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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飄零,在黑暗中尋找到清涼世界

龔賢《疏林茅屋圖》

龔賢,清代畫家、詩人、書法家,名列「金陵八家」之首。他可能是中國晚期繪畫史中最特立獨行的一位畫家了。他自信以大自然造物為師,中國繪畫史上的諸位大咖諸如董源、黃公望都不在他眼下。他時以「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居,有「半千」之號。外界認為 「半千」的字型大小表現出他的狂者心態,自許五百年中沒有他這樣的畫家。他的「豈賢」之號,也被解釋為「哪裡有我這樣賢達之人」。來看看這位自狂的大師有沒有這個資本?

千萬名畫驚現拍場

六月的激情並非只停留在世界盃,

藝術市場也隨著

中國大陸地區春拍季的開啟活躍起來。

而中國書畫單元

作為本土藝術市場的重頭戲,

自然不會忘記帶來驚喜。

龔賢《草書自作詞卷》局部

近期開幕的嘉德春拍

中國古代書畫單元中就驚現

龔賢書法作品《草書自作詞卷》,

這幅超過六米的長卷

保守估價已高達2500萬人民幣。

龔賢《草書自作詞卷》局部

實際上,

對於龔賢的作品而言,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成為千萬量級的拍品了。

早在2013年,

嘉德秋拍「大觀——

中國書畫珍品之夜」專場就將

龔賢《自書詩二十四首》作為主打拍品,

最終以人民幣2600萬元成交。

龔賢《自書詩二十四首》局部

然而,

對於不十分了解美術史的觀眾而言,

龔賢這個名字或許尚顯陌生。

但是,

龔賢可謂明清之際最偉大的畫家之一,

他的藝術創作對後世藝壇影響深遠。

而要想了解龔賢,

還需從了解金陵八家入手。

半生飄零:百苦到老尚謀生

龔賢身處的年代正值明亡清興,

作為一個沒有背景的下層知識分子,

他身世漂泊,

幾乎大半生都是在避難和艱難謀生中渡過的。

「百苦不一樂,到老尚謀生」。

是對他對自己一生遭遇的嘆惋。

龔賢 夏山過雨圖 紙本墨筆

141.8×57.5厘米 南京博物院藏

明萬曆四十六年(1618),

龔賢出生於江蘇崑山官宦之家,

他出生時,

其實已然家道中落。

幼年起隨家遷居南京,

十歲前,母親便已去世。

到南京不久,他父親另娶。

他祖父和父親一起到四川去公幹,

從此一去不復返,

而且沒有任何消息,

不知是在路上遇害了,

還是如何,

這個問題到現在都是一個謎,

所以龔賢的少年時代是很不幸的。

清 龔賢 木葉丹黃圖

紙本墨筆 99.5×64.8 厘米

上海博物館藏

十三歲時,龔賢開始習畫,

與楊文驄同師董其昌。

明崇禎末年,

復社成員在南京秦淮河畔結社賦詩,

講學論藝,挽救民族的危機。

青年時的龔賢也懷著建功立業的熱血,

參加了復社的活動。

由於人品正直,

以及在詩、書、畫上均有造詣,

龔賢在南京士大夫中漸露頭角。

清 龔賢 山水冊 32.9 x 59.1 cm

美國弗利爾美術館藏

然而好景不長,

南明弘光元年(1645),

清兵攻陷南京,

年輕的龔賢因野居北郊而幸免於難。

戰爭將他的生活拖入貧困之境。

當時,

北方已被清軍佔領,

相對比較安定,

清廷為復興農事,

圈地復耕,招募流民前來墾荒。

為了謀生和躲避戰亂,

龔賢無奈開始了北漂。

但生長在江南的他,

長於吟詩作對,卻不善於經營,

加之身體羸弱,

無法長期適應北方的清苦生活,

不久後只好南歸。

清 龔賢 不覺山城點曙更

龔賢回到南京以後,

早年娶的妻子和孩子

都已經在貧病中死去。

他孑然一身,煢煢獨立,

難以生存下去。

他在《之廣陵留別南中諸子》中寫道:

「壯遊雖我志,此去實悲辛。

八口早辭世,一身猶傍人。」

字裡行間包含著傷感。

迫於生計,

他又不得不渡江來到揚州,

再次續娶,並以賣畫鬻字糊口。

後來,

龔賢應了泰州府海安鎮徐逸的招請,

前往濱海小鎮海安,

當徐逸兒子的家庭教師。

在海安,

龔賢得到東家的禮遇和關照,

賓主相處融洽,總算有了一席安身之地。

他一度產生定居海安的想法,

說「愛此將添隱者扉」。

清 龔賢 清溪隱逸

大概是難以忍受內心的孤獨,

龔賢寫下這樣的詩句:

「短衣曾去國,自首尚飄蓬。

不讀荊軻傳,羞為一劍雄。」

35歲時,龔賢又離開小城海安,回揚州生活。在揚州的十多年,他看了許多富商巨賈收藏的古代名畫,每有看畫的會則不放過,儘力要對方把所有的收藏都拿來觀瞻。遇上喜歡的畫作,便探究畫理,憑記憶反覆摹寫,得其精髓才肯罷休,大量的觀摩使他的詩歌與繪畫都走向成熟。

龔賢 松亭遠山圖

1666年,

將近半百的龔賢

又覺得在揚州生活沒有安全感,

他曾言

「避賊還避兵,奔騰如驚禽」,

於是決心遷回家鄉南京。

但回南京沒多久,又遭到權勢者的迫害。

清 龔賢 山水冊

年代:清

紀年:戊申-己酉(公元1668-68年),作者時年51-52歲

尺寸:縱24.5 厘米 橫34.2 厘米

質地:紙

上海博物館藏

劉海粟論龔賢有言:

「他憎恨新朝,

並不能擺脫清廷統治,

更不能損傷新政權一根毫毛;

他懷念舊朝,皇帝對他並無德政。

無論漢族或滿族地主當政,

他都逃脫不了貧賤的下場,

逃脫不了內心的苦痛,

他都不改變自己的操守去迎合舊官新貴。

而傳統的忠君觀念,

在民族矛盾面前,他出於大義,

只能站在對他並無好處,

十分黑暗腐朽的明朝一邊。」

龔賢再次返回南京居住,

已年屆五十,

戰亂洗劫後的家鄉呈現出一幅慘景。

國破家亡,

他舉起悲憤的筆寫下了

《登眺傷心處》一詩:

登眺傷心處,台城與石城。

雄關迷虎踞,破寺入雞鳴。

一夕金笳引,天邊秋草生。

橐駝為何物,驅入漢家營!

如果說青年時代的龔賢還有一腔政治抱負,經過多年的漂泊,遍嘗世事悲欣,他不免產生了歸隱的想法,為了再次避禍,龔賢最後決定隱居於南京城西的清涼山。

清 龔賢 八景山水卷(一)

他在山上購置數間房屋,屋旁有半畝地可以種竹栽花,所以他將住所取名為「半畝園」。「半畝園」的地點非常好,可以登高遠眺、縱覽故國江山,也可以親近自然,安心繪畫。龔賢曾請王翚畫了《半畝園圖》,並題了長跋來描寫「半畝園」的景色:

「清涼山上有台,亦名清涼台。

登台而觀,

大江橫於前,鍾阜橫於後。

左有莫愁,勾水如鏡;

右有獅嶺,撮土若眉;

余家即在此台之下。

轉身東北,引客視之,

則柴門犬吠,彷彿見之。」

龔賢 八景山水卷(二)

龔賢 八景山水卷(三)

清涼隱居:課徒授業 窮造化之理

龔賢在清涼山隱居以後,

潛心繪畫,研究畫理,

除了與周亮工、方文等

同道故交有所來往,

幾乎斷絕了一般的應酬交往。

龔賢晚年不僅賣畫、賣字,

還招收學生教畫,

教導學生不要「奉師說為上智」,

而是將「師造化」的重要性傳遞給學生。

在教學方法上,

龔賢做到了切實具體,有針對性。

他為學生們作演示,

把山水畫中的

樹木山石、江河流水、

房屋橋樑等逐一加以分析和講解,

指明畫法的程度、應注意的方面

以及初學者所最容易犯的毛病。

他以淺顯的詞句,

將自己的繪畫思想明確切實地表達出來,

平易近人,深入淺出。

龔賢 八景山水卷(四)

龔賢 八景山水卷(五)

例如,龔賢向學生指出:

「橋有面背。面見於西上,則背見於東下,往往有畫反者,大謬也。」「畫屋要設身以處其地,令人見之皆可入也。」

「畫屋固不宜板,然須端正。若欹斜使人望之不安。看者不安,則畫亦不靜。樹石安置尚宜妥貼,況屋子乎?」

「凡畫風帆,或其下有水草蘆葦楊柳之屬,皆宜順風,若帆向東而草頭樹枝皆向西,謂之背戾,乃畫家大忌。」

龔賢不厭其煩地

向學生強調這些細節的真實,

一絲不苟,

注意引導學生觀察和體驗自然,

通過對自然的認識去理解前人畫法。

龔賢 八景山水卷(六)

龔賢 八景山水卷(七)

龔賢 八景山水卷(八)

龔賢有好幾種山水畫課徒稿傳世,

圖旁有關於各種畫法的批註。

後人把他的課徒畫稿上的解說彙編而成冊,

即是《畫訣》,

是為初學者講解山水畫的一些基本技法。

「龔賢有一個重要的學生王概,

李漁編寫《芥子園畫譜》,

就是由王概執筆畫的,

可見龔賢的教學成就。

龔賢的課徒畫稿

龔賢的

「庸手」與「生手」的理論也極為精闢。

「安而不奇」的畫家,

只知道機械如實地複製自然,

而這種照搬與複製

往往會使得

本來鮮活的自然變得更加呆板。

他們被稱之為「庸手」。

龔賢指出,

與其做一個「庸手」還不如做一個「生手」。

因為「生手」雖技巧不夠,

不能把對象描繪得盡善盡美,

但往往能保持藝術的風采以及心靈的真誠。

清 龔賢 松林書屋圖

紙本設色 271.2×128.3厘米

旅順博物館藏

「白龔」走向「黑龔」 畫出心中的氤氳山色

龔賢之所以能獨立成家,

他的一個引人注目的特點

便是用墨與同時代的畫家不同。

關於傳統師承,

他列舉了自五代至明末

近七百年間的二十三位畫家:

董源、范寬、巨然、李成、

郭熙、米芾、米友仁、高克恭、

倪瓚、黃公望、王蒙、王紱、

沈周、文徵明、文嘉、唐寅、

董其昌、李流芳、李永昌、惲向、

鄒之麟、楊文驄、馬士英。

這二十三位畫家,

龔賢是否一一都有所學?

小編毫無疑問地回答:是的!

他在一六七四年所作

「雲峰圖卷」後的一首長詩中,

講得清清楚楚。

詩曰:

「山水董源稱鼻祖,范寬僧巨繩其武;

復有營丘與郭熙,支分派別翻新譜;

襄陽米芾更不然,氣可食牛力如虎;

友仁傳法高尚書,畢竟三人異門戶;

後來獨數倪黃王,孟端石田抗今古;

文家父子唐解元,少真多贗休輕侮;

吾言及見董華亭,二李惲鄒尤所許;

晚年酷愛兩貴州,筆聲墨態能歌舞。

我與此道無所知,四十春秋茹荼苦;

友人所畫雲峰圖,菡萏蓮花相競吐;

凡有師承不敢忘,因之一一書名甫。」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四十年的揣摩、醞釀,

始有此無意中的頓悟。

由此舉一反三,

我們便可以了解龔氏對於傳統師承的虔誠精神。

清 龔賢 柳林茅屋圖

龔賢晚年繪畫

渾厚華滋、墨氣淋漓,

被稱為「黑龔」,

而早期枯筆簡淡的風格

則被稱為「白龔」。

龔賢在看到米芾的作品之後,

他好像是驚心動魄一樣,

因為米芾畫得非常黑。

他在心中思索,

怎麼才能把畫變白為黑?

龔賢 高崗茅屋圖

紙本墨筆 106×60cm

天津博物館藏

從四十歲前後,

到五十歲完成「黑龔」,

中間相距十年時間。

這十年中有一個過程,

就是『灰龔』階段。

這是不斷加深的過程。

當他完成『黑龔』時,

實際上帶有反潮流風格,

因為那個時代作品大部分

都是偏白、偏枯而簡,

這是那個時代的風尚。

所以,中國繪畫史上,

山水畫史上,最黑的面孔,就是龔賢。

龔賢是非常自得,

他講自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他前面雖然學的是米家,

大米、小米到高克恭,

但是工筆米家山是他創造的,

沒有誰能夠積墨到七遍八遍十遍,

只有龔賢做到了。

清 龔賢 山半樓台近夕陽

龔賢作品的感人,

除去傳統筆墨的因素之外,

更在於他所營造的境界——

「可登、可涉、可止、可安」,

還在於籠罩其畫面的一股氣——

天光、水氣和空氣的混合物,

是一種自然的生氣。

這些使人望之而動心生情的因素,

皆非得之於前人楮墨,

而是孕育於大自然的結果。

所以龔賢說:

「我師造物,安知董黃。」

奇了,

怎麼連董源和黃公望都不放在眼裡了呢?

他在古稀之年所作的畫中還說到

王紱、沈周晚年以

「倪黃為遊戲,以董巨為本根」,

激動地發出:

「吾師乎!吾師乎!」的感嘆,

怎麼一下子把自己藝術的正派(「本根」)

和別派(「遊戲」)都拋開了呢?

清 龔賢 翠嶂中天圖

在這個問題上所反映的,

正是畫家的不加掩飾的真誠——

對藝術傳統與大自然全心全意的真誠。

全心全意到了忘我的地步,

才能自然地顯出個性,產生自我。

江天忽無跡,一舸在中流。

遠岫已將沒,夕陽猶未收。

他的畫沒有人物,

一片荒原氣象,

讀他的畫就好像身處在無邊荒原,

極目遠眺,天地一片寂寥,

野水荒灣,頑石層疊,

一縷寒煙凝固在空中,

無盡的荒涼與寂寞卻暗暗的感染到你,

似乎感受到作者那無天無地,

無古無今的「半千」氣象。

龔賢故居

康熙二十八年(1689),

龔賢年約七十歲「死於豪強索書之手」。

據記載,在龔賢去世前,

有一個頗有權勢的「豪橫」向龔賢強索書畫,

龔賢貧病交加,

再逢精神磨難,致使卧床不起,

不久便含恨長逝。

死後因貧不能具棺葬,

喪事全憑好友孔尚任料理,

並幫其撫養遺子。

龔賢遺柩後歸葬祖籍江蘇崑山。

一聲嗟嘆,一段唏噓,

這位畫家至此結束了他傳奇的人生。

金陵這片熱土仍將養育更多的騷客文人,

畫者書家,

但龔賢的名字將始終留存,潤澤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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