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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盧舍那佛雕像造型依據武則天說糾謬

來源:旃檀精舍

洛陽龍門石窟盧舍那佛雕像,是中國美術史上的傑作,也是世界藝術的瑰寶。盧舍那佛像的造型,已經擺脫了印度佛教藝術的犍陀羅風格和秣菟羅風格,儼然是一個漢地男子的形象。他雙耳垂肩,鼻樑高隆,慈眉善目,寬唇微翹,既顯得莊嚴肅穆,凝重恬靜,又不乏溫柔敦厚,和藹慈祥,在宗教的意蘊中隱隱流露出世俗化的傾向。這不禁引起人們對其造型依據作出種種猜測。近年來,一種認為盧舍那佛雕像造型依據武則天的說法廣為流行。對此,我的老師郭紹林先生有不同的看法。

盧舍那佛雕像造型依據武則天的說法最早出現在上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龍門石窟藝術》一書中。作者宮大中先生六次提到,口氣卻不一樣。141-142頁有他建立說法的文字,其理由是:其一,「大像龕的創建,是由執掌國柄的大唐天后——武則天作後台的。」其二,《資治通鑒》卷204說:武則天的女兒太平公主「方額廣頤,多權略」,武則天「以為類己」。因此,武則天的長相應是「寬寬的額頭,胖胖的面頰」,「與大盧舍那佛的形象特徵幾乎完全吻合」。其三,盧舍那意譯作「光明遍照」。武則天稱帝後,自製了一個「曌」(照)字作為自己的名字,是說自己「智慧的光芒普照四方」。「這樣,大像龕的主題像畫龍點睛一樣,就更加鮮明了。」宮先生據此用推測的口吻提出:「可以說大盧舍那佛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武則天形象的寫照,或者說就是武則天的模擬像。」但在其它幾處,他的口氣卻十分肯定。140頁說:「大盧舍那佛,又是美化了的武則天的形象化身。」 172-173頁談到盧舍那佛雕像以北,萬佛洞南側,有一個惠簡洞。造像題記說:「大唐咸亨四年(673)十一月七日,西京法海寺僧惠簡,奉為皇帝、皇后、太子、周王,敬造彌勒像一龕。……伏願皇帝聖化無窮,殿下、諸王福延萬代。」又由於惠簡同時還參與修造盧舍那雕像,故而是「為武則天當女皇帝製造宗教神學預言的」,「惠簡洞的主像彌勒和大盧舍那佛一樣,……都是美化了的武則天的形象化身」。39頁竟說雕造盧舍那佛像「是給武則天樹碑立傳的」。南開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喬修業主編《旅遊美學》138頁,在對宮先生的說法學舌之後,竟然徑直稱盧舍那雕像為「她」,說:「她不再是超然自得、高不可攀的神靈,而是被高度美化了的至高無上的大唐帝國天后武則天的形象的化身。」這一說法在民間很有市場,加上旅遊工作者的擴散,大有成為定論的架式。

而郭老師認為,所謂武則天是創建大像龕的後台,僅僅因為盧舍那像雕造時期她是皇后,一度以自己的脂粉錢作為贊助。當時皇后在國家政治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到底有多大,是否能超越一切偶像之上,這項巨大工程耗資巨億,捐一點點自己的化妝費用是否能買斷雕像的造型所有權?此其一。

其二,宮先生引《資治通鑒》卷204的說法,推斷出武則天的長相是所謂「寬寬的額頭,胖胖的面頰」。按,這段話完整的說法是:「[太平]公主方額廣頤,多權略,太后以為類己,寵愛特厚,常與密議天下事。」《舊唐書》卷183也說:「公主豐碩,方額廣頤,多權略,則天以為類己,每預謀議。」可見武則天認為女兒像自己,是從女兒的才幹立言的,不同於唐中宗、唐睿宗等幾位窩窩囊囊的兒子。女兒的長相可能像母親,也可能像父親,或者誰都不像。我們假設宮先生的推斷符合實際情況,但天下這種長相何其多,唐代三彩女俑和圖畫中的仕女,幾乎全是這樣,怎麼就斷定恰恰是武則天做了盧舍那的模特兒?

其三,盧舍那名字的含義是「光明遍照」,武則天給自己起名字所造的字,含義是「光芒普照」,因而得出武則天是盧舍那的造型依據的結論,是否需要說清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其四,惠簡造彌勒像,自稱「伏願皇帝聖化無窮,殿下、諸王福延萬代」,祝福對象是當時皇帝唐高宗、皇太子李弘、周王李顯(即後來的唐中宗)以及其他諸王,唯獨不提皇后,怎麼就是「為武則天當女皇帝製造宗教神學預言」?怎麼就成了這個彌勒像和那個盧舍那像「都是美化了的武則天的形象化身」?

其五,供養人雕造佛像,是希望通過做佛事而得到佛教的佑護,還是自己就成了佛像,為自己樹碑立傳?

這尊盧舍那佛是《華嚴經》中的佛,東晉譯出的60卷《華嚴經》有了這一譯名。雕像告成24年後,在武則天的支持下,僧人法藏等又譯出80卷《華嚴經》,用了新的譯名毗盧遮那。華嚴宗人解釋說:盧舍那和毗盧遮那分別是音譯的略稱和全稱,他是蓮華(花)藏世界的教主,而蓮華藏世界是所謂佛報身的凈土,因而他是報身佛。佛教有三身佛的說法,指法身佛、報身佛和應身佛,釋迦牟尼佛即以這三種不同的身份傳法。法身指先天具有的如來藏、真心、本覺,以此為成就佛身的「因」。報身指以法身為因,經過修持佛教正道而證得「果報」之身。應身指佛為解救三界六道眾生而變現出的天人鬼龍等等形象。因此,盧舍那是證得果報、圓滿成就、莊嚴神聖的佛形象,造像者應該誠惶誠恐,虔誠有加,容不得半點褻瀆情緒。

中國早期的佛教文獻《牟子理惑論》說佛的長相有三十二相、八十種好。這當然是異於常人的,因此,唐玄宗時碑文說:「相好希有,鴻顏無匹。」這隻有追求理想化的形象才能奏效,即所謂「大慈大悲,如月如日」。日月是具體的,要化為佛像的造型,則是抽象的。雕造工匠化具體的抽象為抽象的具體,只能將平素所觀察到的好形象作高度的綜合、提煉,由具體的人變為抽象的人、個別的人變為集合的人,組合成一個模樣。怎麼可能設想,工匠們會按照武則天模樣來塑造盧舍那佛,一位男性帝王會允許自己的老婆充當佛像原型?

假如唐高宗確實是以武則天的形象來塑造盧舍那佛像的,那麼,負責造像的僧人、官員、工匠應該知道底細,會作為小道消息透露出來;武則天更應該知道,難免要津津樂道,大作文章,為後來的執政、稱帝製造輿論,鋪平道路。然而她沒有這樣做,不是不願,而是不能。為了避免女性身份對稱帝投下的陰影,她依靠佛教徒做了許多手腳,卻無法利用盧舍那佛像來為實現自己的政治目的服務。

總之,龍門盧舍那佛雕像造型依據武則天說是一種臆說,不能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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