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被殺所有證據都指向我，但發覺真兇是誰後我甘願認罪（下）
妻子被殺所有證據都指向我，但發覺真兇是誰後我甘願認罪（上）
老趙的眉頭擠成了疙瘩。
手機突然作響，打斷了老趙的思緒，電話是妻子打來的，早上出門太著急，她把鑰匙忘在家裡了，直到下班回家才發現沒帶鑰匙，妻子讓老趙儘快回家一趟，幫她把門打開。
也該下班了，老趙使勁搓幾把臉，讓大伙兒都回去好好休息，所有問題留到明天再研究。可話音未落，辦公室電話又驟響起來，是看守所打來的，陳勇明撞牆自殺，被看守警員發現，已經轉送到地方醫院救治。
趙志新趕到醫院時，陳勇明平靜的躺在病床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剛照過CT，顱內沒有明顯損傷，所以他很快就會被轉回羈留病房
陳勇明意識清楚，卻對外界的一切不理不睬，不管誰問什麼，他都不說話。老趙站在床邊看了半天，忽然冷冷的說：「這麼快就想畏罪自殺？」
這句話果然管用，陳勇明瞪大眼睛盯著老趙，眼神中明明想要分辯，可出口卻變成一聲嘆息：「唉，既然她想讓我死，我就成全她吧。說到底是我對不起她，不能讓她白死。」
不管這話有沒有假，老趙感覺到，此刻陳勇明的情緒是真的。他對張麗華還是有感情的。
為了不讓陳勇明再起尋死的念頭，老趙假裝閑話的提起陳辰，雖然打心裡不喜歡這個叛逆的孩子，他還是客套的誇孩子幾句。普天下父母的心情大致相同，都喜歡從別人嘴裡聽到自己孩子的優秀，不管那是不是真實的。
陳勇明的嘴角竟露出一絲笑意，不禁提起兒子過往的種種好處，好像孩子從不曾逃學，從不曾頑劣，從不曾離家出走。同樣身為父親，兩個男人漸漸在談話中找到共鳴，話閘子不約而同的打開了，一直聊到天色黑透都沒覺得累。
趙志新的手機又不耐煩的響起，看見妻子的電話號碼在屏幕上閃動，他才想起來回家送鑰匙的事。
女人顯然已經坐在家裡，卻還是在電話里對丈夫瘋狂咆哮。趙志新自知理虧，一直等妻子發泄完才掛斷電話。家裡一共三口人，找不著他，還可以去學校找兒子拿，真不知道女人的心眼怎麼會長得那麼小。
兒子？老趙心中一動，一個詭異的念頭閃過，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如果真的是「這樣」……再回頭看看病床上的陳勇明，趙志新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一絲同情。
5
趙志新親自陪著陳辰回家拿衣服。案發第三天，警方才聯繫到他遠在南方的外婆和小姨，老人得到消息時就病倒了，於是陳辰在警察宿舍又住兩天，才等到風塵僕僕趕來的小姨。
在結案前，陳辰的家作為第一現場，仍在警方的控制之中，就算要回家拿屬於自己的東西，也需要有辦案民警在場。
老趙的面容十分疲憊，他沒告訴孩子，這幾天來，他和他的同事不眠不休的收集和推敲證據，重組案情，終於摸到了藏著真相的門，可這「門」是鎖著的，關鍵的鑰匙……就在這孩子身上。
再回到明明很熟悉的地方，陳辰的情緒仍然很激動，主卧的床頭柜上還擺著全家福的相片，相片里的一家三口笑容燦爛，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孩子想帶走相片，趙志新同意了。只是沒想到陳辰毫不猶豫的撕掉了父親的部分。把自己和母親揣在最貼身的衣袋裡。
陳辰一直不願意離開分局，直到今天早上，小吳告訴他，陳勇明可能很快會被移送檢察機關，他才答應跟小姨離開。誰都看得出，他有多恨自己的父親。
趙志新隨意的到處看著，電視櫃下面的玻璃櫥里擺放著各種機器人造型的玩具：「這麼多？要不少錢吧？這個要帶走嗎？」
陳辰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老趙自顧的撿出一隻來，說：「你爸跟我說，你小時候最喜歡變形金剛，所以他常常拿這種玩具當作獎勵。」
見孩子不答話，老趙又揀出其中最大的一隻，「他說你出水痘時，他買了一個全商場最大的模型給你，他還每天陪你一起玩，鼓勵你要勇敢，就是這個嗎？」
陳辰停下了裝行李的手，背對著老趙一動不動。老趙裝假沒看見，把玩具都放回原處，自嘲的說：「好傢夥，早十年前，這一個玩具都相當於我半個月工資，沒想到你爸這麼捨得花錢，中國的孩子都是被這樣的家長慣壞的。」
陳辰忽然翻出垃圾袋，毫不猶豫的把玩具一隻一隻的丟進去。老趙想攔，卻被他一把甩開，他永遠不會原諒殺死媽媽的兇手，不管那個人曾經對他有多好。
趙志新強硬的拉住孩子的手，態度卻很慈祥，說起話來也語重心長。他希望孩子能說真話，因為他還小，不管做錯什麼，都會被原諒，可是如果他因為一時誤會而鑄成大錯，就會內疚一輩子，無可挽回。
陳辰驚訝的盯著趙志新，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顯然無法與一位老刑警抗衡，孩子的目光中已經寫著心虛，卻仍嘴硬的什麼都沒說。
老趙難過的搖了搖頭，從衣袋裡掏出一張快遞收貨單。這是警方在陳辰學校的置物櫃里找到的。單據上顯示，案發前一個月，陳辰從網上買了某種保健品，警方查到寄件人的地址，也專門請當地警方去核查過，證明所謂的「保健品」其實是一瓶一百片裝的「巴比妥酸片」。而違法銷售抑製劑的店主已經被警方控制。
陳辰結結巴巴的否認，因為就算能證明他買過巴比妥酸片，也不能證明他曾在案發當晚回家過。
趙志新拉著孩子走到窗邊，陳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呆住了。就在他家樓下的花叢邊，明晃晃的站立著一支安防攝像頭。那是他回家的必經之路，是什麼時候多了一個攝像頭，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可只要調出當晚的錄像，一切就真像大白了。
一瞬間，孩子像被抽干所有的力氣，一屁股坐到地上。想起那個晚上，直到現在都像是一個醒不了的噩夢。
6
陳辰很早就有過輕生的念頭，在他父母長年冷戰的時候，在父親責打不休的時候，在他想逃避所有煩惱的時候……他是個港劇迷，曾在眾多TVB劇集中總結出好多種自殺的方式。網購安眠藥時，他根本不知道葯會被這樣派上用場。
那天逃出門之後，他躲到一個要好的同學家，還是同學的父母幫他處理了傷口。出事那天晚上，他在自己家樓下流連了很久。他知道陳勇明在家，可是第二天學校要繳書本費，再說他已經整整兩天沒回家，他怕母親會擔心。
客廳里的熒光始終閃著，陳辰不得不一直等下去，他知道父親有看著電視睡覺的習慣，可他得確定父親睡了才能進門，不然非得再挨一頓打。
凌晨二點左右，陳辰悄悄的打開家門，午夜場電視劇還在上演，父親已經沉沉的睡在沙發上。父親睡著了就會雷打不動，陳辰還記得小時候的那些晚上，窗外雷雨交加，他躲在母親懷裡仍不得安睡的時候，可父親的呼嚕竟比雷聲還響。
主卧的檯燈還亮著，陳辰以為母親沒睡，走到床邊才發現母親緊閉雙眼，蜷曲在一角，嘴角湧出許多白色泡沫。
他輕輕呼喚母親，卻沒有得到回應，他想把母親的頭扶回枕頭上，雙手搬過脖子時，驚訝的察覺母親沒有任何脈搏。無論他怎麼用力搖晃、呼叫，都紋絲不動。
母親死了，陳辰本能的哭著去叫父親，可一看到沙發上打著呼嚕的陳勇明，他又緊緊的捂住自己的嘴，那一瞬間，這個十六歲的孩子用自己的邏輯想「明白」了母親的死。
母親是自殺的，她終於忍受不了丈夫無休止的折磨，選擇以死解脫。
母親明明是被這男人逼死的，可這男人會因為手不染血而逍遙法外。想到這兒，孩子悄悄退回到自己的卧室，腦海中最暴力的想法是直接結束那男人的生命，可他下不了手。再說就算他這麼做了，也只能讓那男人從殺人兇手變成大家都同情的被害者。
陳辰拿出安眠藥時，本來是想要自殺的，他想讓那男人下半輩子都活在自責里。可是他會自責嗎？或許他連這娘倆為什麼會死都不想明白。
孩子把葯倒在小塑料袋裡揣好，用枕巾擦掉藥瓶上所有的指紋，這些都是電視劇里教的，警方一旦發現藥瓶沒有指紋就會推翻自殺的可能性。
他本想用母親吃過的藥瓶，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卧室的窗戶開著，他以為母親把藥瓶丟掉了。
臨走時，他幫母親整理了睡衣，梳了頭，他想讓母親看起來更安詳，就算盡他最後一份心意。
講完來龍去脈，陳辰坐在地上失聲痛哭，他並不以為自己有錯，哭是因為失敗了。害死母親的男人再得不到任何懲罰。他甚至有些怨恨趙志新，為什麼要找出真相？為什麼要幫逼死妻子的男人脫罪？為什麼不能給那可憐的女人一點點公平？
趙志新本想伸手安撫一下孩子，手還沒搭到孩子肩頭就被狠狠的推開，沒等老趙反應過來，陳辰忽然揪住他的衣襟，怒吼著：「他不是無辜的！我媽是被他折磨死的。被折磨的不是你，你不會知道，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他打我的那些傷疤，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卻每天生活得死一般的沉寂。
「你知道他有多久沒跟我媽說過一句話嗎？他當我媽是透明的。有好幾次，我看見我媽踡在牆角里哭，三更半夜，她一個人在哭，我想問她原因，才發現她失語了！他是沒有打她，他的暴力是冷的，冷到刺骨，冷到刺穿一個無辜女人的心……」
老趙本可以輕意推開陳辰，可是他任由孩子發泄，他甚至能感受到來自對方那種扭曲的痛苦。想到在遊戲城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的樣子，原來那紅腫的眼睛不是通宵玩電動熬的，他一定是躲在某個地方，整整哭一夜。
陳辰的發泄只剩下痛哭時，趙志新才開口：「孩子，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有一件事你一定要知道，你媽媽不是自殺的。」
老趙和他的同事在反覆搜證、查證的過程中發現，張麗華臨死前有奮力的掙扎過，甚至想要求救，才會在最靠近門的床單上留下許多抓皺的痕迹。或許是她當時已經極其虛弱，或是陳勇明睡的太沉，她才會非自願的死去。
在張麗華留下的藥品中，阿米替林和單胺氧化酶同屬於限制用藥，通常醫生一次會給幾天的量，而不會給整瓶。用來分葯的小瓶外觀上沒有區別，瓶身上只用字母來區分。而被警方作為證物的阿米替藥瓶因為已經有一段時間不用了，瓶身上的字母有些褪色。
再結合陳勇明的口供和其他旁證，基本可以還原出真相。張麗華因為剛剛得知十年前的真相，情緒很不穩定，加上兒子離家出走，精神出現恍惚。
臨睡前，明明已經吃過一次單胺氧化酶的她以為自己忘記吃藥，借著電視的熒光，從五斗櫥掏出藥瓶，光線不好，精神不濟，加上藥瓶上的字跡不清，讓她錯把同等劑量的阿米替吃下去。結果睡下不久，藥性發作，急性反射神經中毒，從毒發到死亡，通常也就幾分鐘的事。
老趙拍了拍陳辰的肩膀：「相信我，孩子，你媽媽很愛很愛你，她最後的掙扎是因為捨不得丟下你，所以她不會自殺。為了媽媽，你要好好活著，知道嗎？」陳辰就只剩下哭泣，任由老趙從他最貼身的衣袋裡掏出裝著一百粒安眠藥的塑料袋。
7
陳勇明走出看守所見到的第一個人還是趙志新。陳辰的行為涉及犯罪，但他未成年，且後果有限，檢察機關已經在昨天下達了免於起訴的通知書。
趙志新把案子的前因後果告訴陳勇明時，這男人的情緒很激動，他愛他的妻子，他愛他的孩子，可是他萬萬沒想到，他們對自己早已恨之入骨。
看著陳勇明絮絮叨叨的講著自己為家為孩子的種種付出時，老趙異常安靜，因為如果他不剋制自己，就會忍不住替陳辰狠狠的打上一拳：「還記得你最後一次跟她說話是什麼時候嗎？我問你，你有沒有過，哪怕只有一次，你親口對他們娘倆說，你愛他們？」
陳勇明一語頓塞，老趙卻冷笑著：「那他們就不算冤枉你。」
老趙一直把陳勇明送回家，路過花叢時，陳勇明一眼看到了安防探頭，他一直不喜歡這玩意兒，有一種被監視的感覺。可是這次沒有給他反對的機會，物業得知居民區內有刑事案件發生的第二天就在各個角落安裝了攝像頭。
趙志新帶陳辰回家時，就是想讓他看見那個攝像頭，他認定這孩子是臨時起意，不會注意到周遭的一切。所以孩子並不知道監控是在媽媽出事之後才安裝的。
結案之後，陳辰跟小姨一起回南方了，空蕩蕩的單元房裡只剩陳勇明頹廢的身影。趙志新臨走時不放心，就簡單勸了幾句，陳勇明卻說他絕不會想不開，還沒跟兒子和解，他死不瞑目。
趙志新到家時，早過了晚飯時間，妻子明明在看電視，見他進門，一句話都沒說，扭身去了廚房。兒子房間的燈亮著，老趙輕輕推門進去。小趙在做功課，聽見腳步聲也沒回頭。靠近孩子時，老趙看見兒子的肩頭有明顯的顫動——他在害怕。
老趙忍不住輕撫一下兒子的背：「還疼嗎？」小趙突然停筆看著父親，並不知道自己眼中的驚訝深深的刺痛父親的心。老趙從懷裡掏出一包烤紅薯，笑著說：「記得你小時候愛吃這個，剛好樓下有賣的。」
兒子顯然不習慣父親的行為，只愣眉愣眼的看著，並沒有要接的意思。老趙把紅薯塞進兒子手裡：「趁熱吃吧，吃完再寫。」
本來，老趙還想很鄭重的跟孩子說一聲，對不起，爸爸是愛你的。可是話沒出口，就發現孩子的眼圈紅了。男人只好生生的把話咽回去，假裝輕描淡寫的說了句：「忙你的吧。」話音未落，人已經逃出房間。
趙志新以為躲出來就可以換口氣，可剛關上兒子的房門，就發現妻子在廚房探頭探腦的盯著他，目光相對時，女人咕嚕一句：「面煮好了，給你放桌上。」
說完又坐回沙發上看電視。原來女人從他進門開始就擔心他再打孩子，所以一直「監視」他。
電視廣告時間，女人終於發現站在一邊磨磨蹭蹭的丈夫，她只冷冷的問了句：「有事？」
趙志新很想跟妻子好好談談，告訴她，自己有多重視這個家、重視孩子，也愛著她。
如果以前有什麼讓她和孩子受到傷害，那只是因為自己不知如何表達而出現的偏差。可話到嘴邊，老趙才發現自己根本開不了口，因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語言中刪除了所有關於「愛」的發音。
老趙忽然有些同情陳勇明一家，原來這個世界最最悲慘的事不是妻子抑鬱而死，兒子冤枉父親，也不是他們之間明明有感情，卻用最冷漠的態度相互折磨，而是他們並沒意識到「冷漠」是最殘忍的暴力，傷害彼此，至死方休……（作品名：《中國式家暴》,作者：豎著走的大螃蟹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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