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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馬遜逃離紐約,數萬工作崗位泡湯,為什麼人們卻在歡呼?

紐約皇后區長島市街頭

2018年11月,亞馬遜選定紐約市皇后區作為其第二總部的兩個分部之一,僅僅三個月之後,2019年2月14日,亞馬遜便宣布不再在紐約建設其第二總部,其決定之突然引起政商兩界震動。

自亞馬遜宣布建造第二總部的計劃後,美國和加拿大兩百多個城市紛紛報名,紐約和弗吉尼亞阿靈頓郡從中脫穎而出,機遇難得。據估算,亞馬遜會在未來十年給紐約帶來至少2萬5千個工作崗位,而且是平均年薪15萬的高薪酬工作,預計能為紐約產生270億美元的營收(亞馬遜要求以減稅方式補貼它30億),看上去是極好的買賣。紐約州長庫默和紐約市長白斯豪十分積極,民調顯示56%的紐約市民也支持亞馬遜來紐約。如今,數萬就業崗位流產,皇后區房地產業熱潮撲了個空,究竟是什麼勢力如此能耐,竟有能力有底氣將電商巨頭這樣趕走?

亞馬遜聲稱遇到了當地政客的阻擊,紐約市議會則為成功保護社群而歡慶,民主黨著名政客迅速被捲入其中,保守派媒體竟與左派小將同氣連枝,今天我們就帶你將此迷局一探究竟。


是誰在反對亞馬遜進入紐約

紐約市民舉牌抗議亞馬遜建第二總部的計劃

自從亞馬遜決定落戶紐約,底層的抗議聲浪就沒有斷絕,人們把亞馬遜的包裝盒倒過來放在街頭,logo的微笑就變成了慍怒。紐約具有非常悠久的反對社區士紳化(gentrification)的民間運動傳統,這一點亞馬遜肯定是有思想準備的。所謂士紳化,就是指隨著入住者的收入提高,一個社區的房租、消費、各項開支都隨之變高,中產階級以下的市民無法負擔,逐漸遷出,更高收入的市民遷入,由此進入社區高檔化的循環。紐約之所以有反士紳化的傳統,是因為紐約精神的重要構成之一,就是相信海納百川五方雜處,如果全城都變成只有富人才能生活,這是不符合社會公正的。這是抵抗勢力一。

當然,民間反對是不足以讓亞馬遜退讓的,真正借民意給亞馬遜製造麻煩的,是一些紐約的官員。在退出紐約的聲明中亞馬遜聲稱:「一些州一級和地方一級的官員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他們反對我們進入紐約,他們不願意與我們一起構建一個可以把事情繼續做下去的合作關係。」亞馬遜在這裡提到的反對他們的官員,是誰呢?

紐約市議會副議長凡布雷默

其一,是凡布雷默(Jimmy van Bramer),紐約市議會副議長,2009年進入市議會,凡布雷默代表的長島市(Long Island City,皇后區一區域)正是亞馬遜新總部選址所在。關於凡布雷默的政治背景,有兩點需要著重提一下,其一是凡布雷默的父親終其一生都是印刷工會的成員,其二是凡布雷默是市議會中為數不多的公開性少數群體身份的議員之一。從這兩重身份不難推斷,社會公正對凡布雷默是很重要的。

在接受彭博科技頻道採訪時,凡布雷默表示,驅逐亞馬遜是為了「保護我們的價值觀」。他提到,亞馬遜對待員工十分苛刻,極度打壓工會,在談判過程中,亞馬遜表示決不會允許任何組織工人的企圖,這在工會文化十分成熟的紐約是不可接受的。如果此例一開,以後其他公司進入紐約,都會以這些條件來議價。

在CNBC的採訪中,凡布雷默還提到,亞馬遜在紐約的研究所大力研發人臉識別技術,這一技術最終會賣給聯邦政府,被ICE(移民海關執法局)用於抓捕非法移民。凡布雷默稱,皇后區是紐約最多元的社區,合法的非法的移民為數眾多,我們怎麼能讓亞馬遜這樣一家大公司獨斷專行,制定違背我們價值觀的政策呢?

紐約州參議院議員迦納利斯

其二,是迦納利斯(Michael Gianaris) ,紐約州參議院議員(自2011年起),長島市也是他所代表的選區。迦納利斯對亞馬遜進入紐約一事非常抵觸,其論斷與凡布雷默不同,他主要強調大型企業對社區經濟生態造成的破壞,並且指責亞馬遜毫無協商誠意,一言不合就跑路,致使計劃流產。

迦納利斯指出,在談判中亞馬遜完全不想討論其總部的存在對長島市可能造成的影響,比如過去幾年長島市因為商業勃興,地鐵系統已經不堪重負,亞馬遜總部是否應該承擔一些改善紐約地鐵的費用,來抵消其存在對地鐵系統造成的進一步壓力。亞馬遜則只對30億退稅優惠感興趣,其他的事情一律不談,這就使得原本就對此事存有抵觸的迦納利斯,堅決地反對亞馬遜單邊決定一切。

今年一月,迦納利斯成為了紐約州公共權力控制委員會(PACB)一員,監督亞馬遜之事的方方面面。該委員會總共只有三名成員,在亞馬遜的問題上,需要全票贊同才行,迦納利斯的存在令亞馬遜進入紐約難度陡增,他明確表示要在法律允許的條件下讓亞馬遜做更多讓步,二月時他就已經表態:「我沒想要完善這個交易,我反對現在亞馬遜提出的這個交易,我不認為這樣的交易能成為我們繼續談判的基礎。」

凡布雷默與迦納利斯兩人,對應了亞馬遜聲明中地方一級和州一級的兩種反抗力量,他們代表的是反對長島市士紳化,反對社區現有生態被嚴重擾動的勢力,為此寧願犧牲數以萬計的工作崗位。亞馬遜撤出當天,凡布雷默發布推特:「當我們的社群一起戰鬥,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哪怕與全世界最大的公司為敵。我們為了我們的價值觀而戰,為工薪家庭、移民和勞工組織而戰,我感到非常自豪。」


驅逐亞馬遜何以成為全國新聞

紐約市和亞馬遜本身都是家喻戶曉,但是亞馬遜出走紐約一事迅速發酵,還是與當下的美國政局大有關連。首先,是民主黨政治明星們的「火上澆油」。已經宣布正式參選總統的麻省參議員伊麗莎白·沃倫表示此事做得漂亮,亞馬遜跑路不過是因為「紐約州的地方官員跪舔他們不夠殷勤主動」。很快,出身紐約的眾議員波多黎各裔、年僅28歲的超新星亞歷山德里亞·奧卡西奧-柯太茲(AOC)就表示,這是一場值得歡慶的勝利,因為基層的民眾顯示了他們的力量,在他們後院發生的事情,他們終於有了發言權。

亞歷山德里亞·奧卡西奧-柯太茲

可見,紐約驅逐亞馬遜一事很快就成為了民主黨中極左和民粹的勢力的成功案例,拿亞馬遜這樣級別的企業祭旗,對他們鞏固自己的政治基礎大有助益。另一方面,在貝索斯已是世界頭號富翁的當下,亞馬遜還要求30億美元減免稅,相當於用普通納稅人的錢去填超級富豪的口袋,這於情於理確實不合。AOC故而說,與其拿這30億去給亞馬遜,我們不如投資我們自己的社區,提升教師工資,改善我們的地鐵,何樂而不為。

然而,AOC這一言論又很快成為攻擊目標。不少人都指出,並不是說紐約現在已經有了這30億元在手裡,而是得在亞馬遜為紐約貢獻了200多億之後,才有這錢可減免。AOC很快引火上身,被指責缺乏經濟常識,毫無實戰經驗。AOC現在是保守派媒體污名化民主黨全體的一桿好槍,前有她的「綠色新政」中提出十年內讓美國轉型為百分百用可再生能源發電的激進主張成為很多人的笑柄,現在又有亞馬遜一事,保守派媒體一擁而上,以年輕的AOC為切入點,將民主黨全體描繪成不懂經濟不會執政,為了守住政治底盤刻意維持貧困的反派人物,以此來與特朗普治下的「繁榮」形成對比。

話說回來,一些保守派的聲音竟在此事件上與民主黨左翼站在了一起,這一撥勢力的主張主要是認為企業福利(亦即地方政府為了討好企業而提供的補貼、減免稅等做法)有違自由市場原則。理想的狀態下應該是城市歸城市發展,企業你擇優落戶,愛來不來。現如今,各大城市為了奪得大企業的青睞,可謂無所不用其極。阿靈頓所在的弗吉尼亞州,豪氣不輸紐約,5.7億美元減免稅,2300萬美元現金激勵。另一方面,亞馬遜掌門人貝索斯與總統特朗普公開不睦,《華盛頓郵報》(亞馬遜所有)一直是特朗普推特攻勢的對象,因此右翼聲音也借左翼之勢,趁機敲打亞馬遜幾下,以博總統歡心,故而雙方竟然難得發出了一樣的聲音。

質疑亞馬遜的依據

西雅圖的亞馬遜總部

回到亞馬遜與皇后區的問題本身,在社區城市與企業共建的問題上,亞馬遜確實做得非常不地道,這是有前車之鑒的。亞馬遜公司現在本部所在地西雅圖,從2016年起城市中無家可歸者人數激增,2017年間,每隔一天就能在街上發現無家者的屍體,與2016年相比激增了20%。公立學校的學生中,在2016-2017年間也有4280人。到2018年,西雅圖有超過1萬1千無家可歸者在街頭遊盪,亞馬遜所在的郡是全美無家可歸比例第三高。有調查顯示,西雅圖房租每增加5%,就會有258人以上失去住所,而2017年一年,西雅圖房租就上升了13.5%。可見亞馬遜在為西雅圖帶來工作崗位的同時,確實也引發了社區士紳化,導致低收入人群流離失所。

西雅圖市政府採取措施,表示要對年營收超過2000萬美元的大型企業徵稅,提供廉價住房所需的7500完美元,解決無家可歸人群的問題。對此,波音和微軟(總部都在西雅圖)頗有微詞,而亞馬遜直接叫停了建設中的西雅圖市中心的十七層辦公大樓,意思是:你如果要收這個稅,那我們帶著這些工作崗位走人。在這樣的壓力下,西雅圖市議會不得不作罷。亞馬遜隨即表示,他們會建一處庇護所,供無家可歸的人們居住。但是亞馬遜開始2018年開始積極尋求第二總部,大張旗鼓全球招募,這些都含有威脅西雅圖的成分。

富士康威斯康辛工廠動工儀式

另一方面,近期也有大企業忽悠市政府的實例,確實值得人們警醒。2018年6月28日,總統特朗普和威斯康辛出生的眾議院議長保羅·瑞恩親自參加富士康在威州工廠的開工儀式,讓一家華商企業在美國銹帶開大型工廠,產生預計1萬3千個就業崗位,可以說此舉非常具有象徵意義。然而,雖然有總統和議長護持,富士康的威斯康辛工廠運營至今以來,對就業的貢獻非常有限。彭博科技的報道顯示,富士康起初承諾該工廠三分之二的職位都將是高中學歷即可勝任的藍領崗, 現在富士康卻聲稱需要知識型人才,比如工程師和設計師,至今帶來的長聘工作崗位不過百餘人,很多勞工抱怨工資太低,沒有長期合同,只按小時記工。該工廠的大量顯示屏元件是從墨西哥進口,根本不是約定中的「美國製造」。威斯康辛為富士康提供了45億美元的稅費減免,並斥資為其工廠提供優良的基礎設施,包括道路建設等等,換來的卻是遠遠低於預期的就業數字。


總結

紐約趕走亞馬遜事件乍一看確實是紐約地方官員從中作梗,要麼是愚蠢透頂,毫無經濟常識,要麼是為了政治私利撿芝麻丟西瓜。然而一番調查之後,我們可以說,事情並非我們想得那麼簡單。

亞馬遜之所以選址皇后區與阿靈頓,除了兩地提供的優惠政策誘人之外,極有可能是看重此兩地的人才儲備。亞馬遜在紐約已經建有倉庫,位於紐約五大區中最為偏遠交通最為不便的史坦登島。第二總部選在皇后區,恐怕還是指望曼哈頓能輸送工程師和設計師,從其提供的平均年薪來看,這十年內兩萬餘工作崗位不太可能是以藍領為主。換言之,該總部未必會造福長島市一帶的住民,而只會讓高薪人才湧入,造成西雅圖一樣的情況。所以,凡布雷默的主張不是要維持貧困,而是害怕產生更糟糕、更不可控的貧困。

另一方面,紐約並不是田納西,紐約市不是納什維爾,紐約市原本就並不缺IT企業,谷歌在紐約的拓展比亞馬遜動靜小很多,卻很順利。也正是因為紐約這樣的地位,如果世界頭號大城市與亞馬遜的談判中都任由宰割,那麼美國其他城市當如何自處,如果小城市願意這樣讓利覺得這樣利大於弊的話,兩廂情願的生意留給其他人做不也很好嗎?

紐約市和亞馬遜,本就不是相依為命的,州長和市長積極引入,是想要更漂亮的政績,而長島市一帶居民和官員極力阻撓,是想要更安穩的生計,兩者權衡,孰輕孰重真的難分。經濟數字都是畫在天上的大餅,吃不吃得到,誰能吃到,都是問題。作為千里之隔的看客,大概也是不應該把人化約為數字來粗暴解讀的。當然,如今亞馬遜反悔,這事之於紐約經濟的得失就成了各執一詞的政治遊戲,凡布雷默和迦納利斯如果真的因為此舉不得民心,明年紐約選民自會用選票說話。電視台上滔滔不絕的人們,與其說是真的關心,還不如說是別有用心更貼切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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