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學 > 何君華:擺渡人

何君華:擺渡人

三月里,我和爸爸媽媽一起去三山坳采樅

[cōng]

樹菇。


起了個大早,我們趕到大同水庫的渡口,請求擺渡人把我們送到三山坳的入口。


偌大的大同水庫,只有一條孤零零的渡船,孤零零的渡船上只有孤零零的一個擺渡人。


擺渡人的鬍子頭髮全白了,看起來跟他的渡船一樣老,也像尖嘴魚一樣瘦。擺渡老人悠閑地坐在船舷上抽著旱煙,長竹篙還沒有打濕,看來今天他還沒接到任何一筆生意。

聽我們說要去三山坳,擺渡老人頭也不抬地伸開五個手指。那意思是管我們要五塊錢渡費。


爸爸一咬牙,說:「行吧。」


爸爸又說:「下午三點,還得麻煩你去三山坳把我們接回來。」


擺渡老人又伸開五個手指。


真是個勢利眼!


爸爸又咬咬牙,說:「行。」


擺渡老人說:「錢得現在就給,不給錢就不撐船。」


爸爸氣得牙痒痒,沒想到大清早就碰到這麼個難纏的傢伙,但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付了錢。


我像麋鹿一樣興沖沖地跳上渡船,船很快就開了。令人想不到的是,骨瘦如柴麻稈一樣的擺渡老人,撐起船來卻是虎虎生威。他將長長的竹篙插入大同水庫的庫底,再用力一撐,我們的船便像大魚一樣向河的北岸游去。


「我管你要五塊,保證不虧。」擺渡老人自吹自擂道。

我們誰也不理他。不過說實話,老人的船的確快。


三山坳的樅樹菇是天底下最好吃的樅樹菇。我相信,只要你喝過一碗樅樹菇湯,你就會整天熱盼著喝第二碗。


我們就是在這樣的熱盼中決定去采樅樹菇的。一場春雨過後,三山坳所有的野蘑菇都從樹林里冒了出來。它們像頑皮的孩子一樣,有的藏在樹葉里,有的藏在草叢下,有的躲在樹蔸里。但就算它們再怎麼東躲西藏,我們也一定會像世界上最耐心的保育員一樣,將它們一個一個翻找出來,將它們放進竹籃里。我在心底已經無數次模擬過這樣的時刻,一隻,兩隻,三隻……三山坳所有的樅樹菇都被我們採到了……


船終於靠岸了,我們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船。


「老人家,別忘了下午三點來接我們。」臨下船時,爸爸仍不忘提醒擺渡老人。


「不會忘。」擺渡老人頭也不回地撐著船調頭往回走。


「你不會收了錢不來接我們吧?那我們可要在山裡餵了豺狗呀。」爸爸半開玩笑地說。


「我在大同水庫撐了一輩子船,還沒有過這樣的事。」擺渡老人仍是不回頭,他對自己倒是充滿信心。


老人的船開走了,我們也急不可耐地鑽進了樹林。


我們的想像是那麼美好,而事實上,采蘑菇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們在樹林里像丟失了影子一樣轉悠半天,卻連一隻樅樹菇也沒找到。

我沮喪極了,像生氣的花貓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沒想到就在我的腳底下,一隻黃燦燦的樅樹菇縮頭縮腦地從我踢開的樹葉里冒了出來!


第一隻樅樹菇冒出來後,很快,第二隻、第三隻就跟著冒了出來……


時間就在我們不知疲倦的採集中到了下午三點。我們依依不捨地離開樹林趕到河邊,然而卻不見渡船等在那裡。


擺渡老人當真把我們給忘了!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我們站在岸邊足足等了三個多小時,連渡船的影兒也沒看到。


「早知道他是個勢利的人,肯定不會來接我們!」爸爸氣咻咻地說。


完了,今天晚上非但吃不到樅樹菇,我們自己反倒要被三山坳的野豺狗吃掉。


「這種人啊,一點兒誠信也不講,當初就不該先把錢交給他!」爸爸氣憤難平。


就在這時,我似乎看到大同水庫的水面上亮起了一星微火。


是的,是一隻船掌著漁燈向我們開過來了!

船越來越近,終於靠岸了,我們借著漁燈看清了擺渡人的面龐,擺渡的不是先前的老人,而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


「不好意思,現在才來接你們。」擺渡少年一邊說著一邊將我們拉上船。


「怎麼搞的,現在才來!」爸爸生氣地說。


「實在對不起,」擺渡少年說,「我爺爺受傷了,他在大竹垸挖野竹筍不小心摔斷了腿,來不了了。」


「我們本來要把他送到鎮上的衛生院去,但他說他早上答應了三山坳的幾位渡客,囑咐我今天無論多晚也要先把你們渡回去,他自己還躺在大竹垸的泥地里……」擺渡少年說著流下了眼淚。


我看見爸爸坐在船艙里慢慢地低下了頭,他一定是在為錯怪渡船老人而羞愧吧——我們總是自以為是地錯怪一個好人。


及至現在,十幾年過去了,大同水庫早已乾涸,河上也早就沒有了渡船,但我依然會時時想起那一老一少兩位擺渡人,以及黑夜裡的那盞漁燈,那一星微茫的漁火彷彿從來不曾熄滅。


原載於《中國校園文學》2019年第1期,選載於《小小說選刊》2019年第03期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閱讀行動 的精彩文章:

劉群華:守歲

TAG:閱讀行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