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出生後，姐姐又開始拉褲子了......
作者：雁字
女兒三歲時，我給她生了個弟弟。從那天起，好端端的，她開始隔三差五將屎拉在褲子里。有次在外地，正等著公交車，她突然委屈地說，好像拉屎了。急急忙忙給她處理時，公交車到站，慌忙中，我的手沾滿了屎。
……
說實在的，我根本無法忍受重新出現的臭氣熏天的現場，以及額外的時間成本和勞動。
在我的理解里，一個孩子，她越長越大，就應該越變越好，如果有一天我看見了她的倒退，這不是對我這個母親的侮辱和嘲諷嗎？
這期間，為了這件事，罵過她，也打過她，甚至羞辱過她，因為，我從未從心底里接受她的這種退行。
有次，我給剛剛拉完屎的弟弟擦屁股，一不小心，手沾上了屎。先生正在吃飯，看到這一幕，突然起身跑進衛生間嘔吐起來，他一邊控訴弟弟的屎太臭，一邊強調現場的噁心，他說，這樣的畫面實在難以接受。
「還好，不臭啊。都兩天了，終於等到他拉了！」我是真的沒有察覺到絲毫的臭味兒，反而是如釋重負地歡天喜地，彷彿，就等著這個場面的降臨似的。
緊接著，一旁的姐姐小聲地哭了。我這才注意到還有另一個孩子的存在，疑惑地問她怎麼了。她站在那兒，搓著手，咬著嘴唇，支支吾吾不肯說。我著急了，吼了一聲「到底幹嘛了？」
「我把屎拉在褲子上了……」說完，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我只好再次處理現場。
這一次，正是因為姐姐的驚恐，我反而沒了憤怒。心平氣和地幫她清洗乾淨，換上乾淨的衣服。
在這個過程中，我仔細感受了一下，也並不覺得她的屎有多臭，同時，也回想起，就在不久前，我曾經也像對待弟弟那樣，對著她的排泄物很是歡喜。
那為什麼這段時間以來，我會因為要處理她的排泄物而暴怒呢？
想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些哀傷，這種哀傷並不是來自孩子，而是來自自己——我的自戀，讓自己無法接受現狀的不完美。一個孩子，她一直都在按照我預設的路徑成長著，成長為我的驕傲，但是一旦有一天，這個驕傲打破了，就意味著我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被否定了，我無法接受這樣的失控，也無法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孩子還是那個孩子，但我並沒有把她視作她自己，而是自私地把她視作自己的附屬品，我沒有尊重她本來的樣子，也沒有耐心和勇氣給她一條自由的成長之路，所以，一次小小的「出格」和「失誤」都能引起我極大的不適和憤怒。
那次之後，面對女兒意外的大便，我就顯得平靜了許多。大約半年之後，類似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過。
但這並不代表著女兒沒有其他的「問題」。我還有一塊心病——當身邊同齡小朋友都早已擺脫尿不濕時，她依然需要在晚上穿尿不濕睡覺。
有一段時間，為了逼她改變，我會在半夜叫醒她上廁所。大部分時候，她會配合著起來，但也有叫不醒的時候，所以，尿床是常有的事。
大洗了幾次被子之後，我嫌麻煩，只好又默許她繼續穿尿不濕睡覺。但隔三差五，會借著這個事情，明嘲暗諷她丟人現眼。
再後來，也覺得借這件事打擊孩子不好，同時也能知道，不過是因為焦慮，希望她能夠追趕上其他小朋友，所以著急地催她朝前走。
最終，我接受了這個事實，不再過分焦慮。就這樣，每晚睡覺之前，她都會興高采烈地穿上尿不濕。
女兒快五歲半時，突然有一晚，她跟我說：「媽媽，我今晚不想穿尿不濕了。」
我一聽，特別驚訝地問：「為什麼？」
「因為我長大了，不需要穿了啊。」
當晚，她半夜醒來，自己麻利地去上廁所。一切看起來，就像本該如此一樣。
第二天，她驕傲地說：「看，我說了吧，我不再尿床了。也會自己起床上廁所了。」這以後，她真的就不再穿尿不濕睡覺了，而且也沒有再尿過床。偶爾，她還嘲笑弟弟：「弟弟就是個小屁孩，還穿尿不濕，羞羞……」
這一切，順其自然地發生著，彷彿一夜之間，該完成的，就都完成了。這中間，我什麼也沒做，只是，接受了本該有的事實，一切交給她自己處理。
弟弟出生後，姐姐的一系列變化，學過些許心理學知識的我，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儘管知道原因，但依然做不到自然而然的接受。為什麼呢？因為改變是需要自己真刀實槍地做出來，這實在是太難了。有太多次，當場被激怒，失去理智地責罵孩子，並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內疚難過。
也做過很多的努力，比如，從最簡單的開始，逼著自己跟孩子道歉，請求她的原諒，並告訴她，那一切，都是媽媽沒有處理好自己的情緒。這個細節似乎起了些作用，女兒雖然似懂非懂，但依然寬容地點點頭說「媽媽沒關係，我知道你很難過」。
也許是雙方共同的努力有了點滴效果，我的非理性部分越來越能夠接受理性的調節，憤怒的閾值越來越高，頻率越來越低。我開始接受女兒作為一個人存在我的面前，接受她的獨特，她的「不能忍受」，甚至敵對和反抗。而女兒，似乎越來越自信地處理著和我的關係，比如，她開始主動地說：「媽媽，你怎麼這麼傻。」「媽媽，我覺得你錯了。」「媽媽，你應該這樣。」……
一旦有相應的平等和尊重，母女之間的權威，似乎就少了許多。相處，自然就輕鬆自在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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