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億翡翠項鏈，不是中國人做的奢侈品

春節前幾天，一個叫作趙興龍的人上了財經新聞，他創辦的上市公司東方金鈺從「翡翠行業第一股」，落到債務纏身的境地。

趙興龍軍人出身，早年在雲南玩一種古老又殘酷的遊戲——賭石。翡翠原石大量產自緬甸，在切開之前，沒人能知道裡面是價值連城的翡翠，還是一文不值的岩石。

雲南翡翠市場@賀昱帥

買翡翠原石如同賭徒下注，有的人押上全部身家，血本無歸，而趙興龍據說是在一次次天堂與地獄的徘徊之後，因為極高的賭石成功率，逐步問鼎雲南首富。

眼下他公司深陷泥潭，可倉庫里還囤著號稱價值上百億的翡翠原石。

翡翠原石

01

翡翠，一種屬於東方的神秘寶石。每到拍賣季，各大拍賣行在香港的珠寶專場，你總能看到翡翠作品，而在日內瓦或者其他地方，目錄里也許有祖母綠，卻極少出現翡翠。

今天，鑽石橫掃全球，擁有公認的品質標準，而深受中國人喜愛的翡翠，卻總給人模糊、「水很深」的印象。

漢代文人許慎在《說文解字》中寫道：「玉，石之美者。」漢唐時期，學士們認為無論是哪種石頭，只要夠漂亮就能稱為玉。

玉又分硬玉和軟玉，分別以翡翠及和田玉為代表。

這些概念的界定並不清晰，通常人們認為玉的範圍更大，而翡翠是玉的一種。

翡翠貴起來，可是一點也不輸鑽石。2014年4月7日，蘇富比拍賣行在香港拍出一條翡翠項鏈，價格為2.14億港元，這是拍賣歷史上最貴的一條翡翠項鏈。當時7名投標者在短短20分鐘內激烈競價。

Hutton-Mdivani項鏈

2.14億港元是個什麼概念？拍賣史上最貴的鑽石，2017年周大福拍下的那枚粉鑽5億港幣，而那年另一件創紀錄的拍品de GRISOGONO的鑽石項鏈，拍出約2.2億人民幣。

換句話說，世上最貴的翡翠和最貴的鑽石，價格可以在同一數量級上。全球富人可以把鑽石抬到什麼樣的天價，東方人也有財力，將翡翠送上差不多的位置。

之所以這麼貴，是因為這串翡翠項鏈有故事，官方名字叫作Hutton-Mdivani項鏈。27顆翡翠玉珠，直徑最長的有19.2毫米，最短的15.4毫米，濃翠渾圓，被認為是「老坑種翡翠」，源於清末宮廷。

翡翠，根據源頭有「老坑」、「新坑」之說，界定比較模糊，一般認為老坑指開採比較早、符合某些特殊地質條件的礦區，一說「老坑翡翠」，略懂行的人就會高看幾分。

那是在1933年，美國富三代傳奇名媛、伍爾沃斯連鎖店創始人的孫女芭芭拉·赫頓（Barbara Hutton）第一次結婚，嫁的是喬治亞王子。她的父親將這串由卡地亞創作的翡翠項鏈作為新婚禮物送給她，當時她20歲。

名媛一生結了7次婚，對珠寶胃口極大，和伊麗莎白·泰勒挺像。她的好幾任丈夫都有王子頭銜，卻都早已家道破落，吸毒花心家暴惡習難改。每一次離婚，她都要被分走一大筆財產。

1972年唯一的兒子喪生於空難，徹底擊垮了赫頓。晚年時她需要被人抱著出行，與華貴珠寶寂寞相守。赫頓去世後，1988年，這串翡翠項鏈首次現身拍賣場，拍出200萬美元，轟動一時。

02

泰勒、傑奎琳、格雷斯·凱莉，這些傳奇女神讓珠寶作品身價百倍。其實，在中國也有類似的女性角色。擁有了傳奇，翡翠彷彿才有了靈魂，不論故事是喜是悲，背後的人生爬了多少虱子。

翡翠的頭號中國女粉絲，是慈禧太后。

翡翠進入中國的時間有很多種說法，有記載的是1784年從緬甸運入中國。後來，慈禧太后著了迷，她佩戴的扁方、簪、墜、戒、鐲、佩等飾物都有翡翠的影子。官員投其所好到處搜羅翡翠，翡翠一時身價暴漲，比和田玉還要堅挺。

老佛爺之後，中國上流風尚Icon，是宋美齡，她對翡翠的愛毫不遜色。民國時期古玩收藏界名人陳重遠曾寫下宋美齡「麻花翡翠手鐲」的故事。

那是1930年代，翡翠大王鐵寶亭巧妙地將一塊有瑕疵的翡翠材料雕琢成麻花手鐲，賣給杜月笙，戴在杜太太白嫩的手腕上。宋美齡見了讚不絕口，杜太太就索性送給她了。

後來宋慶齡訪美載入史冊，風采令美國名流折服。她留下的影像里，恰恰佩戴著這對翡翠手鐲。1997年宋美齡100歲生日宴會，她依然梳著傳統髮髻，身穿黑色旗袍，佩戴的是整套雍容華貴的珠寶——翡翠耳釘、翡翠珠鏈、翡翠手鐲、翡翠戒指。

2018年第三屆大明宮「琢越杯」獲獎作品

作為玉的一種，翡翠在中國受歡迎得益於東方文化。中國人自古相信「玉養人，人養玉」，玉不僅有裝飾的作用，還是精神寄託。翡翠常常被東方人雕刻成屏風、擺件、閣樓窗花，甚至串連鑲嵌於扇子的紋理處。

2011年蘇富比翡翠拍品

西方人也喜歡綠色寶石，不同的是，她們推崇祖母綠，對翡翠可能聞所未聞。黛安娜王妃佩戴的祖母綠choker短項鏈，由16顆公主型祖母綠設計而成，出鏡率極高。伊麗莎白女王也收藏了很多祖母綠首飾，最經典的就是弗拉基米爾王冠。女王在出席重大外交會議上，也多次佩戴祖母綠胸針。

西方人對不同的寶石也有神秘色彩的想像，不過現代西方人更關注寶石的品質、創作工藝，翡翠背後的文化，對西方人的影響微乎其微。再加上翡翠缺乏統一的行業標準，西方珠寶行業很難將其納入自身系統。

03

翡翠在中國的巨大市場是不容忽視的。

行業里有一句老話「三十六水，七十二豆，一百零八藍」，沒有實際用處，只是感嘆翡翠種類繁多。今天衡量翡翠的維度主要是顏色、種、水，而顏色種水又有五花八門的分級。

@DAWN 珠寶

不同於鑽石行業的4C標準，翡翠的定價如今仍然依賴經驗。《芭莎珠寶》寫道：「買翡翠講究顏色和種水的平衡性。」

論顏色，翡翠其實有綠、紫、黃、黑等多種，而人們最關注的自然是綠色。行話說，翡翠的顏色要「濃、陽、俏、正」，大意是鮮艷飽滿，均勻純凈。

「種」，大約指翡翠的質地、透明度等類似於基因一般的屬性，分「玻璃種」、「冰種」等不同級別。

翡翠是以硬玉為主的多晶質集合體，內部含有大大小小的顆粒，肉眼所見的顆粒越小，結構就越緊密，透明度就越好。

「水頭」，如果一枚翡翠料子細膩通透、透明度好，看起來就像有水分一樣，你就可以誇這塊料子「水頭足」。

2018年第三屆大明宮「琢越杯」獲獎作品

還有一個翡翠的概念是A貨、B貨、C貨，可別把A貨誤解為山寨，A指的是翡翠天然，未經過人工處理，這自然是你最想要的，B貨和C貨，指的是各種人工處理過的翡翠，入不了你的眼。

中國是一個翡翠大國，有自己的翡翠品牌，老鳳祥、七彩雲南等。170年歷史的老鳳祥以跨越三個世紀為傲，翡翠佛像、如意、福豆都是屬於中國人的寶貝。老鳳祥代言人是趙雅芝，她本人也鍾情翡翠首飾，據說有不少私人珍藏的寶貝。

七彩雲南創始於1998年，毛料採購、設計雕琢、生產銷售全覆蓋。創始人任懷燦說：「經營翡翠，更需有玉石的秉性：純正通透、謙和誠信、溫潤厚道。」從文化上戳東方人的情懷。

舞蹈家楊麗萍曾佩戴七彩雲南價值3億的「絕代風華」翡翠，由9顆頂級的老坑玻璃種蛋面翡翠和204粒總重41.58克拉的鑽石設計而成，是七彩雲南的「鎮店之寶」。如果說翡翠世界需要繆思、Icon，楊麗萍大概是比翡翠愛好者劉曉慶、劉嘉玲更脫俗的女神。

有趣的是，一些西方珠寶品牌也曾發布翡翠作品，比如蕭邦Silk Road系列，由蕭邦繼承人Caroline Scheufele和郭培共同創作，運用了翡翠材質。

卡地亞也曾推出過翡翠耳飾，以中國玉石的傳統寓意為主題，更是大膽運用紅色琺琅來提亮整體氣色。更不用說史上最貴的那條，芭芭拉·赫頓收藏的翡翠項鏈，也正是卡地亞的作品。

誕生於香港，後來被開雲集團收購的珠寶品牌Qeelin麒麟也有翡翠作品。

香港DAWN珠寶，更是一心專註於翡翠和玉石。不論作品本身的精緻美感，還是品牌形象風格，都遠遠超脫了我們在旅遊景區看到的那些無名土翡翠。

當今中國翡翠玉石界有一位大師陳世英，是首位獲邀展參《巴黎古董雙年展》的華人藝術家。「悟禪知翠」胸針是他驚世傑作之一。

陳世英 悟蟬知翠

其實國內獨立設計師也在活躍起來，他們自己對翡翠文化有新的認知，而不僅僅局限於傳統造型，他們更懂得如何運用玉石、貴金屬以及彩寶，設計新花樣。

對奢侈品感興趣的人，常常會被一個問題困擾：為什麼中國沒有奢侈品？翡翠、白酒、頂級茶葉能否成為專屬於中國的奢侈品？

經過此次尚且粗淺的研究，我們覺得，翡翠在中國欠缺的是品牌力。不論是故宮博物院的收藏還是今天翡翠藝術家的創作，都有非常精彩的作品。然而國內僅有的幾個翡翠品牌，視覺包裝十分糟糕，也從未像西方品牌那樣，尋找真正的繆思女神來講一個動人的故事。

積極的一面在於，中國人對翡翠愛得深沉、市場很大。既然有利可圖，商人們想必正在摸索一條屬於自己的品牌路徑。

作者：賀昱帥 編輯：盧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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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曦採訪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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