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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松蔚:《瘋狂的外星人》,一個火鍋

好幾個朋友看完《瘋狂的外星人》,引起了不適。

是一部寧浩風格顯著的電影,很荒誕,很黑色幽默。但是呢,這些朋友說,感覺有點「過」了,過了就讓人不太舒服。兩個關鍵情節——有劇透,沒看電影的暫時不要往後看了——馴猴和泡酒,多少都透著一股殘忍和反文明的氣息。

李松蔚:《瘋狂的外星人》,一個火鍋

當成搞笑片,徹底抱著笑一笑的心情倒也罷了。

但是不能琢磨,一琢磨就不舒服:「這些東西,這麼說合適嗎?」咱們自己的文化陋習,私下裡笑一笑可以,現在開成了一個國際玩笑,不止,是星際玩笑——對外星人還這麼粗陋野蠻,過了吧?咱就不能輸出點好的東西嗎,正能量的東西。還什麼國粹,馴猴是國粹?京劇才是國粹好嗎!

不過,我很喜歡這樣的荒誕。

好就好在這種不適。你不適,不是因為故事荒誕,恰恰是因為它現實。不是歌頌現實,也不是批判,就是呈現。告訴你這個世界是這樣的,存在不同的人,不同的生活建構。你抱著這個態度去看,就覺得有意思了。傳統陋習也好,高級文明也好,它再怎麼讓你不適,總不能說它不存在。

這是我這些年一直有興趣的事。我越來越多地做家庭諮詢,也做團體諮詢,涉及跟不同的人一起工作,比單個人的諮詢更讓我覺得有意思。我說不太出來吸引我的是哪一點。這個電影幫我找到了一個表述,就是不同文化的融合與衝突。


不同性別,不同年齡,不同社會階層,不同的教育背景,甚至說著不同的語言。

這個過程有它難以言喻的魅力。

你是胸懷宇宙的上層精英,來到一個鄉下地界,拿出一種你自認為文明的姿態與鄉親們「建交」。對方會怎樣回應呢?是忙不迭地點頭哈腰,擦乾淨沾泥的手,學著上等人的禮儀與他們鞠躬,握手,然後賓主盡歡?這是一種想像,不妨說是一廂情願的想像。——更有可能的結果是,鄉親們端出自製的土酒:「大兄弟,你整的那些詞咱也不懂。這樣,咱們先喝兩斤,都在酒里了。」


能喝不?能喝就敞開了喝,酒有的是,不把你喝趴下今天不能放你走。不能喝?你受這些教育有啥用啊,酒都不喝。真不喝?哎呀不是我說你們這些城裡人……就是瞧不起我們鄉下人唄?埋汰人唄?

李松蔚:《瘋狂的外星人》,一個火鍋

這是什麼呢?這不是《瘋狂的外星人》里的科幻,這就是城裡的Amanda,Nancy,和Daniel們過年回家,這幾天很可能正在遭遇的困境。它的核心是文化衝突。所謂文化衝突,不是你一言我一語:我是這樣,哦,你是那樣,那咱倆不一樣,清楚了。能這樣聊天的人,已經在用同一種語言對話了。真正的文化衝突是,你跟他說著這些話,他卻哈哈大笑,說:「好!你整的詞還挺順口!」

把酒滿上,再干一個唄!

他有一個文化建構,這個建構無所不包,比如就是喝酒。你說什麼,他都能跟你干(一聲)下去。你也有一個文化建構。在外星人的立場就是建交,所以他看到誰都掏出基因球。就像現代人走進一個原始部落,他的建構是在這裡交朋友,做交易。但對方的建構說不定是,喲,食物來啦。

誰是對的,誰是錯的呢?其實談不上。

在《瘋狂的外星人》里,有外星人的建交文化,有努力向外星人靠攏(但忍不住耍點小聰明)的C國文化,有醉醺醺的酒文化,還有更殘忍的,靠小皮鞭和水果馴化對方的馴獸文化。我說你是猴子,你不服,那說明你是不聽話的猴子。我用鞭子一抽,唰,你看你聽話了。所以,你就是猴子。

每一種文化在建構的同時,都在消解對方。所以文化衝突的過程,也就是一切被重新反覆賦予意義的過程。這恐怕也是現實中無法迴避的主題。

李松蔚:《瘋狂的外星人》,一個火鍋

我做團體的時候,經歷過無數次爭吵。一個人動情的講話,講自己最深切的體驗,自己講到高潮了,被別人無情地打斷:「別說了!一直唧唧喳喳說個沒完,我們根本不想聽!」講話的人就很不爽:什麼!你聽不到我講的多重要嗎?

打斷的人也很不爽:你講的不就那點事嗎?

然後就有衝突。衝突的本質永遠是一句話:「怎麼可以有人是這樣!」媽的,你這種人,你野蠻,愚昧,自私不講理,你去死一下好不好?

必須經歷這些衝突,筋疲力盡,之後你才會承認:這樣的人就在這裡。

這樣的人就在這裡。

在《瘋狂的外星人》里,一個重要的隱喻是火鍋,什麼都能涮。團體就像火鍋,管你什麼材料,都放進鍋里。你想不接受也不行。火鍋容納一切。

不喜歡,你當然可以不喜歡,可以覺得粗鄙,愚昧,但不意味著它們不該存在。你不跟它打交道,那又怎麼樣呢?它可以跟你打交道。它來了,從一切角度包圍你,誤解你,衝撞你,甚至熬煮你。它可以用皮鞭抽你,用酒灌你,用條件反射操縱你,用高科技或超能力綁架你……你痛哭,尖叫,但你始終在這裡,它也在這裡。不可避免。

寫公號的過程,經常幫助我體會這一點。

互聯網最有意思的地方,就是你寫出來的東西立刻就會有人看,有人反饋。有時不亞於外星人來到地球,或是耍猴的遇上美國人……讓人懷疑這段對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發生。有一些負面的評論,明顯是一句話都沒有認真看。我的第一反應是不高興,這什麼鬼,假裝沒看見算了。但是我心裡有一個聲音說:「不能假裝沒看見啊。這樣的人是真實存在的,你寫的東西有人就會這樣理解。

不喜歡,但是不能逃避。

有人問我,為什麼別人的文章下面都是讚美,而我的文章下面負面批評那麼多。如果這裡有我故意追求的效果,也許是因為我不會無視那些反對的聲音,會把它放出來。作為一種提醒也好:不管你的表達有多努力,要記得有人也許只想拿它泡酒,或者耍猴。很多作者不這樣,他們挑選出那些看上去理解自己的人對話,其他人是腦殘,噴子,閱讀障礙。這樣想也許很舒服,但不是真相。

這就是火鍋啊,有肉,有毛肚,腦花,各種青菜。

所以我做團體,看人們爭吵。你被誤解,你不喜歡,但你還要跟這些人共處。多麼迷人,多麼冷酷。我喜歡的團體一點都不溫暖。做人生實驗室的時候,我對寫文案的小朋友提過很多次意見,說文案太美好了,強調什麼治癒,溫暖,獲得力量之類。它現實嗎?把人際關係說得像一根充電樁,好像只要接入了人群,人就可以暖洋洋地,舒舒服服地,在其樂融融的氛圍中給自己充電。

騙誰呢。過年回到老家串親戚的人,沒話找話尬聊的人,你們摸摸良心說,生活是那樣嗎。

根本不是那樣。

團體不是充電樁,人們並不總在互相支持,擁抱,說溫暖的話(那種團體當然也有它的用處)。我看到的人群就像火鍋,把口味不同的,互相衝撞的食材,不同性別,不同年齡,不同社會階層,不同的教育背景,甚至說著不同的語言……不做任何的加工,就那麼投到一個容器里翻滾。

李松蔚:《瘋狂的外星人》,一個火鍋

相信火鍋。火鍋是很神奇的。

每一種食材都會融入其中,同時保持自己的味道。

在《瘋狂的外星人》里,最終的收尾是喜劇,毛肚也好,青菜也好,賣酒的和外星人都拿到了想要的東西。這裡有賀歲片皆大歡喜的考量。但毫無疑問,活到最後的人總會發現屬於自己的位置,即使不能跟其它食材水乳交融,至少會呈現出某種完整的,既屬於自己,也屬於整個火鍋的味道。

就像沈騰扮演的酒代理,在仰望星空的同時,也給外星飛船貼上了自己的小廣告。

一個賊兮兮的,也有一點大氣的笑。

重要的是什麼呢?是活下來。不需要活得很好,但要活著。這部電影最討巧的地方,在於所有人都輕輕鬆鬆地活到了最後。於是可以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去尋找屬於自己的,與其他人共處的方式。真實生活恐怕沒有這麼簡單。我們知道文化的衝突往往導致一些人被消滅,或者消失……作為一個現代人,你大概不想跟「原始部落」建交,否則迎接你的會是一枝吹箭,「犯我地球者,雖遠必誅。」

但只要邁過了這一步,只要能活下來就好,再怎麼惡狠狠地瞪著對方,吵架也好,咒罵也好,發誓跟對面的人勢不兩立也好,都好辦。交給火鍋。只要食材放在鍋里,滾來滾去,熬著熬著,沒有被煮化,每個東西就會找到自己的味道。

所以,結論就是保持自己的樣子,好好活著。

不一定會等到完美的結局,也沒有42之類的終極答案,無非就是熬的時間長一點,會有味道。

所以我會繼續寫。如果哪句話冒犯了你,你接著批評。罵得多了,我和你都會從中受益。哪怕完全看不懂也沒問題,告訴我。語言不通的人,最終會發明新的語言。我們都把對方當一隻猴或者是外星人就好……當然,這個比方也夠冒犯的。

那些與我們不同的,最後會變成一鍋調味。

不說了,我去吃火鍋了。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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