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峰:AI與「靈導」——激發文學藝術新活力
人工智慧(AI)對生活的滲入是方方面面的,文學和藝術也成為人工智慧發揮效力的一個「表演領域」。我們以前認為,文學和藝術當中體現的是人的創造性,但是現在,這一被人的創造性所佔據的最主要的地盤——人的心靈創造,同樣被AI「攻城略地」。
面對這種情況,我們不得不感慨,技術或新的媒介對文學藝術領域也是「毫不留情」的。回顧整個媒介發展史,我們就會發現,不同的媒介對於文學藝術的發展是具有極其重要作用的。借鑒麥克盧漢的說法,媒介不斷地從原始媒介到紙媒再到電子媒介,與之相應的人類藝術形式極不相同。它不僅僅是一種媒介的變化,同時還導致了與媒介相關的整個書寫方式、人的意識形態以及文化形態等諸種相關因素的同步變化。這些同步變化往往在主題研究中被我們忽略,這是主題研究的一個局限。如果把不同形式的媒介與相應的文學藝術聯繫起來,我們就會發現,它們其實是融合在一起的,不可須臾離之。
「靈導」是一個新造的詞,它想要表達的是一種動態的過程,同時也是一種文學藝術中深層性質的描述,這一性質變化緩慢,往往被我們所忽視,這裡用「靈導」一詞進行揭示。我們經常預設文學藝術當中存在著某種精神性的要素,這些精神性的要素與我們心靈密切相關,我們把它當作心靈產生之物,可以稱作文學藝術的靈性。靈性彷彿是某種神秘的東西,它變化多端,只寄存於人的心靈,文字或其他藝術媒介往往被視為表現它的手段。
在此提出「靈導」一詞,其實是想說明,任何心靈中所存在的東西實際上都離不開它所依賴的媒介。媒介不僅是表現手段而已,在大的時間跨度上,它也是塑造文學藝術靈性的基本方式。沒有這一中介方式,就不存在我們看到的那些文藝狀態。
這種觀點可能與通常的看法相左,因為我們會很自然地認為,文學藝術正是心靈馳騁的園地,無論人的哪種功能被某種AI超越,人的心靈的獨特性和具有神秘感的創造性是AI所不能達到的,這就是所謂的靈性。媒介把文學藝術的整體靈性傳達出來,形成千姿百態的藝術。
但是,這種文藝觀念從20世紀中期就已經受到語言哲學的強烈質疑。如果我們只是把語言看作一種表達媒介,那麼,它如何能完滿地表達對象將永遠是個疑問,靈性的神秘感永遠不能真正為去媒介所傳達。現代語言哲學認為,沒有語言這一所謂中介,就不存在中介的對象。只有在某一中介平台上,我們才能談它所表現的東西。
在此,我們看到,曾經工具性的語言(媒介)才是表達靈性或建構靈性的基石,沒有語言作為表述,就沒有所謂的靈性,因為沒有任何人知道那一神秘的靈性到底是什麼。只有通過語言陳述出來,它才可能真正存在。
如果將新媒介的興起與文學藝術關聯、結合起來,我們就會發現這樣的語言觀念同樣適用於新媒介的發展。新媒介以及依存於新媒介之上的文學藝術形式,為傳統的文學藝術表達方式賦予了新活力。比如說,在電腦發明之前,我們不可能想像有網路文學,同時我們也不能想像作家的「尊崇地位」會像現在這樣唾手可得;同樣,我們也不會想像一種特殊的藝術形式——分形藝術,完全來自於電腦的數學運算。
隨著虛擬現實和人工智慧的出現,我們能夠藉助新媒介表達出以前根本不可能表達的藝術形式,比如立體影像、立體電影或者極具參與性的電腦遊戲。而人工智慧更是藉助複雜計算和深度學習,深入到人的創造性領域,可以根據需要進行詩歌、繪畫、音樂等藝術創作。新媒介給我們帶來了新的藝術形式,並且這些藝術形式同時映照出以往那種文學藝術觀念有一個隱而不彰的基礎,即長時段上的媒介決定性。只有首先承認這種媒介的決定作用,我們才能將不同媒介技術下的文學藝術進行定位。
這一視角當然是AI的新發展帶給我們的,如果沒有AI這一新技術的挑戰,媒介的決定性依然是隱而不彰的。從這一方面來說,如果沒有媒介對藝術的這種決定性關聯,我們就不能夠去真正定位文學藝術的性質,以及接納新的藝術觀念,接納新的藝術形式;並且我們也很難把握,在新的媒介引導下文學藝術會產生何種新的整體靈性。
「靈導」恰好指出媒介特殊的決定地位。如果說,文學藝術具有一種整體的靈性呈現,那麼我們就必須尋找這一靈性到底是什麼。它是否真的是一種神秘性,且不可分解,只能由人類心靈產生?技術是否是對文學藝術的傷害?我們是否必須警惕它,反抗技術對藝術的侵入?傳統藝術觀念對媒介技術的徹底排斥,應該予以反思。
考察文學藝術的靈性與媒介技術的關係,我們就會發現一種動態的過程,媒介不是單純的載體,也不是對靈性的傷害,而是一種與靈性建造結合在一起的支撐者和引導者。文學藝術必須在媒介技術之上建立,充分利用這一技術,而不是單純排斥。否則,我們就根本無法理解當代計算機技術和AI技術所產生的新的藝術可能性和重要意義:它們將傳統媒介對文學藝術的基礎性質從長時間段大大縮短了,變成了短時間段上的表現形式,而這也恰好顯示出媒介對文學藝術的基礎引領作用。
「靈導」一詞意在強調這一基礎的引領作用。在這一動態思路下,我們才會尋找對於這一動態的描述。沒有「靈導」概念,我們很難重建媒介與文學藝術關係史,也就難以發現媒介對文學藝術的公約力。當然,在描述「靈導」的動態過程中,我們絕不是僅僅強調媒介對文學藝術的單方基礎作用,其用意更在於描述一種新的藝術綜觀系統。其中,「靈導」既強調媒介,尤其是新媒介對於文學藝術的基本塑造作用,同時也指出,其內里結合著各種特定元素,尤其是與文學藝術緊緊結合在一起的文化內涵。所有這些一道造就了獨特的文學藝術的靈性。
如果我們進行媒介分代就能夠看出不同媒介方式對應著不同的文學藝術靈性。在我們這個時代,AI無疑就是最新的「靈導」。作為一種新媒介,它將帶來整個文學藝術形式和觀念的巨變。此前,媒介中所強調的人的獨創性將受到強烈衝擊,AI的獨創性將受到承認,僅僅這一點,也將引發文學藝術的巨震,更不用說其他方面的改造。
這是一個獨特的時刻,它向我們提出的緊急藝術呼籲,我們必須認真對待。
(作者單位: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
※愛好成就名山偉業——記屠岸先生的翻譯事業
※《魏晉南北朝類書編纂研究》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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