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臉譜 · 廣東特展丨蔣志武：我在等待雪山溫暖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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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志武

湖南冷水江市人，80後青年詩人，中國作協會員。詩歌刊發於《詩刊》《人民文學》《中國作家》《青年文學》《鐘山》《天涯》《山花》《芙蓉》《大家》《清明》《作品》等多種刊物。入選中國作協《2016年中國詩歌精選》等50多個詩歌選本。曾獲2015年《鹿鳴》年度詩歌獎，第九屆深圳青年文學獎等多種獎項，出版詩集《萬物皆有秘密的背影》等三部。

「

蔣志武的詩歌寫作大致已經進入一種遊刃有餘的自由之境。此所謂「君子不器」或者禪學中的「不知之知」、「不言之言」、「不修之修「。「不」不是「無」，是更高的「在」和「有」。這樣的詩人，重要的不是技，而是修成，期待他更多的詩歌創作成果。

——百定安

」

我在等待雪山溫暖的春天

天空很白，世界所有的秘密

都藏在雪山的肌膚里

飛鳥尋找它的孩子，綿羊高懸的鎖骨

正放牧白雲和遠方

雪花由遠至近，它的碎片

重回到我的手裡，美好的事物

總能覆蓋更高更險的地方

並在時光流轉之處析出晶體

而我們心靈的頑疾，至今無法療愈

我在等待雪山溫暖的春天

在白色霧靄慢慢褪卻的高山上

蹲著，聽北風掀開雪幔

看鳥緊攥的爪子漸漸鬆開

命運和死亡，會使我們變暖

破損的蝸牛

暗光被拉長，我們談論的旗幟

已沉默，昨日的旅行

在它觸吻我的地方消失了

我斜靠你的身體，你有時間過久的氣味

搖擺，船上的人群喧鬧

如他們的喉嚨

破損的蝸牛，陌生的香氣

我們供奉著愛，也虛構著一生

想起桃花，藝術不過如此

想起大海，天空不是純粹的蔚藍

水，它的傷口橫渡了海洋

木頭和馬尾遙相呼應

打開時間的裂縫，夜色來過的地方

靈魂也來過，那些跟著我們一起

衝出大氣層的物質都具有

不可摧毀的功能，我的愛已屈服於時間

而在高於詩歌的地方

青煙熏黑了玫瑰

種植者

這時間之廊晃動著，天花板下垂

暗紅色的土壤中有穀物

和一座森林的中心，當肖像和窗帘

掛在一塊，風首先吹動的是沒有

眼睛的窗帘，最終，活著的人會幫

他的同夥說話，扶正歪斜的圖像

手繼續保留著緊握的姿態，內在的形象

我隔著一段距離親吻人性和浮木

是信念製造了恐慌

我從小就種植白色的骨頭，現在越長越大

需要火炬，將骨頭燃燒成避難所

我們進入到自己內部的

是自己的無知和恐懼，太陽朗照

一個攝影記者說，他對死人的樣子很著迷

從他們臉上可以看到回家的路

圍 城

立夏，蟬的聲音像人的聲音

百草和樹木會鬆開一個口子出氣

滿街的人，如果仔細看來

就是一串數字，我只要數一數

他們身上人的味道就會溢出來

城市燃燒的重金屬，讓我的肺部

有一種可怕的情緒

在生活的玻璃上行走，左手和右手之間

如對抗的兩把鋼色匕首

當你的時間，骨骼和靈魂

熱心地俯身看你，我們用勇氣、肉身，財物

搭建的牆壁就是自己的圍城

如果你的照片不夠美

證明離鏡頭離內心不夠近，美化人臉的軟體

還不足夠精細化

影劇院的胸膛

影劇院的胸膛，憂傷的故事

已銹跡斑斑，我在一個劇情的場景中

拾撿小戳飄零的落葉

它們沒有燃起來，而是孤零地瀰漫在樹根下

歷史總在那麼一瞬間像個漂泊的孩子

需要人尋找和照看

當畫面中的鴕鳥發出竭力的嘶吼

它那被修飾過的羽毛就在快速地變奏

風拉扯著天空，無限想像力的自由

如電波一樣穿過我身體

哦，大地上所有的人站起來，擊掌

被敵人包圍的男孩子，巨大的燈盞

當劇情被猜透，影劇院的門已打開

活著，向自己靠攏

倘若一個人無法在生死之間進行表達

就不應該冒犯他自己的孤獨

影劇院的胸膛，浮動在透明的恐怖之中

這世界，留給我們憤怒的曠野實在太多了

隱秘的身體

久久凝望，山頂的樹木

呈波浪形排列，它們在山上

一個與人無關的世界

鳥聲從它身體里抽離出來的時候

天空奏出和弦

夜已黑，我厭倦了行程

稀有物體代替了公共秩序

當黎明深陷在另一個詛咒里

人們，從柵欄上接過斑文鳥

醒來時的天空

飛檐和杯子，是身體里

採集的火花

我的身體在燭光燃盡之前

對隱秘之物仍抱有僥倖

十個手指

一個手指敲擊桌面

桌面，咚咚咚

你會聽到鋸子切開樹木的聲音

十個手指敲擊母親的門

她的體內有你安放的故鄉

一個手指，是一根香燭

十根手指就是一把敬佛的香火

無論你的手臂指向哪裡

都是神聖的

你的身體和靈魂將隨著手指的方向

旋轉於透明的烤爐

水，沒有盡頭

水輾轉於另外一個窪地

塗抹於大地的色彩更加明亮

在太陽的腹部

一群山羊剃凈了羊毛

一堆火燃燒著自己的十字路口

當一切變成了灰燼，火，最終會被遺忘

萬物將依賴於天色和石頭上的青苔

觸摸自己的開關

水墜落於無底的深淵，也分辨出了

石頭的硬度

小孩戲水

能說會道的人比沉默寡言的人

有更多的心事，在湖邊

我接近於水的真實

龍蝦在淺水中走向它們的腐爛

水的消化系統將被打開

堤壩是最後的咽喉

矮小的事物，都比我少一個心眼

唯有詩歌，最靠近上帝的真跡

幸運女神鍾愛那些有勇氣的詩人

小孩戲水的時候，水形成的旋律

就是他們靈魂的替身

喊一個人的名字

現在，我越來越害怕喊一個人的名字

五十歲的人，化妝打扮

看上去就二十來歲，你喊她的名字

如果年齡比你大，她心裡會不高興

所以後來，我見到男人喊先生

見到女人喊女士，文人在一起喊老師

兄弟姐們在一起直接稱哥們

這樣，就不會得罪任何一個人

我們都知道，在這個世界上

得罪一個人比好上一個人更容易

我厭倦了被傷害，所以才對世界

更和藹

今年的稻穀

再過二年，父親七十了

一個七十歲的人再難以颳起龍捲風

年前，在城裡休息了二年的父親

早春的時候

叫我去鄉里的農業站買些稻種來

他說，今年想回老家再種一次稻穀

七月中旬，父親突然給我打電話

問我最近有沒有時間幫他回老家收稻穀

從電話里判斷，他應該是信心滿滿

我沒有回絕，告訴了父親回去的時間

在搖動著金黃稻穀的田地上

陽光已融入到了穀物中

那一粒粒飽滿的稻穀如父親親生的兒女

他小心翼翼地收割著，把田壟上遺漏的

穀子一粒粒拾進了籮筐

我捧起一把稻穀，在鼻子上聞了聞

再慢慢地放進去

我就怕，捏一次，穀子就輕一次

父親的身子就軟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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