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帖之論
尊碑還是尊帖,歷朝歷代爭論不休,尤其清代以來,碑學興起,尊碑派佔了上風,延續至今,對這一書法核心問題的看法,看似平靜,實乃暗流涌動,議論始終不曾停歇,如何看待碑、帖問題,既是書法的基礎問題,也是書法關鍵之所在,本人結合學書體會,試作如下分析思考,僅屬個人觀點。
學書法,普遍認為應從帖入手,而楷書應從「四大家」入手,其實這一現象有其獨特的歷史原因,也與人們習慣性思維有關。帖選以「二王」為宗,楷書以「四大家」為楷模,歐陽詢、顏真卿、柳公權、趙孟頫,生活在唐宋元時期,「六朝」至唐宋元,這一時期,儘管印刷術已逐步得到發展,但是書法的實用性為第一位沒有改變,加之王公大臣、文人士大夫心慕手追書法藝術,社會的需求和文人的雅好,蘊育了「二王」、「初唐四家」及楷書「四大家」至高無上的地位。於是,代代延續下來,形成人們約定俗成之公認,學書法一定要從帖入手,楷書要從「四大家」入手。
康有為在《廣藝舟雙輯》中說,紙壽千年,真跡無存,幾經翻轉,失去原跡,主張學魏晉碑刻。應有其一定道理所在。
而從「四大家」楷書風格分析,各自鮮明的特點背後,其實都蘊含著歷史發展和文字演變規律。歐體的整嚴而險勁,顏體的端莊而雄渾,柳體的遒媚而奇駿,趙體的潤健而簡潔。也反映了人們的審美情趣的不斷演進。其實,以現代人理念,「四大家」楷書字體偏小,大多屬中、小楷。雖都屬經典之作, 是非常成熟、法度完備之楷書,然法度中極具個性,筆筆合法中顯靈性,字字合規中兼妙趣,可謂達到如火純清之境界,但因個性風格強烈,容易學得習氣,而且,一旦寫到超過適度尺寸,就缺少了神韻,即使技法再高,到達一模一樣的水平(其實是不可能的),也失去了美感。
距離千年之後的今天,人們對書法的審美標準應該比古人有著更多的要求,已不僅僅局限於小尺幅的書法作品,尤其對書法形式美有著更高的審美情趣。主客觀因素的變化,勢必帶來不同的需求。
而魏碑風格多樣,史稱「六朝」碑刻(含墓誌),多達二千種以上,其中僅龍門造像,就有上千種,形式的多樣化,可以適合不同審美情趣。尤其一些不乏經典碑刻,出土較晚,保存完好,連古人都未曾見過。完全能滿足現代人學書法中不同需求,應成為開闢楷書新風的一個途徑,也是學書法入手的不錯選擇。
例如:龍門二十品種、其中的魏靈藏、孫秋生、始平公、楊大眼等;張猛龍、張玄墓誌、鄭文公、石門銘以及龍藏寺(隋)和《蘇慈墓誌》(隋)等,或筆法大起大落,具北碑之雄風,或含蓄樸質,兼南書之溫雅,尤其是它們自然天成,樸質本真之書風,沒有刻意雕琢之態,應是未來楷書的發展方向。
清梁啟超在《飲冰室全集》中說:「學書應從方正嚴整入手,無論做人做事,都要砥礪廉隅,規律、穩當,假如像球一樣,圓圓滑滑四面亂滾,那就可怕。所以作詩,我反對學白香山、陸放翁,並不是他們不好,是不可學。學他們成為打油詩,太容易,無價值,應先從難處下手才是。在如做人,孔子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七十二從心所欲不逾矩。不逾矩,很好了,但要經三十、四十以至七十。若先從容易下手,作事如圓球,做人為滑頭,學詩為打油,那真不可救藥了。這段話,值得我們學書法之深思。
書法有法不假,但書法之法屬小技,皆人為所造,既難以建立準確衡量標準體系,也一定是因人而異。正如古人所說「用筆千古不易,結體因時相傳」,故書法有形好學,筆力難練,而筆力之中兼具法度,難乎其難,故書法最難在於神韻,可謂「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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