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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醫官——小說連載73


上期回顧


  


作者介紹


謝榮鵬,起點中文網筆名:銀河九天,男,八二年生,山西省萬榮縣人,大學時開始寫網路小說,至今已創作近八百萬字,其中《天生不凡》在2005年互聯網點擊破千萬,單章最高訂閱過萬;小說《原始動力》獲作協舉辦的「網路文學十年盤點」最終大獎;小說《瘋狂的硬碟》入選起點中文網「八周年經典作品」;小說《黑客江湖——瘋狂的硬碟》已由重慶出版社出版發行。


  



自欺欺人


「曾縣長,我……」


張發成腦袋上的冷汗,像雨一樣往下滑,直接流進了眼睛裡,他拿衣袖抹了兩下,結果汗點子滑得更厲害了,噼里啪啦都掉落在辦公室里的地板上,張發成臉色蒼白,已經不知道該怎麼來解釋了。

曾毅一個一個指出了這些藥品的成本價,全都比這次招標的中標價格要低。藥品的出售價格竟然比製造成本還要低,這種事情已經完全違反了常理,你要怎麼來解釋?


難道說那些製藥企業的老闆都是慈善家?說他們做葯不為賺錢,就為弘揚人道主義精神嗎?還是說他們做葯不需要研發費,也不需要付人工費廠租嗎,製造企業裡面人人都是活雷鋒?


就是個傻子,也知道這種事不可能發生!


但是張發成卻把這種不可能的事變成了現實,而且還堂而皇之登到報上,去宣揚、去報道,這是拿所有的人在當傻子,他現在要是還敢解釋,那就是拿曾毅當傻子。


面對完全懂行的曾毅,張發成半句話都不敢解釋,一想到惹惱了曾剃頭的下場,他就直覺得兩腿發軟,後脊樑一陣陣發涼,牙齒也忍不住「咯咯噔噔」地打起架來了,隨即心臟狂跳,那很久沒有發作的冠心病,此時也隱隱有些發作的跡象了。

包起帆也被曾毅的舉動嚇了一跳,在他印象中,曾縣長一向都是謙謙有禮的,可今天發起火來,照樣也嚇死人,這藥盒往地上一摔,頓時讓包起帆感覺整個縣政府的大樓都在顫動。


曾毅怒視著張發成,喝斥道:「張發成,你好大的面子啊,大到讓企業都不計成本賣葯了!讓你只做個小小的局長,真是屈才了,我看你應該去做縣長、去做市長!」


張發成渾身一顫,心臟都快跳出了嗓子眼,他急忙擺手,道:「曾縣長,不……不是這樣的……」


曾毅手裡拿著那張報紙,使勁抖了抖,然後拍在桌上,叉著腰訓道:「張發成,我還真是小瞧你了,你的醫保工作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啊!這上面的藥品,不是缺貨,就是沒有,一半都不存在,剩下的一半,還是這些不知所謂的葯,你就是這樣貫徹縣裡的指示,就是這樣為人民群眾的生命健康保駕護航的嗎!」


包起帆也是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問題會這麼嚴重,難怪老百姓對看病的問題始終意見很大,這不是糊弄人嘛。

張發成連推卸責任的心思都不敢有了,他已經看出來了,曾縣長是絕對的內行,其專業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省衛生廳的那些專家。


他抹著腦門上的汗,道:「曾縣長,是我一時糊塗,辜負了縣領導和全縣百姓的期望,沒有做好這次的招標工作。但請您放心,只要縣領導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積極改正,彌補自己犯下的這個錯誤。」


「放心?」曾毅冷冷哼了一聲,「你讓縣領導如何放心!」


張發成就急了,聽曾毅的意思,這是對自己已經徹底失望,準備要拿下自己了,他心裡清楚,曾剃頭的話絕不是在開玩笑,他說拿下誰,就一定會拿下誰的,從無例外。


想到這個,張發成的大腿忍不住再次顫抖起來,他好不容易熬了十來年,才混了個正科級的衛生局局長,如果真被曾縣長給擼了,那這快二十年的努力就白費了,苦也白捱了。

「曾縣長,我錯了!」張發成突然撲到曾毅的辦公桌前,懇求帶保證,道:「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後,我一定會給曾縣長一個滿意的答案,如果辦不到的話,不用曾縣長您開口,我就自己主動向縣委請辭!曾縣長,請您無論如何,再相信我一次吧!」


「老張,老張!」包起帆急忙過去攔著張發成,他真怕張發成一個衝動,再搞出什麼事來,「你別激動,有什麼話,好好地講!」


張發成被包起帆拽著往後拖了兩步,但還是看著曾毅,眼裡全是懇求,道:「曾縣長,我保證,這次絕不會讓您失望的,請您一定要給機會啊……」


曾毅一臉怒氣地坐回椅子里,端起杯子喝水,只喝了一口,又把杯子重重地磕在桌上,看樣子是被氣得不輕。


包起帆一看,就拽著張發成往外走,道:「張局長,請回吧,曾縣長還有個重要的會議。」

張發成死活不肯走,苦苦哀求道:「曾縣長,我真的不敢違背您的意思啊,醫保招標的事情,其實我也是有苦衷的……」


「張局長,不要激動,不要激動!」包起帆看張發成還賴著不走,手底下就加了把力氣,使勁一拽一推,把張發成趕出了曾毅的辦公室。


「包主任,包主任!」張發成又轉而去求包起帆,道:「你一定要為我說句話啊,我這個人沒那麼大的膽子,我真的是有苦衷的啊……」


張發成的這個架勢,把門外的劉響就嚇了一跳,心道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怎麼一轉眼就尋死覓活的了。


包起帆此時狠狠扯了一把張發成的袖子,然後直瞪眼,示意張發成閉嘴,隨後降低聲音,怪責道:「老張,你怎麼這麼糊塗呢,你在這裡光解釋有什麼用,眼下最關鍵的,是抓緊時間採取措施,來彌補這個錯誤,懂嗎?」

張發成頓時一愣,臉上有些迷茫,心道包起帆這是什麼意思。


包起帆就把張發成直接扯到了外面的樓梯間,語重心長地道:「老張啊,我跟著曾縣長也有一段時間了,別的我不敢說,但有一條我是可以打包票的,曾縣長並不是那麼不通情理的人,只要不是犯下十惡不赦的錯,曾縣長是絕不會一棍子把人打死的。但是呢,曾縣長不喜歡聽口頭保證,一切看行動,明白嗎?」


張發成的情緒這才穩定下來,他看著包起帆眨了好幾次眼睛,才有點明白過來了,急急問道:「包主任,這麼說,曾縣長真的會給我這個機會……」


包起帆重重一頷首,沉聲道:「趕緊回去吧,可別讓曾縣長喪失了耐心啊。」


張發成一下就恢復了精神,忙不迭地點頭,道:「包主任,你放心,三天,就三天,這次我要是不把事情辦好,我都對不住你!」

「行了,行了!」包起帆擺著手,道:「快走吧,把衣服收拾一下!」


張發成此時哪還顧得上什麼形象問題,客氣的話都沒講,直接三步兩步,就往樓下去了,每一步都直接跨過好幾個台階。


回到曾毅辦公室的外面,劉響關切地問道:「包主任,張局長人沒事吧?」


包起帆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徑自往裡間走去,正要抬手敲門,包起帆突然又站住腳轉過身,來到劉響的面前,問道:「小劉,曾縣長今天讓你買的都是哪幾個葯?」


劉響就趕緊從桌上拿起一份新的縣報,指著上面的公示目錄道:「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劉響把曾毅要自己買的那幾個葯,就都圈注了出來。

包起帆拿著報紙仔細看了幾遍,和劉響一樣,他也沒有發現什麼不同,這都是幾種很常見的藥品,就只好把報紙一收,夾進自己的記錄本,然後推門進了曾毅的辦公室。


「老闆,張發成回去了,說是要採取措施彌補錯誤!」包起帆彙報了一聲,跟著曾毅時間久了,他對曾毅的行事風格確實有些琢磨過來了,曾毅如果真要拿下誰,就不可能事先還會再跟你打招呼了,今天曾毅能把張發成叫過來訓話敲打,雖然話重了一些,但目的還是要給張發成一個改錯的機會。


果然,曾毅只是點了點頭,並沒有其他的表示,然後伏案繼續批著公文。


包起帆看曾毅情緒不是很好,也不敢多說,過去給曾毅杯子里續了水,然後把扔在地上的葯都撿起來裝好,提著出了曾毅的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包起帆又把那份縣報拿出來琢磨,盯著那幾個藥品看了足有半小時,包起帆也沒琢磨出個門道來,除了價格超低之外,這幾種葯完全聯繫不到一起。


難道曾縣長只是對這次的醫保藥物招標工作不滿意?


包起帆把報紙往桌上一攤,心道也是很有這種可能的,曾縣長以前可是在京城醫院工作過的,對於醫藥行業太熟悉了,這種明顯違反常理的事情,曾縣長肯定能看出來,既然看出來了,自然要管一管了。想到這裡,包起帆就把報紙一收,也不打算去費心思去琢磨了。


報紙疊好往桌上一放,包起帆隨手用記事本壓住,然後攤開記事本,一手拿起電話,準備開始辦公。電話號碼撥出去,包起帆查看著記事本上面記錄的重點,眼光掃過記事本的邊緣,包起帆突然眼睛一亮。


「啪!」包起帆不等電話接通,直接把電話撂了,然後翻起記事本,又把那份報紙給拿了起來。


一看之下,包起帆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心道曾縣長果然不是偶然發火,這是有的放矢啊!


報紙上寫滿了藥品的名字、價格,還有中標企業的名字,包起帆用手在報紙上一蓋,頓時就只剩下了中標醫藥企業的名字。只見剛才圈注的地方,露出一個企業的名字:佳通市來福葯業有限公司。


包起帆立刻又翻出前幾天的一份《佳通日報》,在頭版的顯著位置,有一條報道:「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周子君同志考察來福葯業,肯定來福葯業近年來的發展成績,鼓勵來福葯業將自身的成功模式在全市推廣……。近年來,在市裡的重視和幫助下,來福葯業發展迅速,由一家生產風油精、年產值只有一千多萬的小企業,迅速成長為一家省內領先、全國知名的集研發銷售為一體的綜合性大型葯業集團,年銷售額超四十億……」


這就對了!包起帆在這篇報道上用手指敲了敲,佳通市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這個來福葯業,可是副市長周子君一手扶持起來的經濟明星。


難道曾縣長是準備在來福葯業身上做文章,狠狠撕一下周子君的臉皮?


包起帆覺得很有可能,曾毅今天讓劉響去買的藥品中,有兩個就是來福葯業生產的,其中就包括那個丹參片,至少四塊錢的成本,卻賣九毛錢,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只是包起帆再往下琢磨,卻死活猜不到曾毅到底要用什麼辦法,從來福葯業的身上去做文章。


曾毅批完公文,喝了口水,站起來活動著筋骨,在辦公室里來回踱了兩圈,最後又坐回到辦公椅里,打開下面一個帶鎖的抽屜,從裡面拽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這是上次陶桃交給曾毅的文件,因為裡面內容的真實性很難確定,曾毅只看過一次,就把它扔進了抽屜的深處,在這份文件的上面,正好提到了關於來福葯業的很多事情。


曾毅從袋子里抽出文件,再次把關於來福葯業的那段仔細看了一遍,根據直覺,曾毅判斷這上面講的事情很可能都是真的,豐慶縣衛生局的招標結果,就是一個有力的佐證。


看完文件,曾毅坐在那裡思索了很久,然後從兜里掏出自己的個人手機,撥了個號碼,等撥通之後,曾毅只講了一句,道:「徐力,到東江來一趟,幫我做件事!」


放下電話,曾毅把那份文件又塞回牛皮袋,重新扔回了抽屜深處,然後靠在椅背里,露出凝重的神情。


曾毅此時的壓力也很大,這次他準備搞把大的,萬一失手的話,後果將會非常嚴重,甚至會得罪整個市領導集體,導致曾毅在佳通市寸步難行。但曾毅還是決定幹了,這並不完全是為了打擊周子君,更多是為了豐慶縣的醫保藥物招標。


在藥品招標中,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醫藥企業報出的售價,都比製造成本還低,難道是他們真的會傻到要做賠本買賣嗎?這不可能!別人不明白這裡面的原因,但曾毅卻很清楚。


張發成講的沒錯,招標招成了這個結果,他確實是有苦衷的,因為這個問題並不單單是存在於豐慶縣,全國很多地方的醫保藥物招標,都是這種結果。這個結果看起來非常美麗,好像老百姓都享受到了實惠,但現實卻遠沒有如此美好。


老百姓對於看病難的不滿,一年甚於一年,上面一紙文件,要求各地必須想辦法降葯價,切實減輕老百姓看病的負擔,甚至還定下了硬性指標,今年必須降兩成,明年再降兩成,後年還降……


只能說這樣做的初衷是好的,但這個辦法卻不可行,因為藥品是有成本的,不可能無限度減下去,降到成本以下,整個行業都沒法做下去了。


熟悉醫藥行業的並不是只有曾毅一個,可為什麼這個根本不可行的辦法卻一直在被執行呢?


道理其實很簡單,每年的招標結果一出來,從招標的成果看,葯價肯定是又降了,領導不用出一分錢,政績就有了,對群眾的呼聲也算是有了交代,還緩和了矛盾和壓力;而作為老百姓呢,又不可能知道藥品的成本是多少,看到葯價降了,自然心中歡喜,甚至還以為自己看病能佔到便宜呢。


領導高興,群眾歡心,還不用自己花一分錢,如此皆大歡喜的事情,自然誰都喜歡去做了!


這就叫做「投其所好」,一個願打,一個願捱。


可高興過後,等大家再去醫院看病時,卻被開出了一大堆不在醫保報銷之列的藥品。有人會說這是醫生吃了高價葯的回扣,故意這麼做的,不可否認,有一些醫生是這樣做的,但更多的是出於無奈,因為醫院的藥房里真的沒有那些低價葯,或者吃了無法保證療效。


都低於成本了,這種葯還會有企業去生產嗎?造得越多,就虧得越多!就算造出來了,你敢吃嗎,療效能保證嗎?


葯價年年都在降,可看病難的問題依舊存在,甚至越演越烈,事實已經證明:降葯價根本解決不了看病難。靠降葯價來解決看病難的問題,結果只能是自欺欺人。


既然是自欺欺人,那出現這種有違常理的招標結果,也就一點都不奇怪了。


來參加醫保招標的企業,有的乾脆就是義務幫忙,故意報個低價,或許根本就不生產這種葯;有的則是為了混個眼熟,故意報低價拿下醫保的單子,藉此提高企業的形象和地位,但他們也造不出自己報的那個價格的藥品,所以醫保目錄上明明有的葯,事實上卻永遠處於沒貨狀態;有的則純屬是昧了良心,不管多低的價格,他們都敢報,也造的出來。


至於那些正規優秀的醫藥企業,他們報不出那麼低的價,也造不出那麼低的葯,只好被迫退出醫保這個市場了。不管任何行業,都是「優勝劣汰」的,而一味降葯價所產生的副作用,就是「劣勝優汰」。這個事情,明顯有悖常理,也對整個醫藥行業造成了損害,曾毅改變不了其他地方的做法,但在豐慶縣,他絕不允許這麼搞!


人才亮


兩天之後,張發成帶著新的招標結果來找曾毅。


在新的醫保藥物目錄上,大部分類別的藥物都發生了變化,之前中標的企業,全都一些聽都沒聽過的小廠子,而在現在的目錄上,一半以上的藥品,都採用的是知名大廠生產的,品質比較有保證。


曾毅仔細審讀了一遍,對這個結果比較滿意。如果現在到醫院就醫的話,你會發現這張目錄上的東西,才能真正反映出事實,基本上醫院常用的藥品,六成都體現在了這張目錄。而不會像之前的那個中標目錄,看起來很漂亮,但等你真正去看病的時候,卻發現有一大半的藥品都找不到,無法報銷,該花的錢,你一分錢都少不了。


老百姓都知道,不管辦什麼事,那都是要花錢的,更何況還是醫保這樣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呢?每年沒有幾千億的財政資金投入,根本無法擔負看病的保障問題。


可之前「唯價低者中標」的招標方案,其實質就是不想花一分錢,還想把事情給辦了。這怎麼可能做到呢,除非是糊弄哄騙了。


羊毛最終還是要出在羊身上的,把葯價降一降,政府只需要出個文件就行,又不需要增加一分錢的財政投入,當然願意去做了。可問題是,這樣做其實是把該由政府承擔的社會保障責任,轉嫁給那些醫藥企業了。


企業天性逐利,沒有義務解決老百姓看病的問題,更沒有責任來承擔這筆支出,當葯價降到企業成本之下,企業就不做這個葯了,或者不涉及醫保這個市場了。


吃虧倒霉的,最終還是老百姓,看著醫保目錄上倒是有一大堆的葯,卻偏偏買不到、用不到,最後還是要自己花錢去買別的葯,不能報銷的話,那醫保也就等於無保了。


「曾縣長,這份方案是經過我們多次論證,又結合醫院的門診處方,綜合考量之後得出的結果。」衛生局局長張發成恭恭敬敬地站在曾毅面前,半彎著腰,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他算是見識過曾毅發火的架勢,那真是能嚇死人的,他道:「和去年相比,今年的醫保葯價,還是下降了兩個點。」


曾毅臉上依舊那個嚴肅的表情,但還是微微頷首,對這份方案表示了認可,他也清楚,張發成能搞出這個方案,已經是盡最大努力了。


這裡面還有個權衡的問題呢,曾毅也不可能把看病的所有藥品,都納入醫保的報銷範圍之內。在現行的財政分配體系之下,地方財政收入七成要上繳中央集中分配,豐慶縣用僅剩的三成的財政,根本無法負擔起全民醫保。


能夠負擔六成的常見疾病,再集中力量解決幾個重大疾病的保障問題,這是豐慶縣財政目前能做到的最好地步了。


看到曾毅頷首,張發成心裡著實鬆了口氣,還好,曾縣長雖然脾氣大了點,但還是明白人,並不會為難下屬去辦根本做不到的事。這次的方案,張發成可是用上了全部的心思,是他斟酌再三之後才拿出的結果,如果曾毅還是不滿意,那張發成也只有去跳樓了。


「方案不錯!」曾毅黑著臉來了一句,終於是給了句肯話。


張發成的臉上,頓時擠出一絲笑容,他感覺自己從地獄又回到天堂上,一捏手,卻發現手心全是汗珠子。


曾毅看著張發成那個難看無比的笑容,心中有些感慨,這其實也是他發火的一個原因。


事實再次證明了曾毅在黨校提的那個觀點:世上無難事,難的是讓狼不吃羊。如果曾毅這次不拿出一點雷霆萬鈞的架勢,張發成是絕不可能把事情做得如此之好的。


混跡官場多年,曾毅不再是以前那樣簡單地靠沖靠拼了,什麼事情該用什麼辦法解決,他胸中已經有了計較,有了屬於自己的行事風格。


張發成此時又請示道:「曾縣長,這份方案,您看還要不要公示?」


「明天登報公示!」曾毅直接說到。


張發成臉上露出猶豫的表情,欲言又止,他還是有些顧慮的,前兩天才剛公示了一份目錄,現在又要公示一份,而且新的這份醫保藥品目錄,價格普遍漲了很多,老百姓又看不出個真正的好賴,如果真有人提出非議,那影響就很不好了。


只是想了想之後,張發成又放棄了,是自己沒把工作做好,才造成了這個尷尬局面,自己提這個,不是主動找罵嘛,別又惹得曾剃頭髮火,那自己的心臟病是真要犯了。


「曾縣長,沒有別的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張發成提出告辭,看曾毅沒什麼表示,就往後退了幾步,然後才轉身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第二天,《豐慶日報》又用整整兩個版面,重新刊登了新的醫保藥物目錄。


葛世榮隨手翻了一下今天的報紙,就撇了一邊,他的看報習慣跟曾毅有所不同,曾毅看頭版是走馬觀花地翻過,而葛世榮卻只關注頭版,至於後面的東西,他很少去看。


放下報紙,葛世榮坐在那裡琢磨著縣裡的形勢,自從曾毅在龍窩鄉吃了癟,好像是老實了一點,可自己要想奪回以前在縣裡的聲勢,也是不可能的了。姓曾的雖說剛來沒多久,但拿下了南希集團的投資,又從省財政廳爭取了大筆資金,氣勢已成,現在想要擊倒他,已經變得非常不現實了。


唯一的機會,就是明年的人大選舉投票,在這段時間,就只能期望曾毅多犯錯了。


另外一個讓葛世榮不放心的,就是王榮標的出逃,這始終是個隱患。


正琢磨得心煩意亂,秘書敲門進來,道:「老闆,招商局的賈局長過來了。」


葛世榮就道:「讓他進來。」說著,葛世榮打開抽屜,從裡面抽出一盒價值不菲的雪茄,這次能在龍窩鄉大挫姓曾的銳氣,賈仁亮功不可沒。


「葛縣長!」賈仁亮進來,客氣地打著招呼。


葛世榮就拿著雪茄盒站了起來,笑著指了指沙發,道:「老賈你來得正好,陪我吸一根,過過癮!」


賈仁亮見縫插針,挑撥道:「如今在豐慶縣,找個煙友都很難啊!」


葛世榮的臉色就黑了幾分,自從姓曾的到了縣裡,開會都不吸煙了,搞得自己整天渾身都不自在,自己是恨不得立刻就把姓曾的趕走。他往沙發里一坐,把雪茄盒放在桌上,道:「以後煙癮犯了,就過來嘛!」


賈仁亮就坐了過去,打開盒子,幫葛世榮剪好一支遞過去,然後掏出火柴點著,道:「今天的縣報,葛縣長看了沒有?」


葛世榮就火猛吸了幾口,然後吐出個煙圈,道:「你說說看,都有什麼新鮮事?」葛世榮其實已經看過了,但沒有發現什麼重點,只好裝作沒看,靜待賈仁亮的下文。


賈仁亮就打開自己的公文包,從裡面掏出兩份報紙,都放在了葛世榮面前,道:「這份是今天的,這份是三天前的,葛縣長一看就明白。」


葛世榮把雪茄輕輕架在煙灰缸上,隨手攤開這兩份報紙做著比較,等翻到第二版,他就發現重點了,同樣是醫保藥品目錄,怎麼卻公示了兩遍呢。等細細一比較,葛世榮就看出玄機了,後面的這一份目錄,幾乎所有藥品都猛烈漲價了。


賈仁亮笑著也點了一支雪茄,坐在那裡靜靜等葛世榮看完報紙,才道:「我聽說衛生局的張發成,前幾天被曾縣長叫過去,狠狠地訓斥了一番,等回到局裡,心臟病都犯了。」


葛世榮就明白了,原來是曾毅干預了醫保藥品的招標工作,所以才出現了這麼一個前後相悖的局面。


「我有些看不明白……」葛世榮舉起報紙,道:「老賈你來看看,這新目錄上的藥品,是不是比以前更貴一些。」


賈仁亮其實比葛世榮也明白不了多少,他又不是搞醫藥的,也只看到新的目錄上藥品貴了很多,當下道:「是啊,我也覺得納悶呢,怎麼新公布的反而更貴了呢!」


葛世榮就抓到了根本,三天之內連續公布兩份目錄,藥品平均價格卻漲了一半多,他心道姓曾的可真敢自找麻煩啊。對於大眾的心裡,葛世榮也是有點研究的,如果第二份的價格低於第一份,那很多人還能接受,可你要是漲價了,老百姓不罵娘才怪!而且這裡面還有個朝令夕改、言而無信的問題呢!


「老賈,說說你的看法!」葛世榮拿起雪茄,靠在了沙發里,他對曾毅的這個舉動有些琢磨不透。


賈仁亮就道:「不管這份新目錄的出台是出於什麼原因,我就知道一條,事情不能這麼來辦!哪有剛出了招標結果,就立刻又推翻的,這不是兒戲是什麼,我們政府的信譽和形象還要不要了?」


葛世榮微微頷首,賈仁亮講得沒錯,就算姓曾的有一萬個理由,可也不能這麼辦事啊,經過公開招標的結果,怎麼能說推翻就推翻呢,連基本的信譽都沒有了。


葛世榮本來還對這件事存有疑慮,因為他知道,曾毅對醫藥行業更熟悉,而這個行業葛世榮是完全不熟悉的,但如果是緊緊抓住撕毀招標結果這一條,葛世榮覺得還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賈仁亮此時道:「縣裡這麼搞,不光是我們自己人不理解,就是那些參加了招標的企業,也不能理解。我比照了一下,在這兩份目錄上,有六成的企業都發生了變動,有好多企業明明中標好幾個藥品,轉眼卻被徹底踢開了。」


葛世榮就明白賈仁亮的意思了,姓曾的搞出這種事,那就是授人以柄,這次不用咱們出手,都會有人替咱們打前鋒的。


不過,葛世榮還是淡然問道:「事情不會有你說的這麼嚴重吧?」


賈仁亮就道:「大大小小涉及到三四十家企業呢,比如我們市的明星企業來福醫藥,之前投標中了七個產品,現在卻只剩下一個風油精了。」


葛世榮的神色就稍微變了變,心道姓曾的不會在搞什麼鬼吧,佳通市的上上下下都知道,來福醫藥那可是周副市長最大的一筆政績,是周副市長捧出來的金字招牌。


不過,葛世榮很快又否認了自己的想法,姓曾的膽子再大,那也不可能越級去惹周副市長的,小胳膊去擰大腿,難道姓曾的腦袋發昏了?


再說了,涉及的企業有三四十家之多,這未必就是針對來福醫藥的,就算是針對來福醫藥,來福醫藥又會損失什麼呢,一個縣的醫保市場能有多大?相對來福醫藥每年幾十億的銷售額,根本就不值一提,這頂多就是噁心噁心人,發泄一下在龍窩鄉吃癟的悶氣。


葛世榮就得出個結論,姓曾的可能是剛來豐慶縣,不清楚來福醫藥的底細,否則他絕不敢這麼做的。


賈仁亮又補了一句,道:「我聽說曾縣長以前是搞醫藥管理的?估計是龍窩鄉的事情不順利,曾縣長又做回老本行了。」


葛世榮呵呵笑了兩聲,賈仁亮的這個猜測雖然有些無聊,但事實也未必不是如此啊,姓曾的在龍窩鄉丟了份,自然急於重新樹立威信,從最擅長的醫藥行業入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老賈,你覺得這裡面有文章可做?」葛世榮問到,這次龍窩鄉的勝利,讓他對賈仁亮的意見非常看重。


賈仁亮點點頭,道:「唱不了大戲,也能做點小文章,打擊一下某人的氣焰。」


葛世榮緩緩頷首,如果拿這事做文章,自己是不會有任何損失的,運氣好的話,能讓姓曾毅惹個大麻煩,運氣不好,也能讓姓曾的丟個人,反正肯定會有收穫。


「老賈,來,吸煙,吸煙!」


葛世榮笑著抬了抬手,客氣邀請了一句,他心道這賈仁亮可真是天生的陰謀家,實在是太會算計人了。就這一份豐慶縣自己印的小報紙,平時除了縣機關會訂之外,就沒人再訂了,上面又言之無物,訂了也沒幾個人會看,誰知道賈仁亮偏偏就能在這犄角旮旯里,找到個反擊的好機會。


人才啊!葛世榮都不得不佩服了,他沒想到還真有人會去認真研究《豐慶日報》。


賈仁亮得到葛世榮的肯定,臉上冒出紅光,猛吸一口雪茄,道:「葛縣長的煙,抽起來就是提神,一吸就精神了。」


周子山


「老闆!」


曾毅剛進辦公室,包起帆就跟了進來,把沏好的茶往曾毅面前一放,低聲彙報道:「張發成住院了!」


曾毅就抬了抬眉角,問道:「情況嚴重不?」


包起帆道:「張發成的心臟本來就不好,新的醫保藥物目錄公布之後,很多之前中標、但又被刷下來的企業,都提出了質疑,這幾天上門來追問,張發成疲於解釋,承受的壓力也比較大,昨晚在家裡突然就發了病,好在發現及時,被送進了醫院,沒有什麼危險。」


曾毅「唔」了一聲,隨後伏案在一張空白的公文箋上寫了起來。


包起帆一看,就準備告辭,他往後退了兩步,又聽到了曾毅的聲音。


「起帆,你辛苦一趟,到醫院去看望一下張發成同志。」曾毅把公文箋往前一推,道:「順便把這張方子也帶過去。如果張發成同志願意的話,可以吃吃這個葯,會有效果的。」


包起帆稍稍有些意外,隨即快步上前把藥方接過,道:「我這就去趟醫院。」


跟著曾毅去南江的時候,包起帆就了解到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曾縣長是保健系統出身,治好過方南國夫人的重病,一力籌建了南雲醫學院,還在京城醫院擔任過院長助理,這些情況都表明曾縣長的醫術是非常不錯的。只是包起帆今天也是第一次看到曾毅寫藥方,他心道張發成的運氣不錯,能夠讓曾縣長親自開方,這在豐慶縣可是頭一個啊。


拿著藥方剛出門,就看到外間有人站在秘書劉響的辦公桌外面,語氣有點沖,道:「我要見你們的曾縣長。」


「曾縣長要主持一個重要的會議,現在沒有時間。」劉響攔著對方,語氣冷冰冰的,沒有任何通融的意思。


對方就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里,道:「曾縣長現在沒時間沒有關係,我可以等啊,我就在這裡等!」看架勢,頗有不見人就不罷休的意思。


包起帆就咳了一嗓子,問道:「小劉啊,怎麼回事?」


劉響立刻上前,附在包起帆耳邊低聲道:「包主任,這人是來福葯業的,要見曾縣長。」


包起帆就點了點頭,心道劉響這小子長進很快,有點眼色,知道什麼人不能攔,什麼人是必須要攔的。來福醫藥這些企業把張發成都逼得心臟病發作了,現在又要來煩曾縣長,那是必須要死死攔住的,絕不能讓他們干擾和影響曾縣長的工作。


「這位朋友!」包起帆就來到那人面前,笑著說道:「我是豐慶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我叫包起帆,有什麼情況,你也可以跟我反映。」


那人抬眼看了包起帆一眼,臉上帶笑,不過眼底卻流露出一絲深深的蔑視,不就是個辦公室主任嘛,說白了,就是個大管家,唬一唬那些不知情的老百姓還行,在我面前就一點都不好使。他連站都沒站起來,道:「包主任,我的事情,只能向你們曾縣長反映,你怕是做不了主。」


包起帆頓時鼻子都氣歪了,不就是個來福醫藥嘛,還真把自己當棵蔥了,這架勢都趕上市長的秘書了,他強摁住心中不快,道:「曾縣長現在沒有時間,你向我講也是一樣的,我會彙報給曾縣長知道的。」


「我看就不勞包主任你的大駕了,還是由我親自向你們曾縣長反映吧!」那人一擺手,在椅子上翹了個二郎腿。


「曾縣長公務繁忙,不一定有時間聽你反映情況!」包起帆黑著臉,道:「可別耽誤了你的事。」


包起帆說這話的時候,憋了一肚子的火,他好歹也是縣政府的大管家,就是縣裡的常委,也都不可能隨意向他甩臉子的,可現在一個來福醫藥的人都敢看他不起,這讓他怎能不窩火。


「曾縣長再忙,那也忙不過市長吧?」那人看著包起帆,道:「實在是見不到曾縣長,那我就只好去向市長反映了。」


「你……」包起帆就要發作了,簡直是狂妄至極,你拿這裡當什麼地方了,這是你能撒野的地方嗎!


此時辦公室裡間傳來曾毅的聲音:「小劉,外面是怎麼回事?」


秘書劉響就看了包起帆一眼,心中忐忑地進了裡面,不過本分鐘,他又出來了,道:「周先生,曾縣長請你進去。」


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就站起身來,得意地整了一下西裝,從包起帆面前耀武揚威地穿過,走進了曾毅的辦公室。


包起帆看著對方的背影,恨恨地咬了咬牙,小子,且讓你猖狂兩天吧,等曾縣長甩出殺招,那時候老子一定要親自上門,去看看你小子會是一副怎麼樣的表情。


包起帆堅信,曾毅這次一定會有大殺招的,在南江省,曾縣長可是個跟省委常委扳手腕都不落下風的主,周子君區區一個市委常委又算得了什麼,遲早會被曾縣長整趴下的。


等辦公室的門合上,包起帆問道:「小劉,這人是幹什麼的。」


劉響就從桌上拿起一張名片,道:「包主任,這是他的名片。」


包起帆接過來一看,發現對方是來福葯業的市場副總監,叫做周子山。看到這個名字,包起帆就有點知道這個傢伙是誰了,聽說周子君有個弟弟,就在來福葯業里工作,應該就是剛才那個二百五了,難怪如此囂張啊。


「門衛是怎麼搞的,怎麼隨便什麼閑雜人等都讓進來呢!」


包起帆訓了一句,就把那張名片直接扔進了腳邊的廢紙桶,順手還把杯子里泡過的茶葉渣子也倒了進去,隨後氣呼呼地走了出去。


劉響目送包起帆離開,無奈地搖了搖頭,又坐回到自己的椅子里去了。


「曾縣長,你好!」周子山進了曾毅的辦公室,往當中間一站,打量著曾毅辦公室里的擺設布局,道:「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來福醫藥的市場副總監,專門負責醫保市場這塊業務,我叫周子山。」


說著話,周子山打開名片夾,捧著送到了曾毅辦公桌前,在佳通市,只要自己報出名號,沒人不給幾分面子的,名字就是自己的通行證。


曾毅正在看文件,似乎根本沒聽出這個名字意味著什麼,只是用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桌面,示意周子山放下名片即可,然後淡淡說道:「坐吧!」


周子山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麻痹的,姓曾毅的你跟老子玩里格楞啊,這譜擺得很大嘛!


他把名片往桌上一放,然後大大方方往曾毅對面的椅子里一坐,隨手掏出一支煙點著,道:「曾縣長,咱們豐慶縣的領導可真是很難見一面啊,昨天我就約了衛生局的張局長,可早上一去,說是生病住院了,沒辦法,我只好到你這裡來了。」


這話是在說張發成,其實是指桑罵槐,說曾毅的架子太大了。


曾毅抬眼淡淡瞥了一眼周子山,隨即又看著自己的文件,心道周子君的這個弟弟可實在有點狂妄啊,不過也能理解,誰讓人家的哥哥是市委常委呢。如果換了省長顧明夫的弟弟過來,那在佳通市的市領導面前,照樣也是腰板挺直的,這就是「一人得道,全家飛升」。


「說說你的事情吧!」曾毅冷冷道了一聲。


周子山就被氣壞了,姓曾的,老子今天因為什麼而來,難道你小子心裡不清楚嗎,還給我裝糊塗。老子在來福醫藥里專門負責的就是醫保這塊市場,別的地方老子管不著,但在佳通市這些個區縣裡,還沒人敢把來福醫藥掃地出門呢。


「曾縣長,豐慶縣今年的醫保藥物招標工作,我完全看不懂!」周子山直入主題,道:「招標的規則是事先確定下來的,我們也是按照這個來投標的,過程完全公正透明,可為什麼在中標之後,豐慶縣卻突然提出修改規則和流程,並且推翻了招標的結果。這潑出去的水,竟然還能收了回去,這不是言而無信嗎?曾縣長能給我們這些醫藥企業一個說法嗎?」


「這件事,我們一定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說法。」曾毅道了一聲,繼續看著自己的公文。


周子山伸長脖子等了半天,卻不見曾毅的下文,頓時就惱了,姓曾的,你好大的狗膽啊,竟然都糊弄到老子的頭上來了。他道:「曾縣長,你這話總得有個期限吧,我們可不能無限期等下去啊。」周子山是真生氣了,準備跟曾毅較真了。


「不會很久的!」曾毅把手裡的筆往桌上一放,抬頭看著周子山,道:「等有了結論,我們會第一時間告知周總監的。」


周子山見過很多會踢皮球的官員,但都沒見過像曾毅這樣的「高手」,自己句句話都帶著冷嘲熱諷、指桑罵槐,可到了曾毅這裡,曾毅卻像完全聽不懂似的,輕描淡寫幾句,就把自己給打發了。


「曾縣長,我們來福醫藥可是市裡的明星企業,一舉一動,都備受市領導重視和關注!」周子山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已經氣得在發抖了,他的話里不無威脅,道:「我們倒是可以等,但市領導要是問起今年醫保投標的成績,我們可就只能如實彙報了。」


曾毅還是一句話,道:「我們會向市領導解釋的。」


周子山就沒法再談下去了,他氣得把煙頭掐死在煙灰缸里,騰地站起來,咬著牙道:「曾縣長,那我就等著你的說法了,希望不要太久。」


曾毅此時才站起來,道:「謝謝周總監對我們工作的支持!」


周子山氣得直接轉身就走,支持?我呸,我支持你個鎚子,姓曾的,你等著吧,老子這次不把你鬧翻天,我就把周字倒過來寫。



上午的時候,包起帆匆匆敲開了曾毅辦公室的門,把一份報紙端端正正放在了曾毅的面前,道:「老闆,你看看這條報道。」


曾毅側臉看過去,發現是一份省里的報紙,叫做《東江省公共健康報》,上面一個大大的標題:「便宜不用用貴的,如此醫保令人詫異!」


拿起來細看,整條報道洋洋洒洒有上千字:「……近年來,看病難的問題越來越突出,成為了老百姓最為關心的話題之一,也考驗著政府的執政能力。為此,中央出台了多項方針政策,衛生部也頒發了一系列醫保改革方案,黨和政府以前所未有的魄力,以及高度負責的態度,來解決這個關乎民生的大問題……」


「……要解決這個大難題,最關鍵的首要問題,是降低葯價,切實減輕老百姓就醫的負擔……,在這種民心所向大環境之下,豐慶縣卻冒天下之大韙,不惜推翻了醫保藥物公開招標的結果,強行出台了一份自行擬定的醫保藥物目錄……」


「……記者比對了這兩份藥品目錄,發現豐慶縣自行確定這份目錄,上面藥物的平均價格,比起公開招標的結果,整體提升了有50%,這就意味著豐慶縣居民就醫的成本,增加了五成之多……」


「……便宜不用用貴的,廢棄公開招標結果而選擇了閉門造車,筆者不禁要問一句:豐慶縣如此醫保,到底是何目的……」


曾毅看完,隨手就把那份報紙放在了一旁,鼻孔里嗤了一聲,道:「寫得還算有點筆力。」


包起帆就道:「老闆,這記者根本就是個外行,完全不懂醫療衛生行業,滿篇都是謊話,這葯價漲了五成,也不一定就意味著看病的成本增加了五成,檢查費、住院費他都沒算,這完全就是在偷換概念,是針對我們豐慶縣政府的一次惡意誹謗,我們必須追究……」


曾毅擺了擺手,道:「一份小報,幾聲犬吠,我看不必太在意了。」


包起帆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了,他知道曾毅肯定還有後手,說不定就是要先把事情搞大,然後再突施殺手,到時候搞周子君一個騎虎難下,看他怎麼收場。包起帆又道:「這事畢竟影響太壞,不管也不行,是不是發個公函過去……」


曾毅就點了點頭,道:「發個公函也好……」頓了一下,曾毅又道:「你安排一下,今天我要去趟省城。」


包起帆頓時就來了精氣神,曾縣長去省城,那肯定是要部署後面的殺招了,他應了一聲,就趕緊出去安排了,發給省里報紙的公函,他也知道該怎麼寫了,語氣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得讓某些人繼續把這戲往下演。


一個訂閱量本來就很少的省級公共健康報,竟然跑去關注訂閱量更少的《豐慶日報》,而且是持續關注,關注的同時還給兩份藥品目錄都算了賬,這種事包起帆打死都不信,豐慶縣報紙的銷量小得連豐慶縣人民都看不到呢!這明顯就是有人在煽風點火、混淆黑白!


中午吃飯之前,曾毅乘車離開了豐慶縣,他這一走,豐慶縣就亂了套。


下午上班沒多久,張忠明的秘書跑了過來,看到曾毅辦公室外間沒人,有些意外,隨後就去樓下敲開了包起帆辦公室的門。


「王秘書,你可是稀客!」包起帆笑著站起身去沏茶,豐慶縣的第一大秘過來了,他必須得熱情接待。


「包主任,你別客氣了。」王秘書急忙上前攔住包起帆,道:「張書記有事找曾縣長,打了幾次電話沒人接,派我過來看看情況。」


包起帆一聽,拍著腦門自責道:「這事怪我,曾縣長去省城辦事了,臨走還讓我務必到常委辦公室去說一聲,我這一忙,就還沒來得及過去呢。」


王秘書就露出焦慮的神色,急急問道:「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中午吃飯那會走的!」包起帆答道。


王秘書是真急了,搓著手道:「這可怎麼辦,張書記好像是有很緊急的事情要找曾縣長……」


「你先別急!」包起帆就急忙拿起桌上的電話,道:「我馬上聯繫一下曾縣長!」


當著王秘書的面,包起帆給曾毅撥了個電話,不過裡面傳來了無法接通的提示,這讓包起帆都有些詫異,琢磨片刻,他又撥給了跟著曾毅同去省城的劉響,電話很快接通了。


劉響在電話里聽了包起帆的話,道:「包主任,曾縣長到省城之後,就外出辦事去了,我現在在駐省辦等候消息呢,等曾縣長回來,我立刻向他彙報。」


包起帆覺得事情有些奇怪,曾縣長一向辦事沉穩,怎麼會出現聯繫不上的局面呢,但他也沒有時間多想,轉身對王秘書道:「王秘書,曾縣長外出辦事,可能暫時不方便接電話,你看……」


王秘書也沒轍了,道:「那我先回去告訴張書記一聲,等聯繫上曾縣長,請務必及時通知。」


送走王秘書,包起帆坐下來琢磨著這件事,突然若有所悟,心道曾縣長這趟去省城,不會跟葛世榮的「病休」有異曲同工之處吧?葛世榮的那出病休,唱得可是很出彩,不知道曾縣長這次的出行,會唱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來。


下班之前,張忠明又打發秘書來了一趟,還是得到同樣的答覆,無法聯繫到曾毅。


得到秘書回報,張忠明差點把茶杯都給摔了,縣裡醫保招標變動的事,他事先也知道,但礙於是曾毅職權範圍內的事,他並沒有過問。誰知現在事情鬧大了,曾毅卻來了個走為上計,這不是把自己一下給頂到前面去了嗎?


張忠明直道倒霉,這事從頭到尾都是曾毅搞出來的,跟自己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結果卻害得自己白白挨了一番訓斥。


市領導對於那些影響觀瞻的事情,還是非常關注的,今天豐慶縣被省里的小報一點名,市領導就坐不住了,直接把電話打了過來,本來想訓曾毅的,結果找不到人,等再打到張忠明這裡,市領導的火就很大了,電話把張忠明訓得是狗血淋頭,而且把話說得非常重,要求豐慶縣必須立刻糾正錯誤,挽回影響。


張忠明心裡就把曾毅咒了一番,明明是你小子闖的禍,卻連累我跟著遭罪,而且這事推都推不掉。你想推給曾毅,那得先找到這傢伙再說;向推給衛生局,張發成已經住院多日了,這心臟病都犯了,此時你要是再逼他,張發成也就剩下一命嗚呼了。


推是推不掉了,但解決也不好解決。


張忠明對於醫保工作是一竅不通,更不知道曾毅是出於什麼原因才推翻了公開招標的結果,這倉促之間,讓他怎麼去糾正?萬一再糾正錯了,豈不是更麻煩?


市領導不好對付,那曾毅又豈是省油的燈?


思來想去,張忠明終於是拿定了主意,那就是拖,曾毅去省城辦事,總不能一去不回吧,他總得露面,到時候該誰負責誰負責。


張忠明卻錯誤估計了形勢,他以為曾毅很快就能露面,誰知曾毅這一去就是好幾天,期間毫無消息,於是事情就有些失去控制了。


醫保是個很敏感的問題,關注度本來就很高,《東江公共健康報》上的這篇報道,很快就被多家媒體進行轉載,引發了極大的反響。短短几天之內,數十家媒體集體湧進豐慶縣,展開了追蹤報道,一時間連平時擦屁股都嫌硬的《豐慶日報》,都成了緊俏貨,尤其是刊登有醫保藥品公示的那兩期報紙,更是成了搶手貨,萬金難求。


媒體上連篇累牘轟炸了幾天,讓佳通市的領導著實坐不住了,常務副市長周子君急匆匆來到豐慶縣救火。


「媒體關注這麼久了,為什麼你們豐慶縣一個態度都沒有,張忠明,你怎麼解釋!」


豐慶縣常委會議室里,周子君怒不可遏,狠狠地拍了桌子。


葛世榮斜眼瞥了一下張忠明的狼狽樣,桌子底下的右腿忍不住又翹了起來。張忠明啊張忠明,你個王八蛋,終於也嘗到這種滋味了,當年你哄老子和你一起對付那個姓劉的縣長,老子沒少出力,可一轉眼,你卻和姓曾的穿一條褲子,合起伙來對付我葛世榮。現在怎麼樣,一出事,姓曾的也立刻把你給推出去了。


該!葛世榮心中好久沒這麼痛快了,積攢多日的鬱氣一掃而光,他心道賈仁亮這傢伙真有兩下子,一把火就把豐慶縣燒了個底朝天,看來這次倒霉的不止姓曾的一個。


張忠明被訓得有些直不起腰來,在自己下屬面前被上級批評,是件很丟人的事情,他道:「周市長,這件事比較複雜,我們正在尋求一個比較圓滿的處理方式……」


「這件事對我們佳通市的影響有多麼惡劣,你清楚不清楚!」周子君直接打斷張忠明的解釋,惡狠狠地道:「就連省委李書記,也在關注這件事!」


葛世榮的眼睛又亮了幾分,難怪周市長今天會如此氣急敗壞,原來是市裡吃了東江省大老闆的訓斥啊。


好事!這是天大的好事!


如果不是有眾常委在旁,葛世榮就要放聲去笑了,有省委書記李德群的關注,姓曾的這次不完蛋也得完蛋了。


處理決議


「這件事今天必須拿出個說法!」周子君厲聲喝到,凌厲的眼神在會議室里掃了一圈,道:「我就在這裡,你們現在就給我想辦法,馬上想、立刻想!」


張忠明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裡直犯難。周子君今天把豐慶縣一眾常委召集起來,分明又是要搞突然襲擊。常委裡面只有曾毅一個不在,事情本來還跟曾毅有點關係,再加上省委書記這頂大帽子壓下來,這會不用開,都知道是什麼結果了。這分明就是要逼迫大家把責任都推給曾毅,然後再快刀斬亂麻,殺一而平輿論民憤,這是處理危機的常用手法了。


周子君要借這個機會收拾曾毅,完全是師出有名,換了是張忠明,可能也不會錯過這樣的良機,這幾乎等於是曾毅主動送上門的把柄。


但張忠明不敢表態,曾毅是什麼背景,一眾常委里只有他最清楚,當下他肅聲道:「這件事的性質非常惡劣,極大損害了我縣的政府形象,作為此次醫保招標工作的組織者、實施者,衛生管理部門負有不可推卸的主要責任,必須對上級組織做出交代。」


說完,張忠明側頭看著右手邊的專職副書記宋明華,兩眼微微眯著,卻透著嚴肅的目光,他要讓宋明華支持自己的說法。


張忠明雖然挨了周子君一通訓,但畢竟還是豐慶縣的一把手,這個尊嚴是不容有失的,就算周子君在旁盯著,但只要還是豐慶縣的常委會,他也要讓人知道,這豐慶縣到底在誰的掌控之內。


宋明華收到張忠明的信號,斜眼觀察了一下周子君的神色,最後再次選擇了和稀泥,道:「是,這件事必須嚴肅追究!」 只說了要嚴肅追究,卻沒說要追究誰,這話等於沒說。


葛世榮就在心裡把這兩人都罵了一遍,張忠明這個混蛋最不是東西了,每次只要出事,都會毫不猶豫把下面的人推出去,財政款出了問題,就收拾蘇黨生;龍窩鄉出了問題,就收拾王榮標;醫保招標工作出了問題,就收拾張發成。


當初趕走前一任的縣長,張忠明也是同樣的手法,自己不出面,而是挑唆老子去當出頭鳥。這個貌似處事最公正、而且從不輕易得罪同僚的傢伙,其實對同僚暗地裡下手最狠。


至於宋明華,葛世榮都懶得腹誹了,活該你就是個擺設!


「衛生管理部門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但為什麼他們在公示了招標結果之後,卻很快進行了推翻,這中間是不是存在利益驅使,還是受到了外力的干擾,我認為這才是重中之重,我們必須要給老百姓一個明確的說法!」


葛世榮說得斬釘截鐵,目標直指曾毅,這時候他不踩曾毅一腳,更待何時,何況他早就在等著這個機會了,今天有周市長在旁壓陣,今天姓曾的絕對翻不了身。


「便宜的葯不用,反而用貴的,這種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事情,竟然發生在我們豐慶縣,我想任何縣裡的一位老百姓都不能答應,也無法理解;事先確定下來的招標規則,事後還可以隨意推翻,到底我們政府說話還能不能算數,老百姓還能不能信任我們……」宣傳部長肖偉不愧是搞宣傳的,說出來一套一套的,義憤填膺,最後得出結論,道:「這件事極大敗壞了我們政府的形象,影響了老百姓對於我們的信任,必須深究,必須嚴懲!」


葛世榮的右腿就晃蕩了兩下,他對肖偉的表態很滿意,讓肖偉這麼一講,性質立刻就嚴重了幾分,姓曾的這次不死也得脫層皮啊。


副縣長鄭輝煌此時放下杯子,道:「這次的事情,暴露出我縣衛生工作的巨大缺失,但事情演變到如此嚴重的程度,對我縣形象造成不可挽回的影響,我認為我縣的輿論引導工作,也有待提高。」


「你……」肖偉一聽,登時氣得臉色鐵青,鄭輝煌這是在混淆視聽,企圖把自己也拖下水。


鄭輝煌早就徹底倒向了曾毅,如果曾毅倒霉了,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不得不站在曾毅這邊,但他看不慣肖偉的這副嘴臉,在這裡喊得一本正經、義正言辭的,可這次縣裡出這麼大的事,你作為輿論口的領導,卻不聞不顧,任由事態擴大,你還有什麼臉在這裡叫吠。


這次就算曾縣長倒霉了,老子也要濺你一身泥。


葛世榮心裡直罵娘,這鄭輝煌就是根攪屎棍棍,自己好端端一個集中火力猛攻曾毅的局面,讓鄭輝煌立馬給搞得火力分散了。


周子君很不悅地皺了皺眉頭,手指在桌上重重一敲,警告道:「今天的重點,是拿出解決方案,希望大家都拿出負責任的態度,想清楚了再發言!」


這話明顯就是對鄭輝煌提出了批評,你說輿論口負有責任,難道這能解決問題嗎?難道就告訴老百姓,說是這次的事情之所以搞壞了,是因為宣傳系統沒有做好「欺上瞞下」的工作嗎?


鄭輝煌就縮回到椅子里,沒有再發言,他也明白,今天曾縣長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會議室就有些寂靜,剩下的人都沒敢輕易表態,周市長的態度已經很明白了,周市長要的不是確定責任,而是要確定一個背「黑鍋」的人。


凝滯了一分鐘,看沒人發言,周子君突然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的,問道:「曾毅同志呢,為什麼沒有看到他?」


張忠明心道正題到底還是來了,這不是明知故問嘛,他道:「曾毅同志去省城辦事,已經好幾天了!」


周子君的手,就狠狠地拍在了桌上,發出一聲巨響,然後黑臉喝道:「有什麼事情,能比解決眼下的危機更重要!不像話,實在是不像話,馬上聯繫,讓他立刻給我回來!」


張忠明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支吾兩聲,沒有作答,只是向坐在最後面的縣委辦主任熊小力使了個眼色。


熊小力收到暗示,就拿出電話,準備到外面走個過程,然後想個說辭把這事糊弄過去。


誰知此時葛世榮卻道:「周市長,這次的事情發生之後,我們就第一時間向曾毅同志彙報,不過因為某些原因,我們至今都沒有聯繫上曾毅同志……」


熊小力頓時臉色窘紅,尷尬到了極點,他才起了半個身子,當下不知道是該站起來呢,還是重新坐回去!


「咚!」周子君猛然站了起來,雙拳擊在桌面,面色極為可怖,幾若咆哮,喝道:「先是一個王榮標,現在又是堂堂一位縣長,你們把我們的革命工作當成了什麼!過家家嗎!如此這樣的工作作風,豐慶縣豈能不出事,如此這樣的工作態度,市裡還怎麼放心把豐慶縣交到你們的手裡!」


會議室噤若寒蟬,大家誰也沒去碰周子君的霉頭,心道曾縣長這次是完了,不但送上把柄,還讓周子君抓了現形。


葛世榮強行按住,才讓自己的右腿沒有晃蕩起來,他已經激動難抑了,有醫保的失誤,再加上無故失蹤,姓曾的不完也得完了。


「我提議!」周子君雙手撐在桌面,身子前傾,擺出一副進攻性極強的架勢,道:「鑒於豐慶縣衛生局局長張發成的重大工作失誤,對我市造成了極壞影響,性質惡劣,建議豐慶縣縣委給於張發成開出一切行政職務處分,等待組織上進一步調查;豐慶縣副縣長劉宏民,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職責,建議對其暫時停職處理,等待進一步處理;豐慶縣代縣長曾毅玩忽職守,我認為其已經不適合擔任這個重要的職位,提請市常委會討論。」


周子君說完,重重坐回椅子里,雙手交叉胸前,冷冷看著會議室里的一眾人。


葛世榮忍不住都要大讚「周市長英明」,周市長做了提議,不通過也得通過了。


張忠明用力咬了兩下牙關,周子君已經把他頂到牆上去了,沒法不表態了,凝重了片刻,張忠明不得不道:「對於周市長的這個處理意見,大家表一下態吧……」


說完,張忠明卻是閉口不語。


他這不說話,就把後面的葛世榮要給急死了,他已經做好了舉手表示同意的準備。


「忠明同志,對於我的這個處理意見,你怎麼想的!」周子君再次逼問,目光很是不善。


「周市長的意見,當然……」張忠明硬著頭皮答著,自己這話一出口,可就覆水難收了。


就在此時,會議室的大門被人敲響,張忠明的秘書匆匆走了進來,來到張忠明的耳朵邊附耳講了兩句。


張忠明頓時神色大松,道:「周市長,曾毅同志回到縣裡了,馬上就到這裡,是不是聽完他的解釋再做處理?」


話音剛落,會議室的門再次大開,曾毅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了進來。


葛世榮的臉一下就沉了下去,麻痹的,這姓曾的難道是在窗戶上趴著的嗎,只差一步就要大局落定了,這小子卻掐著點回來了!


搞大的


「周市長,你好!」


曾毅朝周子君打了個招呼,然後面色平靜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掃了一圈會場的各位常委,道:「接到縣裡的通知,我就立刻趕了回來。」


「曾毅同志回來得很及時嘛!」周子君冷冷說了一聲,道:「我看你這位代縣長的工作,比起我這位副市長還要繁忙一些嘛!」


周子君這話充滿了諷刺,豐慶縣發生這麼大的事,我這位副市長都親自過來了,甚至省委李書記都表態關注了,而你這位小小的代縣長,卻忙得不見蹤影,你到底有什麼更重要的國家大事要處理。周子君說完這話,就沉著臉坐在那裡,等著曾毅的解釋。


誰知道曾毅像是根本沒聽出來這話裡面的嘲諷,坐在椅子里慢條斯理地掏出一個記事本攤開,然後又拿出一支筆放在上面。


張忠明看情形不對,就清了一下嗓子,用嚴肅的語氣道:「曾毅同志,縣裡發生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了,說說你的看法吧……」


曾毅道:「衛生局重新確定醫保藥品目錄的事情,是我安排的;被省里報紙點名批評的事,縣政府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也及時通知了我。」


此話一出,會場的人集體露出詫異的表情。


就連葛世榮也愣住了,這件事如果曾毅不說的話,他也準備拆穿的,誰知道曾毅倒是痛快,上來就先承認了,這等於是把此事所有的責任都攬了過去。


周子君也沒想到曾毅會如此痛快,當即就道:「人民賦予了你權力,難道就是讓你去推翻公開招標結果?這樣做會是什麼後果,難道你不清楚!這件事你必須做出解釋!」


所有人的都若有若無地看著曾毅,心道曾毅倒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可現在都造成這麼大影響了,解釋怕是沒用了,外面所有人要的是處理結果。


曾毅抬頭看了一眼周子君,道:「對醫保藥物目錄做出變動,初衷是為了更好地開展我縣的醫保工作,這件事是經過衛生局和具有豐富醫療工作經驗的專家人員認真審定過的,只是沒有考慮到大眾的關注程度會如此高。在參加會議之前,我已經讓辦公室的包起帆同志發出了邀請函,準備於明天上午舉行新聞發布會,對此事進行澄清,挽回對我縣造成的不利影響。」


「你認為只是澄清和解釋,就能解決問題,就能挽回因此對我市造成的巨大影響嗎!」周子君喝問到,他快被曾毅的態度氣炸了肺,完全就沒把自己這位市委常委放在眼裡。


葛世榮側臉看了曾毅一眼,嘴角微微勾起,姓曾的,你想得未免也太美了吧,如果解釋能解決問題的話,那事情還會鬧這麼大嗎,現在不狠狠處理幾個人,那些媒體是不會罷休的。何況這事你要怎麼解釋,僅是推翻公開招標結果這一條,你縱是有再多的花言巧語,也無法進行掩飾。


「我相信大眾會理解我們的!」曾毅還是那副很平靜的表情,看著周子君道:「如果明天的澄清無法讓大眾滿意,我承擔全部的責任。」


周子君就沒辦法再講下去了,曾毅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他要是繼續逼迫的話,反倒顯得沒有為領導者的氣度了,當下冷聲說道:「明天的發布會,我會親自參加!」


說完,周子君站起身來,黑著臉拂袖而去。


張忠明只好趕緊宣布散會,小跑著追了過去,葛世榮等人也緊緊跟上。


曾毅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包起帆就過來彙報,道:「老闆,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經向所有能通知到的媒體,都發出了邀請函。發布會的地點,也按照您說的,定在了雲海市,相關的籌備工作也派人去做了。」


曾毅微微頷首,道:「給來福醫藥也發個邀請。」


包起帆點頭記下,心裡卻有些納悶,老闆到底是怎麼考慮的,為什麼豐慶縣的發布會,卻安排到雲海市召開,到時候現場肯定不好控制。只通知媒體也就罷了,怎麼還要通知來福醫藥,讓他們去現場,豈不是添亂嗎?


「老闆,還有什麼別的安排?」包起帆請示道。


曾毅想了一下,道:「我今天就要趕到省城去,稍後你把發布會的具體時間和地點,告知給周副市長。」


包起帆就又趕緊記下,然後匆匆出去忙了。


晚上曾毅趕到省城雲海市,顧迪已經等在酒店了,在他旁邊的還有江波醫藥的老總肖江波。肖江波正在給顧迪講著什麼東西,顧迪似乎很有興趣,聽得很入神。


「曾縣長來了!」肖江波率先看到曾毅,就站了起來。


曾毅笑呵呵上前,對顧迪道:「哪裡有熱鬧看,都少不了顧少你啊!」


顧迪坐在沙發上翹起個二郎腿,道:「別人的熱鬧,我還真不稀罕看。但你老曾的熱鬧,我是非得看一看的,機會難得啊,哈哈。」


曾毅就笑著請肖江波坐下,道:「肖總,辛苦了。」


肖江波連忙擺手,道:「辛苦談不上!曾縣長做的這件事,對我們這些醫藥企業來講也是件大好事,我必須全力支持。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就等發布會開始了。」


「辛苦,辛苦!」曾毅又道了兩聲。


肖江波還是客氣地擺手,聽顧迪跟曾毅的聊天語氣,他心裡很是感慨,曾毅的人脈實在太強大了,在京城人脈遍地,到了東江省,東江省的省長公子也是鐵杆好友,自己能夠認識曾毅,實在是太幸運了。


「老曾啊,明天的發布會一開,你可又要露臉了!」顧迪坐在桌上,順便豎起根大拇指,「其中的利害關係,剛才肖總都對我講了,這事辦得好,我也支持。」


肖江波就道:「其實這件事的利弊,我們這些醫藥企業是最清楚的,不過因為影響大,只好是心裡明白、嘴上糊塗。」


顧迪哈哈一笑,道:「這就對了!如果是小事的話,曾毅他還不屑於干呢!要干就干大的,這才是老曾的風格!」


曾毅笑著一擺手,道:「你這是批評我呢,還是準備把我捧高了再看好戲?」


「豈敢,豈敢!」顧迪笑著道:「還指望跟著你混口飯吃呢!馬博士的那個項目,我很有興趣。董胖子這個人就知道蓋樓,真沒意思,我覺得我還是適合做高科技產業!」


「高科技,高風險!」曾毅說到。


「現在都玩高科技,我也不能落於人後啊!」顧迪把自己的二郎腿晃了晃,他雖然沒正形,但說的倒是實話,他們圈裡的公子哥,那些混得比較好的,已經擺脫了倒批文、圈地皮的低層次階段,開始做起實業了,尤其是高科技行業,說出來很有面子。


顧迪最近也琢磨這事呢,不過他很謹慎,沒有輕易出手,剛才聽肖江波講了馬博士的事情,他就決定摻一股,雖然不了解醫藥行業,但他知道曾毅是這方面的行家,這小子賣力折騰的事,肯定有錢賺。


曾毅就笑了笑,道:「這事你得問肖總,他是大行家。」


肖江波立刻道:「顧少投資醫藥行業,是對我們醫藥行業的極大重視。」


馬博士的項目,現在已經進入最後的階段了,從乾州市手裡把這個項目搶過來,基本是沒有什麼懸念了。至於具體的投資比例、市場份額的劃分,曾毅也跟肖江波、小戴維進行了初步的溝通,分歧並不是很大,現在顧迪要摻和進來,就只能重新變動了。


曾毅的意思,就是看肖江波能不能讓步。對此肖江波非常樂意,顧迪是顧明夫的公子,和他合作,對江波醫藥絕對有很大的好處。


顧迪就道:「肖總,以後還請你多指點,對於這行,我可是一竅不通啊!」


「指點談不上,只要顧少感興趣,我肯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肖江波呵呵笑著,他還是很有眼力的,顧迪這人雖然說話沒正形,辦事還是靠譜的。


三人在那裡聊了一會,顧迪接了個電話,隨即就起身告辭,道:「我先走了,等明天發布會我再過來。」


曾毅笑道:「不湊這個熱鬧,你是不是心裡就不痛快啊!」


顧迪哈哈一笑,「你可小瞧我了,咱現在好歹也是做高科技產業的人了,我得親眼去看看,到底是哪幾隻猴崽子不守規矩!」


肖江波臉上帶笑,心道顧迪這話可是一語雙關,表面看,是說要去看看哪幾個醫藥企業不守規矩,但其實是要去看到底是哪些人在跟曾毅作對,這關係,可是鐵到不能再鐵了。


第二天一大早,酒店門口就擠滿了聞訊而來的媒體記者,豐慶縣的這件事,如今已經成為關注度非常高的熱點新聞,媒體自然不願意放棄第一時間報道的機會。


周子君的車子來到酒店門口,隔著車窗看到這個景象,就微微皺起眉頭,隨後讓司機從酒店的後門進去。


對於今天的這個發布會,周子君根本不在乎,媒體輿論所造成的壓力有多大,他非常清楚,若不是如此,也就不會有那句「防火防盜防記者」的話了。政府里的那些筆杆子雖然能妙筆生花,但跟記者的那張嘴一比,可就差遠了。


你以為這些記者一大早聚在這裡,就是為了聽你的解釋?


那就大錯特錯了,記者們是來聽處理結果的,只有把領導幹部拿下幾個,記者們才會覺得有成就,才無愧於「無冕之王」的這個稱號。


周子君現在等的,就是在發布會之後,以雷霆萬鈞之勢把曾毅拿下,這小子一日不走,豐慶縣就一日難安。


周子山和葛世榮是一起過來的,剛下車,兩人就被記者圍住了。


面對記者的相機和錄音筆,周子山侃侃而談:「今天我們來福醫藥到這裡來,不僅僅是為了聽豐慶縣的澄清和解釋,也是為我們自己來的,更是為了醫保這項偉大的事業而來。當然,我們非常願意相信豐慶縣的解釋是具有誠意的,是可以令人信服的……」


等進了電梯,就剩葛世榮和周子山兩人,葛世榮道:「周總,你剛才的講話非常精彩。」


周子山笑了笑,臉上略有得意,道:「葛縣長,你說姓曾的不會玩什麼花招吧?」


葛世榮就道:「有周副市長親自壓陣,他敢玩什麼花招?再說了,事情已經搞得不可收拾了,現場又有這麼多媒體,他要是再玩花招,豈不是自己找死。」


周子山就恨恨咬了咬牙,道:「早就看姓曾的不順眼了!」


葛世榮看電梯到了,就笑著抬手,請周子山在前面走,他也是過來看曾毅笑話的。真是幼稚啊,這麼大的一件事情,省領導也在關注了,姓曾的竟然就想出一個開新聞發布會的餿主意,真以為這件事解釋幾句能糊弄過去嗎?


等會見識到媒體記者窮追猛打的厲害,這小子肯定就不會這麼天真了。


想到這裡,葛世榮的心情就格外好,他和周子山進入會場,在前面找了個位置坐下,只等著好戲開鑼。


發布會的時間一到,曾毅從側門走了進來,跟在他身後的是包起帆,手裡捧著一個大大的盒子,裡面不知道裝了什麼,但似乎有些重。


周子君並沒有出來,他作為副市長,不方便直接出現,就坐在發布會現場旁邊的休息室里,那裡可以很清楚看到聽到發布會的進行。


把盒子放在桌上,包起帆就站在了曾毅的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現場的媒體記者們。


「各位媒體朋友,你們好!我是豐慶縣的代縣長曾毅,今天把大家請過來,是要對大家比較關注的豐慶縣醫保招標的事情做出幾點解釋。」


曾毅沒有按照講演稿念稿的習慣,所以手裡也沒有準備任何的稿子,他看著現場的媒體,道:「在澄清事實之前,我要先說一句,接下來我所說的話,都是有事實依據的,是經得起考驗的,請各位媒體一起監督。」


底下的葛世榮就從鼻孔里嗤了一口氣,經得起什麼考驗,無非是你曾某人心裡發虛,故壯聲勢罷了,別說你拿不出什麼事實依據,你就是拿出事實依據,也無法否定你推翻公開招標結果的事實。


「首先,豐慶縣此次否定醫保公開招標的結果,並非是出爾反爾、不尊重招標的結果,而是為了切實做好我縣的醫保工作,真真正正為老百姓的健康負責;其次,確定新的醫保藥物目錄的過程之中,並不存在任何黑幕,以及暗箱操作的行為,所有入選藥物的療效和品質,都是經得起驗證的;第三:豐慶縣不會因為任何的質疑,就放棄自己的原則,我們仍然會堅持採用第二份醫保藥品目錄上的……」


曾毅的話沒講完,現場就炸窩了,大家以為會等到的是曾毅的誠懇道歉,以及豐慶縣對相關責任人的處理方案呢,沒想到等到的卻是曾毅的這番解釋。


這是解釋嗎?這分明是蠻橫與霸道!


「曾縣長,請允許我打斷一下!」現場立刻有記者直接打斷了曾毅的講話,憤慨說道:「我沒有從你的這番講話之中,聽出任何解釋的成分,也聽不出有絲毫的誠意……」


現場媒體議論紛紛,齊齊怒視曾毅,都感覺被曾毅玩弄了。


葛世榮跟旁邊的周子山對視一眼,兩人臉上俱是按耐不住的笑意,曾縣長啊曾縣長,這難道就是你的解釋?


「好戲開始了!」葛世榮低聲說到。


周子山一點頭,道:「曾縣長好膽量、好氣魄啊,這樣沒皮沒臉的話,我周子山可是講不出來的。」


「曾縣長,你所講的每一句話,我們都會進行報道,希望你能對自己的話負責!」


媒體們哄成一鍋粥,不惜用這種話來威脅曾毅。


葛世榮和周子山的心裡,更加高興了。


曾毅還是那副平靜的表情,只是朝包起帆使了個眼色。包起帆隨即上前兩步,伸手打開了桌上的盒子,然後從裡面掏出三份厚厚的文件,一一擺在了曾毅的面前。


這個舉動,讓現場稍微安靜了一些,媒體的鏡頭對著那份文件一陣狂拍,想要知道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看現場稍微安靜了一些,曾毅道:「各位媒體朋友,請稍安勿躁,等我把話講完,大家可以隨意提問,不限時間。」


現場這才安靜了下來,記者們虎視眈眈盯著曾毅,只要曾毅還是這個態度,那大家就可以保證,明天你曾縣長一定是全國老百姓都耳熟能詳的「大名人」。


「為了做好今年的醫保藥物招標工作,切實為我縣群眾的健康負責,縣裡對今年參與投標工作企業的產品,進行一次抽查,這裡是權威檢測機構的檢驗報告!」


曾毅指了指面前的報告,包起帆隨即分別把三份報告的封皮豎起來,好讓媒體能夠拍清楚。


「為了保證檢驗的結果真實有效,我們分別將產品的樣本,送給三家機構共同檢測。這三家機構分別是:美國戴維醫學基因藥物分析檢測中心、京城醫科大學藥品分析檢測中心、科學院藥物成分檢測中心。」


媒體們這才明白,為什麼桌上會有三份檢測報告,原來是檢測了三次。這三家機構,有國外的,也有國內的,有官方的,也有民間,三家一起來檢測,結果絕對不可能有差錯的,完全真實可信。


等媒體拍完,曾毅就把現場交給包起帆,由包起帆來宣布檢測的結果。


包起帆隨手翻起一份,道:「……周氏醫藥公司,投標產品:立即靈,為抗痢疾類化學藥品,按標準,每粒膠囊應含有效成分0.2毫克,經檢測,有效成分僅為0.05毫克……;」


燒你個透心涼


包起帆只讀了一條檢測報告,周子山的臉就白了,他突然意識到曾毅要做什麼了,當時就趕緊拿出電話,急急撥了個號碼。


旁邊的葛世榮也意識到事情不妙了,雖然他根本不懂醫藥,但從周子山這張慘無人色的臉上也能看出問題了,他悄悄問道:「周總,你這是……」


周子山根本顧不上對葛世榮解釋,抓緊了電話低聲道:「哥……哥,你在哪呢?你必須馬上阻止發布會的進行……」


葛世榮就心道壞菜了,他怎麼也沒想到,來福醫藥這麼大的一家企業,生產的藥品也會有質量問題。看周子山這著急上火的樣子,葛世榮就知道問題肯定還不小,否則周子山不會在電話里直接就喊「哥」了,而且還對周副市長用上了命令的口吻。


周子君接到電話,當時後背一陣發涼,隨即氣得渾身顫抖,來福醫藥是他一手扶持起來的企業,但他畢竟不是企業的直接經營者,不可能知道企業內部的事情,自己布下了天羅地網,要把曾毅一舉拿下,誰知道卻被曾毅直接抄了老巢,這是後院起火啊!


「你這個混蛋!」周子君幾近咆哮地罵了一聲,就狠狠掛了電話,現在連罵人的時間都沒有了,必須馬上阻止曾毅繼續進行發布會。


周子君立刻給曾毅撥了個電話,卻收到「對方已關機」的提示,當時他腦門一緊,急忙招手把秘書叫過來,吩咐道:「你去告訴曾縣長,發布會暫停十分鐘,我有很緊急的事請他過來商議。」


秘書不敢怠慢,一扭身就進了發布會現場,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明白肯定很緊急,周市長今天來是要看曾毅笑話的,結果現在卻突然變得如此客氣,竟然要「請」曾縣長過來商議事情,這肯定是出現變故了。


現場的記者此時也已經發生了陣陣騷亂,包起帆的這條檢測報告,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時之間記者們有些不肯相信,到底這是豐慶縣轉移視線的障眼法呢,還是事實就是如此。


秘書快步走到前面的主席台,近身附耳,對曾毅道:「曾縣長,周市長有很緊急的事情要找你商量,你看發布會是不是可以暫停一下?」


曾毅壓根沒有看那秘書,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前面的記者媒體,道:「孫秘書,現場有這麼多的媒體,發布會突然暫停似乎不妥吧?如果因此引發什麼更大的猜測,我負不起責任,要不你親自向媒體朋友們解釋一下?」


孫秘書直接吃了個癟,他哪敢向媒體解釋,這一開口,引發的後果就得由他來承擔了,他只得道:「這是周市長的指示。」


曾毅淡淡說道:「那就請周市長來向媒體朋友做個解釋吧!」


包起帆一旁聽得清清楚楚,當時心臟「咚咚」狂跳,曾縣長果然是曾縣長啊,即便是面對市委常委的周子君,說話依舊是如此不卑不亢、底氣十足,這話說得真提氣,真長威風啊,讓人痛快!


孫秘書就沒法再講了,恨恨瞪了曾毅一眼,匆匆又朝側面的休息室去了。


包起帆這才明白曾毅為什麼要把發布會定在雲海市舉行,這要是在豐慶縣,或者是佳通市舉行,只要周子君願意,他可以隨時調動一切手段,來讓你的發布會立刻中止,而到了雲海市,周子君就只能幹著急了,這裡可不是他能耍威風的地方!


「曾縣長,還繼續讀嗎……」包起帆抬頭看著曾毅請示。


曾毅「唔」了一聲,依舊是面無表情,平靜地看著那些媒體記者。


包起帆收到指示,頓時底氣大壯,猛地一咳嗽,清了清嗓門,大聲念道:「……來福醫藥有限公司,投標產品:感冒沖劑,為治療風寒類感冒的中藥沖劑,按標準,其組方為……」


此話一出,周子山一下癱在了椅子里,心道完了,完了,姓曾的這是要下死手啊,他完全沒把自己哥哥周子君的指示放在眼裡,這次要出大事了!


念完藥品的標準配方,包起帆故意停頓下來,眼光掃了一下那已經全無人色的周子山,心道你小子不是猖狂嗎,不是囂張嗎,現在怎麼蔫了?


等把現場記者的胃口吊足,包起帆才沉聲道:「但經檢測:該藥品中只含有生薑一味中藥,其餘三種應有的中藥藥物含量為零,另檢測出該藥品每袋含有0.1毫克的化學類藥物——感冒靈……」


「啊!」


現場頓時嘩然,很多人發出驚呼,純中藥的感冒沖劑,竟然除了生薑之外,就什麼中藥也沒有了,反而是檢測出分量不低的化學藥劑,這不是掛羊頭賣狗肉嗎?


「騰!」休息室中的周子君,就再也忍耐不住了,從從座椅里站了起來,他打算豁出去了,哪怕就是引起一場媒體風波,自己也不能再讓曾毅把檢測報告念下去了,現在只讀了兩條,問題還不算很大,真要是等曾毅讀完這些報告,問題就不知道會有多嚴重了!


這是要把佳通市的天捅出個大窟窿啊!


周子君又急又氣,抬腳就往發布會現場走去。


「咔嚓!」休息室的側門此時響了一聲,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最前面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一身休閑裝很襯氣質,臉上掛著弔兒郎當的笑意,進來就道:「這不是周市長嗎?真巧啊!」


周子君只得站下腳步,等回頭看清楚那年輕人的相貌,當時心中就咯噔了一聲,心道這位小祖宗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是顧總……顧總啊……」


周子君一時間竟然手足無措了,下面的腳是想往發布會現場去,可上面雙手卻不由自主地朝顧迪伸了過去,在那裡擺出個很奇怪的姿勢,大腦也因為「到底去哪邊」這個糾結的問題而暫時短路了,以致連句客氣的話都沒有講出來。周子君在這一刻的表現,完全不像個經過大風大浪的政客,而像個沒見過世面的人。


「周市長這是要去參加發布會?」顧迪問了一句,目光不懷好意地盯著周子君,心道你周子君膽兒不小,竟然吃飽了撐的去惹曾毅,這不是屎殼郎進茅房——找死嘛。


周子君只得尷尬擺擺手,道:「我就是來聽聽,聽聽……」


有顧迪在,周子君哪還能再去裡面,就算去了裡面,他也不敢耍混終止發布會了,在顧迪面前耍混,那就等於是在顧省長的面前耍混了,這不是自找倒霉嘛!


「那就一起聽聽!」顧迪很洒脫地一抬手,就坐在了一張沙發上,隨即翹起二郎腿,道:「各位,都坐都坐!」


周子君這才看到,顧迪的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人呢,看樣子都是有點來頭的人物。


「沒想到顧總對豐慶縣醫保招標的事情也會如此關注……」周子君忐忑不安的坐在顧迪的身旁,卻像坐在了一塊通紅的鐵烙之上。


顧迪哈哈一笑,道:「醫保的事,那是顧省長該關注的事情,我就是個商人,操那些心幹什麼!不瞞周市長,我最近有意投資醫藥產業,今天跟著這幾位醫藥行業的大老總過來,就是想了解一下行情。」


周子君再重新打量了一下那幾位,就認出了肖江波,這好像是省內最大的醫藥企業——江波醫藥的老總嘛。周子君就覺得今天的事情不妙了,肖江波這些醫藥行業的老總集體出現,總不會是來聲討曾毅的吧?


會場之內,包起帆繼續宣布第三條檢測報告,還故意說道:「……唔,還是來福醫藥有限公司,投標產品:板藍根顆粒,按照標準,其主要成分是板藍根,輔料為蔗糖、糊精。經檢測,該產品並不含有板藍根成分,其主要成分應為果粉廠榨汁之後的殘餘物質……」


「啊!」


現場再次出現驚呼,剛才的感冒沖劑,雖說是掛羊頭賣狗肉,但至少還有一些西藥成分,總是能治病的,但現在的這個板藍根顆粒,則完完全全是假藥了!吃不死人,也治不好病。尤其讓人吃驚的,他們製作藥品的原材料,竟然是果粉廠榨汁後剩餘的果渣!


葛世榮也被這個檢測結果驚呆了,他不可思議地看著周子山,心道老子已經夠壞了,但頂多就是撈點黑錢,也沒壞到去做假藥啊。


包起帆念完這條,又翻到下一頁,頓了一下,道:「還是來福醫藥公司……」


現場就亂了,這已經是第三次點來福醫藥公司的名字了,這家公司到底是什麼背景啊,他們是不是專業做假藥的?


「投標產品:復方丹參片……」包起帆繼續念道。


「停!給我停!」坐在座位里的周子山,終於是崩潰了,一下躥起,直奔主席台,嘴裡大聲嚷道:「不許再念了,別念了,包起帆,你給我停下!」


葛世榮急忙伸手去拽,卻沒能拽住,眼睜睜看著周子山沖了上去,葛世榮就知道今天這事是完了,周子山這時候衝上去,豈不是自己往坑裡跳嗎。葛世榮反應也快,周子山一衝上去,他就趕緊站起來朝會場後面走去,周子山肯定是要被卷進去了,但自己不能被牽連進去。


會場的保衛早已得到曾毅的暗示,周子山剛衝到主席台前,就被保衛一左一右被夾住了。


「包起帆,你給老子住嘴,不許再念了!」周子山兀自咆哮著,雙眼噴火怒視包起帆。


包起帆這時候自然不能放過周子山,前幾天你在曾縣長辦公室外面敢羞辱老子,現在老子報仇的時刻終於是到了,包起帆從座椅里站起來,大手一指周子山,道:「各位媒體朋友,請允許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來福醫藥公司的周總!」


「嘩!」現場媒體的鏡頭,齊刷刷轉向了周子山,閃光燈亮得能晃瞎人的眼睛。


周子山這時候已經完全亂了,可能也是他平時囂張慣了,竟然怒罵道:「別拍了,拍你娘個腿,再拍老子弄死你!」


旁邊的保衛此時突然一鬆手,周子山猶如野馬脫韁,一下就衝上去奪過記者手裡的相機,「咔嚓」一聲摔碎在地,然後輪著拳頭就上去,叫罵道:「我讓你拍,我讓你拍,龜兒子!」


那名記者頓時被打得鼻血橫流,旁邊的記者一看,火也大了,集體衝上去拳打腳踢,幾下就把周子山放倒在地。


有記者隔著好幾道人,還硬把腿往裡塞,狠狠地踹著,也不知道究竟踹中了誰,嘴裡義憤填膺地罵道:「我讓你打記者,我讓你打記者,老子踹死你個做假藥的!」


包起帆心中那個樂,心道周子山在記者面前耍混,這不是自找倒霉嘛,他手裡拿著話筒,不疼不癢地道:「請大家安靜,注意保持會場秩序!」這話等於沒說,那邊都打起來了,還講個什麼秩序,打架那就是手快了沾光,手慢了遭殃。


會場的保衛看差不多,這才衝進去,硬是從記者的拳腳之下,把周子山「搶」了出來,拖著就往會場外面走。


周子山被修理得不輕,渾身上下全是腳印子,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嘴角也被人打破了,被會場保衛拖走的時候,兩隻腳上的鞋都沒了,皮帶也被拽了出來,半截子掉在那裡。


即便如此,周子山還是叫罵道:「龜兒子,你們等著,看老子弄不死你!」


話音未落,兩隻鞋就飛了過去,估計正是周子山自己掉的,現在也算是物歸原主了。


周子君坐在休息室,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當時臉都紫了,自己的這個弟弟實在是太衝動了,曾毅讀他的檢測報告,就算是結果再壞,那是也有辦法挽回的,可你這麼一衝出去,事情就無法挽回了,就算來福醫藥能躲過一劫,你周子山也得掉層皮了。


「周市長,這個來福醫藥,好像你們佳通市的企業吧?」顧迪此時晃著二郎腿問到。


周子君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黑著臉坐在那裡,心裡是又氣又急,他真想撇下顧迪一走了之,可又不敢這麼做,他終於知道什麼叫做熱鍋上的螞蟻,自己眼下就是了。


「來福醫藥是專門做假藥的吧?」顧迪又故意去問旁邊的肖江波。


肖江波搖了搖頭,當著周子君的面,他也沒有直接挑破來福醫藥的背景,他知道顧迪這是明知故問,故意打周子君的面呢。


「這下咱們東江省又得出大新聞了!」顧迪「嘖嘖」了兩聲,道:「還真是佩服這位周總啊,給我們東江增光添彩了!」


周子君的鬢角上就淌下兩行冷汗,這次自己的弟弟怕是難逃一劫了,整個東江省,都還沒發生過如此惡劣的事情呢,而且還是當著眾多媒體的面,這如何能收場。


周子山被拖走之後,會場的記者譴責了好幾分鐘,才慢慢安靜了下來,不過看那表情,卻跟要吃人似的。


包起帆忍不住都想大笑大聲,周子山啊周子山,你就等著被記者們的筆杆子「吃」掉吧,保證讓你連骨頭渣都不剩一點,他清了一下嗓子,道:「各位媒體朋友,剛才發生的事,令人極其憤慨,但還是請大家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情緒,相信打人者一定會受到應有的懲罰。現在,我繼續為大家宣讀……」


曾毅此時突然在桌上敲了兩下,示意包起帆可以停止了。


包起帆就急忙起身,把話筒端端正正放在了曾毅的面前,然後恭恭敬敬站在了曾毅身後。


「各位媒體朋友,為了避免再次發生意外事件,也為了節省時間,剩餘的檢測報告這裡就不再一一宣讀了,如果大家覺得有需要,可以向我們索取完整的複印件。」


曾毅講了一句,重新抓回發布會的主導權,現場帶來的檢測報告非常厚,一一宣布的話,至少需要三個小時的時間,而且期間很可能還會發生各種變故,受到各種壓力,所以曾毅決定就到這裡了,事後由媒體來索取以及公布檢測報告,豐慶縣的壓力會小很多。


「相信各位媒體朋友,此時已經能夠理解我們豐慶縣否定公開招標結果的初衷了。人命大於天,在人民群眾的生命健康問題上,我們豐慶縣選擇的是高度負責的態度,以及有療效和品質保障的放心藥品,而不是低廉的葯價。對此所產生的爭議,我們完全理解,也非常感謝各位媒體的監督,有你們的鞭策,我們會把這項事業越做越好。」


曾毅說到這裡,站起來朝現場的媒體鞠了一躬,道:「今天的發布會到此結束,感謝各位朋友的到場。」


媒體對於這個虎頭蛇尾的發布會,心裡當然不怎麼樂意,於是集體上前圍住曾毅。


包起帆此時站在了曾毅的前面,用身體擋著那些媒體,道:「各位朋友,如果你們有什麼問題,可以儘管向我提問,曾縣長還有重要的公事要辦,請讓曾縣長先走一步。」


媒體們依舊不肯放曾毅走,將前面圍了個水泄不通。


「曾縣長,我們都支持你!」


會場的後面,突然傳來一聲堅定無比的聲音。媒體們回頭去看,就看到五位身著正裝的中年男子,從一側的休息室走了出來。


「那是江波醫藥的老總肖江波先生!」人群中就有人喊了一聲。


「還有雲海第一製藥廠的王董事長!」


更勝一籌


現場媒體的注意力,立刻被進來的幾位醫藥老總給吸引了過去,紛紛拿起鏡頭沖了過去,將幾人圍在中間。


「今天我們幾個專程過來,是要感謝豐慶縣政府以及在場的所有媒體,正是你們的行為,打擊了那些不能守法守德的不良企業,維護了醫藥行業的秩序公正,凈化了整個行業的環境。我代表所有守法誠信的醫藥企業,謝謝你們了……」


雲海第一製藥廠的王董事長非常健談,面對記者的鏡頭娓娓道來:「……醫藥行業是個極其特殊的行業,它關係著老百姓的生命健康,人命大於天,這個行業容不得任何的弄虛作假。……任何形式的弄虛作假,都不僅是道德的敗壞,更是對生命的一種極大蔑視,是在拿人民群眾的生命在開玩笑,是在賺黑心錢……在此,我號召所有的醫藥界同仁能夠團結起來,堅決跟這股不正之風和違法行為做鬥爭,不給黑心企業任何生存空間,……同時,我也希望能出現更多的跟豐慶縣一樣、具有高度責任感的地方政府,來支持我們、配合我們,一起抵制黑心企業、黑心藥……」


肖江波則沒有那麼多的套話,很實在,道:「……對不良企業的打擊,就是對我們這些合法守信企業的最大保護,我很佩服豐慶縣的這份勇氣,也敬重他們高度負責的態度,謝謝,真心感謝!」這話雖短,但卻是肖江波的心聲,作為知名醫藥企業的老總,他也是醫保藥物招標制度的受害者。


正如曾毅所講,「唯價低者中標」的一刀切模式,其實就是一種「優汰劣勝」的制度,在這種招標模式之下,真正受益的是那些沒有道德下限的黑心企業,以及製造工藝低劣、可以隨意壓縮成本的小企業,他們憑藉「低價」得以進入醫保市場,然後越做越大,而那些真正的大企業,卻都排除在外了。


江波醫藥年年招標,年年失利,不得不退出醫保市場,還因此承受了多方的批評。很多人不理解,認為江波醫藥唯利是圖,寧可不進醫保市場,也不願意降低葯價來讓利於民。但大家不知道,真正「唯利是圖」的,反而是那些高舉「低價」旗幟,什麼低價葯都造的出來的黑心企業。


大家平時常說「一分錢,一分貨」,在關乎生命健康的藥品之上,照樣也是如此,如果不給企業一定的利潤空間,那藥品的品質又拿什麼來保證呢?


曾毅今天的這個發布會,終於為很多守法誠信的企業正了名、做了辯護,洗清了他們的長久以來的莫名冤屈,這才是大家一定要過來為曾毅捧場助威的最大原因。


在肖江波之後,是國內最大連鎖醫藥超市的老總,他是受肖江波邀請過來的,他的話比肖江波還簡單,直接道:「面對各位媒體,我鄭重宣布一個決定,凡是檢測報告上有問題的藥品,我們今日起一律下架,禁止銷售,並將這些企業列入黑名單,永不採購!」


媒體們就發出驚呼,然後把鏡頭齊齊對準這位老總,這可是大魄力啊,如果真能做到,可以說是對那些不良企業的極大震懾。


最後是一位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臉色白白凈凈的,不過說話的嗓門卻異常大,有一種共振感,他道:「我這裡也宣布一個決定:從今日起,我們寶寧公司將不會對有問題藥品的企業,進行任何配送。」


媒體很快就搞明白了這個斯文中年人的來歷,寶寧公司是東江省最大的醫藥代理和配送企業,業務覆蓋十多個省,在國內同類型的企業之中位於三甲之列,實力不容小覷。


等這五位老總講完話,媒體們就興奮了,這新聞可太勁爆了,豐慶縣的發布會,竟然來了這麼多的重量級人物前來助陣:既有國內最大的民營製藥企業——江波醫藥;也有東江省最大的國有醫藥企業——雲海第一製藥廠;而且還有全國最大的醫藥零售企業;以及醫藥配送公司。


這個陣容,這個規模,簡直就是對不良醫藥企業的一次聯合圍剿啊,這在國內可是非常罕見的!


很多媒體連新聞的標題都想好了,急急地開始聯繫總部,約最快最好的版面,以便儘快發布這條重磅消息。


站在主席台上的包起帆此時都快樂暈了,他沒想到發布會最後還有這麼一場好戲,心道來福醫藥這次要出大麻煩了,產品被下架也就算了,配送公司現在還不負責配送了,來福醫藥想把產品弄回來,只能自己去拉,僅是要把這些問題藥品召回,就是一項浩大的工程了,更不要提公關和解釋了。


曾縣長輕輕一出手,來福葯業很可能就要關門破產了,周子君的政績工程瞬間化為烏有啊。


直到現在,包起帆才完全明白了曾縣長的整個計劃,這完全就是「龍窩鄉事件」的翻版。


同樣都是在自己的地盤挑事,葛世榮選擇了讓運煤車隊罷工,而曾縣長選擇了捅破醫保招標的弊端;


同樣都是事情被搞大,葛世榮選擇了在市裡的報紙為自己鼓吹,隨即龍窩鄉煤礦停止生產,要求收回修路的捐款助資,從而擴大影響;而曾縣長也是讓媒體參與,只是這次不是鼓吹了,而是被媒體大曝光;


同樣都是玩消失,葛世榮躲進了省城的醫院,曾縣長躲去省城辦事;


同樣都是助威,葛世榮請來了周子君以權壓人,曾縣長請來了醫藥界同仁鼎力相助;


甚至事情的解決的手段,也是非常相似的:周子君讓環宇貨運公司收繳了所有煤礦的運輸權,曾縣長讓寶寧公司停了來福醫藥的配送和銷售;周子君把那些被利用了的拉煤車隊,變成了曾縣長手裡的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地雷,而現在來福醫藥卻成為了一座巨大的火藥桶。


龍窩鄉的事情,最後以超限檢測站停建、市裡派檢查組入駐龍窩鄉收尾;而這次的醫藥招標事件,也以來福醫藥產品下架結束,在接下來,很可能也會是以更大的檢查組入駐來福醫藥為結尾。


不管是起端,還是過程,乃至最後的收尾,這兩件事都充滿了高度的類似性,等想明白這一切,包起帆不禁是目瞪口呆。曾縣長這一招好像並不新鮮啊,完全就是「以其之道,還施彼身」,可令人詫異的是,葛世榮這幫人竟然還稀里糊塗地又跳了進來。


包起帆心中感慨萬千,這隻能說曾縣長的水平,比起葛世榮這幫人要更勝一籌!不,是更勝好幾籌!


葛世榮他們在龍窩鄉大鬧了一場,目的不過是為了保住黑幕不被揭開;而曾縣長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而後生,卻是為了老百姓的健康大事,為了整個醫藥行業的健康,甚至有可能還會推動醫保招標制度的變革。僅是這一點,就不該拿葛世榮跟曾縣長比較,葛世榮給曾縣長提鞋都不配!


曾毅此時朝幾位醫藥企業老總迎過去,伸出手道:「感謝幾位老總的到場!」


「曾縣長,我看我們就不必如此客氣了嘛!」雲海第一製藥廠的王董拉住曾毅的手,道:「真要說感謝,應該是我們感謝你!」


肖江波一旁笑道:「如果不是曾縣長創造的這個機會,我們這些同行的競爭對手,可能永遠都不會有攜手的機會吧?」


眾人爽聲大笑,肖江波說的都是大實話,雲海第一製藥廠和江波醫藥身為東江省最大的兩家醫藥企業,平時難免會有摩擦,要不是這次的機會,是絕不可能會形成統一戰線的,這也是黑心企業能夠肆無忌憚的另外一個原因。


媒體立刻抓出這個機會,對幾人握手的場面一陣猛拍。


「方便的時候,還請幾位老總到豐慶縣來。」曾毅對幾位發出了邀請,道:「藥物招標的事情,還需要幾位老總幫忙出謀劃策呢。」


王董很痛快,笑道:「就是曾縣長不說,我也要去豐慶縣轉一轉的。醫藥企業要想成長壯大,除了自身的操守外,環境也很重要,通過這次的事情,我有理由相信,豐慶縣一定會是醫藥企業成長的最佳沃土。」


站在旁邊的包起帆頓時眼睛一亮,想不到啊,想不到,今天的發布會竟然會以這種方式來結尾,王董的意思很明白,說是來豐慶縣轉一轉,其實很可能是來考察投資環境的。曾縣長開發布會,本來是為解除麻煩的,誰想到最後還能吸引來投資意向,這事辦的,簡直是一舉三得啊!


身後的幾人也是一齊道:「到時候可不能落下我們幾個,要去一起去嘛!」


等發布會結束,記者散去,顧迪才從休息室慢慢踱了出來,周子君終於有了抽身的機會,急急忙忙地離開了現場,趕回市裡滅火去了。


「老曾,你什麼時候回豐慶縣?」顧迪問到。


曾毅道:「今天就回。」


顧迪站在那裡神遊了片刻,最後還是提醒道:「發布會一開,佳通市肯定是炸了窩,你回去之後可得有所準備啊!」


曾毅笑了笑,道:「有比我頭疼的人呢,我怕什麼,難道他們還能撤了我不成?」


顧迪哈哈一笑,道:「那倒也是,誰敢撤你,有的是找他們理論的人!」


「不刺激就不痛快,這不是你自己說的嗎?」曾毅笑著一拍顧迪的肩膀,道:「今天的事謝了,後面你就看我的吧!」


死而不僵


回豐慶縣的路上,市長何思賢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曾毅,你是怎麼搞的!」何思賢的語氣很不客氣,喝問道:「發布會的事情,為什麼不事先跟市裡進行溝通,你知不知道這樣會讓市裡非常被動!」


口氣之嚴厲,就連坐在曾毅身旁的包起帆,都感受到了一種冰霜侵骨的感覺,心道這下壞事了,來福醫藥是市裡的明星企業,這下出了這麼大的問題,光是收拾這個爛攤子,市裡怕是都要焦頭爛額了,市長能不火大,那才是咄咄怪事呢。曾縣長給市裡捅下這麼大的簍子,怕是今後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曾毅倒是不慌不忙,道:「何市長,檢測報告共涉及20家企業近50種藥品,並不是單獨是針對某個企業。周子山在現場毆打記者,我們事先也沒有預料到。」


包起帆心道曾縣長這話講得太有水平了,直接一下就把屎盆子都扣在周子山的頭上了。我們豐慶縣宣布檢測結果,能給市裡造成多大的影響,似乎還說不準呢,但周子山毆打記者,則肯定是導致記者對來福醫藥窮追猛打的直接原因!完全怪責我們豐慶縣,是沒有道理的!


何思賢聽了曾毅的解釋,似乎更加生氣了,道:「檢測報告的結果既然涉及到了來福醫藥,為什麼不早點向市裡反映!」


「來福醫藥是我市的明星企業,事關重大,在拿到檢測報告之後,我專程去找其它檢測機構秘密核實了一下結果,本來要向周副市長解釋的,但周副市長沒有給我這個機會!」曾毅簡簡單單一句話,就把事情給推了過去。


包起帆忍不住都要豎大拇指了,一切盡在曾縣長掌控之中啊。在曾縣長還沒有做出正式解釋之前,周子君就先入為主做出了處理決定,要將豐慶縣醫保招標事件的責任全推在曾縣長的頭上,甚至還要提請市常委會拿下曾縣長,這分明就是要把曾縣長推出去扛黑鍋,而曾縣長則不過是「被迫」自證清白罷了。要怪的話,就怪周子君這次沖得太猛了!


何思賢電話那邊一肚子火就發不出來了,他很清楚事實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但碰上曾毅這樣的刺頭,你根本就沒任何的辦法,讓曾毅這一解釋,反而變成了曾毅處處為市裡考慮、要維護市裡,市裡卻不分青紅皂白,反過來要處分曾毅了。


真是豈有此理!你曾毅給市裡惹下如此大的麻煩,難道不但無過,反而有功了?


何思賢頓時有一種「捏不得、碰不得」的感覺,曾毅敢越級向周子君發難,肯定早就設計好了一切,怎麼還能給你留下挑刺的機會呢,你有一句,他就會有十句在那等著呢。


「為什麼不向我彙報,不向世家書記彙報?」何思賢怒氣沖沖地又喝問了一句,周子君不聽解釋,難道市裡就再沒有別的領導了嗎?


曾毅這次倒是很誠懇,道:「在這點上,我確實有些考慮不周。」


何思賢一聽,氣得牙根直痒痒,卻真拿曾毅沒什麼招了,其實他也知道,曾毅如果事先選擇向市裡其他領導彙報,事情可能對曾毅極為不利。


來福醫藥位於周子君職權範圍之內,其他領導拿到檢測報告,並不方便出手去管,最後很可能會選擇裝聾作啞,如此彙報了等於沒彙報,等記者追問推翻醫保招標結果的事情時,曾毅還得再次公布檢測結果;就算是自己這位市長、以及市委書記,也可能因為顧忌影響,而選擇捂蓋子,那豐慶縣又要如何解釋推翻醫保招標結果的事情呢。這件事照樣很棘手,處理不好,也會對佳通市產生不利的影響。


再者,周子君是鐵了心要拿下曾毅,就算沒有這次的事情,今後還是會再找機會的,這次媒體能對豐慶縣醫保招標的事情如此關注,很可能是周子君暗中推波助瀾的結果,從這點講,今天的這個坑就是周子君自己挖出的,只能沒想到最後被埋進去的卻不是曾毅。


「目無組織,目無上級,沒有絲毫的大局觀,曾毅,你必須為你的行為做出檢討!」


何思賢扔下這句話,就恨恨掛了電話,其實來福醫藥的這個爛攤子究竟要如何收拾,何思賢一點也不操心,那是周子君該頭疼的事情,也幸虧曾毅事先沒有向別的領導彙報,否則其他人也要因此被拖下水,多少都得負點責任。


佳通市的權力格局,跟以前的豐慶縣有些相似,身為政府的副手,周子君卻跟何思賢這位正手始終尿不到一個壺裡去,雖然不至於徹底倒向市委書記唐世家,但兩人卻在很多事情上都保持了一定的默契,讓何思賢這位政府一把手做起事來總是牽手掣肘,對此何思賢早已是牢騷滿腹了。


現在周子君出了大麻煩,何思賢的心裡還隱隱有些高興呢,他已經準備好了向周子君施壓。


至於要給曾毅打這個電話,只不過是敲打和警告罷了,任何一個領導,都不喜歡曾毅這樣悶不吭聲就捅簍子的下屬,他必須要讓曾毅認識到這樣做的嚴重後果,否則這樣的事今後就還有再有下一次,而下一次倒霉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剛放下何思賢的電話,曾毅的那部私人手機,卻響起了鈴聲。


包起帆立刻把頭扭往窗外,不過耳朵卻豎了起來,曾縣長的這部私人手機,自己可是見過很多次了,但令人奇怪的是,曾縣長甚至會膽大包天地關掉工作電話,把上級領導「拒之門外」,卻二十四小時都把這部私人手機帶在身邊,而且從不關機。詫異的是,自己身為豐慶縣政府的大管家,也算是曾縣長身邊的人了,可也沒有任何機會接觸到這部手機,更沒見曾縣長用這部電話跟任何人通過話,今天還是頭一次呢。


身在官場,不該知道的就一定不要知道,不該打聽的就絕不打聽,包起帆很明白這一點,但心裡卻實在是好奇,到底曾縣長這部手機藏了什麼秘密,這跟曾縣長不拘小節的坦蕩風格也有些不符啊。


如果真讓包起帆接觸到曾毅的這部手機,他一定會被嚇死的,裡面的聯絡人全都是他不敢想像的大人物,翟老、喬老、徐老這樣的老首長有一大把,諸如方南國、冰寒柏、顧明夫、李釗雄這樣的一方諸侯,也有七八位之多。


曾毅拿出電話看了一下號碼,卻有些意外,竟然是陶桃打來的,因為有包起帆在車裡,曾毅直接按下接聽,然後在電話里「唔」了一聲。


「怎麼?不方便講話?」陶桃也是鬼精靈,曾毅一句話沒講,她就猜到了這邊的情形,於是在電話里用很低的聲音問到。


「什麼事,說吧。」曾毅淡淡說到。


「我沒什麼事啊!」陶桃還一副驚訝的口氣,道:「倒是你,不該對我說句謝謝嗎?」


曾毅就知道陶桃指的是什麼了,關於來福醫藥和周子君之間的那些灰色內幕,都出自於陶桃的那份黑材料。雖然那份材料上面並沒有確鑿的證據,有的只是捕風捉影,但不可否認,曾毅這次敢向周子君發難,多少也是因為這份材料,他已經把徐力叫到東江,按照材料上提供的線索進行了暗中調查,拿到了不少證據。


「謝謝!」曾毅就道了一句。


那邊的陶桃似乎卻愣住了,頓了良久,仍然是不敢置信的口氣,道:「你說謝謝了?我以為你永遠都是那麼酷呢!要不你再說一聲,我剛才沒聽清楚!」


曾毅就道:「你還有別的事嗎?」


「你再說謝謝我聽聽!」陶桃咯咯笑著,有些按耐不住的意思,很是興奮。


「沒事掛了!」曾毅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臉上有些沉思的表情,他至今看不透陶桃這個人,陶桃的這份黑材料,似乎專門是為曾毅準備的。


正要把手機塞回兜里,電話又響了一聲,拿起來看,是一條簡訊,陶桃發來的,道:「雷鋒叔,你還是那麼帥、那麼酷!」


曾毅直搖頭,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隨後把手機塞回兜里。


包起帆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結果什麼也沒聽到,不過卻沒有一絲失望,反倒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看法,曾縣長的這部手機一定不普通!


「梁成好,你這個王八蛋!」周子君一掌拍在桌上,臉色猙獰恐怖,桌上放著的茶杯,也頓時跳得老高。


梁成好站在周子君的面前,不住抹著臉上的冷汗,腰都沒敢直起來,他是來福醫藥的老總,是周子君鐵杆的心腹。


「來福醫藥的產品,出了這麼嚴重的問題,作為企業的負責人,你敢說你一點都不知情!」周子君盯著梁成好,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甚是恐怖。


梁成好努力抽動了一下嘴角,道:「周市長,我真的是……」


「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準備對我講實話嗎!」周子君怒不可遏地咆哮著,如果不是市長,他一定把面前的杯子狠狠砸在梁成好的臉上。


梁成好垂著頭,猶豫了半響之後,道:「周市長,你也知道,咱們來福醫藥以前就是個小廠,只會造風油精,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拳頭產品。我們目前生產的這十幾種葯,不是仿製葯、就是復方葯,市場競爭非常激烈,要想佔領市場,就得進行密集式的廣告轟炸來提升知名度,如此消費者才能買單,可如今廣告費用年年在漲,我們不也是沒辦法嘛……」


「沒辦法!好一個沒辦法!」周子君氣得渾身顫抖,叉腰原地踱了兩圈,也壓不住怒火,終於還是拿起杯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道:「造假藥就是你想出的好辦法嗎!」


梁成好沒有再辯解,心裡覺得有些委屈,我有什麼辦法呢,來福醫藥就這麼厚的底子,造不成那「一招鮮」的獨家葯,你每年還不斷地給下任務,今年賣了十億,明年就要賣三十億,我不增加廣告投入能行嗎?不買廣告,三億都做不下來。


再說了,很多企業不都這麼做的嗎,現在那些知名度高的醫藥企業,有幾個是真正做葯的,不都是賣廣告的嗎?一粒鈣片讓他們一番吹噓,都包裝成了包治百病、返老還童的仙藥,相比之下,我這已經算是在做良心藥了,至少還摻了些西藥的成分呢,算是能治病吧!


我們以前是賣風油精的,那還有以前賣耗子葯的呢,甚至還有專門做假藥的,現在不也搖身一變,變成了大企業?我們比他們可強多了,只是這次比較倒霉罷了。


說到底,也怪你那個弟弟,怎麼可以當眾打記者呢!他要是不打記者,我們也不會被頂到風口浪尖去,豐慶縣檢測報告中涉及的至少有二十家企業呢,最倒霉的卻只有我們來福醫藥一家。


可惜周子山因為打人,現在被雲海市警方給拘留了,否則梁成好一定要吐吐口水。


周子君把梁成好訓了個狗血淋頭,最後自己也累了,坐在椅子里黑臉生悶氣。


梁成好這才道:「周市長,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我們還是趕緊想個辦法來彌補吧!」


周子君冷冷哼了一聲,等著梁成好的下文。


「豐慶縣自己宣布的檢測結果,未必就一定是真實的嘛,他們可以檢測,我們也可以……」梁成好就出著注意,如今只要給錢,什麼樣的檢測結果都有人給你做,有人就專門掙這個錢的,比我們這些做假藥的還壞。


周子君就打斷了梁成好,惡狠狠道:「你還能找到比戴維醫學基金更專業、比科學院更權威的檢測機構嗎!」


梁成好就訕訕收回了自己的話頭,心裡把曾毅罵了一遍,這小子真捨得下本,竟然把國內國外最權威的檢測機構都請了,害自己都沒有轉圜的餘地了,他眼珠一轉,又道:「周市長,實在不行,我們就來個壯士斷腕,禍是我闖的,責任我一個人來扛!」


周子君的面色就緩和了許多,對梁成好的這個表態,他很滿意,梁成好縱然百般不好,但忠心還是可嘉的,他道:「你是有責任,但未必就是主要責任,對於那些膽敢欺上瞞下、從中搗鬼的不法分子,我們絕不能讓他們逃脫法網。」


梁成好就鬆了口氣,他真怕自己被推出去頂缸呢,所以乾脆主動表明忠心來換取一線生機,現在果然奏效,有周子君這句話,但倒霉的肯定是那些一線負責採購和生產的,他道:「周市長,我對不住您!」


周子君一擺手,道:「你說說,如果真到了最壞的那一步,來福醫藥怎麼辦?」


周子君面帶憂色,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那就是先下手為強,高調處理來福醫藥,爭取儘快把這事平息下去。只是這樣做之後,來福醫藥怎麼辦呢,廠里有好幾千的工人,這一下沒了飯碗,工人職工鬧起事來,照樣也是個大問題,可不能按下葫蘆又浮起瓢啊。


而且來福醫藥是周子君的大政績工程,真要是這麼就完了,那周子君也就完了。


梁成好也跟著嘆了口氣,讓曾毅這麼一搞,再加上周子山的莽撞,來福醫藥肯多半是保不住了,光是召回那些問題產品,就得讓來福醫藥瞬間破產了,這些藥品那也是花錢造出來的呢,現在非但沒賣出去,還得自己拉回來銷毀,這叫血本無歸啊!


如果再有一些懂法的患者進行索賠,那麻煩就更大了,簡直是個無底洞。


兩相權衡,還不如就讓來福醫藥破產呢,破產了乾脆,周市長既對媒體也做出了交代,也免去了很多後顧之憂。


「事情其實也好解決,等過了這個風頭、事情平息下去,我們重新換個名字,然後再註冊幾個藥品,就可以重新生產了!」梁成好說到。


藥品被爆出有問題,來福醫藥並不是頭一家,以前也有很多企業被點名,對此很多企業都有了應對的辦法。你說我的藥品有問題,我就先抵賴,實在抵賴不過,那就破產關門,跟以前的自己徹底劃清界限。等公眾不再關注了,就再悄悄註冊個新名字,換個馬甲到衛生部辦了手續、申請了藥品,然後重新開工,還是這個廠,還是這些設備、這些工人,甚至廠長都還是以前的廠長。


周子君沉吟了片刻,問道:「這個方法可行嗎?」如果真的可行,那自己處理起來就遊刃有餘了,既可以高調處理來福醫藥撇清責任,事後還在來福醫藥的後續安排上爭取漂亮翻身。


梁成好道:「我在衛生部有個老關係,到時候走走他的路子,應該不成問題。」


周子君就道:「回頭你安排人去做這件事。」


梁成好點了頭,道:「只是這段時間,市裡得幫襯一下,否則……」來福醫藥的賬上還有多少錢,梁成好最清楚,現在出了問題,銀行和原料商一定會集體上門追債的,到時候自己連工人的工資都發不出。


周子君煩躁地擺擺手,道:「我心裡有數,你把其它措施都執行到位就可以了。」


「那我這就去安排了。」梁成好也不敢耽擱,告辭了周子君,就匆匆出門去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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