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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泳:舊書業的興盛與中國現代學術的繁榮

俞兆平先生為廈門市文聯主持一個學術沙龍,每月一次,參加者多為本地的文學愛好者,沙龍學術氣氛很濃,是一個有利於學術交流的場所。承俞先生不棄,約我去與朋友們交流過一次淘舊書的感想。後旭東整理了發言,取其中還有內容處成一小文。再次感謝旭東的工作。

我就兩個方面來說,一是中國舊書業和學術研究的關係,二是淘書和歷史研究或者文學研究的關係。

中國傳統學術向現代學術的轉型是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經由王國維、羅振玉等人而發生的。這個契機跟中國舊書業是有關係的。梁啟超在總結清代學術繁榮的時候說:「琉璃廠書賈,漸染風氣,大可人意,每過一肆,可以永日,不啻為京朝士夫作一公共圖書館。」他還認為,當時舊書業的繁榮導致清代學者的成長,特別舉了凌廷堪的例子。

我們通常認為,甲骨文、敦煌文獻、清朝內閣大庫檔案這三個東西的發現促使了近代學術的轉型,而這些又和舊書業的繁榮有一定關係。這些東西被發現以後,當時的人不太懂得其價值,慢慢流傳出去,在舊書店的傳播中被有見識的人發現。比如說清朝內閣大庫檔案,羅振玉早就知道這個東西放在當時的學部,後來流出去,他買回來重新整理,後來大部分賣給了當時中研院的史語所。

1949年以前從事中國人文社會科學的學者,大的學者如王國維、魯迅、胡適就不要說了,就是一般的學者,基本上和舊書業之間是一個互動的關係。像胡厚宣的《中國甲骨文合集》,舊書業幫了大忙。羅振玉最早編的《殷虛書契》和《殷虛書契菁華》,也基本上是靠收購和搶救舊物來完成的。

到了50年代,中國的舊書業趨於一個衰落的過程,但還沒有完全消失。在北京的琉璃廠、東安市場還有很多的舊書業,有大量的東西流散出來,一些學者就是通過收集這樣的文獻來總結當時的學術。

到了文革,因為意識形態的關係,中國的舊書業基本上是歇業的狀態。改革開放以後,又慢慢恢復,但還是以中國書店為主。中國書店實際上是以古籍為主,古籍以下的文獻比如說近代一些零散的文獻,中國書店也有,但基本上不以這個為主。到了90年代,中國大量的舊書店開始慢慢恢復和繁榮起來。在國家的層面上,還是以中國書店為主;在民間,以大量的舊書攤或者民間的舊書店為主。

實際上中國現在比較繁榮的是網路舊書業。網路的舊書店有兩家比較大,一個是孔夫子舊書網,一個是布衣書局。網路書店跟傳統的實體書店還是有一些區別。它的好處就是信息和系統性比較好,它的信息比我們在傳統舊書店面里獲得的信息更豐富。

我們通過簡單地敘述歷史,可以感覺到,一個時代學術的繁榮,尤其是人文社會科學的繁榮,確實跟舊書業有一定的關係。舊書業在學術研究的意義上,相當高的程度有取代公共圖書館的意味。雖然舊書店裡面各方面的文獻,不一定像圖書館那樣整理得那麼有規則、有條理、有秩序,但是它的豐富狀態、完整狀態和奇缺的狀態對於誘發學者的靈感非常有好處。有時候整齊劃一的東西反而沒有豐富性。舊書業的存在使大量比較雜亂的東西在一起,對於有學術眼光的人來說,可以在舊書業裡面獲得學術靈感,獲得學術史料。

第二個我想跟諸位交流的,是我們為什麼要強調淘書跟學術研究的關係。我們平常閱讀的時候,你接觸大量的史料,比如我們稱為第二手文獻的材料,基本上是一個文字的東西。文字的東西有時候不大容易誘發人的學術靈感。而那些在舊書業當中流散的具體的文本,尤其是那些比較完整和比較有一定規模的文獻,它是一個具體的實物性的史料。這樣對有一定學術素養的人來說,如果你能有這樣的機遇,或者碰到這樣的東西的話,容易提升你學術的品格,同時也容易使你學術的領域越來越豐富。很多學者本來對某些學術方面並不是有特別好的研究計劃,但他可能是在舊書業裡面或者是偶然的機遇當中碰到了某些完整的文獻,加上他有比較好的學術素養,可以做出好的判斷並從事研究。比如說來新夏先生,過去是做譜牒學研究的,偶然碰到比較完整的北洋的史料,然後做出了比較好的北洋史的研究。所以我覺得淘舊書和學術之間確實應該說是學者常態的一個生活方式。

舊書業出現的東西一定是有新鮮感,有陌生感,如果你平時在有些方面有一定學術準備的時候,你經常到舊書店去活動,總會有一些實物性的東西能和你平時的學術興趣或者知識積累發生碰撞。我有一年在北京布衣書局看到一個中山大學教授家裡流出來的關於近代詩的抄本,裡面抄的陳寅恪的詩比較多。我過去對陳寅恪的詩有過一點留意,發現他抄的題目跟我過去讀的陳寅恪的詩的題目不大一樣。我就靠這點把這個書買上。回來找陳寅恪詩流行的本子把題目一對比,確實有不同。這些詩歌題目不同裡面實際上包含了陳寅恪在歷史中的一些選擇和判斷。最有名的就是陳寅恪有一首寫汪精衛的詩。其實陳寅恪是感慨汪精衛的處境和命運,但是1949年以後要流傳這些詩的時候,又不能讓人從詩的題目就直接看出是寫汪精衛的,所以他要把那首詩的題目變動,或者用頭兩個字或者用地名,讓一般人看不出是寫誰的。我就是因為看到了這個抄本,後來寫了一篇小文章《陳寅恪舊體詩的標題問題》。我平常看陳寅恪的詩或傳記不會想到寫這麼一篇文章,因為看到這個本子,有那麼一點感受,也就能寫了,而且事實上也能補充一點學術研究中的空缺。

最後說一句,如果我們能自覺地把自己的文學創作或學術研究跟舊書業之間建立一個聯繫,對我們的工作還是很有幫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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