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收到生命倒計時簡訊我疑惑,直到家裡多出個跟我長一樣的人
每天讀點故事APP簽約作者:十六夜青
我——
1
「你有100%的概率將會在361天後消失」
如約而至的彈幕讓我有些激動,雖然對我來說顯然並不是什麼好的預言。
這是我看到這條彈幕的第五天,從這周一開始,每到凌晨三點,就會在視頻軟體上看到這句話飄過,唯一不同的是每次天數都會減少一天。
第一天看到的時候我並沒有在意,以為是哪些小學生髮的無聊詛咒。
第二天,正當我被彈幕逗得齣戲時,竟然又發現屏幕上穿插過這行字,不過天數比昨天的「365天」少了一天——「你有100%的概率將會在364天後消失」。而我正在看的是部剛開播的人氣熱血動漫,彈幕發了幾天就有可能被新彈幕擠下去,並且其他的彈幕並沒有呼應這句有些違規的詛咒彈幕,所以可能是剛發了不久的。我瞟了眼當前在線人數——189人,也許是這些人里剛巧又有人惡作劇。
再看了眼手機,凌晨三點,昨天是什麼時候看到得來著,好像也差不多是這時候,也許是巧合吧。
第三天我在同一個網站上看另一部新動漫,正驚嘆於出場反派的顏值時,反派的臉上突然滾過一行熟悉的字——「你有100%的概率將會在363天後消失」。又是這句話?!時間也又少了一天,而當前在線人數只有12人,這讓我有些疑惑了,想著也許是最近特別火爆的梗或流行語,還到網上特地搜了一下,但我的猜測並沒有被證實。
第四天我特意換了別的網站,也不再看動漫,而是挑了一部足夠小眾但有趣的電影,這部片子之前的彈幕總數也不過幾條,並且是一部黑色幽默作品,與動漫的受眾大不相同,今天應該不會看到那條消失倒計時的彈幕吧。我雖這樣推測,但心裡卻抱著莫名的期待,於是我打開彈幕開關,心不在焉地看起電影來。
凌晨2點27分,還有3分鐘就到凌晨三點了,因為前三天都是在三點左右,我有些激動,有種柯南上身準備捕捉黑衣人的感覺,不過這時突然一陣濃重的睡意襲來,這幾天的睡眠質量的確不如以前。當我甩了甩頭再次清醒時,2點29分,還有一分鐘,我屏住呼吸,雙眼幾乎把屏幕盯出洞來。當電腦上的時間變成上午3:00後,不知該說意料之中還是之外,總之那條彈幕,如約而至——「你有100%的概率將會在362天後消失」,而當前在線人數顯示的數字一直是1。
今天,我萬事俱備,找了一個只有幾十秒鐘的剛發布一個小時的環保宣傳片,彈幕數為0,在線人數當然是只有我自己。如果我的推斷沒錯的話,這條彈幕也許是特意凌晨三點發給我看的,這次只需排除在我觀看之前這條彈幕已經存在的因素。
結果不出所料——
「你有100%的概率將會在361天後消失」。
今天的在線人數也一直是1,除了系統出bug或者故意用技術手段處理過的可能性外,最有可能也最荒誕的猜想就是這條彈幕是憑空出現的,不是人為的,而彈幕的內容應該也是只針對我一個人的,可是它為什麼能夠知道我時刻在做什麼,難道電腦或者房間被安裝了監控?
怎麼辦,也許能夠通過什麼技術方式或者工具查到彈幕發送者的id吧,或者不這麼麻煩,乾脆打給某些靈異節目組或者直接報警嗎,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還是這情況根本就很嚴重?
我的腦子現在有些亂,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聲音,但最後所有意識集中在彈幕結尾的兩個字上——「消失」。我的腦子開始不可抑制地順著這兩個字胡思亂想起來。消失?消失是什麼意思?是死亡嗎?是針對我的吧?如果是死亡,我該害怕嗎,一般人是會害怕死亡的吧,可是為什麼會怕呢,因為疼,但消失也許是魂飛魄散那種死法,不會疼吧,或者因為對世上仍有留戀,仍有沒有實現的心愿,而我……有嗎?
這個想法一出現,我瞬間冷靜下來。
有嗎?有嗎?有嗎?
「沒有。」凌晨三點多寂靜的卧室里,我自言自語地答出了聲。也許是因為這個結論太過不可置信,又也許是要讓自己真切地聽到這個結論。
但下一秒,我開始更加瘋狂地思考起來,思索很久之前立下的心愿、目標,但令我有些驚訝的是,這些曾經或多或少渴望得到的東西或成就,如今我竟覺得毫無樂趣可言。
我不甘心地打開電腦,在網頁上搜索各種人生目標,但卻沒有一個讓我眼前一亮。
對了,還有人,我也許還有留戀的人或者關係,我打開手機通訊錄、社交軟體,發現好友的數字已經很久沒有增加過了,而這些親屬或朋友,竟也無法成為自己存在的理由。
我這才覺得惶恐,站了起來,想在屋子裡搜尋,卻不小心踢翻了滿到快爆炸的垃圾桶,看著椅子旁幾日未倒的外賣盒子和礦泉水瓶,滿是灰塵並且被塞滿雜物的書架,床上椅子上堆滿的雜物和已經近一年未添置的衣櫃。
啊,原來自己已經活得這麼邋遢墮落了嗎?可是我為什麼要積極呢,我又沒有想要的東西。如果沒有留戀,為什麼要害怕消失呢。
我的思緒重新回到了那條預言365天後自己會100%消失的彈幕,這時我的心緒起了波瀾。我意識到對這條詭異彈幕也許是目前自己唯一有些在乎的事情了。
也許我可以試著和這條彈幕對話。
2
「你有100%的概率將會在360天後消失」。
「你是誰?」
接下來的一天,凌晨三點,當這條彈幕再次出現時,我鼓足勇氣打出了這句話。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屏幕上依舊沒有動靜,眼看要過去半小時了,我有些氣餒了,也許「對方」並不想與我溝通。就在我走神兒了一會兒,重新集中注意力後,一行白字彈幕從屏幕的最右邊緩緩冒了出來。
「這周日早上八點,去市立絲綢博物館。」
面對這樣的答非所問,我有些摸不著頭腦,於是繼續發彈幕追問了好幾句,卻再也沒等到回復。
這周日,不就是明天?去絲綢博物館做什麼,難道是碰頭地點?到了那裡就能見到這個神秘的彈幕「製造者」了嗎?好奇心和為難在我心中交織,一方面我想接觸與這條彈幕相關的一切情報,而另一方面,我不想出門,更懶得去人多的地方,因為與他人接觸或交談讓我感到緊張、疲倦,更別是提陌生人,並且自從大學畢業後,這種感受便開始逐漸瘋長。
但最終,強烈的好奇心還是打敗了恐懼,我定了周日的兩個鬧鐘,一個是3點鐘起來看一眼彈幕,除了天數少了一天外並無異常。另一個則是7點的起床鬧鐘,我難得地早早地出門並帶下了屯了好幾日的垃圾。
路上還算順利,坐了半小時公交就到了絲綢博物館,但此時博物館大門緊閉,應該是還沒到開館時間。昨晚雖然在彈幕里問了具體見面地點,見面暗號,可是一概沒有得到答覆。我有些尷尬無措地在館門口徘徊。
「這不是小林嘛!」我感到肩膀背重重的拍了一下,嚇得猛地轉回身。
「喲,沒事兒吧,嚇著了嗎?我這手勁兒沒輕沒重的。」正在對我說話的是一個笑呵呵的老大爺,手裡正拎著一摞竹筐,還沒等我反應,他又繼續熟絡地說道:「這次也來的這麼早啊,來來來,別愣著了,快進來。」說著把我拽進了博物館另一邊的一扇虛掩的側門。
「那個......不好意思,我們認識嗎?」我有些疑惑地問。而一旁的大爺卻全然沒聽到我蚊子般的嘀咕聲。
「今天不用采太多,三筐就差不多了,上周三一群小學生過來實踐,蹦蹦跳跳地采了很多。」大爺邊說邊把大竹筐拿到我面前,竹筐里還有一個胸牌,胸牌上寫著志願者三個大字。
這令我更加疑惑了,這大爺是不是認錯人了,不過卻叫對了我的姓氏。
「晨光來了啊。」這時一位大姐叫著我的名字向我走來,她穿著制服,四十多歲的樣子,看起來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
「先歇會兒吃個蘋果,」說著這位大姐遞給我一個剛洗好還帶著水珠兒的蘋果,「可算輪到你了,正陽小學一年級那些小孩兒前幾周吵著鬧著要你帶他們玩呢。」
看來他們真的認識我,但是為什麼我不記得見過這兩個人。我有些遲疑地接過蘋果,抬頭時看到這位大姐的胸牌,沒錯的,我從來沒見過胸牌上這個名字。這一切都太過奇怪,讓我消化不來,但是這兩人給我的感覺並不難以接受,那種久違的發自內心的熱情勁兒,讓我覺得心暖暖的。
我決定繼續「演」下去,也許這就是彈幕叫我來的原因。
我起身戴上志願者胸牌,但是這大筐的用途難住了我,那位大爺叫我采什麼?
「這就去采啊?外面還下著毛毛雨呢,不過看起來是不太會停了,來,我這有雨衣,套上套上。」
我順從地套上雨衣,被大爺送到了後院門口。
「下大了就趕緊進來啊。」大爺邊說邊推開門,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低矮的小林子。原來是採桑葉啊,我恍然大悟。
從小在城市生活的我,很少接觸這種自然環境,眼前這被雨水洗刷過的翠綠桑葉,院子里瀰漫著的清新地泥土氣息,葉子上是不是出現的小蝸牛和地面上爬出來的小蚯蚓,這一切都讓我感到幾分新奇和享受。
出門也挺好的。
我的腦子裡冒出了已經好久沒有的想法。
一個多小時後,我采完了最後一筐桑葉。回到屋裡剛坐下,剛才的大姐捧著一個大盆過來了,走到我這邊兒時特意把盆放在地上給我看裡面的東西,這一看不要緊,嚇得我差點兒叫出聲。
裡面是滿滿一大盆蠶。
大姐沒察覺到我難堪的臉色,她把手直接放到盆裡面撥來撥去,「你看,這些寶寶長的多好,胃口可好了。」語氣里透著高興和寵愛。
我強穩心情,尷尬地笑著搭話,「您這是......」
「啥您您的,這怎麼幾周沒見生分了,還是跟以前一樣,叫我楊姐。我這要去清理它們的糞便,你也一起嗎?」
「不不不,我還是瞅瞅還有沒有啥別的能幫忙的。」
「那你一會兒出去講解吧,那些小孩兒聽說你來了在外面興高采烈的呢。」
我有些猶豫地往展廳方向走,因為完全不知道該講解什麼。展廳里已經有了些人,除了家長帶著小朋友外還有一些遊客,而我剛一出現,就被好幾個蹦蹦跳跳的小朋友團團圍住。
「晨光哥哥,你看我的蠶寶寶長這麼大了!」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一臉自豪地給我看她的盒子。
「我的蠶寶寶最近幾天不怎麼動了,是不是生病了啊,怎麼辦啊。」一個小胖墩兒愁眉苦臉地湊過來。
還好我之前休息的時候看了幾眼介紹手冊,大致清楚了飼養蠶寶寶的流程。
「別擔心,你的蠶寶寶沒有生病,應該是要蛻皮了,等蛻過了皮,就可以開始吐絲了。」我蹲下來摸著小胖墩兒毛茸茸的頭安慰道。
「真的嗎!我的蠶寶寶很快就能吐絲了嗎!好棒啊!」男孩兒立馬開心了起來,「晨光哥你好厲害,什麼都知道!」
男孩兒的小胖臉上寫滿了崇拜,瞪著大眼睛望著我。一瞬間,我體會到了一種從未經歷過的心情。
因為不知道絲綢展品的解說詞,我乾脆專門負責為小朋友和家長們解答養蠶中的問題。期間負責絲綢展品解說的志願者有事離開了幾分鐘,叫我頂了一會兒,幸運的是在一旁聽了近一小時解說詞的我也已經能記下來大半,並且因為跟小朋友玩了半天,原本緊張的心情也完全放鬆下來了,臨時的解說也進行的很順利,還靠著大學時的英語老底兒給幾名外國遊客進行了簡單的介紹,看著他們一臉好奇和驚訝地欣賞著繅絲工具,我的內心產生了小小的成就感。
終於,志願者的上午班結束了,臨走時我謊稱說弄丟了之前的解說資料,又向楊姐要了一份。路上不自覺地回味今天的有趣體驗,直到快走到公交站,才想起來這次出門原本的目的是為了那條彈幕的線索。
又快到凌晨三點了,我一如既往地守在電腦前,打開作為我們「對話」專用的無聊環保片,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就連強烈來襲的困意,我也很快撐了過去。
「你有95%的概率將會在358天候消失」。
幾率降低了!額......噗!雖然第一反應是對幾率的變動感到驚訝,但是下一秒我就因彈幕把「後」錯打成了「候」字而笑出了聲。這感覺就像一個不苟言笑的預言家突然犯了馬虎,前後反差竟有些可愛。不過現在不是笑的時候,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下降百分比上,這次不僅是天數照常減少,消失的幾率也減少了5%!是因為昨天去了彈幕指示的絲博館嗎?
我迫不及待地在彈幕中發出了自己的疑問。
「對方」的彈幕又是過了好久才出現,同樣地答非所問——「這周六下午三點,到春溪南路288弄5號,預約號0619。」
3
周六,我如約來到春溪南路288弄5號——竟然是一個動漫主題咖啡廳,之前有好幾次看著自己喜歡的動漫要舉辦主題展覽,我都猶豫著要不要去,但最後都放棄了。這次,有了上一回的經驗,我預感到這裡也將會有聲稱「認識」我的人。
果不其然,當我在前台報過預約號後,服務人員把我領到了一個早已圍坐滿人的咖啡桌前,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的穿著cosplay服,有的雖打扮普通,但衣服上別著各式各樣的動漫徽章,桌子上除了主題甜點外,幾乎全是各種雜誌手辦。
「老爺你可算來了。」其中身著女僕服二十齣頭的妹子跟我打招呼。
老爺?這是對我的稱呼嗎?我尷尬地笑著坐下來。
「上回說的片子剪的怎麼樣了?」一個戴著眼鏡的白凈大學生模樣的男孩勾著我的肩膀問道。
「什......什麼片子?」我當然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就是9月底要參賽的動漫混剪,上次討論的時候你不是主動說要做熱血動漫部分?」
「哦......哦對,你看時間過的太久,我差點忘了。」我只得順嘴扯了個謊。
「可不能忘呀,馬上的投稿評選了,下周末之前要提交評審了!」一邊一個戴著藍色短假髮的妹子插嘴道, 「你這幾周是有什麼事嗎,怎麼在群里也不說話,論壇也不冒泡了。」
「我這些日子生病了,那個,扁桃體發炎,挺重的,經常去醫院吊水,所以沒太回復你們。」
我東拉西扯地總算應付了大家的疑問。慢慢的我發現大家在討論的剛巧都是一些我熟悉的動漫和周邊話題,於是我也忍不住試探性地插了幾句,逐漸自然而然地參與了進去, 並且聊得十分盡興。
時間過的好快,最後當我們約好了下次聚會時間準備離開時,已經到了傍晚。
回到家裡我開始苦惱了,自己之前根本沒剪輯過視頻,雖然有過這想法,但都沒有付諸於行動,要怎麼在下周末前剪出來一版作品。
無論如何先下載剪輯軟體吧,當我在網上找了一款目前市面上最流行的剪輯軟體並操作下載後,電腦竟然提示已經安裝過了。在c盤搜了一下,發現真的已經安裝過了,而且安裝的時間是1個月以前。也許是安裝其它軟體的時候捆綁下載了吧,我顧不得多想,開始研究起剪輯方法和素材。
晚上由於研究地太入迷,差點兒都忘了要看彈幕。
「你有90%的概率將會在352天後消失」。
幾率再次減少了。所以每次我完成彈幕指定的任務,消失的幾率都會減少,如果在倒計時之前將幾率將為0%,我將不會消失。說實話如果是2周前得知這個推斷,我也許並不會有什麼感覺,但是現在我竟有些欣喜,一方面是基本可以確定在幾率消失為零之前,我仍會接到神秘任務,另一方面是心裡還惦記著動漫剪輯大賽和志願者工作——我還不想這麼快消失。
我還不想消失。我對自己突然產生的這個想法有些驚訝。
4
接下來將近一年的日子裡,我重複著和那條倒計時彈幕的「對話」,也不斷地領取並完成著任務。
這期間,我曾經在一周內做出了一個不至於拖大家後腿的動漫剪輯片段,最後還獲得了四等獎;也曾經被評選為市立絲綢博物館的優秀志願者;曾經參加了文案創作大賽;曾經和任務中認識和朋友們一起聚餐、爬山、看演唱會;曾經硬著頭皮推開健身房的門,並且至今也保持著健身習慣;還曾經一個人按照任務的路線獨自旅行,並且在旅行中認識了現在的女朋友……
就在昨天凌晨三點,那條彈幕已經變為了「你有5%的概率將會在1天後消失。」
而我只要完成今天這個任務,就不會消失。
我站在母親的墓前,輕輕放下一捧百合。陽光灑落下來,墓碑上母親的面龐一如我兒時那般溫柔,我心中的一角終於被徹底照亮。
回到家,我宛如赴老友之約一般,到了凌晨三點平靜地等在屏幕前。但那條彈幕卻失約了,無論我等了多久,發送了多少條表達感謝的話語,它都再也沒有出現。
如我所料。
另一個我——
5
當我第一次有了意識時,發現一片黑暗中一個八九歲樣子的男孩兒正蜷縮成一團哭泣著,他捂著自己的嘴,竭力壓抑著悲傷不敢哭出聲,同時又好像極度地害怕著什麼,渾身瑟瑟發抖,樣子實在太可憐了,我忍不住向他走去。
後來,我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但是我卻被關在一個屋子裡,沒有辦法隨心所欲地進出。屋子裡有一扇窗,窗外唯一的風景就是晨光,於是觀看他成了我唯一的樂趣。我發現他白天在家或者在學校時,有些唯唯諾諾並且常常一副沒精神的樣子,到了晚上也遲遲無法入睡,好不容易睡著也總是會突然驚聲尖叫,被噩夢攪醒。
到了後來,他乾脆熬夜看小說、看動漫或電視劇,好像拚命地想被這些東西分散掉精力似的,而一般他至少要熬過凌晨三點,才可能上床準備入睡。
有一次,晨光在學校早會時,被身後的高年級男孩子欺負,那個男生往晨光領子里扔了一條皮筋,卻謊稱是毛毛蟲,嚇得晨光跳了起來,剛好被紀律老師抓到當成搗蛋的學生,為了殺一儆百,老師把晨光拎到升旗台上當眾批評,面對台下數百人的目光,本來就膽小的晨光害怕又羞愧,臉色開始發白,這時,不知誰大聲喊了一句「就是這個人,他的爸爸殺死了他的媽媽!」
台下喧嘩一片,一瞬間好像所有人都開始討論起了這件事。
「爸爸殺了媽媽?真的假的?好可怕的一家人!」
「爸爸是殺人犯,那他會不會也遺傳到?」
「聽說他親眼看到媽媽被殺死也沒有阻止呢。」
人群中謠言四起,而比起無知猜測更恐怖的是同學和老師們看向晨光的鄙夷輕蔑的目光。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我突然聽見了這樣的聲音,我急迫地跑向房門,正當我準備用力撞開被鎖上的房門時,卻沒想到那扇門竟然自己打開了條縫。我沖了出去,再一次跑向晨光。
當我又一次在屋子裡醒來時,我只記得自己那時衝下了講台狠狠地給了那挑事兒的高年級男孩子一拳,當我被拉開時,周圍的老師和同學都用十分訝異的眼光看著我。
晨光呢,晨光現在在幹什麼呢?我走到窗邊,發現他正在老師的辦公室寫檢討書,臉上雖有淚痕但心情看起來卻不賴。
6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得到出門允許的次數越來越多,大多都是在晨光受了委屈或者壓力過大時,後來我通過翻看晨光的日記得知,自己出現的那天晚上剛好是晨光母親出殯,晨光家的親戚覺得小孩子哭哭啼啼不吉利,乾脆把晨光反鎖在家裡,而碰巧親戚剛走後家裡就停了電,晨光的日記里寫著自己當時嚇到昏了過去,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除了這件事外,我還從晨光七扭八歪的字裡行間了解到了更多。
晨光的父親是夜班工作,每次下班到家都是夜裡兩點多,並且時常喝的酩酊大醉,他的脾氣很差,在工作中受了氣就回到家把晨光和晨光的母親揪起來打罵。母親為了保護年幼的晨光,每一次都把晨光推進卧室里,自己一個人在外面承受父親的拳打腳踢。
有一次,醉漢父親變本加厲地發狂,折磨妻子還嫌不夠,硬是要進屋把晨光拉出來,晨光害怕地蹲在牆角捂著耳朵邊哭邊抖,但是沒過多久,外面的吵鬧打鬥聲逐漸停止了,隨後他聽見了摔門的聲音。晨光仗著膽子走出房門,客廳已經十分安靜了,這時突然咔嗒一聲,晨光嚇得循聲望去發現是牆上的時鐘剛好在報時——已經凌晨三點了。
正當晨光鬆了一口氣想趕緊找媽媽回屋休息時,他一低頭髮現了餐桌下倒在血泊中的媽媽......
晨光的母親搶救無效死亡了,而他的父親因為故意殺人被判刑進了監獄。從那時起,晨光再也無法在凌晨三點前入睡。
又過了幾年,我的進出逐漸不再受到他的控制,而我也欣然接受,每次察覺到會導致晨光不適的事物時,都會主動出門替他承受,因為我是唯一能夠保護晨光的人嘛。
直到晨光去外地上了大學後,由於身邊的人大多不知道晨光的身世,大學生活也相比高中時期更加豐富多彩,晨光懦弱怕人的性格稍微有了些好轉,雖然比起其他同學來還是有些彆扭低沉。
正當一切都向著好的方向發展時,臨近畢業晨光卻收到了久未聯繫的父親的音訊——那個親手殺害他母親的人,前些天在獄中突發心臟病去世了。
晨光放下電話後,默默地坐在寢室的凳子上一聲不吭。沒有仇恨得報的喜悅,沒有親人逝去的哭泣,只是無聲無息地發著呆。我有些擔心,想出門保護他,可最後還是停下了腳步。只有這段痛苦,我殘忍地讓晨光獨自承受了,我想著也許他承受到極限,會把心中多年的悲痛壓抑一起釋放出來,那個心結只有他自己能夠解開。
然而我錯了,晨光沒有宣洩自己的情緒,也沒有參加父親的葬禮。表面上晨光沒有任何變化,除了偶爾眼神變的更加空洞以外。
7
就這樣,畢業後,我發現晨光變得愈加依賴我,他自己也懶散頹廢到了極致,當同學都已經找到工作時,他則成為了一個家裡蹲,每天心不在焉渾渾噩噩,像個行屍走肉般不與任何人接觸,不做任何有意義的事。而他唯一付出的勞動就是為一個編輯社寫稿子賺稿費,數量也不多,一周就兩三篇,作為他僅有的生活來源。
而也是在此時,我發現了晨光其他的人格,或者說以前就是存在的但只是因為晨光掌握著控制權,而無法出現。可目前晨光的自主意識越來越弱,已經幾乎無法壓制其他人格,最近一陣子也都是我在幫晨光管理他們,但是眼看他們就快反叛到不再聽我這個老大哥話的地步,再這樣下去,當某些人格強大到足以取得控制權,晨光的主人格將被鎖起來再也無法出現,也就是說真正的晨光將消失。而晨光卻一直都沒有察覺,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沒有一個人主動告訴他,也許更多的是他並不在意。
但是我一定要保護晨光,從第一眼看到晨光,這份心情就從沒變過。
於是我決定想辦法引導晨光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值得他在意的東西,擺脫這抑鬱頹廢的性格,可我並不想讓他得知自己以及其它人格的存在,這樣也許會使他更加困擾。
所以,我想出了通過彈幕與晨光交流的辦法,因為晨光每日花費最多時間的處了睡覺就是上網看各種劇,並且這種方式比起通過簡訊或者郵件更大膽有趣,對於我來說更容易實現且不留痕迹,而對於晨光來說也許出其不意的方式才更容易被接受,畢竟他一定程度上是有些懼怕和他人往來的。
於是我提前好幾個月就開始著手創造一系列為晨光量身定製的任務。
因為晨光有些恐懼社交並且畢業後好久沒有出門和人打交道,所以我報名了絲綢博物館的志願者工作,因為比起其它志願者工作場地,絲綢博物館的小朋友相對較多,與小孩子溝通一般不會有過多的壓力,很適合讓晨光快速適應起來。而且絲博館客流量也不算大,不會因為陌生人過多而引起晨光的不適。更值得慶幸的是保安大爺和館長楊姐都是善良爽朗的熱心腸,應該可以很快打破和晨光的隔閡。
計劃好了第一步,我又開始琢磨如何讓晨光的生活產生樂趣。我想到了從他的愛好著手,晨光的收藏夾里收藏著許多漫展、聚會的場次信息和視頻剪輯的教程,然而他都沒有去過或者學習過,也許只是躲在一邊旁觀並沒有親身經歷那般更能點燃一個人內心的熱情。於是我一邊從窗口和晨光一起看動漫,一邊惡補二次元知識,終於成功通過了一個小動漫組織的問答考核,參加了線下的漫友聚會。
當大家提到正要準備著手參加一個動漫剪輯大賽時,儘管知道晨光從沒做過剪輯,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承擔了部分任務,並且還回家下載了好幾個剪輯軟體對比上手難易度,想找機會暗示給晨光,但是沒想到卻忘刪了一款,以至於後面差點漏出馬腳。
再之後我用晨光的身份加入了驢友會,想讓他看看更廣闊的世界,接觸不同的人;用晨光的名義報名了城市馬拉松、預約了健身房,希望晨光拜託萎靡不振的精神狀態;還替他報名了文案比賽,因為我知道依靠寫稿為聲的晨光文筆一直不錯,如果能獲獎這可以作為他簡歷中出彩的一筆。
最後,我選擇了在凌晨三點這個每天固定的實施這個計劃。自從那個案件發生以來,他一次都沒有去母親的墓前祭拜過,也許是不想再次憶起至親被害的慘狀,或者是無法面對母親為了保護他而死的罪惡感,但總之他一直逃避著什麼。凌晨三點,對他來說是目睹至親慘狀的時間,也是痛苦的本源,無法忘卻如影隨形,親人尚且互相傷害至此,又有什麼人,什麼感情羈絆值得牽扯。
而父親的去世彷彿宣布著殘忍的回憶終於落下帷幕,給了晨光潛意識裡徹底麻痹自己的理由,可他卻幾乎連自己的情感也冰封忘卻了。但是我不想放棄,也許是直覺吧,我相信只要晨光去感受更多的情感、更豐富的世界,一定會有人再一次在黑暗中拉住他的手。所以,即使誰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那麼至少我想把凌晨三點這個時刻,在晨光以後的人生里賦予另一層意義。
8
終於,到了計劃真正落實的那個周一,而那一天也正好是晨光23歲的生日。我在差5分鐘凌晨三點時,打開門走了出去,將晨光正在看的動漫的進度條往後拉了5分鐘,並在這幀畫面上留下了「你有100%的概率將會在365天後消失」的彈幕,然後迅速回到了屋子裡,幸運的是晨光沒有察覺,其實他已經好久都沒有察覺我代替他出現這件事,無論是頂替幾分鐘或是幾小時,他彷彿迷糊到沒有時間觀念般沒有半分疑惑。
那一天也是,他醒來後過了5分鐘,如我所願地看到了這條彈幕,當然這條彈幕第一次並沒有對他產生多大影響,這也在我預料之中。
我時刻觀察著晨光的一舉一動,所以無論他怎樣變換視頻網站、內容、觀看設備,我都能每天一遍遍地在凌晨三點重複給他看到倒計時彈幕。但是我唯一不放心的,也是唯一的賭注就是晨光是否會對這條彈幕上心,是否能喚起他內心僅存的一點對外界事物的在意,我很擔心他已經變得對一切異樣都選擇逃避或麻木,甚至有時我猜想,從來沒有發現自己被我替換過是否是晨光有意為之,他是否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若真是這樣我的一切計劃和守護他的心情將毫無意義甚至悲慘可笑。
但令我欣慰的是,晨光這次察覺到了,不僅察覺到了而且用比我預計更快的時間證實了他自己的猜想,並且主動地發問與我溝通,計划進行的如此順利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但是很快各種意外情況發生了,然而其中最棘手的就是晨光的精神越是集中,越是努力思考,我屋子裡的那扇門就越難以推開。以至於晨光完成第一次任務回來時,由於他過於激動,我用了比之前更久的時間才推開了門,並且匆忙之下沒來得及調整晨光當天輸入法記憶的字元組合,而將「後」字打成了「候」,好在晨光沒有多想。但自從那天后他開始變的更加能夠體會到時間的剝奪,也就是他理解的走神兒或打盹兒。
接下來的日子裡,晨光的表現很是讓我驚訝,不僅很快被熟練了絲博館的講解冊,還真的開始學起了視頻剪輯,也許要是沒有童年的陰影,或者現實中早些出現願意理解、引導他的人,晨光此時也許早已恢復如常了吧。
隨著計劃的推進,我逐漸開始減少外出,除了彈幕交流或者臨時補充準備一些小任務外,我一般都坐會坐在窗前默默地看著晨光。
晨光房間開始改變了,雜亂的書桌逐漸能夠保持規矩整潔,積滿灰塵雜物的書架,漸漸擺上了各種志願者證書和文案資料,原本死氣沉沉的氛圍,也被牆上不斷增加的動漫海報、旅行照片和窗台上的點綴的綠植一掃而光。
晨光的作息開始改變了,原本晝夜顛倒外加家裡蹲的空虛生活,逐漸被上班的鬧鐘、周末的志願者工作、下班健身計劃和假日的遊玩聚會所替代。
最終晨光自己也改變了。欣喜、驚訝、好奇、害羞、自信、期待......晨光表現出來的情感越來越豐富。不僅如此,晨光身邊關心、愛護他的人也多了起來。他現在已經開始籌劃訂婚了,晨光這小子還真長出息了,在旅行途中結識了這麼可愛的女孩,說起來,我也算是半個媒人呢!這一次,我也總算可以放心了吧……
9
那一天,晨光站在母親的墓前,陽光柔和地照在他的臉上,我第一次從這個曾經深陷黑暗的男孩臉上見到如此溫暖的笑容。
我知道晨光永遠都不會「消失」了。而那笑容真好看,我好想再看幾眼,但是我變得實在太困了,困到感覺周圍的物體開始扭曲變形,那扇窗消失了,晨光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然而我越是想要伸手觸碰他,他的樣子就變得越模糊。最後,彷彿我所存在的空間都開始模糊消散,混沌中,一滴液體從我臉上滑落,觸及到了我最後的感知,一瞬間我突然覺得即將到來的無盡黑暗也沒有那麼可怕,我微笑著閉上了眼睛。
10
午後的陽光和煦無力,不足以晒乾百合旁邊的那滴淚跡。晚春的風兒太過溫柔,沒能狠心吹散男孩臨走前留下的話語——
「謝謝你。」(作品名:《彈幕預言倒計時》,作者:十六夜青。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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