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懷瑾老師:人生不在愁中即病中,平安就是福啊!
人生不在愁中即病中,平安就是福啊!
【伯牛有疾,子問之。自牖執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
伯牛是孔子的學生,姓冉,名耕。他有病,孔子親自去看他,孔子待學生有如自己的子女一樣。孔子在南面的窗子外,伸手拉住他的手,感嘆說,他快要死了,真是命運,這個人,為什麼生這種病!這個人,為什麼生這種病!重複了兩句,無可奈何地走了。
這節很簡單。但是伯牛究竟生的什麼病?不知道。到了後世及近代,有人特別指出這一段。有一派人受西方文化的影響,說是肺病,會傳染,孔子怕傳染,所以不進去,在窗子外握到他的手問病。又有人講不是肺病——十九世紀威脅人類的才是肺病;二十世紀威脅人類的是癌症;我想二十一世紀一定會是精神病。這話是真的,精神病將來會越來越嚴重,現在已經開始了。物質文明雖進步,給人類帶來許多生活的方便,並沒有為人類帶來幸福,只是帶給人類更多心靈上的痛苦。這種痛苦的結果,將來又導致心理變態、精神分裂而至於現在已開始增加的精神病。這是閑話,順便帶過。又有些學者說伯牛得的是麻風病,所以孔子不敢去碰他。那麼學生想辦法,讓孔子握了他一隻手,在外面感嘆,啊!為什麼得了這個病呢?這是什麼病呢?不知道嘛!當然沒有人講這是花柳病,因為在明朝以前,中國醫書上的記載,沒有這種病。這是後來從外國進來,在古代中國醫學稱「廣瘡」,因為這種花柳病是廣東進口來的,而廣東是與外國接觸最早的通商口岸,由此證明花柳病是外國來的。這幾種病都不是,那麼到底是什麼病呢?不知道。那麼這篇書,對於這種問學生的病,重複了兩句,有什麼了不起呢?戰國時候,吳起在魏國為將,他的士兵屁股上生瘡,吳起這位大將軍、總司令,居然用嘴替他把膿吸出來。吳起如此作為是手段,孔子如此做,則出於仁慈。......
吳起是曾子的學生,同樣是沒有畢業的,都是書不要讀了,追求現實名利的角色;這就看出當時文化演變的衰退情形。吳起後來當大將,有個士兵生瘡,吳起用口替他吸出膿血。這一來,士兵的母親哭了,她說孩子的父親當年生瘡,吳大帥也是這樣待他,所以為吳大帥賣了命;如今又對我兒子這樣,這條命又要賣給吳大帥了。
我們為什麼說到這些,是因為這節書引起的。我們現在再回到原文:找不出伯牛的病在什麼地方,而孔子在伯牛臨死之前,還來握握手,看他一下。看他一下這件平常的事,卻慎重地把它記載下來,編在《論語》里。可見平凡中有值得研究的地方。
伯牛的病,是個很大的疑案。我們暫時把它保留在這裡,等到以後再來討論。至少有一個字,我們可以在這裡討論:「亡之,命矣夫」的「亡」,在古人的解釋,認為孔子當時握著他的手,很悲傷地感嘆,他得了絕症,這真是命!但是我的看法,古文中「亡」字往往與「無」字相通。拿白話文來解釋,是孔子很傷感地說,命真不可信嗎?真沒有命運嗎?意思也是說像這樣好的人,怎麼會這樣短命?
我們在中國文學裡,對於人生常有「貧病交加」的悲嘆。現在上面說的是一個人的病,下面便要說到一個人的貧。世界上貧病交迫的人太多了,這是我們應該用心致力的地方。所謂行仁道,就是要從社會整體的環境來均富。拿現在的政治術語來說,就是要達到全民的富強康樂。
有一個朋友,過去地位很高,也是部長級的,現在有七八十歲了。前兩個月碰面,看他氣色很好,相逢便問年,他很風趣的說:「我是望八之年」。他來個諧音答話,自我幽默一番。這位朋友,現在蠻窮的,他常說人世上的兩個字,自己只准有一個字,絕不許同時擁有兩字。什麼字呢?「窮愁」兩字。凡「窮」一定會「愁」,窮加上愁就構成窮愁潦倒。他雖然已到望八之年,因為只許自己窮,絕不再許自己愁,所以能「樂天知命而不憂」。他真的做到了,遇見知己朋友,仍然談笑風生。另外一個人還告訴我關於他的故事說:某老還是當年的風趣。他雖然窮,家裡還有一個跟了他幾十年當差的老傭人,不拿薪水,在待候他。有一天,他寫了一張條子,叫老傭人送到一個朋友那裡,這個朋友知道他的情況,又是幾十年的老交情,他有條子要錢,當然照給。這一天他拿了一千塊錢,然後到一家飯館,吩咐配了幾樣最喜歡的菜;身上的香煙不大好,又吩咐拿來一聽最喜歡抽的英國加立克牌的高級香煙。一個人慢慢享受,享受完了,口袋裡掏出這一千元,全部給了茶房。茶房說要不了這許多,要找錢給他,他說不必回找了,多餘的給小費。其實連那聽外國香煙在內,他所費一共也不過三四百元。茶房說小費太多了,他仍說算了不必找了。他以前本來手面就這麼大,賞下人的小費特別多,現在雖窮,還是當年的派頭。習慣了,自己忘了有沒有錢。所以朋友們當面說他仍不減當年的風趣,他聽了笑笑說,我就要做到這一點,兩個字只能有一個。窮歸窮,絕不愁,如果又窮又愁,這就划不來,變成窮愁潦倒就冤得很。社會上貧病交迫的人很多,要想心理上不再添愁,這個修養就相當高了。
本篇上文提到伯牛的病,下面就提到顏回的窮。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這幾句話看起來非常簡單,但是要自己身體力行,歷練起來,就不簡單了。孔子第一句話就讚歎顏回,然後說他的生活——「一簞食」,只有一個「便當」。古代的「便當」就是煮好的飯,放在竹子編的器皿里。「一瓢飲」,當時沒有自來水,古代是挑水賣,他也買不起,只有一點點冷水。物質生活是如此艱苦,住在貧民窟里一條陋巷中,破了的違章建築里。任何人處於這種環境,心裡的憂愁、煩惱都吃不消的。可是顏回仍然不改其樂,心裡一樣快樂。這實在很難,物質環境苦到這個程度,心境竟然恬淡依舊。我們看文章很容易,個人的修養要到達那個境界可真不簡單。乃至於幾天沒飯吃,還是保持那種頂天立地的氣概,不要說真的做到,假的做到,也還真不容易。顏回則做到了不受物質環境的影響,難怪孔子這麼讚歎欣賞這個學生。三千弟子只有他做得到這個修養,而他不幸三十二歲就短命死了。近代人研究孔孟思想的,認為顏回是死在營養不良。雖然是一句笑話,但是大家對營養還是要注意到才對。
《論語別裁》
什麼是福報啊?你看六和敬,平安就是福。所以我常常告訴同學們,我一輩子寫信給人家,下面是什麼,祝你好,祝你保啊,我都沒有的,祝你平安,平安就是福,人生難得平安的。古人有兩句詩,百年,活了一百歲,一百年,百年三萬六千日,一百年不過三萬六千天,不在愁中即病中,這個日子很不舒服啊,不在煩惱痛苦中,就在生病中,「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在愁中即病中。」你看,我們算算自己的帳,假設六十歲做一輩子,諸位,我們學佛的人,這個很重要,帳要算清楚,六十歲一輩子,三十年都在床上睡覺睡掉了,只有三十年,這個三十年當中,前面十歲或者十幾歲就高明一點算十歲,不懂事,小孩時候,除掉了,後面老了,這個十來年,或者算少一點,五年,也不大算數,老了,都不行了,剩下只有多少,三十年,除了十年的小孩子不懂事,除了,不要扣的太多,太慘了,扣個五年吧,老年扣了,只有十五年,十五年活到這個人生,三餐飯,一蹲大便,還有小便,亂七八糟耽誤掉,你看只有活了幾年,你算算,這幾年當中呢,不在痛苦煩惱,就在生病,大家沒有算過這個帳吧,因為我也學過會計的,所以算得蠻好的,這叫成本會計,我們那個陳博士告訴我,我向他學的會計,這是成本會計,你看生命就是這樣,所以在這樣短暫的生命裡面,不努力精進修持,這個生命的意義活得是毫無價值,如果對世界對人類沒有貢獻,學佛就要度眾生,我是常常勸人家,有些同學們,我要去專修度眾生,我常常勸人家,你先去專修,只怕自己不成佛,不怕沒有眾生度,自己修行還有沒有好,我要去弘法利生,度人去,千萬記住哦,只怕我自己不成佛,不怕沒有眾生度哦!如果匆匆忙忙剃了光頭,學了一點要去弘法,要去蓋廟子,說去利眾生,你要去度眾生啊,老實講,反被眾生度,都是眾生度了我。
《南禪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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