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兵糧，何嘗救過諸葛亮的兵
作者 | 謝決明
形色註冊名「期野益智花」，自然愛好者
建興三年（公元225年），諸葛亮率師進軍南中（今川、滇、黔的部分地區）討伐蠻王孟獲，人生地不熟的蜀軍被困山中，孤立無援、糧草斷絕。困境中的諸葛亮發現山野間有
大片低矮植物上結出成簇紅色小果實
，還有小鳥在啄食。他覺得這紅果既然鳥吃了沒事，人應該也可以吃，於是讓大家採集食用，終使軍隊度過危機而轉敗為勝，取得「七擒七縱」孟獲的輝煌戰果，留下一段佳話。事後人們就將這種小紅果稱為「
救兵糧
」，意為正是它救了蜀軍士兵。故事中的救兵糧就是
火棘
（Pyracantha fortuneana）
，薔薇科火棘屬常綠灌木或小喬木
，在我國的黃河以南及廣大西南地區廣有分布，這種植物抗性強，座果率極高，秋冬季果實成熟時遠看紅彤彤一片，宛如燃燒的火焰，因此也被叫做火把果。故事雖然動人，但卻不是真實的，或許是大家都認為諸葛亮是神人，應該具有傳奇的力量吧。
在網上搜「救兵糧」，差不多每一條都提到諸葛亮的這段傳奇故事，但讀歷史的經驗告訴我，這種事情極難發生，主要是
軍隊的糧草不是單純靠採摘野果可以解決的。
古時候打仗靠的是群毆，每次出動幾千個人不算多，每個人一次吃掉半斤野果，動輒千百斤就沒有了，如果不靠儲備、駐紮農耕和後方調運，摘果實當軍糧是根本難以想像的。在明朝以前，玉米和紅薯還沒有引進我國，糧食的問題一直是限制人口增長的主要原因，南中地區直至今日依然不算富裕地區，當時的老百姓不會放著滿山可吃的食物而挨餓，所以很早就有當地人用蒟醬（經專家考證所採用的原料中就有火棘果）充當食物的記載，
所以諸葛亮找不到大片火棘林給士兵充饑。
實際上諸葛亮的南征，他理智地重用地方勢力，保障土著的利益，一反兩漢以來對南中進行委官派兵統治的做法，放棄遣兵屯守的政策正是因為考慮到留兵的做法糧草籌措有實際困難。
有人或許會說，諸葛亮有神助，那天正好路過一大片火棘林，不說大家都吃飽，至少用野果充饑保命，這總說得通吧？
讓我們來看史料（《三國志·諸葛亮傳》中，有關他平定南中的記載總共12個字：「三年春，亮率眾南征，其秋悉平」）記載：諸葛亮的南征開始於建興三年（公元225年）春，平定完叛亂班師回成都是秋天。從成都出發，到了"五月渡瀘，深入不毛"的渡瀘處，已經接近初夏，
那時候火棘的果實早已掉光，而新的果實尚未長出
，蜀軍難道吃的是火棘的葉子？不僅如此，連孟獲這個人物是不是真實存在還另說，更不用說那段捉了放，放了又捉的傳奇。最早的史書關於孟獲的記載出自東晉習鑿齒的《漢晉春秋》：
「建興三年，亮至南中，所在戰捷。聞孟獲者，........亮笑，縱使更戰。七縱七禽，而亮猶遣獲。獲止不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遂至滇池。南中平，皆即其渠帥而用之。」
這位老兄把書名定為「春秋」，就有編故事的嫌疑。春秋筆法指在宣傳材料的選擇上存在主觀的褒貶。孔子當年修《春秋》所採用的方法是「筆」（添加）和「削」（刪減）。這個老夫子不是個稱職的歷史記載者，「為尊者諱，為親者諱，為賢者諱」。在《春秋》中所記的八百多起事件，除了一小部分記載日食、地震、天災、風霜等自然現象外，其餘七百多條無一不是記錄周天子、諸侯、卿大夫的重大活動。而對於當時「寇盜充斥」，「盜賊公行」的情況則隻字不提，讓後人以為那個時代充滿昇平氣象。
而這位習鑿齒先生在他的《漢晉春秋》記述中也具有明顯的褒蜀貶魏傾向，以至於南朝史學家裴松之在對《漢晉春秋》作注時，對書中的某些記載有這樣的評論：
「臣松之以為如此言之類，皆前史所不載，而猶出習氏。且制言法體不似於昔，疑悉鑿齒所自造者也。」
雖然關於諸葛亮的記載不實，但故事卻很動人，所以若干年後羅貫中老師在他的《三國演義》中將諸葛亮的傳奇進一步升級，達到離奇甚至荒誕的新高度。不管怎樣，火棘果可以吃，這是大家的共識。
小時候和小夥伴們爬山，看到火棘果自然是要嘗一嘗的，那味道就好像微縮版的「國光」蘋果，沙沙的，不很甜，但還不算難吃，如果抓一大把放在嘴裡，到後來會留下滿嘴的果皮，而且微微有點發澀的感覺，所以大家從來就沒想到要拿火棘當飯吃。
如今看到救兵糧的故事，依然會在嘴裡泛起那種澀的感覺（條件反射？），
不到餓極的程度，大概不會用它充饑吧？
救兵糧的這個「救」字，用得還真貼切。像大多數薔薇科的植物一樣，火棘具有很高的人氣，尤其在秋冬自然界缺少生機的時節，那焰紅的果實確實會讓人感到溫暖，很多地方用來作為盆景或者點綴園林庭院，已經成為大家熟悉的觀賞植物。最後放幾張自己拍的火棘圖，記錄它從開花到掉落的過程，跟大家分享。
火棘密集的白花，遠看宛如春季的薄雪
葉片出現金邊的小丑火棘是人工選育的觀賞品種
火棘具有極高的座果率
以至於有時候為了保持枝形
不得不適當疏掉一些果實
像不像小蘋果？
初雪中的「火把果」
早春掉落的火棘果
火棘果特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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