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暗戀時代
49、
上高中後，我分在了6班，陸小林是7班，就在我們隔壁。
7班的人要上廁所，就要從我們教室前經過。
這更要命了。天天看著她從我的眼皮底下前經過，我不顧緊張到像要快折斷的琴弦一樣的學習生活，春心依然不減，但我再也沒有給她寫情書的勇氣了，甚至連抬頭直視她的膽量都沒了，剩下的，就只有遠遠地暗戀了。
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暗戀其實是一件美妙的事，可以幫助你永葆青春。但對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來說，沒有比暗戀更痛苦的事情了。
我一度因此患上了失眠的毛病，經常在大半夜裡爬起來，站在寢室的陽台上眺望遠方的燈火，沒完沒了地憂傷，腦子裡全是陸小林的身影。也曾無數次的下決心，明天一大早就把我的單相思一股腦地告訴她，但第二天一起床，所有的勇氣頓時跑得無影無蹤，就像一個乾癟了的尿泡一樣。
整個高中，我都在這樣一種糾結的情緒中度過，可直到畢業，我都沒有跟陸小林說過一句話，有時候迎面撞見，我也只是滿臉不自然地笑一下，沒等看清陸小林的表情，就低著頭匆匆而過。
瞧，這就是我的初戀——一次沒出息的單相思，一個讓我痛苦了好幾年的大事件。
我相信，你完全有嘲笑我的資格——除非你也曾經像我一樣蠢笨。
50、
看著李樂樂睡熟的臉，我突然有點恍惚：如今，陸小林在哪裡呢？哎？我怎麼忘記她到底長啥樣了？她到底有一雙多麼攝人魂魄的眼睛、多麼小巧玲瓏的鼻子、多麼笑意盈盈的小嘴、多麼爽利飄逸的頭髮，以及多麼俊美柔嫩的面龐，以讓我曾經那麼痴迷？
我忘了。統統全都忘了。我記住的，只剩下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多年前扎進我肉中的一根刺。時光流轉，我只記得有過這麼一根刺，至於何時何地、如何扎進去的，反而都記不清了。
大概，這就是生活吧。它讓我褪去了青澀、幼稚、純真、瘋狂，它讓我知道了愛情不是生活中的唯一，它甚至讓我忘了我曾經深深迷戀的女孩的臉。
沒錯，這就是生活。親愛的狗娘養的生活。
51、
在我的記憶中，2007年的北京的夏天來得不早不晚，但是出奇的熱。6月底的時候，我已經是穿著短褲、趿拉著拖鞋，光著膀子與盤踞在小商店門口的老頭們下象棋了。
這年的整個夏天，我都在寫我那本叫做《高三動物》的小說，它不時把我的思緒拉回到那個時空。
說句實話，回想起我的高中，直到現在，我仍然有種想哭的衝動。它總有某種難以言說的神秘力量，讓我無法釋懷，並且彷彿一生也不會走出它的餘波。
但這種情緒真的僅僅源於那場被我稱作「沒出息」的暗戀嗎？
我在日記中發現了這麼一段話——
「如果我們偏激的說，中國的整個教育是失敗的，那高中的教育絕對是失敗中的失敗，而高三，是所有失敗中最慘烈的一場惡戰。一個個正處於青春期的躁動不安的少男少女，被一種叫做大學的魔咒緊緊地按在座位上，像一架架超負荷運轉的機器，日復一日的干著他們幾乎已經極其憎恨的事情，變得獃滯、麻木和憔悴不堪。他們是被強迫的，所有力量都非常巨大，除了他們自己對於自己的主宰。他們本來是有思想的，或者可以慢慢有思想的，但他們必須先學會考試，並考出高分，必須學會妥協，向父母、向老師、向自己，向狗娘養的應試教育。」
哈哈，這就是答案。
它也是我畢業後所有境遇的一個註腳。
52、
在畢業後一年多的時間裡，我曾經無數次思考過這樣一個問題：我的所有無奈，都是我自己的錯嗎？
但我也做過一些假設：如果我們當初的學習不僅僅是為了成績，如果我們高考時沒有趕上發瘋一樣的擴招，如果大學招生時沒有錄取分數線的地域差異，如果我們在大學時學到過硬的專業知識，如果這個社會能提供給我們最對口的工作崗位，如果這個社會所謂的公平能普照在我們每個人身上……
那麼，我，或者說我們，現在是不是還會像一堆螞蟻一樣爬行在骯髒混亂的城鄉結合部，從事著僅夠溫飽甚至是難以為生的工作，忍受著而不是享受著自己的理想和人生呢？
這是個問題。
而我從來沒找到答案。
53、
悲傷真的是逆流成河？
不，我的理解是，悲傷尿流成河。
因為，每當我在小心翼翼地丈量著理想與現實的距離時，總有一股尿意。這股尿意，讓我忘卻悲傷，忘卻理想，忘卻人生，走向木然。
操，孫子才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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