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我若能扼住命運的喉嚨!
01.
2008年,我拿著遙控器一邊轉播著北京奧運,一邊轉播另一個台的5.12大地震,一邊是舉國歡騰,一邊是舉國哀傷,那時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屋子外面的夜色正濃。
母親從廚房裡拿出一杯熱牛奶,遞到我手上,指責我的不是:「這麼晚了,北京奧運的開幕式也應該結束了吧!快!回房間歇著去!」
我伸手接那被熱牛奶,結果手剛一碰到杯子,我的身體就像吞了五十斤鋼鐵一樣,重重地摔在地上,尤其是頭部,摔下去的時候,我甚至都能感覺到我的腦袋快要裂開那麼疼痛。
砰然一聲,玻璃杯子碎了一地。
緊接著傳來媽媽的幾聲急促的叫喚聲:「兒子!兒子!」
「兒子,你答應媽媽一聲,兒子,你可別嚇唬媽媽呀!」
母親急急忙忙地找茶几上的電話,撥打120,但是那時候我已經失去意識了,具體是怎麼被送到醫院的,後來有是怎麼被就回來的,我一點也不清楚。
後來,當我醒過來的時候,一隻手捂在我額頭上,緊接著是一個很好聽的聲音環繞在我耳邊!
「他還有點低燒,估計休息一兩天之後就沒事兒了!」然後,醫生看了我一眼,親切地問候我,「你好啊,我叫秦書明,是你的主治大夫,以後,請多多關照!」
媽媽跟我說,秦大夫是醫院裡腦瘤科的專家,是我們縣城醫院花大價錢從省里的醫院裡挖來的,而且在他手頭上治好的病人也很多,一邊說著,媽媽還一邊安慰我,「兒子,不用擔心,秦大夫會治好你的!」
媽媽說謊的時候連眼睛都不眨一眼,如果秦書明能治好我,那為什麼媽媽她還背著我給我挑選墓地,這說明我的病已經到了無葯可治的地步。
這幾年的地皮貴,我所在的城市雖然比不上一線的北上廣這些大城市,但是也算是一個經濟比較發達的沿海發達城市。
房價高歌猛進,帶動墓地都比五年前貴了十幾倍。
媽媽坐在我的病床前,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給我看她給我挑選的一塊地方。
媽媽是一個很直接的人,我知道她這是為了我好,最後千挑萬選,我跟媽媽終於敲定了在城西的一塊風水寶地,媽媽笑了笑,慈祥的雙眼終究捨不得從我的身上移開。
這時候,秦書明從病房外面推門進來,「阿姨,小洛,該換藥了!」,聲音清澈,秦書明的聲音,是我這麼多年聽過的最好聽的男生的聲音,沒有之一。
我自知死期將近,於是,那時候我就對秦醫生提出了一個挺自私的要求,「醫生,你有女朋友嗎?」
我當然不是為了問他願不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傻子才會在臨死前談一場無意義的戀愛,然後自己一個人死去,空讓另一個人活活地守在這個世上。
他頓了頓,臉上帶著恰如其分的微笑,母親當時就在旁邊,「怎麼啦,小洛,你想當哥哥的男朋友嗎?沒關係哦!哥哥沒有女朋友,我會陪著小洛渡劫的!」
「呸!」我當時只有23歲,他28歲,雖然我長得是矮了一點,但是怎麼感覺我好像被他當成小孩兒來看待!媽媽露出姨媽笑,笑中帶淚。
「小洛啊,醫生哥哥在給你開玩笑呢!你別在意!」
我不會在意的,其實,我在意的只是他晚上有沒有時間,我跟他說:「醫生,你能晚上留下來每天給我讀讀書嗎?你的聲音很好聽,這樣......這樣或許我就能乖乖地睡覺了!」
我當時還給他撒個驕,既調皮,又顯得我臨終前有多無奈。
就這樣,秦書明一口答應了下來,摸了摸我的頭,當天晚上,他就拿著一本小說進到我的病房,那時候媽媽已經回家休息,整個房間里就剩下我跟秦書明兩個人。
他給我讀小說里的故事,我側卧,背著他,把臉貼在枕頭上面,靜靜地聽著,一個夜晚,從窗外的明月,還有醫院裡的藥水味,伴著我入睡。
那一天的晚上,是我住院這麼久以來我睡得最香的晚上,朦朦朧朧中,我還聽到窗外「咕咕」「咕咕」的烏鴉啼聲,我覺得,那大概是過來接走我的死神大人吧,聽著聽著,我就醒了。
翻過背,看見秦醫生正抱著雙手安安靜靜地在我床邊睡著。
你們知道嗎,他睡覺的樣子真的挺可愛的,別看他平時一本正經大醫生的樣子,睡覺的時候會磨牙,口水流了整個衣袖都是,我翻起身子,從床邊的椅子上抽出一張紙巾,在他嘴角邊擦了擦。
秦書明驚然,眼睫毛動了動。
「對不起,秦醫生,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我別著臉,看了看牆上的表,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
「小洛,你則么還沒睡!」「啊哈!」秦醫生打了一個哈欠,「乖,快睡,哥哥明天喂你吃藥!」
「......」
我頭上掛滿了黑線,想起那一紮藥丸子,我就想吐,每次都是秦書明硬灌著我,我才能咽下去的。
後半夜,我也睡的挺香的,因為,秦書明把手放在我的被窩裡,緊緊地牽著,讓我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接下來的許多個許多個夜晚,都是秦書明這樣給我讀書,我就背對著他睡覺,於是,漸漸地,這個姓秦的醫生就替代了我媽媽的職責,全程在醫院裡照顧我。
02.
我還記得,在醫院的那段時間,我很害怕打針,一打針我就縮回到被窩裡躲著,針尖兒那麼粗,我的小屁屁那麼薄,一針打下去,我豈不是小命都不保。
後來護士就沒辦法了,大聲的教訓我,「你愛打針不打針,你還給我鬧!鬧什麼呀你!」(我每次打針的時候,我都躲在被窩裡,然後用腿直接蹬外面的護士姐姐,所以,基本上所有的護士都怕了我!)
嘗試了幾次之後,護士終於忍不住到科室里去找秦書明。
「洛洛乖!洛洛乖!你什麼也看不見!」小夥子挺會安慰人,我真的什麼都看不見。那TM是直接叫科室里幾個男大夫直接把我按在床上,他拿著針管扎我的,一針紮下去,我疼得哭爹喊娘!
這下好了,秦書明溫柔轉怒,「夠了,周小洛,我忍你好久了,我們還不是為了給你治療,你倒是不疼愛自己的身體,你這樣,還要我們怎麼救你啊!你再哭試試!」
我蔫兒了吧唧,忍著就要快哭出來的淚水,「不哭了!」
「真的不哭了?」
我點點頭:「我真的真的真的,不-哭-哇哇哇哇哇~」我哭得跟個二百五似的。
「哦!!!好了,好了!乖啊,小洛不哭,小洛不哭!都二十好幾的人了,還哭!」
看吧,只要我一哭,秦書明鐵定心軟,他安慰著我,心疼的要命,其他醫生也管不著,紛紛溜出來病房的大門,一副事不關己的作態留我們這對奇葩的「醫患關係」在病房裡邊!
秦書明的那點小心思我早就摸透了,刀子嘴,豆腐心。
我窩在他的懷裡,「老秦......」
「啊......怎麼啦!」他一邊撫摸著我的頭,一邊安慰著我。
「以後打針可以,但是.....能不能只是你一個人來,我不想別人看我的屁屁!!!」
「額......」
說出剛才那句話的時候,我恨不得打死我自己,呸呸呸!什麼東西,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不是我說的!
周圍的氣憤異常尷尬!
秦書明停下手裡頭的動作!
「小洛啊,你.....該不會是......」
不是!
我否認!
我不喜歡你!
真的!
真的!
「你是不是害羞啊!打針你都會害羞!哈哈哈!」
「......」
凈說廢話的秦書明!
不過算了,歲月亂糟糟,我還得數一下我還有多少日子呢!
那天,我坐在床邊掰花瓣!
「一天,兩天,三天!.....」
我把朋友們送給我的花的花瓣一片片地掰下來,掰了多少片,就是我能活多少天!
「小洛,你在幹嘛?」老秦在我身邊坐下。
那時,離我住院已經過去了大半年,臉頰瘦了一圈,幸好頭髮還沒掉,醫院裡那幾個小護士因為有我的存在,不敢對老秦動什麼心思。
「我在數數我還能活多久啊,老秦!」我笑哈哈,樂觀向上,積極活潑,樂成一朵花,「哈哈!」眼眶濕濕的,布滿了淚花,他看得出來,我好想哭。
結果秦書明臉色一變,「周小洛,我說過你多少回!有我在你身邊,就算你死了,我也讓你死的安息!」
我一把玫瑰花打在他的臉上,「喂!老秦,有你這麼盼著我去死的嗎?」然後就哈哈大笑起來,這一次我真的餓笑了,被他那小子逗笑了,我以為他會說出什麼矯情的話來安慰我呢?
結果呢!
哈哈!
臭小子,就會氣死我!
然後,他才不慌不忙地安慰我,「你看看,像現在這樣樂呵呵的多好!別整天一副尋死膩活的樣子!」
他抱著我,嘴裡不斷念叨著,「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門外正站著媽媽,一隻手握著臉,淚水嘩啦啦地流著!
這就是現實!
03.
老秦啊......我喜歡你啊,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我轉院去省里的前一天,是我的生日,醫院裡所有的護士都討厭我,因為我一來之後,秦書明圍著我轉。
但是,在我生日這天,護士小姐姐對我關愛有加,一起給我買了蛋糕,還送我很多禮物。
老秦呢......emm,他沒出現,生日會的時候,沒了他我真的很無聊,即使禮物再多,祝福再多,對我來說,沒有他,什麼都不是。
那天晚上,等所有人都散了,十一點多,我差不多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的時候。
才聽到門外有人推門進來,在我床邊坐下,開始讀書......
「.....」
讀著讀著,我聽到那個人在哭。
我背對著他,把臉貼在枕頭上。
這一晚,是我過得最寧靜的一個晚上,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老秦不在了。
我轉院去省里的大醫院,我知道,在縣城的醫院根本治不好我的病。
聽說還要撬開我的腦袋,還要什麼,什麼......我忘了,聽著都瘮人,以前明明連打針都害怕得要命的我,這個就更不用說了。
但是,這一次我沒讓秦醫生跟著我,我在害怕,害怕到時候見到他,沒有勇氣繼續走下一步,未來是什麼,明天是什麼,我還能活多久,我真的一無所知。
去到省城之後,醫生拿著化驗單,到我的病床前面,問候了一聲我母親,「方便說嗎?」
我母親瞧了瞧我,點點頭,「情況不容樂觀,我建議,如果家裡條件好的話,還是送令公子去美國的醫院接受治療吧!我們這兒,真的也無能為力了!」
一聲嘆了口氣,搖搖頭,轉身離開病房。
「小洛!」媽媽看著我,「你還想著秦醫生嗎?」
「媽媽!告訴他,我已經死了吧,讓他別再想著我了,他愛幹嘛就幹嘛去!」
我靜靜的合上眼睛,接到診療結果的時候,已經又過去了一個月,我的臉頰瘦的自剩下一排骷髏,頭髮掉光了,即使是秦書明現在來找我,大概......
大概也不知道我是誰了吧!
媽媽遵照我的願望,在我離開中國去美國的前半個月,把我已經死亡的消息告訴了秦書明。
我問媽媽,「你跟他說的時候,他什麼反應?」
媽媽抹了把眼淚,「他.....哎!」「他問我,為什麼我給你買的那塊墓地至今還是空著的,一直在問這個問題,一直在問......」
去美國的那天,母親推著我從醫院的花園路過,本想直接去機場,我坐在輪椅上,可是母親忽然想上個廁所,就離開了我一會兒,這時候,忽然從醫院門口的方向走過來了一個男人,急沖沖,額頭上還冒著汗水。
走到我身邊,「你好,請問你知道綜合住院大樓怎麼走嗎?」
我用手指指了指後面最大的那座建築物,跟他說:「那個就是!」
「好的!謝謝!」
他剛要走,我叫住了他,「哎!先生,你這是要做什麼去?」
「我......我想找我的男朋友!他病了,一直不肯見我,他媽媽還騙我說他死了,我不相信,所以.....我來確認一下!」
男人轉身離開,留下一個蒼白的背影。
他走了好一會兒,媽媽才從廁所趕回來,推著我就奔往機場的方向。
一路上,我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到了機場之後,媽媽見我有些怪異。
問我:「怎麼啦?」
我說:「媽......」
「哎!」她應了一聲!
「我是不是已經病弱到連你也認不出我來了?」
媽媽無言!
一切盡在不言中。
飛機起飛,美國就在不遠的大洋彼岸。
等待我的,不知是死是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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