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行業倡導的，是不能讓有才能的人被朝九晚五所限制」| Business of HYPE 專訪斜杠職人 Mai Ikuzawa

時尚 02-14

之前的節目里，已經有了來自不同行業的很多嘉賓，他們大都專註於自己的領域，並努力將其做到極致。但今天做客 Business of HYPE 的嘉賓卻是非常罕見的那一類：

一位設計師的簡歷上有專業賽車手的經歷就足夠讓人驚訝了，而

她的天賦不止於此，斜杠後的身份橫跨各行各業：快時尚、電影、遊戲和賽車。今天，我們將一同領略她的天才，以及她從一個龐大公司的運營者轉變為一個獨立工作人時所面臨的挑戰與機遇。她的名字是 Mai Ikuzawa。

Mai Ikuzawa：Bow Wow International 創始人、職業賽車手、設計師及創意導演

Jeff：你的公司名字叫

「Bow Wow」

，為什麼會選擇這麼一個奇怪的名字？

Mai

：這得從我剛大學畢業的時候說起，我當時加入了一家很大的廣告公司，但我完全不喜歡那份工作，所以就想開一家自己的公司。我決定把我第一家公司叫做「Miao」，聽起來很像是一個女孩子喜歡的名字吧？我當時想的是，這樣有人打電話來，我就可以回復他「Miao」(笑)，非常有趣。但事情發展得並不順利，所以我乾脆就重新開始另一項事業，我心想，如果貓不行的話就換成狗吧，所以新的公司叫做「Bow Wow」。後面再加上個「International」就會變成一個非常有趣的名字。

Jeff：所以你的「Miao

」

運營了大概多久呢？

Mai

：5 - 10 年。

Jeff：那麼在它結束之前你們一定做出過一些成績出來吧？

Mai

：對，我們當時在倫敦東部有一間很大的辦公室，15 個員工，一切都是按照大公司的流程來走的。因為你知道，在那個年代，如果你想接大客戶的單子，你一定要讓自己的公司顯得非常正式。我不是和朋友一起辦的，而是找了一個資深的經理人一起合夥。

Jeff：你們最終散夥的原因是什麼?

Mai

：我想還是我們理念不合吧。我們一直不能把工作理念統一到一起，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我們總是非常盲目地工作，最後卻一點成果都沒有。

Jeff：所以到了「Bow Wow」的階段就是由你獨立運營了？

Mai

：對，我雖然學的很慢，但我還是吸取了之前的教訓。總結下來有兩點。第一點就是我不能再和商業合伙人搭檔，第二點是我不需要任何員工。儘管我從事視覺藝術領域的工作，但管理一個擁有數名員工的企業實在耗費了我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令我無法專註於我自己的作品。管理者這個工作真的不太適合我。

Jeff：你認為「商業夥伴」這種合作模式的優劣分別是什麼？

Mai

：先說優點吧，當你們經營上遇到困難的時候，能有個跟你共患難的夥伴應該是最大的優點。你們能夠共同討論公司的未來，而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苦苦思索。而缺點就像我剛剛說的，你們很容易會有觀點上的分歧。當公司發展到一定的階段，這種觀點上的分歧會帶來無法挽回的後果。如果你的商業夥伴也是你的摯友的話，那事情就更糟了，你在失去商業夥伴的同時也會失去你最親密的朋友。

Jeff：說回「Bow Wow」，這公司上下只有你自己一個人，沒有任何其他僱員。有趣的是，介紹我們倆認識的 Hiroshi Fujiwara，我們「Business of HYPE」第一期節目的嘉賓，他說自己的公司只有兩個僱員，而且未來也沒有新增的計劃，你們倆真有點像。

Mai

：我還記得我們三個人第一次見面的情景。當時我們坐著 Hiroshi 那輛漂亮的 Mercedes DTM 在東京亂逛，我那時還在感嘆那輛車的 GPS 系統也太先進了，跟十年後的今天完全沒有區別，彷彿汽車工業完全沒有進步一樣——但現在的時尚界變了很多，我們的客戶不會特別在意你是一個獨立工作者或者是一家大公司，他們更偏愛

freelancer

，那樣他們需要支付的費用會少很多。其實這 10 年裡我也曾經僱傭過 1、2 個助手，比如 Hiroshi 就是其中之一，但我也不會再往上增加人數。你想想，你有製作經驗，有人脈網路，就完全沒有必要僱傭全職的程序員、文員、電影導演、或設計師什麼的，很多人把這些外圍工作想的太重要了。

Jeff：對，我必須要補充一點，如果你僱用了一個非常傑出的員工，他肯定不會只想為你一個公司做全職工作，而是會有好幾份兼職；願意全職工作的都是比較平庸的職員。

Mai

：沒錯，我想這就是這個行業現在所倡導的。不能讓有才能的人——比如你我二人——被朝九晚五的工作時間所限制。必須給他們支配自己工作時間的自由，這才是他們想要的。

「不能讓有才能的人——比如你我二人——被朝九晚五的工作時間所限制。必須給他們支配自己工作時間的自由，這才是他們想要的。」

Jeff：另外我想補充一點，客戶越來越喜歡找 freelancer 或者獨立工作室合作的原因在於，他們認為小公司更善於隨時而動，更靈活；相比之下，大公司的體制都太臃腫了，難以變革。

Mai

：最近經常有客戶回來找我說「對不起，我們錯了，之前以為您沒法管理這麼大的項目，去找了幾間大公司，跟他們的合作簡直太難受了。惱人的官僚主義，還有無盡的額外支出。」我說，好啊，但可能我要收多 30% 的費用。我的客戶們都來自各行各業，汽車、電影發行商（環球影業）、科技、遊戲、快時尚、設計。

Jeff：和我類似，它們之間的關聯性很低。

Mai

：對，我們和傳統工作者不同，我覺得這很大程度上是跟我的成長背景有關。我在日本出生，在英國長大。英國成長的背景讓我學會了那邊獨有的英式幽默；而日本人的基因又讓我有著日式一絲不苟的認真和狂熱的工作態度。我覺得這兩者的結合就是我的客戶希望從我的工作中得到的。

Jeff：我看了你的官方主頁，上面寫著你曾經是一名賽車手，你能談談這個嗎？

Mai

：我父親是一位傳奇賽車手，而我又是家裡的獨女，所以我小時候就一直在被父親塞在車裡接受他的教育。我曾經也是一個很傳統的女孩，只想在房間里玩娃娃，但最終父親的洗腦成功了：我愛上了和汽車相關的一切。當時還是 80 年代，大家的車庫都是敞開的，我經常就在這些地方寫作業，可以說機械的轟鳴已經深深刻在了我的骨髓里。在這層意思上說，我的成長又是非傳統的：雖然我們也會去迪士尼樂園這種常規的地方，但在此之前，父親會先帶我繞道去汽配店購物。

Mai Ikuzawa 和她的父親、日本傳奇車手 Tetsu Ikuzawa

對於女性來說，這非常非常的獨特。但我還是覺得這很有樂趣，並開始享受駕駛。再長大一點後，我就開始接受專業的賽車培訓。當時我真的有把賽車作為我未來職業的念頭，訓練了很長時間，鑽研每一個剎車和油門的時間點，業餘的時間全部用去跑賽道，英國有很多的賽道向公眾開放。還參加了幾場比賽。但是，要說幸運還是不幸呢，我剛拿到正式的賽車牌照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儘管還是有很多人支持我在賽車行業發展，但我作為一個賽車手的生涯就止步於當時了。

Jeff：你對車很感興趣，那麼有沒有想過去做汽車設計呢？

Mai

：汽車設計是非常專業的事，雖然我很喜歡優美的汽車設計，但……

Jeff：我懂，我們之前訪問過的一位工業設計師就曾經把汽車設計比作工業設計的明珠。他說汽車設計師不僅僅要關注產品的外形，還有它的功能性，所有的元素必須有其作用，還要關注衍生車系，空氣動力學，等等等等。

Mai

：對，裡面的講究太多了，尤其是那些理論知識，都是非常專業的領域。而且我真的不太懂 3D 的設計。但我覺得還是 80 年代的車好看，現在的車企都老氣橫秋，設計都是套娃式的搬運，重複用上幾十遍。以前不同車款的設計都是很獨特的。

Jeff：你出生於日本，並在英國成長，那你覺得自己更像英國人多還是日本人多？

Mai

：這是個好問題，我覺得我更像個日本人，但是如果我在倫敦居住會更舒服。

Jeff：會不會是因為你生活在倫敦，所以覺得你更像日本人？

Mai

：不會，我在東京也覺得彷彿回到了家鄉，但我並不會覺得倫敦陌生。事實上，倫敦是我去過的所有國際大都會裡最親切的一個。

Mai Ikuzawa & Camille Jaccoux

Jeff：你現在主要的工作是維護「Bow Wow」，那麼你是如何尋找新客戶，新工作的呢？

Mai

：我儘力讓自己變成各個領域的專家，另外，客戶在需要跨行業的設計的時候，比如汽車和時尚，他們通常會想到我。

Jeff：就好比是那本就不多的名單上的最優選擇。

Mai

：另外我還依靠一張較為堅實的關係網。雖然我並不是一個很善於社交的人，但我認為我的人際關係還是很牢靠的。

「如果你熱忱於某樣事物，那它會滲透到你的一言一行里。」

Jeff：這是你無意中構建的，還是刻意的？你會特地給別人展示說你的工作就是跨行業的典範之類的嗎？

Mai

：不會。如果你熱忱於某樣事物，那它會滲透到你的一言一行里，我想就是因為這樣大家才會逐漸了解並認可我的工作吧。

Jeff：所以你對那麼多領域感興趣，那你會不會偶爾覺得要去遵循那個領域的慣例呢？比如說汽車行業，我們都知道那是一個主要面向男性的行業，你會不會妥協自己的追求，接受那種傳統的價值觀呢？

Mai

：實際上我認為汽車行業現在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它一方面需要繼續維持與傳統客戶（汽油狂熱者和馬力愛好者）之間的關係，另一方面也要應對目標客戶的改變。比如豪華品牌，它們的客戶現在覆蓋了更多的地區，消費者也年輕了許多。同時還要關注女性消費者，這個雖然佔了所有消費者的 50% 卻一直被忽視的類別。

Jeff：那麼企業層面呢？你覺得女性職工在汽車企業里現在是什麼地位？

Mai

：我覺得是處於上升期，雖然這個過程很緩慢。感謝之前的「Me too」運動，我在和汽車廠商合作時的工作體驗非常愉快。儘管那是一個男性佔據絕大多數的行業，但沒有對女性有太多的不尊重。除了那些車模。

Jeff：哈哈，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逢新車發布，車企永遠要安排一些穿著暴露的車模和汽車一起出現。是不是因為它們知道車設計的不好，想用車模來吸引眼球。

Mai

：還有海報和 F1 的女郎，後者現在好像被取消了，那的確是一個微小的進步。

Jeff：所以你作為一位女性在汽車行業從來沒感受過不公的對待是嗎？

Mai

：對，我跟很多車企高層都能平等對話，他們非常尊重我的意見。而在很多活動中，我也經常擔任評審，而其他評審都是年長的男性。活動的組織者將我看作是新時代的代言人，我對此感到非常榮幸。

「 Fun（愉快）、Fame（名聲）、Fortune（財富）：在選擇工作的時候，至少要有這三者中的兩個。很多時候我們只顧著為了財富去工作，而忽略了前兩者。這樣我們工作永遠不會有滿足感，而滿足感對於創意工作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Jeff：如果你的新客戶都是追尋著你的人際網路和良好聲譽來的，那你要怎麼評判該不該接下一份工作呢？我先說說我自己的判斷標準，如果一份工作能夠激起我極大的興趣，那我可以接受任何報價，甚至免費為他們工作。但如果我對那份工作興緻不高，或者那份工作只是為了讓簡歷好看，那我可能會收取高一點的薪酬。我覺得事先評估你的收入和你工作時的快樂是很重要的事情，這兩者間的比例至少得讓你自己滿意。

Mai

：這就好比在心中設一桿秤。我內心的秤是很久以前在他人影響下形成的。他送給我 3 個「F」， Fun（愉快）、Fame（名聲）、Fortune（財富）：在選擇工作的時候，至少要有這三者中的兩個。這很重要。很多時候我們只顧著為了財富去工作，而忽略了前兩者。這樣我們工作永遠不會有滿足感，而滿足感對於創意工作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Jeff：那你有後悔過以前收取的價格過低嗎？

Mai

：不，我沒想過。因為我是獨立工作者，沒有什麼負擔，所以我有選擇工作的自由。另外，我的時間非常寶貴，所以如果我覺得某項工作有些不太好的苗頭，我會直接拒絕。我接下的工作在各方面來說都是令我滿意的工作。

Jeff：那你比較喜歡單個項目的工作，還是長期合同的工作呢？

Mai

：我收取的大都是預付金。而且我的工作更像是一個諮詢者，而非內容生產者。我會和客戶們保持長期的聯繫。就好比你花錢來買我的時間一樣。但從這點上來說又和計程車司機或者鐘點工不同，因為創意工作不能用工作時間來衡量，比如，我不可能過了八點就不再考慮某個我正在操心的問題。我可能會一天到晚都在思考，比如我洗澡的時候，抱著貓喝茶的時候，甚至睡覺的時候。我

不可能

一天睡八小時，然後按照這八小時來收取費用吧。所以說按時間收費只是個籠統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