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古籍親密接觸,時光彷彿在紙上飛舞
每天8時30分,彭道友會來到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特藏部一樓的文獻修復室,沖好漿糊,打開一頁古籍,開啟一天的工作。他時而手拿鑷子,時而噴水,用毛筆輕輕刷過,每天一般能修復四五頁古籍,時光彷彿在紙上飛舞。
彭道友在修復古籍
「按照你們這樣的工作效率,一天只能修復幾頁紙,很難適應企業里的快節奏。」很多外行的朋友都對彭道友說過類似的話。彭道友的回答是,「我們修復古籍是為傳承歷史,這樣的工作很難用金錢和效率來衡量。一個地方沒有歷史,古代的歷史記載成為空白,也就沒有了根脈。」
十幾年前,彭道友考入南京莫愁中專的全國首個古籍修復專業,畢業後不久南下廣州,進入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從事古籍修復工作。在年復一年的無數次揮動毛刷中,喚醒沉睡的古物,在喧囂中固守寧靜,在每個細節中追求匠心,每一天都像在跨越時空,與古人對話。
彭道友說,每一次修復其實就是一次修行。修書就是補好每一個孔洞,修行就是把每一點做到極致。
每個紙片兒都是寶貝
彭道友所在的文獻修復室就像一間實驗室,進門右手邊就是一個L型帶水槽的工作台,擺放著電磁爐、燒水壺等,牆上掛有大大小小的毛筆和刷子,室內安裝了恆溫恆濕監測等設備。
9名古籍修復師的辦公桌整齊地排向後方,桌上都準備了一套完整的修復工具,包括鑷子、剪刀、噴壺等。這裡的水是專門經過過濾的,修復用紙是在手工作坊定製的特紙,就連沖漿糊所用的澱粉也是手工做的。
彭道友的工作台
戴著無框眼鏡、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彭道友拿出噴水壺,在即將修復好的一頁古籍上噴幾下水,然後拿出一張黃色的竹紙覆蓋到上面,再用壓書機壓平。
彭道友正在修復的是明崇禎年間刊刻的明代著名文學家袁宏道的《袁中郎全集》,這部書共有800多頁,全部修完預計要用一年的時間。十幾年前,這部書曾經被修復過一次,當時所用紙張較厚,使用多年後書籍不再平整。第二次修復,需要用鑷子把原來修復的紙張去掉,重新修補,因此工作量大增。
彭道友修復《袁中郎全集》
他的辦公桌案頭有一堆長長短短的紙片,發白的是連史紙,發黃的是竹紙,這些都是「寶貝」,「這些紙可以製作紙漿,如果修復古籍找不到合適的紙張,用相同或相近的紙張打碎製成紙漿溶液,這也是很好的辦法。」彭道友說。
修復古籍講究整舊如舊,所用的紙張最好與古籍的紙張相同或相近,「修復紙比較複雜,可以分為麻紙、皮紙、竹紙、宣紙等幾大類,每一大類又可以細分若干種」。彭道友所用的這些紙是專門去安徽、福建、江西、貴州等地的手工造紙作坊訂購的,作坊里還保留著傳統的造紙工藝,產量有限,有時候還受原材料的季節性影響。
案頭的紙片都是寶貝
「我們修復殘破的古籍,首先是討論制定修復方案,然後對殘損的書頁拍照存檔,便於修復前後的比較檢查,把方案和古籍的相關數據計入修復檔案,才開始修復。修復完成後再裝幀復原。」
如在指尖上跳芭蕾舞
今年春節過後,彭道友在中山圖書館工作已14個年頭。幾個月前,有個朋友發來他十幾年前修復的古籍書影,他百感交集,往事歷歷在目。
2001年,南京莫愁中等專業學校在全國率先開設古籍修復專業,彭道友就是這個專業的第一屆學生。當時的專業課教學沒有固定的教材,也沒有專職的老師,學校與南京圖書館、南京大學圖書館等單位合作辦學,把傳統的師傅帶徒弟式的文獻修復傳承方式首次嘗試引入到職業教育中來。畢業後,經過老師的引薦介紹,彭道友於2005年3月進入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特藏部工作。
多年來,彭道友經手了眾多破損古籍的「疑難雜症」,參與過《廣州大典》古籍底本修復等大型項目,不斷嘗試新的修復方案。2015年,全國古籍修復技術培訓班在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舉行時,根據課程的需要,利用紙漿修復破損文獻,當時從庫房中找出了一部清刻本《當陽縣誌》,這部書破損非常嚴重,輕輕翻動,碎片掉落,有蟲蛀、水浸、霉變等諸多問題,部分書頁粘連在一起,揭不開,就像『書餅』一樣。
《當陽縣誌》修復前
經過研究討論,採用手工紙漿修複比傳統手工紙修復、傳統手工托裱兩種辦法更勝一籌。《當陽縣誌》的書頁為竹紙,色淡而黃。彭道友找出了深色和淺色的兩種竹紙打碎,配備成紙漿溶液。再把破損的書頁文字面朝下,平鋪在竹簾上,用毛筆沾水把書頁均勻地抹濕,然後用修補筆吸取溶液,滴補在破損處,等溶液形成紙面,再把書頁從竹簾上揭下來晾乾。
《當陽縣誌》修復前
《當陽縣誌》修復後
培訓班結束後,彭道友獨自一人繼續完成整部書的修復工作,「在修復用紙上,只用了紙漿溶液,沒有用任何黏合劑,從一個側面體現了古籍修復的『最小干預』的原則,而且修復所用時間僅為傳統手工修復的四分之一左右」。
修復必須懷有敬畏之心
經過十幾年的歷練,彭道友對古籍的理解和敬畏也越來越深。曾經有位老師告訴他,從事古籍修復工作有三個階段的心境,剛開始時是什麼都敢修,這屬於新手階段;第二階段越補越怕,有這種體會就等於入門了;第三階段修什麼是什麼,不再有怕的概念,逢山開路,遇水搭橋。
古籍修復需要時間的沉澱和經驗的積累。每到一個階段,他就會感到手上的功夫和心態會發生微妙的變化,加上自己經常總結,不斷提高,在下一階段來臨時,修復能力會有質的飛躍。
彭道友使用鑷子修復古籍
目前,彭道友正在從第二階段邁向第三階段,「為什麼會越補越怕,因為隨著年齡和見識的增長,你就會發現有些古籍的修復暫時想不到比較好的解決辦法,這時候就不敢貿然動手,唯恐損壞古籍」。
這些書的「年紀」少則幾十上百年,多則幾百年甚至上千年。「修復往往只有一次機會,必須懷有敬畏之心,恭恭敬敬地對待它們。」
在與古籍的親密接觸中,彭道友也常常發現「有意思」的東西:織錦的函套,灑金、描金、帶水波紋的書衣帶來美的享受,古書上一幅手執毛筆姿勢的畫讓愛好書法的他趕緊拍照留存。
為了讓更多人欣賞古籍之美,彭道友和同事積极參与省立中山圖書館舉行的各類科普和體驗活動,為市民展示古籍修復。古人的智慧讓今天的讀者大開眼界,傳統古籍的精美與厚重吸引了越來越多市民的關注。
支招
保護書籍秘訣
記者問,對於普通讀者來說,有什麼保護書籍的秘訣?彭道友說,書籍損壞多半是因為保存條件不夠好。廣東在不同時段保護書籍的重點不一樣,梅雨季要把防霉放在第一位,平時把防蟲放在第一位。書櫃的環境要保持清潔,控制好溫度和濕度,避免蟲蛀、水浸,書籍要經常翻閱,開裂的地方不要輕易用不幹膠、雙面膠去貼。
對話
最大限度延長古籍使用壽命
南方日報:修復古籍工作中的難點在哪裡?
彭道友:其實修複本身問題不大,修完之後的裝幀難度較大。比如一本書在受潮之後紙張會伸縮,修復完畢後整冊書的書頁有大小不一的情況出現;再比如在修復遭蟲蛀的書籍時,需要在書頁破損處修補,這樣一來被修補處就會增厚,出現不平整的狀況。這種令人頭痛的事在日常工作中其實很常見,我們在修復時不僅要保證修完可以閱讀,還要保證美觀,最大限度延長古籍使用壽命,因此這類問題也是值得重視的。
南方日報:遇到沒有見過的古籍紙張,如何修復?
彭道友:這種情況會經常遇到,我們一般是請教更資深的修復師傅,比如國家圖書館的老師等。國家古籍修復技藝傳習中心廣東傳習所幾年前在我們館成立,國家圖書館古籍館研究館員、國家級非遺項目古籍修復代表性傳承人杜偉生擔任我們的導師,每年都會來上課培訓。在傳習所這個項目中,我們自己也會挑選一些有代表性古籍,集中解決某一類的問題,積累經驗。
來源:南方日報
如需參與古籍相關交流,請回復【善本古籍】公眾號消息:群聊
歡迎加入善本古籍學習交流圈
TAG:善本古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