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小夥伴酒館聚餐，幾句話，惹來鄰桌女孩的笑聲

4、

網吧像以往一樣烏煙瘴氣，裡面坐滿了為CS和魔獸事業而奮鬥的有志青年。煙草和速食麵混合的氣味，讓我倍感親切。

登記身份證，交錢。

然後我迅速找到自己的座位，開機，打開中華英才網，找到編輯、記者一欄，開始選擇那些最不起眼的小公司，然後打開郵箱，將我存在裡面的簡歷群發出去。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充分證明我是個熟練的找工作者。

在即將關閉中華英才網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盯上了化工一欄，我十分想進去看看有沒有招聘「無機非金屬材料工程」的——這是我的專業。但我還是反悔了，趕緊關了這個網頁。瞧，我最大的特點就是愛反悔。

說到我的偉大的專業「無機非金屬材料工程」，還有一段趣聞。

2002年9月，我像個菜鳥一樣剛剛進入大學的時候，曾經滿臉天真地問過接待我的師兄：什麼是無機非金屬材料？我們畢業後是幹嘛的？

師兄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反問了一句：你報這個專業的時候沒有事先弄清楚啊？

我惶恐地回答：我胡亂報的。

他十分意外：胡亂報的？

我說：嗯。當初我閉著眼，拿枝筆在一本印著一堆專業的小冊子上遊走，睜開眼時，筆下正是「無機非金屬材料工程」這幾個字，於是我就填了它。

啊？他被驚著了，繼而語重心長地說：這關係你的前途啊，哪能這麼兒戲啊？你這是對自己不負責任。

看把師兄驚著了，我只好如實交代：我喜歡中文，可我們那小破學校沒有文科班，這是我的報復。

師兄說：哦，原來是這樣。其實你的專業不錯的，在化工學院數一數二，畢業了主要研究納米材料什麼的，屬於高科技。

我一聽到「納米材料」，心裡樂開了花。納米我知道，高精尖的玩意啊。

可不到一個月，我的納米夢就破滅了。我的一個本學院的老鄉告訴我，納米屬於無機非金屬材料沒錯，但那是博士後研究的玩意，至於我們本科畢業生能做的，基本就在水泥、玻璃、耐火磚這幾個行業了。

他居然還仰著頭問我：師弟，這仨行業你喜歡哪個？

我無語。當時心高氣傲的我怎麼可能甘心一輩子與水泥玻璃和磚頭打交道呢？

在幾次申請調系（當然是調往中文系）被拒後，我就暗自發狠，自學成才，每次看到中文系的哥們都想拉過來比試比試。

後來，還真有了一個比試的機會：在一次詩歌散文大賽中，我打敗了所有中文系的哥們，獲得了第一名。從此內心急劇膨脹，一心朝著文學殿堂的方位一路狂奔。之後，又僥倖在報紙雜誌上發表了幾個「豆腐塊」。這更加堅定了我的信念。就這麼一路下去，我終於墮落成了一名自以為是的文學青年。

畢業後，我如願找到了一份「編輯」的工作，並且曾經為此而興奮過。但上班後我才發現，這個公司是專門做中小學圖書館裝備書的，所謂編輯，不過是從網上搜集一些膚淺的資料，然後胡亂整合成一本所謂的「書」，資料基本原封不動，甚至連錯別字都未改過來，因為公司要求的組稿速度是一天10萬字。說白了，就是剽竊。我是個心懷文學夢想的傻青年啊，哪能做這種無恥的事，於是，不到倆月我就義正詞嚴地辭職了。

雖說這兩個月的經歷讓我對「編輯」一詞心灰意冷，但又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只好一路「編輯」下去，從一個公司流竄到另一個公司，做著「偽編輯」的工作。

嗯，這就是我，一個文學青年的心路歷程。

想到這些，我又開始反悔了：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本本分分地做好跟水泥玻璃磚頭打交道的準備，然後像我的大部分同學那樣找一個類似「中鐵11局」那樣的國企，是不是現在就不會這麼狼狽和痛苦呢？

正當我糾結在這個問題的答案中時，手機響了。

5、

「老丁，哪兒呢？」是我的哥們崔哲，他的聲音里永遠帶著一股趕著投胎的急躁勁。

「網吧投簡歷呢。」我強打精神說道。

「我靠，哥哥你又辭了？恭喜啊。」

我受到了崔哲情緒的感染，嘻哈道：其實這並不值得恭喜，值得恭喜的是柴米也跟我掰了，哈哈。

電話那頭的崔哲好像愣了一下，但瞬間就恢復了他的常態：那就是雙喜臨門啦，你得請我喝酒。

「那就今天晚上吧，你過來。叫上大馬和老驢。」

「得令。其實我也有個好消息忘了告訴你，我也辭職了。」

我內心一陣酸楚，口裡卻應著：那同喜了。晚上見。

6、

我住的地方叫九里店，是丰台區的一個城鄉結合部，靠近五環，離那座長著一堆獅子頭的盧溝橋不到兩站的路程。這是我在北京流竄過的第三個地方。

崔哲住通州，跟人合租一兩居室。大馬和老驢住海淀，離學院路不遠，一人一個床位，月租250。他倆的口頭禪是：哥租的不是房子，是床位。我一直覺得這句話概括得挺準確。

他們都是我上大學時在詩社裡結交的同道，現在是我在這座城市裡最好的哥們。

下午6點多，崔哲率先闖進了我的小屋。每次來，他的第一句話總是：哥哥，您老能住得離我近點嗎？

而我總是耐心教育他：苦不苦，比比拉登薩達姆，累不累，想想雷鋒董存瑞。革命者不能叫苦叫累嘛。不就先轉兩趟地鐵再轉兩趟公交嗎？等哥有錢了，在八寶山蓋一別墅，至少600平以上，最敞亮的那間給你留著。

而崔哲的回答總是一如既往：「去你大爺的」。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大馬和老驢也拍馬趕到。我們找了家「蘭州拉麵」，開始跟「燕京」死磕。

就酒量來說，由高到低，我們四個人的排列順序應該是：老驢、崔哲、我、大馬。我和崔哲、大馬相差不大，5瓶之內肯定全倒。而老驢是海量，一般喝到5瓶才剛進入狀態，這個時候他喜歡說的一句話是：媽媽的。等到10瓶的時候，才算微醺，要想讓他承認不行了，那基本得15瓶以上。老驢有個癖好，喝大了的時候不說喝大了，而是說「媽媽的，喝長了，喝長了」，而且手還老在自己的大腿上挫來挫去，後來，我們就給他起了個外號：驢鞭。再後來，覺得此稱號不雅，有損他的光輝形象，就改叫老驢了。這也正好與大馬形成對偶。

不過，大馬可不是外號。他本來就姓馬，小身子骨又長得弱不禁風，於是我們就賜他「大馬」的昵稱，也算為他壯壯聲勢。

以前喝酒的時候，我們的主要話題一般有兩個：女人和理想。現在換成了女人和工作。

崔哲是做軟體的，他最初的理想是做中國的比爾蓋茨，後來修正成了做比爾蓋茨的員工，再後來一降又降，直到被逼退到動物的底線：找一份能糊口的工作。

老驢做的是銷售，一直沒什麼理想，但他有信仰：錢和權。按他的說法：一切都是狗屎，一切都是浮雲，除了錢和權。

我一直猜想，他的家族要麼曾是名門望族，要麼就是一直受盡欺凌。後來得知，他爺爺曾是當地的大地主，後被活活打死。

大馬是我們四個中最積極向上的，他老爸是教小學語文的民辦教師。受到家庭熏陶，他學的也是中文，想踏踏實實做一輩子學問。

此時，大馬正一邊在公司做著企劃，一邊準備著考研，大概由於兩線作戰比較累，所以看起來很憔悴。我們都勸他悠著點，不要老是馬不停蹄，以免到頭來馬失前蹄。

老驢原本也有考研的打算，但聽到大馬要考研的消息後，毅然放棄，至於理由，用他的話說就是：通過這幾年實踐的總結，我得出一個真理，只有與大馬保持相反的方向，才能看到勝利的曙光。

我們被這話逗得噴了一桌子。

沒等我們笑完，老驢又莊嚴地宣布：明年，哥哥我要考公務員。

我首先對此表示了贊成，理由是：不當公務員，你這酒缸還真浪費了。

崔哲表示同意我的意見。

大馬則笑而不語。

等喝到差不多的時候，大馬忽然提起柴米的事，想要強行對我表示安慰。我哈哈一笑。而老驢則大喝一聲：去你媽媽的，安慰個屁，就老丁這操性，我要是柴米早就把他蹬了，還等到今天？

我忙說：是是是，所以我直到現在還對柴米的寬宏大量心存感激呢。說完，我跟自己幹了一杯。

崔哲在一邊壞笑，朝大馬使眼色：就得這樣，咱們得趁著這時候使勁往老丁傷口裡撒鹽，何其快哉啊。憑什麼他最後一個分手啊？咱們都沒有姑娘很久了啊。

聽完他倆的話，我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催促他們一塊舉杯，一飲而盡。然後一塊大喊：上帝啊，您老終於又為人間湊齊四條光棍了。阿門。

我們喊完後，從不遠處的一張桌子旁邊，傳來兩位姑娘善意的竊笑。

本文來自小說《北京往事》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