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事 | 網吧，一個完美的烏托邦式社會模型

知識 02-06

從上而下，所有進到門裡的人，都進入了一個現實與虛擬交界的所在。每個人都不需向場所中的其他人交流，不需和其他人有交集，一夜過後也許再也不會相見。

這是知乎君分享的第

893

篇小事。

題圖：《頭號玩家》

為什麼網吧老闆不會趕走蹭睡的人？

知友：軒釗ing

網吧其實是個最完美的烏托邦式社會模型。

10 年左右，我在濱州鄒平做過接近一年時間的網管。那個時候流行 DNF、CF、卡丁車、魔獸、暗黑……這些遊戲。

網吧老闆是個魔獸玩家，頂看不上玩 DNF 的人。但是來網吧上網的人，玩魔獸的越來越少，甚至有的時候，一排十個座位上，有 9 個人在玩 DNF，還剩一個人也許是玩卡丁車之類的。

總之，老闆越來越寂寞，整天坐在靠近吧台的那個座位上，獨自一個人沉溺在魔獸世界中，對網吧里發生的事情不聞不問。

印象里，做網管的那段時間，我在網吧里的權利是非常大的。上到飲料、小吃的進貨賣貨，包括電腦更換零件，下到充值會員、包夜等等上網相關，都由我說了算。

老闆只是每天晚上在包夜時段開始前，象徵性的查驗一下我給他的報表，然後把收銀台里的整錢全部點走。接下來的一整夜他都不會再來。

和我一起工作的還有另一個網管，他比我小几歲，玩心大，只上夜班。

我會去樓上閣樓睡幾個小時，在天亮之前下樓看一看情況，如果沒有問題發生，就回去接著睡到天亮。

那段時間的經歷，其實並不光彩。但是憑心而論，那段時間確實是我經歷過的最自由，最舒服，最瀟洒的日子。

也許是因為太瀟洒了吧，從那份工作結束以後，到現在為止，我幾乎再也沒去過網吧，也沒有再玩過 PC 端的網路遊戲。

現在想起「網吧」這兩個字，竟覺得恍如隔世，好像那是上個世紀的產物一樣。

提起網吧，大部分人恐怕都會有不好的聯想。年輕人去網吧的居多，他們吵鬧、魯莽、荷爾蒙過剩，在網路世界和現實世界交界地帶，肆無忌憚。

我在網吧的夜裡，見過近七天七夜不離開的學生，旁邊始終會放一桶可樂、一包蝦條、一包哈德門或白將軍。

還見過一對男女開包間，一天一夜，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麼。後來去收拾東西，掃出來幾十顆煙蒂、數只橡膠製品、一桶還剩下三分之一的果粒橙和一些空的零食包裝。

還見過濃妝艷抹的女人開通宵，整夜只和別人視頻聊天，說話很大聲，也很粗魯，最後在天亮之前哭著離開。

還有人沉默著坐在角落裡，把頭埋進屏幕後面，喘著粗氣，不知道做什麼。

還有情侶模樣的人並肩坐著玩遊戲，慢慢的，就看不到女的了，只見男的側著身子前後晃動，像是在做什麼運動似的……他們對面的人，有仰在椅子上的睡的，有趴在桌子上的睡的，也有專心玩遊戲的…

網吧的夜裡，敲擊鍵盤的聲音沒有白天那麼嘈雜，斷斷續續的滑鼠點擊聲也不像白天那麼刺耳，間或有輕微的喘息聲和微弱的，啪啪的聲音…

空氣里瀰漫的味道自然是不好聞的，煙味兒、霉味兒、熱塑料味兒……只是這些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在夜裡比在白天要淡許多。此外，似乎還多了一些原始、野性、沒有被人約束的東西，也悄悄混雜在難聞的空氣里。

在這種環境中，當權者形同虛設，秩序發揮不了作用，無人指責，沒有批判。

看似混亂的秩序，卻自有一套內在的規則。躺在空位上睡覺的人，會自覺為交錢開機的人讓位。沒有空位置的時候，他們會自覺離開，去別的網吧找機會。

沒有過衝突發生，幾乎就要接近「無為而治」的狀態了。

有些不恥的事，即便是被人撞見了也無所謂。天亮以後，頂多就是多了件新鮮事，在幾個人之間傳說上幾天之後，就都會慢慢忘記。

了不起被當年那個網管又想起來，胡亂寫上幾句。

網吧，就是這樣一個烏托邦一樣的所在，所以進去睡個覺而已，不算什麼。

知友：求主寬恕

還在讀書的時候當過網管夜班兼職，整個網吧就我一個人。收銀、開機、送飲料、修電腦、打掃衛生，老闆一個月來一次。

有時候顯卡被偷了或者滑鼠不見了也是很正常的事，也常遇到 KTV 小妹畫著濃妝坐在一個男人腿上開機上網的，男的還能把手伸進女的身上摸，剛開始還覺得很新奇，後來也就慢慢習慣了，男的屬於 KTV 少爺，女的就是陪酒小姐。

遇到過一個畢業兩年還背著書包天天在網吧打遊戲的殘疾人，問他怎麼不去找工作，他一邊吃著泡麵一邊跟我說他爸是個有錢人，不用他出去上班，一個星期他至少有 6 天睡在網吧，每次凌晨五點開始收拾打掃網吧的時候也沒打擾他，讓他安安心心睡一覺吧，等七點鐘的時候再收拾他睡的區域。

遇到一個懷孕六七個月的孕婦經常來抽煙上網的，老公在旁邊一起打遊戲。遇到社會小混混，光膀子大紋身，遊戲輸了會砸鍵盤，女朋友經常換，也都挺漂亮的。

遇到有急事要走會叫我幫忙打一下遊戲的。遇到過小偷在我眼皮子底下偷別人手機的，恰巧偷的就是那個經常睡網吧殘疾人的手機，讓我幫忙調監控看一下是誰，第二次那小偷光明正大的又進來，跟那群紋身的小混混還挺熟，小混混經常上網又跟我挺熟，拿著煙跟小混混交流了一番，讓他兄弟這段時間別在我這兒鬧事，鬧大了我會被開除，後來再也沒見過那個小偷。

遇到拿假錢來買礦泉水的，也遇到過脾氣暴躁差點跟他打起來的。

網吧就像社會最底層人最真實的鏡子，彷彿所有人髒話連篇，渾渾噩噩，不思進取，暴躁、無奈又得不到釋放。上班久了又讓我覺得社會好像一直就是這樣子的，大部分人的生活狀態就是這樣，現實生活中不能實現的，不能滿足的，在網吧里都能釋放。這個城市裡再卑微的人心裡都會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也的傷心。

眾生皆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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