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富戶接連遭女賊,得知贓款用途後我自願拿出家產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兩截尾巴
1
安陽城裡近日出了個女飛賊。
城中幾家富戶都遭了竊。
這飛賊十分囂張,時常夜半出沒,著一身紅衣,白巾遮面。要去哪家,提前一天便發了帖子,寫明幾時要來,著實招搖的緊。
城裡黃員外家乃是第一個遭竊的。據說當時一張紙條送到黃員外手裡,他本人只是惑了一惑,卻沒當回事,隨即便拋到腦後。
哪知第二日發現果然丟了傳家的寶貝。這下惹起軒然大波。黃員外同官府也是有幾分交情的,一時間懸賞的告示貼了滿街。人們議論紛紛,只大多是拍手叫好的。
實在是這黃員外平時惡名在外,如今遭了賊,可不是大快人心。
當今世道亂,皇帝一心修仙煉丹藥,實際把持朝政的大太監肚子里沒有幾滴墨水,靠著能尋一眾仙師上了位,卻又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凡是惹過他的,從年近花甲的老大人到新晉的探花郎,沒被弄死也脫了兩層皮。是以從上到下,從京都到偏遠的城鎮,到處是雞飛狗跳,烏煙瘴氣。
安陽城裡自然也不例外。官老爺們有錢有權,魚肉鄉里,鬧得怨聲載道,卻也沒人管束。
且這安陽城地處偏僻,不遠處便是窮山惡水的烏山,最近上面鬧了賊寇,官府正絞盡腦汁地剿匪呢。
一個女飛賊,自然算不得什麼大事。
只是城中幾家富戶接連失竊,這就有些猖狂過頭了,且有那機靈的悄悄告訴官府,說這女賊怕是與山上的賊寇有些關係。
這就非同小可了。官府懸賞的告示貼了一批又一批,賞銀也幾乎翻了一倍,愣是沒見到一個賊影。
人們私下議論,這女賊只偷那些富老爺們,實在算是個義賊。
七月十三,城裡唯一沒被女賊光顧過的王老爺家終於收到了帖子。王老爺身體不好,是以這消息只傳給了剛剛遊學歸來的王公子。
王公子看著紙條上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眉頭微皺,回身吩咐管家:「將庫房裡值錢的物件都擺出來。」
管家一愣,不知所以。費力一想,隨即恍然,對付這賊,公子定是要來個瓮中捉鱉。便善解人意地問:「要調多少護院在這守著?」
公子疑惑道:「調什麼護院?」揮揮手,「去吧,擺來之後便不用管了,好好睡覺。」
管家有些懵,想著公子良善,從小螞蟻都不捨得踩死一隻,這麼些年聖賢書讀下來,只怕越發讀傻了,現下這狀況,難道要放了這賊?
他揩了揩滿腦門的汗,開口再想說什麼,卻見公子已走遠了。
罷了罷了,公子的吩咐,不得不從。且他離家遊學多年,也是見過大世面的,許是另有妙法也說不準。
夜半子時,一輪月亮穩噹噹地掛在樹梢上,周圍環著淡淡的光暈。另有妙法的王公子手持清茶一盞,正坐在凳子上不緊不慢地品咂。
四周寂靜無聲,王公子盯著頭上的大梁自言自語:「女俠,想來你原也是個好人家的姑娘,定是被世道所逼,才不得已做下這些事。」
仍是寂靜一片,他也並不在意,喝了一口茶,又道:「你若是缺銀子,我這裡的物什也還值點錢,你且拿去用著。」頓了頓,續道:「日後還是少做這些事情罷,你一個姑娘家,到底危險的緊。」
依然無甚動靜,王公子低下頭來,閉眼道:「子時已到了,姑娘,你想要什麼便只管拿去,你放心,我不會看你的,也不會報官。」
「只望你攢夠了銀子,從此能棄惡從善,好好找個地方過日子,莫再行此偷盜之事了。」
他雙眼緊閉,睫毛輕顫,桌上的茶盞冒著氤氳的熱氣,裊裊飄向半空,四下消散了。只聽「噹啷」一聲,王公子一頭栽倒在桌子上,一個紅色的人影立在他身後,靜了一瞬,哼道:「獃子。」
2
翌日晨光熹微之時,王公子終於悠悠轉醒。只覺這一覺睡得頭昏腦脹,抬眼一看,原來竟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晚。
身後一排器物仍好端端擺在那。王公子皺了皺眉,發現桌上多了一張紙。仍是歪歪扭扭的字,寫道:「暫借玉佩一用,七日之內必還。」
摸摸腰間,果然娘親贈的玉佩沒了,那是她唯一的遺物。
王公子坐著發了會兒呆。
門外管家匆匆跑進來,瞥了一眼屋內的東西,急道:「公子,如何了?」見他仍是獃獃的樣子,又喚了一聲:「公子?」
王公子回過神來,溫聲道:「無事。」見管家仍殷切地看著他,嘆了口氣,將桌上的紙遞給他看了,「想來這賊的確是走投無路才來借東西,她既會還,又何必咄咄逼人。」
管家急得跺腳,「公子,她一個賊,又是慣犯,她說的話怎能信呢!」
王公子語重心長地看著他:「世道不好,她有難處,咱們便該幫一把。」站起來打了個哈欠,「你去忙吧,我也補補覺。」
管家覺得自己頭上要冒火了,可看著王公子不緊不慢的樣子,只得生生將這火壓下去。
一晃六日已過,管家從一大早開始每隔一會必在王公子跟前念叨一遍:「已六日了。」
王公子正專心致志地鼓搗著手裡的木料,不知在刻些什麼東西,聞言點頭「嗯」了一聲,便沒下文了。
管家有心去找王老爺,又怕加重他的病情,鬱悶了許久,終是唉聲嘆氣地離開了。
這日晚上,王公子照常熄了燈,放了帳子,準備睡覺。隱隱約約看到帳外有一個人影,晃晃蕩盪,看不清晰。
王公子一瞬從床上坐了起來,正要叫人,突聽一個清脆的女聲道:「我來還你的東西。」就聽「啪嗒」一聲,有什麼被放在桌子上。
王公子忙道:「姑娘且慢!姑娘若是缺銀子,我這裡有,你且等我一下,我……」結結巴巴道,「我拿給你。」說著掀開帳子,卻沒見人。忙披了衣服下床,開門去看,院中亦空無一人。
悶悶地轉身回來,突聽有人笑了一聲,問道:「你為何要給我銀子?」他猛地抬頭,就見一人著紅衣,正站在牆角處。白巾遮面,只留一雙眼睛,這雙眼睛黑白分明,此刻就定定看著他。
他有些愣神,緩緩移到桌邊,斟酌了一下,開口道:「現今世道混亂,許多人連口飯也吃不上,我在外遊學時,也常遇到些窮苦之人。」抬頭看她一眼,「前兩日我聽人說,女俠你這般行事正是為了救濟窮人。我深感佩服,也想盡一份微薄之力。」
那女子走到他面前坐下,問道:「你從哪聽說的?就不怕是假的嗎?」
王公子看她一眼,又低下頭去:「縱然是假,我相信姑娘也有別的隱情,因為,因為……」
「因為什麼?」她問。
王公子糾結了好一會,終於道:「因為姑娘是個好人。」
她笑起來,一雙眼睛彎成月牙的形狀,裡面似有星子在閃爍。
「你也是個好人。」她說。「還是個傻乎乎的好人。」拿起桌上的玉佩,「所以我把你的玉佩還給你了。」又小聲添了一句:「我只盜那些為富不仁的人。」
見王公子愣愣地看著她,就道:「至於你說要給我銀子,這個事我做不得主,得回去問問,下次再給你答覆。」
王公子一雙眼睛亮晶晶的,興奮地看著她,「那不知女俠何日再來?」
女子又笑出聲,問他:「你就這麼著急?」
王公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從小便欽佩那些行俠仗義的俠士,此時遇到了,自然喜不自勝。」
女子看他一會兒,低聲道:「我還不知你的名字。」
王公子忙道:「鄙姓王,名佑寧。是護佑的佑,安寧的寧。」
「王佑寧。」她低低念了一聲,眼中神色有些晦暗,微笑道:「你的名字很好聽。」
又咬咬嘴唇,「我既知你的名字,也不會教你吃虧。我姓柳,就叫柳三娘。」
王公子猜測,定是她家父母圖省事,大女兒便叫大娘,二女兒叫二娘,三女兒便叫三娘。
想到此處,看到柳三娘低頭盯著腳下,不知在想些什麼,急道:「也,也挺好聽的。」
柳三娘抬眼笑了一下,告訴他,不出三日,她會再來,便轉身離去。
她功夫著實好,王公子還沒看清她怎麼動作,屋內已不見了人影。
3
近來官府剿匪的一應事務進行的如火如荼。原想著山上不過一群賊寇,又有些老弱病殘,人少勢弱,定能一舉殲滅。
先頭的隊伍聲勢浩大,浩浩蕩蕩地進了山,卻是灰頭土臉地跑了回來。原來烏山山勢複雜,領頭的軍官連路線都沒搞清楚,陷進了密林里,自然遭了伏擊。
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今各地都有匪寇聚眾鬧事,朝廷也焦頭爛額。只不知怎的,烏山這伙賊子竟被大太監王公公知道了,於是派了特使下來剿匪,只是特使遲遲不到,賊寨又似鐵桶一般,官府的人探不到消息,又不熟悉地形,也不敢再次組織剿匪,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聲勢越來越大。
時日匆匆,三日一晃而過。
夜半十分,王公子坐在石凳上喝茶。夜裡的風帶著絲絲涼意,吹在他發梢,素白的衣袍微微翻動。
身後有人輕聲道:「你不冷嗎?」
王公子猛地轉過身去,驚喜道:「柳姑娘,你來了。」
柳三娘上前兩步,坐在他對面的石凳上,仍是上次的裝扮,神色有些匆忙。
「你有多少銀子?」問完覺得自己有些急切,又補充道:「就,就當作我借你的,我會還的。」
王公子笑了,「你不用還的,我家既然有一份家產,我也希望能用來做些事情。」
柳三娘點頭,又猶豫道:「你便這麼相信我?你可知道我拿銀子來做什麼嗎?」
王公子眉心微皺,正要答話,卻聽她又說:「你不知也無妨。明日午時我來找你,去見一個人。」
王公子問要見什麼人,她笑笑說:「你見了就知道。」瞥他一眼,道:「跟你一樣,是個讀書人。」
王公子臉有些紅,靜了一瞬,不知怎的,開口道:「你若願意,我也可以教你讀書。」
柳三娘微愣,「讀書?」低下頭去,「我原來讀過書的,後來教書的先生死了,爹娘也死了。」
微微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泛著一股子涼意,王公子開口要說些什麼,她卻已轉身走了。
翌日,柳三娘果然來帶了王公子去見人。二人繞來繞去,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一個木屋子裡。有人一襲青衫,約莫四十上下,負手站在屋內。
見他二人來了,笑道:「三娘,你去吧。」
柳三娘點頭離開。
王公子進屋與那人不知說了些什麼,直說了約莫一個時辰。
出來後王公子倒是興奮,臉色微有些紅。
有人送他回去,柳三娘站在青衣人旁邊,低聲道:「文叔,他如何?可信嗎?」
文叔笑著看她一眼,「你這丫頭說的不錯,我早先打聽過,他為人良善,今日一見,果然是個赤誠之人。」
邊說邊走,「此下他願意幫忙,也算好事,只是到底不夠,還需你再辛苦幾趟,才能解了寨主的燃眉之急。」又道:「你自己小心。」
柳三娘點頭,「你讓大哥放心吧,我曉得。」
又猶豫道:「那王公子……」
文叔笑得更開懷,微微帶些調侃,「他倒不錯,你若想結交,我與你大哥都沒意見。」還想再說些什麼,餘光瞥到柳三娘臉有些紅,便笑著搖搖頭,加快了步伐。
4
一晃十餘日過去,城內安靜如常。
沒有人家再發生失竊之事,原先的通緝令還貼在那,只是官府捉賊的力度已大減,紅衣女飛賊之事也漸漸被新的傳聞所取代。
又是月色朦朧之夜,王公子照常準備睡覺,忽聽有石子敲擊窗欞,忙開窗一看,果然是柳三娘站在外面,仍是一襲紅衣,只沒有遮面。
她生的清秀,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見底,此時正含了微微的笑意望著他。
王公子獃獃地站了一會兒,才想起推門出去,耳畔有些發紅,見了她,開口問道:「怎麼不進來了?」問完覺得不大妥當,忙道:「我是說,你……你以前都是直接進來的,今次怎麼……」說著覺得更不對勁,一時連臉也有些紅了。
柳三娘微微低了頭,也不看他,徑直走到石凳上坐了。一開口仍是清凌凌的聲音:「我來向你道謝,謝你上次送的那些銀兩,著實幫了我們大忙。」
王公子擺手道:「那都沒什麼,你不必在意。」
二人靜了一會兒,月色漸漸隱於雲中。王公子輕咳一聲,猶豫道:「柳姑娘,你近些日子很忙嗎?許久沒有聽到你的消息。」
柳三娘看他一眼,撇嘴笑道:「是沒聽到有人家失竊的消息吧?」
王公子張了張嘴,柳三娘又笑道:「前些日子有些事情,去了別的地方。」
王公子「哦」了一聲,低下頭去。
遠處隱隱傳來更夫打梆的聲音,柳三娘道:「我走了。」說著站起身來,王公子忙問:「姑娘,那……那你什麼時候再來?」臉微有些紅,續道:「我……我是說,咱們也算是朋友,你……你也可常來……」
柳三娘微微含笑,雙眸璀璨若星子。她抬手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頭髮,柔聲道:「我有時間會來的。」
王公子就笑著點頭,看著她翻牆出去了。
哪知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沒等到她再來,王公子便出事了。說是有人告發他與賊寇勾結,官府即刻便將他下了大獄。
王家上下亂成一鍋粥,王老爺當時便暈了過去。王家只這一個獨子,愛若至寶。之前出去遊學,一去便是許多年,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又與賊寇扯上關係。
眾人一籌莫展,一時間愁雲慘淡。求爺爺告奶奶地託人使銀子都沒用,五日之後正午,王公子被運到菜市口問斬。
彼時日光正熾,王公子形容狼狽,神色木訥又蒼白,獃獃地盯著地下,不知在想些什麼。
斬首的令牌落地之前,有冷箭破空襲來,直射到監斬官面前的桌子上。有人一襲紅衣從天而降,落到王公子身邊。她在他耳邊輕聲道:「別怕,我來救你了。」
王公子猛地抬眼看她,眼中是不明意味的緊張,還夾雜著些許興奮。
人群四散逃逸,一群黑衣人涌過來,同兵士們戰在一起。柳三娘抓住王公子的衣領騰空而起。
約莫官府認為王公子只是個小嘍啰,不大重視,此次法場劫的甚是順利,同行的兄弟們只有少許受了些輕傷。
一路在山間穿行,越過重重密林,終於到了烏山深處,青木寨中。
寨主霍安是個彪形大漢,笑呵呵地過來,一拍他肩膀,道:「兄弟,受苦了。」
王公子直到此時仍有些懵懵的。被霍安一拍,震的倒清醒了些。他轉身看看身邊的柳三娘,她也在看著他。
「大哥,王公子遭了大難,還是讓他多歇歇吧。」她說。
霍安看她一眼,笑道:「小丫頭,心疼了?」見柳三娘瞪他,忙道:「好好好,快帶他去歇著吧。」
於是王公子進了傳說中的賊寨。
青木寨說大不大,多是些走投無路的江湖好漢,並些老弱婦孺,還有個別曾被奸臣陷害的忠良之後。
沒有官兵剿匪的日子,寨中的生活其實挺安靜,至少王公子的生活挺安靜。
他每日閑來無事在寨中轉悠轉悠散散心,間或教教一群孩子讀書寫字。
在這裡倒是經常能看到柳三娘,也不再是只有夜裡能見了。
白日的她看起來同晚上又有些不同,她容貌並不濃艷,膚色偏白,在陽光的照耀下,能看到些細小的絨毛。眼睛看起來像一泓清水,水裡清澈可見底。
見到他,她咬著嘴唇,輕聲說已將他父親安頓好了,不久便可同他見面。又攥緊了手向他道歉,說這次連累了他。
王公子忙擺手,看著遠處流動的雲朵,清聲道:「我甘願的。」
見她看向他,喉嚨里像被什麼堵住了,他的耳根子又開始泛紅,良久,溫聲道:「三娘若是覺得抱歉,不如……」
「不如我贈三娘一個小字,三娘可願意收下?」紅意漸漸漫過耳朵,向臉上擴散。柳三娘呆愣愣地看著他,問道:「什麼字?」
問完似乎覺察出了點什麼,臉色微變,隱有些惱意和羞意,又帶著些微的歡喜,「你……」一開口聲音竟有些輕顫,「你」了一下卻又沒有下文,轉身走了。
王公子站在原地望著她,紅色的身影與遠處連綿的山脈漸成一體。有風微微捲起,他低頭笑了笑,眼中神色卻晦暗不明。
5
王公子在寨中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因自他上山之後第七日,官府又派兵來剿匪了。此次不同以往,那些官兵竟似一下摸透了地形,不但輕易破了設下的埋伏,甚至還能反過來埋幾個陷阱。
寨中能戰的本就不多,原來也是靠著地勢的好處才得以保全,這下竟是節節敗退。
柳三娘隨著霍安出去迎戰之前,特地去看了王公子,囑咐他好好找個地方藏起來,若是情形不好,便早些順著後頭的小路下山,千萬別發傻。
彼時天氣陰陰沉沉,她破天荒地穿了一身青灰色的衣裙,映著身後灰壓壓的烏雲,像要融入天際,從此一去不返。
王公子眉頭皺了皺,很快舒展開來,臉上勾出一個笑:「你一個姑娘,千萬別逞強,小心些。」想了想,又道:「你會好好的。」
柳三娘也微微一笑,點頭道:「我一定會好好的。」又輕聲道:「等我回來了,你就告訴我你要給我的字是什麼,好不好?」
大周習俗,女子在家喚名,出嫁後便由夫君贈字。
她的臉上染上胭脂色,王公子愣了愣,上前一步,說:「好。」
可是她沒來得及回來。
官兵來勢洶洶,眼前是血色的天地。
她看到平日說說笑笑的弟兄們一個個倒下,看到一直疼愛她的大哥霍安髮髻散亂,被幾柄長槍刺中,人群中高呼:「賊首伏誅了!賊首伏誅了!」
腦後被什麼重物擊中,她失去意識前,想到的最後一件事是王佑寧這個獃子,他自己知不知道逃跑,怕是又傻傻地站在那給人抓。他可怎麼辦呢,遇到她,真是倒了血霉,好好一個貴公子,被她連累的徹底。
天上烏雲愈發濃密,頃刻便似被撕開了道口子,落起雨來。青木寨中一片狼藉,而被她連累的徹底的王公子此時正端坐在只住了幾天的屋子裡。
窗台上擺了盆花,是柳三娘前幾日興沖沖地捧進來的。如今澆了雨,蔫蔫地搭在那。
王公子皺皺眉,上前將花收回來。
有人小跑進來,恭敬道:「大人,都收拾好了。」
王公子神色不變,揮了揮手。一陣風吹過,雨嘩啦啦傾瀉下來,打在屋頂上,樹枝上。王公子瞧著眼前忽明忽暗的燭火,臉上露出個笑來。
6
柳三娘再醒來時,發現正躺在一個頗豪華的屋子裡。這是死了還是沒死?腦子成了漿糊,怎麼也弄不明白。
正苦思冥想之際,忽聽門外有人道:「大人。」然後有人掀了帘子進來,往她床邊走。
她心下一驚,拔了頭上的簪子藏在袖中。那人靠的近了,氣息倒是熟悉。
待她費力看清眼前之人後,一股巨大的喜悅裹挾而來,便想要開口喚他,可沒等她喚出聲,突然就覺胸口悶痛。
她有些無法呼吸。
他此時錦衣華服,頭髮束的紋絲不亂,氣色瞧著也好,仍是一副翩翩貴公子的清雋模樣,好像從沒上過山,從沒離開過這高門大院。
她一向曉得自己挺笨,可這時卻聰明的過了頭。心念一轉之間,似乎想明白了所有前緣過往。她聽到有人喚他大人,那麼他果然是這府里的大人了。
原來如此。
原來從她鬼迷心竅地借他玉佩開始,或許更早,便已落入了他的套里。借著她上山,探了情報,然後,然后里應外合,乾淨利落地剿了匪。
其實故事就是這樣簡單,她想,簡單的一句話便可說清楚,簡單到有些無聊。
他和她,不過是他給她做了一個套,而她跳了。不過是他騙了她,而她愛上他。
他緩步走過來,開口喚她:「三娘。」
三娘,她想起她告訴他,以後不用總喊柳姑娘了,喚她三娘就好。
如今他這樣溫溫柔柔地喚她三娘,他怎麼喚得出口。
柳三娘攥緊了手中的簪子,看他在床邊坐下來,撫了撫她的頭髮,問她:「可好些了?」
她眼中湧出一股熱氣,開口聲音有些沙啞:「是你做的對不對?」
王公子沒有答話,她強忍著聲音中的顫抖,一字一頓道:「從我第一次見到你,你說的話,做的事,都是在騙我,對不對?」
她眼睛有些泛紅,裡面的水意似要傾瀉出來,說話聲音仍舊輕柔。
王公子眸色溫柔,低聲道:「三娘,我從沒騙你。」
撫著她髮絲的手依舊溫暖,「你一個小姑娘,本就不該做這些打打殺殺的事,你該好好地被人寵著,」笑了笑,續道:「我先前說教你讀書的話,都是真的。往後,你想看書時便看書,想練劍時便練劍。再不用冒著危險去做事。」
他的手滑過她的臉頰:「你也想過這樣的日子,不是嗎?」
柳三娘偏頭過去,他的手停在半空,臉上有一瞬間怔忡,他皺眉道:「你生我的氣。」
柳三娘咬牙從床上坐起來,看著他的眼睛:「他們是我的大哥,朋友,你殺了他們。」
王公子皺眉道:「他們是賊寇。」
柳三娘笑出聲來,「那我呢?」
王公子臉色有些和緩,「你不一樣,三娘,你同他們不一樣。」頓了頓,低聲道:「別生我的氣,咱們好好的,好不好?」
他聲音低沉,語氣中帶著絲乞求,柳三娘閉了閉眼睛,傾身過去,抬手攀上他的脖頸。這是她第一次靠他這樣近,溫熱的氣息灑在他耳畔。
她附在他耳邊柔聲道:「不可能。」
王公子猛地睜大了眼,身上一陣鑽心的疼痛,他不可思議地低下頭去,看到一柄銀簪沒入胸口,她握簪的手微微顫抖。
他輕喚:「懷朱。」
她身子一顫,卻沒說話,費力起身,行至窗口,沒再看他一眼,縱身出去了。
外面一片混亂,他竭力喊道:「攔住她。」
意識昏昏沉沉,眼前一片黑暗,他倒下去前,又喃喃道:「別……別傷她。」
7
再醒來已是幾天以後。
大夫說他心脈受損,若不是刺客氣力不夠,只怕他早已見了閻王了。
王公子神色木然,不知到底聽到沒有。
又有護衛來秉,說刺客拚死抵抗,已經就地擊殺,屍體扔去亂葬崗了。
王公子仍是一副呆愣愣的樣子,眼睛盯著虛空,不知在想些什麼,一雙手緊緊攥著錦被,在聽到「就地擊殺」四個字時,微有些顫抖,隨即又平靜下來。
抬頭看看窗外的雲,天氣蘊著冷意,原來已快深秋了。
良久,「嗯」了一聲,無力地揮揮手。
此後的日子裡,官府一片平靜,城中百姓倒議論紛紛。
說是沒想到朝廷派來的特使竟然就是城西王家的公子,這位王大人看著像個書獃子,卻厲害的緊,孤身一人深入賊寨,一具殲滅了這伙歹人,只是自己卻身受重傷。
又過段時日,聽說朝廷嘉賞王大人有勇有謀,要陞官了,這王家也算祖墳上冒了青煙。
也有人私下議論,說王大人姓王,宮裡那位王公公也姓王,說不得二人便有什麼關係。
但這些事情終究是別人的事情,賊寇剿滅與否,王大人陞官與否,與他們並無干係,談論幾天便過去了,遠沒有下頓要吃什麼值得關心。
只是許久之後,也有人會猛地想起,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紅衣女飛賊也沒有消息了,許是真的應了傳聞,與賊寇有些聯繫吧,賊寇一滅,她也不見蹤跡。又想起她囂張時也還盜過王大人家,只不知那次得手了沒有。(作品名:《山中有賊匪 》,作者:兩截尾巴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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