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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止:按下快門那一時間,就呈現出一個世界

「好攝影,好丹青,好觀物之法,傳心之術,所有歡喜悲憫皆由畫里去。愛讀書,愛山水,愛心有靈犀,肝膽相照,一切所知所悟皆從此中來」——是藝術家李止對自己的總結。憑藉多年傳統詩書畫的涵養和西方傳統繪畫的研習,他在2005年以後開始獨立的影像語言探索與創作,「出道」時間雖不算長,卻成績斐然,出版攝影集《溫暖的鏡頭》(2013年被法國國家圖書館收藏)、《向遠處的風景》(2015年在台北阮義忠攝影中心舉行同名攝影展)《山行》(在2016在連州國際攝影年展舉行同名攝影展),著有攝影與繪畫藝術隨筆《槐下居閑話》,等等。

李止

雖然生活和創作中喜靜,李止的作品卻一直受到業界的熱切關注。2018年10月,他作為本報承辦的第二屆「郎靜山杯」中國新畫意攝影雙年展研討會的嘉賓,參與分析「畫意攝影在新時代的演繹與衍化」;11月末,「故山行旅與山水悲歌——李止攝影與繪畫作品展」在甘肅省蘭州市雁兒灣當代美術館和觀看藝術畫廊舉行;年底,作品《溪山》登上中國麗水攝影博物館發布的第六屆中國攝影年度排行榜;2019年年初,他的作品又隨著觀看藝術畫廊前往美國,在洛杉磯博覽會上亮相……而他依舊在對山川自然的體會中,在影像構洞天的行途中,步履不停。

李止作品

《問水》系列

《山行》系列

《洪谷》系列

訪談對話,這就開始

李倩:您的身份其實不僅限於攝影師,同時還一直持續著繪畫、書法方面的創作是嗎?

李止:我其實攝影和繪畫一直是同步進行的,甚至相互影響。攝影雖然一直在做,但是以前沒太整理。對這兩方面的安排一是看個人喜好,二是看生活節奏。如果畫畫,大部分時間都在畫室,就像營造一個洞穴,讓自己在裡面閉關。很多時候,自己待在畫室,一是跟自己對話,一是跟古人對話。在畫室看書法、繪畫方面的作品時,一開始肯定是向歷代大師學習,慢慢地,這個過程就變得像一個現代人跟古代人的交流,類似於冥想的狀態。攝影完全是對此的填補,為我帶來另外一種可能,讓自己不過於封閉,不斷地走出去,反而比很多人去的地方更多。

我覺得藝術家主要分兩種類型。一種是從自己內心掏東西,個人的經歷、閱歷、情緒強烈,能一下子感染觀眾,讓觀眾移情。其優勢是很快就能成名,但危險在於容易很快被掏空,缺乏可持續性。很多天才型的藝術家都是這樣的,比如義大利畫家莫迪利亞尼(Amedeo Modigliani)。另外一種藝術家從外部找東西,和歷史、自然等對話,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地從外界提取,一方面完成自己的作品,一方面完成心靈的修鍊。這種藝術家的路相對會更長,能不斷地上升。

李倩:攝影目前在您的創作里大概佔多少比例?

李止:這幾年攝影的比例超過了繪畫。但可能也只是一個臨時的過程,比如我拍完這組作品之後也可能會接著畫一些風景。我以前經常打個比方,拍照就像采新鮮的葡萄,畫畫就像釀酒。如今,我發現拍照也像釀酒了,所以花的時間也多起來。

以攝影為職業存在一個問題,我們不避諱談,攝影其實生存還相對比較艱難。我以前有很多照片長期沒有整理,因為它不能帶來什麼,只是滿足拍攝的快樂。我屬於提得起、放不下的人,一件事一上手很快能做進去,做進去之後,總是覺得要秉持點完美主義,總是做不完,一直在做下去。但時間是很具體的,如果要畫畫、寫字,還有人到中年的各種事情,其實分身乏術。我算是比較純粹的創作者,盡量把自己的大部分時間用來創作。做好一件事情很難,精力不容分散。

李倩:看到《山行》《洪谷》《溪山》等作品,很多人會認為您受中國傳統藝術影響比較多,但平時好像油畫也畫了不少,這種創作上的反差挺有意思。東西方藝術對您的影響分別體現在哪些方面,還是一種融合的結果?

李止:我畫畫、寫字都是從小就開始了,像是基因自帶的,只是在某個時刻被喚醒了,上手很快,拍照也是。我不太能在學院里待得住,因為學院偏向技術的訓練多。而我覺得藝術到最後指向的是精神的問題。魏壁在第二屆「郎靜山杯」中國新畫意攝影雙年展研討會上用了一個更形象、更「中國」的字——養,我喜歡用一個現代的詞來表達——心靈的修鍊。

如果從研究的內容來說,其實西畫更多,但是中國傳統繪畫我也比較熟悉,應該說處於兩者中間,形式語言上借鑒西方,精神上回到東方。有的前輩把我的攝影看成東方繪畫的影像化,有的說是地形學攝影,但我覺得這種拍攝其實只是一種對自然的觀看,是物我之間的互相映照,無關東方繪畫,無關地形學攝影,或許也正因如此,既合於東方,也合於西方。

為什麼我們今天會勸大家在攝影中規避制式化地模仿中國畫呢?現在很多人都在模仿中國古代繪畫,但中國古代畫家是沒這個概念的,范寬也好,荊浩也好,那時候都是「人格自然」,沒有東西方之分。一比較,一貼標籤,就容易畫地為牢。在法國交流的時候我才知道,那些過於套用東方傳統形式的中國藝術作品在歐洲有一個特定的詞來形容——翻譯成時下流行的詞叫「中國風」,但在歐洲有另外的意思,就是中國小玩意兒,會被認為過於玩花活兒。我並不是反對從形式上借力,用得好也行,但往往用好很難。

我此前參加普羅旺斯國際攝影節,主辦方邀請5位中國藝術家分別與5位法國藝術家進行展覽和對話,跟我對話的是法國一所藝術學院的院長法布里斯·多梅內特(Fabrice Domenet)。他說看我的作品時有種被「吸」進去的感覺,彷彿有了一種心靈感應,產生了一種共鳴,但又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我覺得藝術好玩兒的地方就在這裡,把什麼都說透了就不好玩了。當代藝術講觀念,但這個觀念我覺得就像釀酒一樣,你非要告訴別人酒裡面有什麼材料,用了什麼工藝,做成了什麼樣子,那只是成分表,不是酒。酒需要一個醞釀的過程,需要喝酒者自然品味出來。所以我不希望特別去強調觀念,它應該是內含的。

我之前做過一段時間設計和創意類的工作,很容易把作品做得很「銳」,形式感很強。所以我現在拍照片、選照片的時候,最先去掉的,一方面是很美的照片,另一方面還會拿掉張力、形式感特彆強的,可能留一兩張,戳一下,疼一下。在一個攝影系列裡,有時候需要一些形式感強的作品,但我主要選擇的是那些初看非常平淡,但又能讓人看進去、越看越覺得有意思的作品,這是中國人比較含蓄的一面。含蓄並不意味著沒有力量,要能把人「抓」住,需要有一種內在的力量。

我覺得中國人除了自然家園,即肉身生存的環境,還有精神存在的環境,比如山水詩、山水畫,然後到園林,其實是一脈相承,甚至崑曲也一樣,都可以成為精神家園。中國藝術的一個特點是善於造景,其實也是意境的營造,通過造景讓自己回到自然。

李倩:我們都知道園林、繪畫是可以從自然中主觀地提取元素來完成「造景」的,您覺得攝影是怎麼實現的?

李止:攝影其實很複雜,又很簡單,就按動快門那麼一下子,有些像禪宗,一瞬間打通,完成所有秩序的安排。把天地之間的宏大氣象收納到小小鏡頭裡面,攝影可以做到,但這種能力並不是每個人都具備的。

攝影就是因為看起來太容易了,讓很多人覺得我也可以拍得很好看。一些攝影師建議大家用數碼相機一定要多拍,這種說法其實很誤導人,的確是要多拍,但是變成濫拍就壞了。武林高手絕不拖泥帶水,一出劍就見血,而不是隨便舞槍弄棍,這也是一種對控制力的訓練。

我覺得攝影有魅力的地方,就在於按下快門那一時間,就呈現出一個世界。這體現出攝影的一個重要特質——時間性,而不是瞬間性。因為一張照片有可能經過了1個小時的曝光,也可能是1/60秒、1/120秒,甚至1/500秒。就像相對論,換一個角度來看1/500秒的跨度就很漫長。布列松雖然不是我最喜歡的攝影師,但是他的妙處在於,拍的往往是一件事發生到恰到好處、但又馬上要消失的瞬間畫面。杉本博司的作品則是把這個瞬間拉長了。

說到造景,首先講究的是進入作品的能力,讓作品帶有你自己的氣息。當然,抽身而去的能力也是非常重要的,讓作品能夠獨立存在。我拍攝風景時關注天地之間的一種氣息,攝取時即是我面對風景讚歎、感傷、融會之時。我從具體的景物里看到抽象的氣韻在運行,形成不同的氣象,所以我常常對焦點不太留意,這是「焦點對準誰」之後的事。

李倩:在攝影上,哪些人對你的影響比較大?不一定是身邊的。

李止:第一個影響過我的人,是安德烈·柯特茲(André Kertész),他的照片很鬆弛、很自由,讓人覺得那樣拍照真的很美好。還有羅伯特·弗蘭克(Robert Frank),他的攝影像詩歌一樣,跟美國搖滾樂有一種內在的相似。有一首鮑勃·迪倫的歌,就好像參加葬禮,很多人跟在後面走,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弗蘭克就給我這種感覺,準確、透徹,對焦準不準並不特別在意,但能夠一下子洞察人生。索德克(Josef Sudek)我也很喜歡,他的照片有一種不一樣的東西。這些攝影師拍照不是為了給人看、讓人說好,而是天生就這麼拍,一點不炫技。

我覺得完全來自於單一方向的影響肯定是會讓人長不大的。學,是一種本事;忘,也是一種本事。這個「忘」是指消化,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吃人不吐骨頭。消化的能力要好,學誰,但不像誰。以前我學書法的老師王鏞說過一句很有意思的話,「沒有誰學誰,只有誰像誰」。比如王羲之學了某個人,王羲之更好,那個人的影響便沒了,別人再看到他書法的時候,會覺得他像王羲之。學得像,那只是臨摹。老師教學生,學生不像他,才是真正的好老師。學生把東西學到不像老師,也才是好學生,靠的是藝術上的悟性。

就像攝影與繪畫之間的關係,就是一種學習過程中的相互制衡。郎靜山先生以集錦為一法,貌似繪畫,其實還是攝影,在這條探索的道路上開了先河,犧牲也大,因為做繪畫的「徒弟」,攝影的特質就會弱一點。西方攝影同時期對繪畫也有模仿,主要體現在肖像畫方面。近期東西方攝影又呈現出對攝影早期風格的回溯。影弱畫之徒,畫弱影之奴。不管選擇什麼道路,都要保持自己的特質。畫意是個籠統的概念,繪畫傳統源遠流長,畫種繁多。繪畫是最早通過視覺的觀察提煉、又以視覺的語言呈現的藝術。從這點看攝影的確與繪畫較為接近,所以在創作中吸收繪畫的觀察與呈現的能力,或者通過繪畫訓練提高對色彩和造型的理解,或者在材料和裝裱上吸收繪畫豐富的形式,使影像更耐看和更具表現力,但要警惕這也會削弱攝影的特質。

李倩:現在很多攝影,更強調的是一種綜合性,不再只是一張張照片,而是像綜合材料的裝置作品,呈現方式也越來越多樣。你對此持什麼態度?

李止:首先,我對所有擴展的探索,包括郎靜山先生的這種探索,都抱著一種欣賞的態度。我有自己的選擇,但是並不拒絕。我覺得,每一種材料都有自己的內在特點。

綜合性的作品不能簡單來說好或不好,不斷地有新的東西融入,讓作品不再那麼枯燥,這是好處。但是不好之處是本體語言弱化了,導致很多人不會拍照片了。從這個角度來說,我覺得西方藝術比較糟糕的一點——當然也帶來很多好處,就是以策展人為中心。藝術家和藝術工作慢慢變成了一個系統的工作,都像一種策劃。藝術家也受這種影響的訓練。

藝術的形式一直在變化,但是本質其實並沒有太大改變。但一種新的藝術形式的出現會帶來很多可能性,選擇會更多。中國攝影有機會,高峰可能就在這個時代。

文章刊發於《中國攝影報》·2019年·第15期·2版

采寫:李倩

編輯:唐瑜

聲明:本文內容如需轉載,請聯繫作者取得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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