧奔走談價的中間人給抓了起來。

那中間人與老鄭相識多年,又是齊寧母親的故交,齊寧想方法打聽到他被關押的地點,開出高額贖金,秘密打點好關係,只缺一個可靠的人將錢送過去。

外頭路燈還亮著,昏黃慘淡的光投過窗戶進到地上,被分割成細碎的陰影,她定定望著那些影子,輕聲道:「鄭叔,您知道的,我沒有那麼大的本事。」

鄭叔卻說:「如果是先生想讓秦小姐去辦呢?」

6

汽車停在樓下等候,她換過衣服匆忙下樓,連頭髮也沒來得及梳,用一根髮帶隨意綁住。打開車門才發現,齊寧就坐在車后座,兩個多月沒見過,他的形容竟憔悴了幾分,神色裡帶著重重倦意。

車窗開著,冰涼的雨絲飄進來,秦妙受不住寒,雙肩禁不住發顫,齊寧扔給她一件洋裝外套:「披上。」

他只對她說了這僅有的兩字,餘下時間一直靠在車窗邊抽煙。他的煙癮一直很重,過去幾月顧忌她聞不慣煙味,於是稍稍收斂了些,這會兒倒沒人敢勸他。秦妙蜷著身子縮在一隅,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不起眼一些。

開了將近一個鍾,汽車在城郊一座廢棄的監獄前停下,兩扇鐵門緊閉,周遭黑黢黢的,這監獄如同蟄伏在暗夜裡的巨獸。

老鄭把手提箱和一把左輪手槍交給她,臨近交易時間,齊寧似是想起什麼,招手示意她走到車窗前:「進去後先讓他們把人放走,再交錢。槍是給你防身用的,不要輕易打開保險栓。」

「我屋裡的爐子上煨了參雞湯,如果我明早趕不回去,先生便找個人替我回去將爐子滅了吧,免得失火燒了屋子。」秦妙低頭望著皮鞋的鞋尖,想了想,很小聲地說,「先生,我不會用槍。」

回應她的是沉沉夜色與良久的沉默。

老鄭看過懷錶,提醒齊寧到點了,鐵門從裡頭緩緩打開,一束光照過來。

「該進去了。」他壓低了聲音,「如果你害怕的話,找到機會往西面跑。」

秦妙抬眸望他,他的目光與尋常無異,只是多了一分憐憫,一分似有若無的溫柔。

交接很是順利,中間人被送上汽車,毫無徵兆地,發動機發出轟隆響聲,汽車在雨夜裡鳴笛遠去。

秦妙知道,她已成棄子。

兩個男子關上鐵門,把她領回屋子,笑的不懷好意。秦妙將手伸進小提包,還未等她摸到槍,其中一人發現鈔票的異樣,重重推搡了她一把,啐了一口:「拿假錢來誆騙爺。」

秦妙摔倒在地,見他抬起手要掌摑她,當即側身躲了過去,左輪手槍也隨之掉了出來。那人手疾眼快撿到槍,用槍尖指著她,扳機尚未來得及扣下,被一聲巨響打斷。

依稀是鐵門被重物衝撞開,這時屋裡的電燈忽的滅了,秦妙見到門口尚存一點光亮,拚命向外爬了出去。

外頭騷亂起來,無人顧得上她,她脫了皮鞋赤足往西面跑,卻被一人拉入懷中。齊寧將她護著,沉聲道:「他們人太多,這裡只有我和老鄭,暫時顧不上你,你尋個地方躲起來。」

他帶她穿過一道又一道生鏽的鐵門,最終進入廢棄刑場。圍牆下擺放了幾個碩大的汽油桶,他把她藏了進去,把從牆角扯來的枯藤蓋在上方。

雨又下了起來,她腳下踩到骸骨,在他轉身離開那瞬,她伸出手牽住他的衣角:「先生……」

齊寧看了看她,視線漸漸溫柔:「妙妙,你在這裡等我。」

一夜的噩夢令她心力交瘁,直到外頭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她驟然醒過來。

那人撥開覆在她頭頂的枯藤,撫過她凌亂的發,血色全無的唇,將她抱了出來。

黎明時分的晨光竟有幾分刺目,她下意識抬手去擋,齊寧捉住她的手腕:「一定嚇壞了吧。」

她靠在他懷裡,緊緊閉著眼,再也抑制不住積蓄多時的淚意。便連流淚都是無聲的,小心翼翼的,不敢讓他發覺,害怕讓他厭惡。

齊寧為她揩去臉頰上的兩行淚,吻了吻她的額頭:「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待她終於哭足,在衣兜里翻找手帕,無意間觸到齊寧的右臂,被一片黏膩的觸感驚到。

秦妙抬頭,望見他尚在滲血的胳膊:「先生受傷了?」他加重力氣攬著她,笑了起來:「並非要緊的傷。」

7

齊寧嘴上這樣說著,可還是被老鄭逼迫著去特護病房靜養了將近兩月,醫生說子彈傷到了與右手相連的神經,若是再遲半個鐘動手術,只怕神經就接不上了。那年月南邊正在打仗,物資緊俏,除了動手術那天上過麻藥,餘下痛楚難耐時,他都是靠毅力給忍了下來。

清創換藥這些事都是由秦妙來做的,他平素脾性就不大好,現如今成日被困在醫院,整個人不免煩躁,在他面前,便只有秦妙能稍稍說得上話。

轉眼冬去春來,窗外枯柳抽了新枝。

癒合中的傷口長出新肉,酥酥痒痒的,齊寧總是忍不住去抓傷處。這情形讓秦妙撞見了,她端來一蠱湯喂他喝下,柔聲勸阻:「先生是屬貓的么?再多撓幾回,日後定是要留疤的。」

他雖有幾分不快,到底沒有再撓了,怏怏地躺在床上,看著秦妙忙前忙後收拾。

過了半晌他終於發聲:「外頭的光太晃眼了,你去把窗帘拉上。」

做完這一切,她回到床邊,伸手探他額頭的溫度:「先生今天不舒服么?」

他扣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帶,就勢將她壓在身下,細細親吻她的耳垂。

秦妙推他,齊寧一邊解她衣領的盤扣,一邊與她說道:「你再亂動,我的傷口便要崩裂了。」

她終究不再抗拒,齊寧剝落她的衣裳,又瞧見她左肩的舊傷,一時好奇起來,問了句:「你這些疤是怎麼回事?」

「幼時貪玩,被火燒傷的。」她別過頭去,盯著床頭柜上那隻插了花枝的凈瓶看,不再做詳細解釋。

齊寧多得是折騰人的手段,她最後靠在他懷裡沉沉睡去,齊寧為她理了理鬢邊被汗水濡濕的發:「你從前琵琶撥得好……給我生個女兒,要長得像你,等她長大一點,你教她樂器,我送她去念洋人的學校……」

他知道她已經睡著,不會再聽見他對她說的話,才敢肆無忌憚把心底最深處的秘密道出來。

這些年他在外漂泊著,見過形形色色的女子,有比她漂亮動人的,也有比她溫柔體貼的,唯有秦妙他不願輕易割捨。

那夜汽車開出了很遠,他到底還是讓老鄭回了頭,即使他明白她已經順從了棄子的命運,也很清楚以他和老鄭兩個人很難把她救出來,可他還是無法說服自己把她拋棄在往昔歲月里……

愛上一個人需要多久?興許朦朧夜色中的驚鴻一瞥,便足矣令他動心,往後種種,不過是愈加沉淪。

8

自打去醫院照顧他起始,秦妙就放棄了登台機會,她手裡頭無多少積蓄,於是他放了一沓紙鈔在床頭櫃,叮囑她若需要時自取即可。

在醫院辦理完手續,整理物件時,齊寧拉開抽屜,發現那錢分文未動。

秦妙近來有些小麻煩,歌女這行本就是吃青春飯的,她耽擱太久,新世界那邊捧出新的歌后,但她不願放棄這份活計,也不願倚靠他的幫助,便只能一點一點重新開始。

齊寧忙著生意上的事,去新世界看她的次數算不得多,而她著急著登台復出。他把山間的別墅轉手賣了出去,叮囑老鄭幫他尋一套新的洋房,需帶花園後苑,交通也得方便許多。

與秦妙見面的次數雖少,但他還是敏銳地發覺了她的心事,與他說話的時候,她會有意避開他的視線,不願再看他的眼睛。

他以為是自己太忙,冷落了她,令她心生不快。

於是齊寧前前後後準備半月,在她生日那天包下新世界的舞場,給她辦了個盛大的生日宴。

她穿著緋色旗袍,站在二樓陽台遠眺黃浦江,與燈紅酒綠的夜晚格格不入。齊寧走了過去,從她身後攬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把她抱在了懷裡:「還在與我生氣?覺得我這些日子都不怎麼來看你了?」

「我讓老鄭把房子賣了,尋個方便點的住處,到時你搬來和我一起住。」說到這裡,他不禁笑了笑,「我倒是頭一回這麼喜歡一個女人。

秦妙怔怔望著遠處江水,過了許久才說:「先生,您知道的,我到您身邊來只是為了錢。」

「你給我當太太,我所有的錢都是你的了。」齊寧說。

她不再作聲,輕輕垂下了頭,露出系著那枚玉墜子的紅繩,與脖子上的幾道陳舊抓痕。

齊寧很快便知曉了她為何不對勁,他把一份地契放在了秦妙的住處,臨到用時趕著要,未提前知會她一聲就趕了過去。

擰開門把手,房間里坐著一個陌生女子,約莫二十五六的年紀,穿一身藍綢布裁成的衣裳,髮飾素凈。

那女子率先開口:「我是秦妙的表嫂,您便是妙妙在滬上遇到的貴人吧?」

屋子裡有些悶熱,齊寧脫下外套,問她:「她最近家裡情況如何,弟弟好些了嗎?」

她微怔了片刻,說道:「她從小是被抱進秦家的,哪裡來的胞弟?只有一個害病在床的丈夫。」(小說名:《琵琶聲聲慢》,作者:歸歸歸歸噓。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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