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折翅（下）
文/趙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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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怕中秋月怕半，一周怕的星期三。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到了國慶節。這天早上，小賣部門前的白楊樹上落了兩隻喜鵲在興奮地「喳喳」叫，彩鋼瓦房裡不時傳來笑聲和陣陣掌聲。不一會兒，一輛商務麵包車悄然停在靈娃的小賣部門口，辛雨提著月餅、香蕉等東西，一進門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靈娃坐在電腦前的輪椅上，邊上圍了一大圈人，見辛雨來了靈娃忙暫停了電腦上的節目，回過頭來與辛雨打招呼。並驕傲的告訴大夥「這就是辛主席！」
辛雨伸出手一一與鄉親們握了手，大家都很高興，七嘴八舌頭地誇了辛雨人好，又誇靈娃人靈。辛雨好奇地問在看什麼時，有人回答說看靈娃表演。辛雨讓繼續看，靈娃手指熟練地點了一下滑鼠，節目就繼續表演了。原來靈娃在主持網路晚會，他把自己的頭像巧妙地PS到一個身穿軍人禮服的肩膀上，然後拿著話筒坐著唱歌，乍一看就象靈娃站在那兒唱。節目結束後，靈娃高興地告訴辛雨，在電腦上主持晚會、唱歌都掙錢，另外他還給鄉親們PS照片、複印文件，不算小賣部收入，他每天平均凈賺150--200元左右，可以養活自己。
看著靈娃再次走出泥沼，辛雨的心放下不少。不過這次來她還另有目的，嗩吶藝術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需要傳承。她請靈娃去縣城看電影《百鳥朝鳳》，就是讓他意識到傳承的重要性，把這項技藝傳承下去。她知道靈娃是嗩吶世家，靈娃的絕活都是父親手把手教給他的，如今他又把這手藝傳給兒子牛牛。來了幾次都沒見人，聽靈娃說牛牛正在西京上藝校，學的卻是西洋管樂專業。聽她說明來意，一屋子的人十有八九都持反對態度：「如今龜茲這行當越來越不掙錢了！」
「放著掙錢的事不幹，幹嘛要弄這閑球蛋事去？！」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這一點在辛雨的預料之中，她沒有做過多的解釋，而是把目光投向靈娃，靈娃也剛好看向她，在辛雨期待的目光中，他讀懂了許多，於是靈娃謝絕了大家的好意，大家連人帶輪椅一塊抬上了商務車。
透過車窗，看著兩邊紛紛後退的樹木，靈娃的心中百感交集，淚水模糊了眼睛，一種使命感在心頭油然而生……
這一天對靈娃來說，既緊張又刺激。上午十點，在縣電影院看完《百鳥朝鳳》後，又參觀了鄉愁館。下午三點，靈娃與其他非物質文化傳承人在縣政府多功能廳進行了座談，會議由辛雨主持，她點名靈娃發言，靈娃在會上大膽提出《五音療法》，在會上引起不小的轟動。只見他引經據典、侃侃而談……
「五音,即宮、商、角、征、羽。『五聲』一詞最早出現於《周禮·春官》:皆文之以五聲,宮商角征羽。而『五音』最早見於《孟子·離婁上》: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在我國古代哲學中,很多事物均與五行學說有密切關係,如五色、五音、五臟等均與五行有相生相應。五音與五行、人體臟器的關係有很多論述和實際應用。現在我國在一些地方依然有五音戲、五音說唱等曲藝。」「《黃帝內經》等古老醫書中就已經記載了五音對一些疾病的影響,這些治療方法與西方發展的音樂治療有些暗合之處……」
靈娃的敘述不緊不慢，很有學者風範，讓所有參會者刮目相看。辛雨沒想到靈娃對音樂的感知這麼深，她在會上充分肯定了靈娃的觀點，又談了自己的想法，要求大家向靈娃學習，把老祖先留下來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發揚光大。
散會後，辛雨又與靈娃就《五音療法》進行了反覆探討，她鼓勵靈娃再深入研究，爭取早日出成果。靈娃感覺辛雨給自己插上了隱形的翅膀，他暗下決心，回家之後馬上就干，干就干好，不枉辛雨對他的殷切期望。
北風呼呼，大雪紛紛。連續下了三天三夜，白雪鋪蓋了雁山大地，給冬麥蓋上了一尺多厚的被子，也嚴重妨礙了人們的出行。倉頡公園裡拍雪景的、堆雪人、打雪仗的開心男女不知道，公路上的交通事故接二連三，縣直機關幹部成群結隊清理街道積雪。而鄉村道路上的積雪卻無人清理，走在雪地上一步一個深深的腳印。躺在炕上，聽著大雪壓斷樹枝的聲音，靈娃提心弔膽，生怕簡易房被雪壓塌了。他在朋友圈和微信群發出請求「誰來救救我！」
辛雨在朋友圈看到消息後心急如焚，卻愛莫能助。她在電話上先安慰靈娃「不要著急，有我在你放心！」後忙撥打了古鎮政府電話，懇請鎮長幫忙，鎮長立即打電話給村長，村長立馬帶人前去迅速上房清理了積雪，讓靈娃全家感激萬分。
雁山早春，冰雪消融。溫暖的陽光照在靈娃臉上，也照進了他的心裡。坐在電腦前的靈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的《五音療法》通過有關專家論證，終於取得了國家專利。為好多患者解除或減輕了病痛的折磨，到家裡看病的人絡繹不絕……
吃水不忘挖井人，他把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辛雨，辛雨非常高興，專門聯繫電視台和網路媒體的記者前去採訪。面對鏡頭，靈娃第一句話就是「感謝辛主席，是他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給我插上了隱形的翅膀！」
冬去春來，萬物復甦。遠處的雁山重新披上了綠裝，溝坡上的桃花開了，杏花開了，油菜花也開了，呈現出一派欣欣向榮的生機。近處的垂柳在春風中搖曳，顯得婀娜多姿，偶爾有一兩隻春燕銜著新泥，飛到小賣部的屋檐下築巢。吃過午飯，靈娃坐在輪椅上給幾位抑鬱症患者放音樂，隨著《喜洋洋》、《江南好》等樂曲的播放，患者們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這時候從門外走進來一位身穿白色碎花連衣裙、長發飄飄、身材苗條、面容姣好、略顯憔悴、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姑娘，高跟鞋踩在水泥地板上聲音特別清脆。一屋子的人目光都齊刷刷集中到姑娘身上，看得姑娘有點嬌羞，臉上飛起了兩朵紅雲。她面對靈娃微微頷首：「請問您是張大夫嗎？」靈娃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痴獃獃地看著姑娘。
邊上的一位大媽忙提醒「靈娃，伢人家姑娘問你哩，咋不言喘？！」
「哦，哦，我是……」靈娃回過神來，忙停下音樂，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需要幫啥忙？」
姑娘說：「最近我老失眠，有什麼好辦法？」
靈娃忙答：「有，你先坐，等我忙完就給你想辦法!」
姑娘名叫齊月，在古鎮中學教書，是一位大齡剩女。因上大學、考研、工作把婚事給耽誤了，眼看著已三十齣頭了，卻沒有找到中意的人，家裡又天天逼婚，弄得她時常失眠、煩躁、食欲不振、血壓上升，幾乎達到無法正常上課的地步。聽同事說靈娃這音樂療法效果挺好，她利用星期天來體驗一下。她坐在炕楞上隨手拿起炕頭的一摞書翻起來《心理學》、《美文》、《特別關注》、《音樂與健康》……
「這些都是我喜歡的書啊！」齊月心裡想「看來這張大夫有真才實學呀」她很快沉浸在書本里，不知什麼時候，其他人已走了，房間里響起了悠揚的古箏曲《春江花月夜》，她感覺很舒適，但眼皮卻慢慢地沉重起來，竟靠在炕頭睡著了。靈娃沒有打擾她，只是輕輕地在她身上蓋了一床被子，然後又接著播放貝多芬的《月光曲》，她睡得很香很甜，夢中的齊月沒有了煩惱和憂愁，她在開滿鮮花的山坡上盡情地奔跑著，又恢復了往日的陽光和自信……
齊月醒來發現已近黃昏了，靈娃坐在輪椅上也睡著了，手卻還拿著讀了一多半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電腦早已處於屏保狀態，而音響里還在放著輕音樂《催眠曲》。她覺得自己的頭腦輕鬆了好多，竟不象來之前那麼難受了。她不忍心打擾他，於是伸了個懶腰，悄悄地起身，趿拉著炕邊的一雙拖鞋，捏手捏腳地走到靈娃身邊，把那床薄被蓋在他身上，從小背包的錢包里取出一張百元鈔，輕輕放在鍵盤上，想想又拿出紙和筆，在紙上刷刷刷寫下幾行字，就提著自己的高跟鞋走到門口，脫下拖鞋換上自己的鞋，然後把門虛掩上。
此時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美麗的晚霞照在臉上、身上，齊月的身上象鍍了一層金一樣，漂亮極了。她輕盈地飛上電動車，悄然離去……
「在那遙遠地方，有位好姑娘……」悅耳動聽的手機鈴聲叫醒了靈娃的耳朵，他睜開雙眼看見了身上的薄被和鍵盤上的一百塊錢與小紙條，娟秀的鋼筆字，他輕聲的讀起來「張大夫您好！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沒想到我們志趣如此相同，您的《五音療法》效果的確很好，不知不覺中我就被您催眠了，醒來渾身輕鬆，這一百塊錢不知夠不夠？不夠我下次一定補上……」靈娃反覆讀著，臉上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日子在忙碌中過得飛快，很快又到了禮拜天。經過靈娃的幾次音樂治療，她的睡眠質量明顯好了許多，就連胃口也開了。在接受治療過程中，她幫靈娃把文章和視頻整理後發到了《健康網》、《優酷網》和其它網站上，靈娃很快成了網路紅人，給他打電話諮詢的、上門求醫的人接二連三的，手機都快被打爆了。
在路過水果店時，她精挑細選了幾樣水果，就騎車出發了。今天她的心情很好，在路上她竟然哼唱起《拉手手親口口》來，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一路上的格桑花隨風搖擺，象是賽場邊上的美女啦啦隊一樣，一邊揮動雙手一邊吶喊著「加油，加油!」她的臉上一片緋紅。
到了靈娃的小賣部門口，她的腳步慢了下來，因為她聽到裡邊在說話:
「月兒，自打看見你第一眼，我就喜歡上了你。」
「我知道配不上你，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
「不管什麼結果，我都喜歡你……」
靈娃的表白讓齊月禁不住臉紅心跳，她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態，推門進去，把東西擱在凳子上。靈娃根本沒有思想準備，一時竟手忙腳亂，差點把桌上的茶杯打翻。
他窘迫的問:「你，你怎麼來了？」
齊月笑著反問：「我怎麼就不能來？！」
「你剛剛聽到什麼沒？」她嘻嘻地笑著說。
「好象聽見一點點，不過沒聽明白。」
「我來主要是感謝你，看好了我的病！」
「……」靈娃欲言又止。
東拉西扯了一會，齊月提出要走，靈娃有點悵然若失，卻又說不出合適的理由。
臨走時，齊月說：「這是我幫你編輯的《新五音療法》，我走後你再聽。」說完遞給靈娃一個小小的U盤。
插上U盤，戴上耳機，他聽到她甜美的聲音：「靈娃，我喜歡你……」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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