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如水，奔流不息

春節之後，迎來一年中第一個月圓之夜，小時候總覺得元宵是在日漸寥落的鞭炮聲里，再一次把春節的喜慶推上高潮，常常是早上就守在門口看街巷裡舞獅、彩高蹺、河蚌精跳舞，直至夜幕降臨，與父母上街觀燈、猜燈謎，人間盛況，天上街市，莫過元宵。等到自己有了孩子，每到元宵，定是或背或牽帶著孩子在人山人海，彩燈萬盞中穿行，感受這份明亮絢麗的喧鬧與歡騰。

而這個日子前後，也是一年中另一個隆重節氣——雨水的開始。「雨」字，甲骨文，頂部的「一」若天穹，《說文解字》釋「雨」，說「雨，水從雲下也」，「水霝其間也」，雨於雲天而降，淅淅瀝瀝。「水」字，甲骨文，像峭壁上落下的液滴

，釋為眾水同流，中有微陽之氣。水為溪為澗為泉為瀑，為江河湖海，皆奔流不息，所經之處，山水相繞，雨沛物豐，滋育繁生，是為生命之源。雨水節氣作為一年中的第二個節氣，與元宵佳節相伴而來，彷佛是要在一番熱鬧里慶祝並迎接生命與希望的來臨。

真正對雨水節氣有感受，是在鄉下公婆家裡。先生的老家屋後有竹林，密而叢雜，平日里也難得上山一回。那年回家過元宵，南方的雨下得綿密，便趁雨停間歇去採挖春筍。上到竹林，只見雲霧氤氳，輕煙般在一片蔥蘢筆直的竹梢中若隱若現的漂移，一根根竹子彷彿是身著綠色紗籠的仕女，端端然立在水汽迷霧中。近處的竹子被雨水洗得愈發青翠,那些掛在竹葉、枝幹上的雨滴也被襯出清亮的光來，盈盈欲墜，自有玲瓏翠玉般的剔透，輕輕一碰，便似乎在一片清幽中聽到玉聲錚然落地，脆生生的響亮讓人心疼，不由得想起「竹露滴清響」的詩句。

腳下的泥土經過幾日雨水的浸泡，黏在腳上甩不掉的厚重，先生說，正是這樣密集的雨水才讓春筍長得肥美白嫩，直至在越來越充足的雨水、陽光的輪迴中迅速長成竹子。春筍在生長初期，地下而生，一般每天生長量不過1～2cm。到了上升期，破土而出，十日內為筍，十日後則成竹。一般每天可伸長10～20cm。而到了生長高峰，1晝夜可長1m左右。直至劍拔出鞘、直上雲霄，長成八丈高的竹子。

雨水節氣里的筍是最好的山珍美味

雨水節氣里的筍是最好的山珍美味。這時候長江中下游地區，雨日漸多，平均氣溫仍在5-7℃。春筍深埋沃土，長得不急不徐，當筍頭將出未出，將泥土拱成小包再漸漸裂開一條縫，用腳撥開一堆堆殘葉敗枝，便見筍尖兒悄悄露了頭。鋤頭順著這些裂縫或小包，深挖下去，便是最鮮嫩的「拱土筍」，她最快地在一場場雨水中汲取了春的信息，清新而豐滿，形成了脆、爽、鮮、嫩的口感。在湖南、江西、雲貴地區，一碗臘肉炒春筍，便把年味的厚重和春天的清香炒成了舌尖上的美味。而揚州菜「鮮筍鰣魚」，蘇菜「春筍白拌雞」，浙菜「南肉春筍」、「糟燴春筍」，滬菜中「枸杞春筍」，陝菜中的「春筍燜肉」皆是把節氣里大自然的饋贈，炒、煮、燜、燒、煨、燉成春風一縷。

這樣的信息，最快接收到的還有水獺，它們晝伏夜出，善於游泳和潛水，靠身體內貯備的氧氣可以在水下呆5-15分鐘。雨水一候「水獺祭魚」，當堅冰消融，春江水暖，1月剛剛完成交配的水獺，此時正伺機而動，像是貓捉老鼠一般，捕獵不僅僅是口腹之慾，也是生理本能的展示，它們一展身手，把魚咬死後放到岸邊依次排列，宛如祭祀，一池春水便是它們角逐稱雄的沙場。

水獺的「戰場」

隨春水生的還有華南的桃花，這時候華南大部分地區平均氣溫多在10℃以上，最高氣溫甚至達到25度左右，是真正意義上的春天。喜歡溫暖和陽光的桃花早已在春節後便千朵萬朵壓枝頭，開出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模樣，與油菜花、櫻花、李花一道繪就了春天百花齊放的盛景，而江南的桃花還要到3-4月才是盛花期。雨水二候「候雁歸」他鄉雖好終是客，這時候南方最高氣溫甚至達到25度左右，棲居的大雁感到日日漸升的溫暖，踏上北歸的征途，一個月左右他們將回到熟悉而漸漸溫暖的北方家鄉。

在北方河邊最常見的便是柳樹，無論高山還是山嶺土丘皆有柳樹生長。北方的柳樹多為旱柳、垂柳，高大而遒勁的樹榦，枝條長而結實，雖然少了南方垂柳細絛的嬌羞柔媚之氣，卻在南北大風交替出現的季節里，有著臨風颯颯的粗糲和堅毅，此時黃河中下游地區平均氣溫已經升到0℃以上，到了午後，碰上東南風和煦，陽光燦爛，走在公園街頭，是春風快意的暖，像是一股潑天的火熱，陡然去了冰雪未消的寒意。

萬條垂下綠絲絛

楊柳被譽為「東風樹」，一場東風一場暖，楊柳在雨水節氣里吐露新芽。節氣前一天，特意去看北京公園裡的百年柳樹，柳枝硬朗，早已錯落有致地結了緊實飽滿的苞蕾，透著曬足了太陽的洋紅。枝條卻分明可以看到北方冬春乾燥缺水的焦枯，偶有泛綠的枝條也是剛剛從冬季焦枯中擠出的綠，缺了水沛物潤的蔥蘢，呈現出褐綠色的風塵滄桑來。而同一時刻南京、杭州的柳條儘管在今年持續的低溫陰雨中新綠晚綻，但大部分苞蕾漸起的枝條已然呈現出綠意。與此同時，北京的迎春花在初綻的花蕾中也開始蠢蠢欲動，而我國的西北和東北，雪花依舊，冰霜還在，還沒有真正走出冬天。

雨水三侯「草木萌動」，草木萌動大約從一個苞蕾、一片小芽、一點綠意開始，生命在雨水和陽光中復甦，並最終迎來萬紫千紅、繁華似錦。

雨水，是春耕播種的開始；元宵，萬家團圓之後年已過完，人們陸續開始奔向田野、城市。若生命如水，奔流不息的方向便是每一個崗位，如溪如澗如泉如瀑如川，如江河湖海，皆是天地間桃李春風的好景好畫。而生命的雨，便是蒼穹下的家，別離卻只為重逢，那裡有永遠的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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