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美朝間諜十年來秘密溝通渠道

新聞 02-01

2018年6月，美國總統特朗普和金正恩在新加坡會晤。圖片來源：ANTHONY WALLACE/AGENCE FRANCE-PRESSE/GETTY IMAGES

記者 Michael R. Gordon / Warren P. Strobel

過去10年來，美國和朝鮮的情報官員一直在秘密會晤。這一隱蔽渠道令雙方得以在關係緊張時期實現溝通，促成釋放被扣押人員，也為去年美國總統特朗普與朝鮮領導人金正恩的歷史性峰會鋪平道路。

美國現任和前任官員表示，美國中央情報局(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 簡稱CIA)與朝鮮情報機構之間的秘密渠道包括2012年時任奧巴馬政府CIA副局長的Michael Morell兩次訪問平壤，他的繼任者Avril Haines此後也至少訪問過一次平壤。

在奧巴馬政府後期，這一渠道似乎轉入靜止。蓬佩奧(Mike Pompeo)在擔任CIA局長時重啟這一渠道，2017年8月份派遣一名CIA官員與朝方官員在新加坡會面。

2018年年初的一連串秘密和公開談判後，特朗普和金正恩得以於當年6月份在新加坡舉行盛大峰會，上述情報渠道也在其中發揮了作用。現在美朝雙方正準備在2月底舉行第二次峰會。

雙方接觸的一些細節此前已見諸報道。本文最為詳盡地描述了相關行動如何發揮作用。

該渠道並非促成兩位領導人峰會的唯一因素。在尋求舉行兩國首次峰會時，雙方都冒著一些風險。朝鮮與韓國的關係不斷改善也有所幫助。

2018年7月，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和Andrew Kim（左）在平壤。圖片來源：ANDREW HARNIK/ASSOCIATED PRESS

不過情報人員接觸渠道的存在揭示了美朝關係在外界已知的範疇之外存在的新維度：除了相互威脅、陷入僵局的談判，以及近期的最高級別峰會這些公開的情況之外，兩國關係還有新的特點。

秘密會談開始啟動

這個秘密渠道至少可以追溯到2009年，拜該渠道所賜，朝美安全機構得以建立關係，並為外交途徑開路。一名關鍵的對話者是朝鮮情報機構偵察總局(Reconnaissance General Bureau)前局長金英哲(Kim Yong Chol)。上周五，作為朝鮮高級談判代表，金英哲與美國總統特朗普和國務卿蓬佩奧進行了會面。

雙方情報人員的會晤有些是公開進行的。2014年，朝鮮堅持要求美國派出一名高級官員來平壤接回被釋放的兩名美國公民，當時美方派出的是時任美國國家情報總監的James Clapper，他在朝鮮與金英哲舉行了會面。

多數情況下，這些接觸是秘密進行的。

上周五，朝鮮金英哲（中）與蓬佩奧會晤後出現在華盛頓。圖片來源：MICHAEL REYNOLDS/EPA/SHUTTERSTOCK

特朗普政府和奧巴馬政府的現任和前任官員描述了美國政府是如何部署上述秘密情報渠道以及該渠道是如何促成歷史性特金會的，這讓外界得以一窺個中究竟。

CIA、國務院和白宮均未就該秘密渠道置評，朝鮮在紐約的常駐聯合國代表團的一名外交官也未置評。對於這篇報道中提到的其他官員及其所屬機構，記者均提供了置評機會。

美朝從未建立過外交關係，也不在對方首都設立使館。長期以來雙方一直通過朝鮮在紐約的常駐聯合國代表團交換信息。但美國一些官員認為這一渠道的作用有限，稱其主要目的是向朝鮮影響力較弱的外務省傳導信息。

相比之下，在美朝峰會新時代到來前，情報人員的秘密渠道是與朝鮮政權中強硬派直接溝通的一種方式。美方官員有時稱之為「暴徒渠道」，指的是那些美方反感、但在決定安全問題方面又非常重要的朝方對話人員。韓國政界一些人士認為金英哲應該為2010年韓國一艘軍艦沉沒負責。美國指責金英哲負責的間諜機構執行了2014年對索尼影視娛樂有限公司(Sony Pictures)的電腦攻擊。但對這兩件事朝鮮並不認賬。

華盛頓方面出於多種目的進行情報人員的接觸，包括討論被拘押美國人相關事宜的一種方式、作為危機管理的潛在工具、重申美國準備好在無核化後實現關係正常化的一條途徑，以及討論峰會計劃的一個機制，去年春季蓬佩奧還是CIA局長的時候訪問了朝鮮，這種接觸達到了最高點。

2017年8月發射的一枚導彈，該圖由朝鮮政府提供。圖片來源：ASSOCIATED PRESS

奧巴馬政府時期擔任美國國務院和國家安全委員會(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亞洲事務高級官員的Daniel Russel表示：「使用情報機構間的渠道，理由是萬一發生某種危機，可讓雙方接觸對方系統中的實權人物。一般來說，在像朝鮮這樣的國家裡，外交部的影響力有限，所以你需要能跟握著槍杆子的人對上話。」

為與獨裁政權舉行敏感會談而使用間諜，這種情況不乏先例。正是由於來自英國情報部門和CIA的官員促成了會談，才使利比亞於2003年放棄了其核武和化武計劃。

美朝情報人員的秘密談判始於2009年，當時兩國關係處於冰凍狀態。奧巴馬政府要求Joseph DeTrani與朝鮮接觸。DeTrani綽號Broadway Joe，因交際廣泛而知名，他是美國國家情報總監的朝鮮「任務負責人」，協調美國間諜機構的行動來破解朝鮮的情報。

DeTrani會說普通話，在CIA工作了20多年，他是與朝鮮有過廣泛互動的少數美國官員之一。DeTrani還曾是六方會談的談判人員。六方會談是2003-2009年期間多國嘗試說服朝鮮放棄核計劃的行動，以失敗告終。

曾在奧巴馬政府最初16個月里擔任國家情報總監的退休上將Dennis Blair稱，DeTrani認為，與朝鮮舉行談判在任何情況下都是值得的，至少雙方在溝通，不會誤判形勢，還可能抓住一些小機會。

DeTrani的任務專一。奧巴馬希望他能確保被判12年勞教的兩名美國記者獲得釋放。DeTrani於新加坡舉行了非公開的會面，當時形勢緊張：平壤試射了導彈，與DeTrani對接的朝鮮官員拒絕討論試射事件。

上述談判促成了美國前總統柯林頓(Bill Clinton)2009年的對朝訪問，當時柯林頓帶回了上述兩名美國記者。

2009年平壤，美國前總統柯林頓與朝鮮前領導人金正日會晤。圖片來源：KOREAN CENTRAL NEWS AGENCY/ASSOCIATED PRESS

在2010年承擔了美國情報體系的反擴散工作後，DeTrani曾秘密前往平壤，警告朝鮮不要擴散核武和導彈系統。

DeTrani後來把舉行秘密會議的指揮棒交給了CIA副局長Morell。2012年4月，這兩位官員乘坐美國飛機從關島飛赴平壤，DeTrani向朝鮮方面介紹了Morell。

當時正值關鍵時刻。奧巴馬政府當年2月完成了閏日協議(Leap Day agreement)的簽署，在該協議下，朝鮮同意暫停長距離導彈測試以及核試驗，並關停位於寧邊的核設施，包括當地的煉鈾工廠。美國承諾提供食品援助。但美方稱，朝鮮發射一枚衛星的計劃會違反該協議。

統治朝鮮17年的金正日於此前一年的12月去世，將權力交給兒子金正恩，這讓保持溝通渠道暢通顯得至關重要。

美國阻止朝鮮發射上述衛星的行動失敗了。擁有亞洲經驗的CIA官員Morell在隨後的8月份再次前往平壤，將朝鮮面臨的選擇擺上桌面。朝鮮可以建設核武和導彈武器庫，承受外交和經濟孤立之痛，也可以選擇無核化，成為國際社會的一員。

這趟行程以失望告終，Morell未能如願和金正恩會面。

外界偶爾也能從公開渠道瞥見這個秘密渠道的一些情況。2012年底，一家韓國報紙報道稱，有身份神秘的美國人員兩次到訪朝鮮。《金融時報》(Financial Times)在2018年1月報道，Morell曾於2012年秘密訪朝。

Morell的CIA副局長一職由Haines接任，後者在出任高層國家安全職位之前曾經當過一家獨立書店的老闆。她自2013年8月至2015年1月擔任CIA副局長期間曾前往平壤。

儘管很少取得突破性進展，但一些前任官員說，與朝鮮政府中的強硬派有聯絡還是有用的，這些人據信頗有影響力，而且控制著關押美國囚犯的安全機構。奧巴馬政府對這個渠道秘而不宣，這樣就可以鼓勵國際上的合作夥伴在外交和經濟上孤立朝鮮，藉此施壓朝鮮去核。

特朗普政府一名高級官員說：「在大多數基本問題上，這是唯一可靠的溝通渠道。這是朝鮮方面覺得舒服的溝通渠道。」

後門渠道招來疑慮

與此同時，美國國務院繼續走在一條平行的軌道上，與朝鮮駐紐約外交官接觸，並偶爾派出特使訪問朝鮮。國務院一些重要官員知道存在這樣一個後門渠道。不過，一些前政府官員對該秘密渠道持懷疑態度，認為該溝通渠道可能削弱了美國國務院向來扮演的談判角色。

前美國國務院官員、目前在無黨派華盛頓智庫Stimson Center供職的Joel Wit說：「確保溝通渠道暢通總是重要的，但報信者和訊息也一樣重要。情報人員沒有接受過外交訓練，如果他們沒有傳遞出正確的訊息，可能適得其反。」

2015年，Joseph DeTrani（右下）出現在新加坡。圖片來源：WONG MAYE-E/ASSOCIATE PRESS

對這一秘密渠道的使用似乎時斷時續。2016年情報機構的報告顯示朝鮮的導彈和核武計劃取得進展，美方加大了經濟制裁力度，包括對金正恩本人的制裁。高層訪問似乎暫時停止，不過不清楚這個秘密渠道是否完全停止使用。

隨著2017年8月緊張關係升級，這一渠道被重新啟用。當月特朗普威脅朝鮮領導人將遭遇「怒與火」，美韓恢復年度軍演，朝鮮的回應是試射彈道導彈飛越日本。

CIA資深人士、該機構新設立的朝鮮任務中心(Korea Mission Center)負責人Andrew Kim赴新加坡會晤了朝鮮官員。Kim此前擔任過CIA幾個海外情報站的負責人，出生在韓國，與韓國高級國家安全官員保持著長期的聯繫。

除了情報渠道外，其它領域的努力也顯示出特朗普對建立對話的興趣。2017年9月，朝鮮外交部邀請擔任聯合國政治事務副秘書長的美國前外交官費爾特曼(Jeffrey Feltman)訪問平壤進行對話。

費爾特曼表示，聯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Antonio Guterres)讓他先由其它有興趣的國家進行嘗試，特朗普政府的官員則反對此次出訪。但費爾特曼和一位聯合國發言人表示，在去年10月白宮辦公室的一次會議上，當古特雷斯向特朗普提出這一問題時，特朗普表示費爾特曼應該去。特朗普個人在批准此次出訪中發揮的作用此前未經披露。

費爾特曼公開進行了此次出訪。他表示，在於2017年12月舉行的四天會議期間，他告訴朝鮮人美國不是唯一一個對其核武器和導彈試射感到擔憂的國家。他把一本《The Sleepwalkers》送給朝鮮外長李勇浩(Ri Yong Ho)，這本書講述了歐洲國家是如何捲入第一次世界大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