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留守兒童的自白

木禾/文

媽媽，我並不經常想念你，因為就算見了面我也認不出你。

燁女士：

屬兔的你今年該有44歲了。在我心裡你一直是那個認真生活的精緻女人。

我們的關係本該是最親密的，可我對你卻不甚了解，相信你也是如此。我們一起生活的時間加起來最多也不過三年。我知道的許多關於你的事，都是從家人口中聽來的。在我還小的時候，對你的印象是：長靴、口紅、好看的女人。

你在很小的時候，就總想著離開那個貧窮落後的小山村。你確實是不適合於鄉村生活的，因為你實在太愛乾淨了。在鄉下的冬天，人們都是很少洗澡的。你卻非要燒上一盆熱水在暗黑狹窄、散發著臭味的旱廁洗個澡，有時甚至是用冷水。現在你也沒能改掉愛乾淨的「好習慣」。在大姨家吃飯，人家洗過的碗筷你會再洗一遍。好在大姨心寬，不會多想。

在別人看來，這樣的你或許很事兒，但我卻覺得別樣的可愛，因為這就是你，真實的你。後來，你終於如願離開了那個小山村，去到了你日思夜想的城市，那是在我出生兩個月後。聽說你在城裡端過盤子，洗過碗，住過橋底，受過白眼……我猜你那時可能哭過，甚至哭過很多次。

後來，你短暫地回來了一段時間，再之後，你就恢復了單身，放棄了唯一一處房產，帶著撫養我的重任再次上路。我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你每月按時打來生活費。我偶爾能通過電話聽到你的聲音，但老實說，我並不經常想念你，因為就算見了面我也認不出你。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為我那時的態度而感到難過。

因為缺乏溝通與了解，我們總是說不了兩句就能爭執起來。兩人臉上都帶著不滿與疑惑：你怎麼就不了解我呢？你為什麼就不相信我呢？雖然時有爭執，但我可能也是最支持你的那個人，相信你也是如此。我從他人口中聽到過關於你的傳聞，很不好的傳聞，相比於說者的痛心惋惜，我卻十分淡然，因為我能接受你的一切，我願意當那個無論何時都挺你的人。

幾天前，我給你發了條長信息。信息是早就編輯好了的，我打算挑一個合適的時間發給你——等你下班回到家的時候。晚上八點過幾分的樣子，我按下了發送鍵，雙手抱著蜷曲的雙腿，頭轉向一邊望著屏幕。不一會兒，你回信了。看著短短的兩行字，三個感嘆號，我笑著鬆了一口氣，不久我又感到鼻酸難過，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淚水裡有感動、自責和感激。

燁女士，一直以來你都辛苦了，謝謝。

木禾

2019年1月11日

出自2019年第4期《Vista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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