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蘭迪色還是中國色？清朝的年畫早就給出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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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年僅18的翩翩公子王希孟，用珍貴的礦石和超人的才華畫下了名垂千古的《千里江山圖》，震驚了帝王和目睹的無數官員。

而民間，路上沒有LED燈和彩色的列印路牌，色彩少得可憐的大街上，卻開始有人把五顏六色的「小畫」貼在大門上，點亮了一片沉悶的街景，也掀起了鄰裡間獨有的年味。

木版年畫，曾經是過年時節最絢爛的色彩。現在，知道年畫的人比會購買剪紙的人還少。我們用印表機就能創造出可以存在於世上的幾乎所有色彩，卻少了那一份近乎「俗氣」卻讓人眼前一亮的過年氣息。

年畫中的「南桃北柳」，似乎已經成為了行內人的「黑話」，其實指的就是天津古鎮楊柳青的木版年畫和蘇州桃花塢的木版年畫，加上四川綿竹和山東濰坊楊家埠的木版年畫，就組成了「年畫四大家」。

就算是對年畫有所了解的人，可能都以為年畫只是木板門上一堆對稱的門神而已，但是年畫可是以「畫」自居的民間藝術，哪怕只看這四大年畫，就有各自獨到的特點。

最最常見的對稱年畫，就是綿竹年畫的一大特點。過去沒有各種水彩和丙烯顏料，年畫的材料都是來自大自然的礦物色或者民間染料加工而成。

大吉大利，今晚……

年畫的配色自然不會像設計作品那麼講究，什麼對比色互補色的概念以前也還未出現，「一黑二百三金黃，五顏六色穿衣裳」就是一個綿竹年畫手藝人需要知道的最重要的法則。黑指黑線版，白指人物的面部和鞋底，金黃指衣冠等部分的橙黃色，剩餘的洋紅、桃紅、黃丹、佛青、品藍、品綠等顏色都用於打造一件華美的衣服上。

甚至還有《三猴燙豬》（意為三隻猴子戲弄一隻豬）這樣的民俗主題，看起來是不是像極了過年和堂兄弟們打麻將的時候，三個欺負一個的情景……

放在現在來看，很多人不喜歡年畫最簡單的原因就是「俗」，不好看。但是年畫雖然是裝飾，卻不是為了讓我們擺拍晒圖，而是用近似於「視覺鞭炮」一樣的效果，讓人猛地意識到：「過年了！」

年，就是由這樣的一張彩畫，一口年糕慢慢組成。

如果把綿竹的年畫比作「個人定妝照」的話，那麼楊柳青的年畫就相當於小劇場的「劇照」。楊柳青年畫多取材於戲劇，不僅有場景，人物的前後關係也更為明顯，彷彿在講述一個故事最關鍵的情節。

乾隆年間《百花公主》年畫

如果你不喜歡綿竹年畫大紅大紫的配色，那麼清朝這些配色典雅，構圖簡單卻和諧的楊柳青年畫絕對是無可挑剔的傳統裝飾。

這些年畫甚至能讓人想起前段時間因為《延禧攻略》而大火的中國色系。

楊柳青木版年畫正是在清代達到了鼎盛時期，以楊柳青為中心，南鄉三十六村「家家會點染，戶戶善丹青」。手藝發展到一定地步，當地手藝人之間漸漸形成了一套畫訣，這可不是誰都能學去的口訣，甚至有「能贈十錠金，不撒一句春」的俗語，「春」指的就是這套密不外傳的口訣。

不過現在是大家都已經選擇某寶買買買的年代，很難再去想像三十幾個村子全都風風火火地做著同一件事，該是怎樣的盛景。

蘇州桃花塢的年畫風格，溫婉細緻，一如蘇州本身的氣質。年畫是極其考驗畫畫功底和雕刻功夫的手藝，但是桃花塢的年畫精細程度卻簡直能趕上蘇綉，畫面豐富至極，路過門前不駐足端詳的話，內容都看不過來。

桃花塢木版年畫《姑蘇閶門圖》，記錄了過年時節閶門附近的熱鬧民俗生活景象

也許是因為桃花塢年畫主題豐富，貼年畫的小「規矩」也漸漸多了起來，大門貼《鬱壘》，《神殊》這兩個最早的門神，後門貼《鍾馗》，婚房卧室貼《麒麟送子》，中堂貼《吉星高照》等等。想像根據主題和房門大小購買年畫的情景，似乎也會相當有趣。

畫面精細，內容豐富的桃花塢年畫

盛極一時的桃花塢年畫，還趕上過古代中國打開國門的時期，流傳到國外各地，對浮世繪的風格畫法有著巨大影響，很多日本收藏家手裡依然有著中國古代的桃花塢年畫原作。

不過桃花塢有一個經典圖案，我看了多少遍都還是覺得相當驚悚，這個「一團和氣」的畫作如果貼在家裡，怕不是會成為小孩子的童年陰影……

前面提到的楊柳青木版年畫，受到宮廷技藝影響較多，而楊家埠的年畫就是更接地氣的作品，沒有什麼假惺惺的祈願，楊家埠年畫總是以簡單粗暴的線條和色彩，直接表達求財運，求富裕，求生個胖娃娃的願望。

除了其他類似題材，楊家埠年畫還出過《西遊記》和《水滸》等主題的年畫。一幅年畫需要刻5塊木板，把《水滸傳》中的「一百單八將」都創作一遍是什麼概念？整整540塊木板，全部由手工雕刻，每個人物都需要重新設計。

而這套數量驚人的作品，全都出自同一位手藝人之手——楊洛書。

老人從16歲開始，做了一輩子的木版年畫，也經歷了木版年畫最風光和最落魄的時期。1960年代，大量傳統製品遭到打砸破壞，他只能趁人找上門來之前，把150多塊明清時期流傳下來的木板包好，藏在臭氣熏天的豬圈裡躲過「追殺」。

幾十年後，曾經把木板藏在豬圈的他竟然靠這門手藝上了央視，見到中外的國家領導，參加了中日交流，出席研討會，甚至還當上了榮譽博士，報導他的故事的媒體多達100多家。這個手藝人一時之間席捲了所有媒體，風靡程度遠超現在的任何網紅。

他帶著為數不多的徒弟們把四大名著都創作了一遍，拿了無數頭銜和稱號，包括民間工藝美術大師，民間文化傑出傳承人等等，但是頭銜再多，他從頭到尾都只做一件事——做年畫。

楊洛書老人被「捧紅」過，也經歷過「過氣」低谷，但是能夠讓他從刻刀和木屑之中抬起頭，忍不住嘆息的，只有後繼無人這件事。知道的人再少也沒關係，不是網紅也沒關係，但是這門傾注了他一生的手藝，絕不能斷送在自己身上。

楊洛書老人的年畫作品

也許是因為匠心不已，也許是因為又迎來了復古的潮流，最近微博上又出現了木版年畫的蹤跡，一個團隊帶著相機，開始到每個傳統年畫的製作地踩點，記錄那些已經快被遺忘的獨特年味。

哪怕親戚的追問很可怕，爸媽的嘮叨很煩人，熊孩子的鬧騰讓人頭疼，我們也依然會擠上春運的火車回家過年，任何其他的時間都無法代替。

這個時間段為什麼這麼特別，為什麼年這麼特別，大概不是因為國家法定節假日，而是因為鄰里大紅的窗花，街道喜慶的裝飾，甚至是超市裡單曲循環的賀年歌曲。俗氣的年，幸福的年，就是由這些零碎的東西組成。

少了一張年畫，不過是一幅《清明上河圖》里少了一艘船的，但是如果不拿這一門手藝當回事，最終失去的將會是令人津津樂道的春節本身。

資料來源：

柳色含青年畫開：中國美術館藏楊柳青古版年畫精品展

國寶檔案 和氣吉祥——蘇州桃花塢木版年畫

馮炳棠：佛山木版年畫製作的民間老藝人(組圖)

張秋木版年畫傳承人——喬振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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