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農:梅花開時不開門丨私享
金農:梅花開時不開門
文丨石力
圖丨金農·梅花冊
揚州,這座有著2400餘年歷史的文化名城,曾經歷過三次歷史發展的高峰:第一次是六朝時期,第二次是隋唐時期,第三次則是清代中期。清代,兩准鹽運使署設置於此成為全國鹽運集散中心。當時鹽稅佔全國賦稅之半,而揚州又佔全國鹽稅之半,成為清王朝重要的經濟命脈之源。許多鹽商大賈集聚揚州,鹽商的財富是驚人的。「富者以千萬計」,「百萬以下者,皆謂之小商」。經濟必然影響文化,在鹽商中,以有文化有修養為榮。在「家中無字畫不是舊人家」的世風影響下,很多鹽商大賈,喜歡附庸風雅,不惜重金大肆收購書畫。當時,很多詩人、書畫家紛紛湧向揚州,故有「海內文士,半在維揚」之說,在這種情況下,揚州八怪」產生了,而金農可以說是揚州八怪中藝術成就最高者。
金農(1687—1764年),字壽門,號冬心,又號稽留山曲江外史等,浙江仁和(今杭州)人。他人生際遇坎坷,平生未做官,乾隆元年(1736年)曾被薦舉博學鴻詞科,入京未試而返。生平好游,晚寓揚州賣書畫以自給。金農先生的拿手好戲是他的梅花和漆書。八怪之中,金農似乎是個領袖,首先是詩好,說到詩好,更可以說是八怪之首,鄭板橋都好像要讓他一步,畫家與畫家之間,作家與作家之間原是不能相比的,各是各的事,各有擅長。金農作畫喜歡同樣題材反覆來畫,比如這首:「樹陰叩門門不應,豈是尋常粥飯僧。今日重來空手立,看山昨失一枝藤。」金農以這首題畫詩反反覆復畫過許多幅畫,每一幅都好。一個和尚在那裡敲門,濃郁的樹從牆頭裡邊直長出來,那境界出奇得讓人嚮往。為了一枝藤杖,這個出家人又來了, 而這又是個風雅得緊的出家人,一個看山比持經念佛都看得重的出家人。
梅花自古是中國的傳統名花,梅花不僅有清雅俊逸的風度,歷代文人還賦予它高潔、堅強、謙虛的品格,給人以立志奮發的激勵,中國歷代文人志士愛梅、頌梅者極多,金農在仕途上的不得意以及生活的窘迫使得他對於梅花有特殊的喜愛,併流傳了許多與梅題材有關的繪畫作品。金農的梅花,清新淡雅、筆墨簡單,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金農畫梅,不是一枝一枝長起,也不是一朵一朵開起,而是一長就是一大片,淡墨濃點,真是風雅至極,是浩蕩的春風手段。春風要花木從冬天裡醒來,原不在搖一枝拂朵慢慢下功夫,而是鋪天蓋地!站在金農的大幅梅花下,真是讓人一時不可捉摸,不知此畫是從何處下手,百桿枝千朵萬朵的感覺分明讓人覺得你已身在梅林。梅花從牆頭那邊過來,簡簡單單卻有意韻,畫面上沒有人,卻分明又有人在,這個人正立在牆頭之下仰著頭看別人家院子里的梅花。不知是誰的詩:「梅花開時不開門。」梅花在古人的眼裡真是性命,不開門一是要自己看,二是怕俗人擾了梅花的清韻。
金農之好,是隨筆點染,全不問技法過不過「法」字那一關。比如他的荷塘,一點一點,十點百點深深淺淺的綠便是那荷,一道小小古典廊橋便是看荷的地方,這樣的題材他畫過不止一次,那荷塘的廊橋之上是有時有人,有時沒人,有人沒人都沒什麼關係,那畫面總是很吸引人靜中的一種熱鬧,花開總是熱的,沒人卻是冷清,這便讓人生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心緒,這心緒又說不清,他的畫里總是有許多說不清的東西在裡邊。你想提意見的時候在心裡又對他佩服得實在了不得,看金農的畫,完全是到廟裡參佛的意思,塵間的細節都沒有,但就是要讓人把塵間的事一一都想過。金農的畫是真正的文人畫,如把他許多畫上的題畫落款抽去,他的畫就不經看,但題畫詩和落款出現,他的畫便馬上變得耐人尋味。
金農敢於畫不能再簡單的畫,遠處一抹遠山,近處是叢蘆葦再加上一抹小沙洲,然後是,一個在那裡垂釣的人,太簡單,但一題詩,便了不得。金農的畫是渾然一體的,無可拆分,就像是世上的一種美人,五官眉眼分開看都不驚人,但放在一起卻是天下大美。
石力,女,南昌大學藝術學院副教授,清華大學美術學院訪問學者,主要研究方向為美術史論。近年來主要教授中國美術史及外國美術史課程,著有《江西民間藝術》一書,發表美術史相關學術論文十餘篇,主持及參與完成省級以上相關藝術課題十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