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戰士遺書：我來世20年，沒給爹媽享福，妹妹我不能管你了

塗天偉烈士（1963-1984）

【「兵說」按語】

40師118團作為老山主攻團，在老山作戰中湧現諸多英雄人物，團隊榮立集體三等功。在團隊的英模人物中，僅授予榮譽稱號的就有「孤膽英雄」一連班長陳洪遠，「戰鬥英雄」五連副連長張大權，「戰鬥英雄」八連班長尹光忠，「戰鬥英雄」九連班長史光柱，以及「戰鬥英雄」四連戰士羅金元，「戰鬥英雄」五連班長韓躍奎。說這個團英雄遍地，毫不為過。

與上述著名英模相比，118團許多英烈的事迹鮮為人知。比如一營三連的新戰士王建川，在被領袖稱讚「為了祖國不惜血染戰旗」之前，和許多長眠南疆的戰友們一樣默默無聞。又如犧牲後20年，母親第一次赴麻栗坡掃墓的118團一營戰士趙佔英烈士，此前也並不知名。今天我們介紹的118團一營炮兵連戰士塗天偉，亦少有人知。

在團隊的戰史中，我們未能找到塗天偉的犧牲細節，只能從他所在營連擔負的任務加以簡要回顧。在1984年4月28日的收復老山戰役中，塗天偉所在一營執行的是穿插任務，行軍序列是1連，2連，3連，營指，火力隊（由機槍連和炮兵連組成）。在這次極為艱難且付出重大傷亡的穿插戰鬥中，一營炮兵連犧牲的烈士不多，僅兩人，分別是班長高漢修，戰士張義坤。而後，連隊在後續戰鬥中又犧牲了1位戰士，共犧牲3人。一營炮兵連犧牲的第三位戰士，就是塗天偉。

4月28日，118團收復老山主峰後，於5月2日撤至老山以北休整。5月3日至7月15日，118團擔負師防禦預備隊和機動作戰任務，7月16日接替119團在662.6高地和那拉地區防務。8月6日14時，118團撤出老山陣地。從時間上看，塗天偉犧牲於7月13日，顯然他是在團隊轉入防禦作戰後，在抗擊越軍「7.12」反撲的戰鬥中犧牲的。

1984年7月12日，越軍對老山地區發動大規模反撲，雙方激烈交火，塗天偉犧牲於次日的炮擊作戰中

這位年輕的烈士葬於麻栗坡烈士陵園，墓碑編號15排15號。刻在墓碑上的事迹廖廖幾筆，不足以還原一位英雄戰士的人生。老兵們去嵩明縣嵩陽公社普渡村看望烈士父母時，發現了老人珍藏30多年的烈士家書。

這是21歲的塗天偉在戰前2個月寫的最後一封家書。信的大多數篇幅，是在交待自己的後事。這位年輕的戰士，預想了自己犧牲後對家人、對戀人的種種影響，對父母、對兄弟、對姐妹，一一囑咐後事。語言從容冷靜，真摯質樸，字裡行間顯露一位戰士的英勇、善良與孝順，以及對戀人的依依深情，讓人感動落淚。

塗天偉是一位三等功臣，並不像團隊其他英模人物一樣人所皆知。然而，正因為其平凡，愈凸顯其偉大。恰如戰鬥英雄史光柱唱的那首《小草》，「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顆無人知道的小草」，正是許許多多平凡的戰士，築就了「不怕死、不怕苦、不怕虧」的老山精神，寫就了不朽的傳奇。

我們特此整理刊發塗天偉烈士的這封家書，謹向為了祖國付出青春熱血和生命的所有知名的、不知名的老山英烈，致以崇高敬禮！

塗天偉烈士證書

塗天偉烈士的父母

敬愛父親、母親：

哥哥、大姐、妹妹、弟弟：

全家好！

我作為八十年代的一個青年，光榮的解放軍戰士，就要去完成自己的歷史使命——到火熱的戰場上去鍛煉自己。

……

我，包括我們全家，是中華民族這個大家庭中的一元（員），常言到（道）：「沒有大家，怎能會有小家。」所以，保衛祖國是每個人應盡的義務，也可以說是保衛自己的小家。

我想，在這樣一個時代里，是幸福的，是溫暖的。飲水思源，怎能不想到流血犧牲的革命前輩呢？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在這「千日」里，是人民辛勤勞動，養育著我們。現在用著我們，就在一時。我們決不讓人民失望，只要祖國需要就毫不猶豫地聽指揮，叫到哪裡，就打到哪裡。

當然，打仗是一種你死我活的戰爭，難免會有犧牲……「人總是要死的，但死的意義不同，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如果說，我在戰鬥中死了，就會比泰山還要重。因為我是為人民利益而死，是值得的。因此，希望全家不能為我傷心、落淚，而要感到是莫大的光榮，是值得驕傲的。

好吧！這些就說這麼多了。關於我留下的遺物，大部分是一些家庭付業之類的書，另外還有一個皮夾（杭州），一個影集，一個夾信箋的夾子。衣服之類有：的卡衣服一件，的卡褲子一條，的確涼衣服一件，白襯衣兩件，綠襯衣一件，的確涼帽子一頂，毛帽一頂，棉褲一條（沒套子），已經穿過。自購枕套一個，長筒襪一雙，涼鞋一雙，毛巾一塊，其它沒有什麼。

關於以後：

爹：一定不要難過，要注意身體，能幹的干一點，但不要強迫，好好孤攏家裡，心想寬些，精神要保持愉快，度過晚年。

媽：也一樣，不要難過，想開點，遇事都要全家一起商量商量，把全家孤攏好，扭成一條繩。不論是自己人，或者外人，都要搞好團結。日常生活中，要注意身體，不論什麼問題，都要考慮，不能憑著急性子去做，這樣會影響健康。只有保持心情愉快，才是身體健康的保證。有什麼事，盡量吩咐他們，我想他們會使您老人家滿意的。

哥哥、大姐也一樣，生產勞動，要注意身體。一個家庭，要搞好，實在不容易，一天也掙不成個財主，關鍵在於長期堅持。夫妻之間，千萬不要鬧矛盾，有不順心的地方，多請教父母。作為大姐，在家中，有些意見難免會有分歧。比如說，弟妹他們年幼，不論說話、做事，也不免會有出入，這就需望您諒解。作為二老，說到天邊，也是自己的父母親。再說，二老把我們養大的確不容易。現在的法律規定，贍養父母是子女應盡的義務，就（算）法律不規定也是應該的。所以，不能讓別人在背後用指頭奪（戳）背節骨。我來世二十年，沒有給二老想（享）過一點福，可以說，我是一個不孝之子。

妹妹，您現在是大人了，家裡的情況是清楚的，決不能使二老生氣。勞動中要注意身體，您現在還年輕，日子還在長。個人問題要慎重，不要操之過急，哥哥我不能管您了。

弟弟，在校要聽老師話，團結同學，好好學習。在家要聽爹媽的話，該做的事自己找著做，能為家裡分當（擔）一點勞累就好一點，決不能使爹媽生氣。至於您讀書，只要學習好，我想家裡再困難，到任何時候都會功績（供給）您的，可您不要辜負爹媽對您的希望。

敬愛的父母親，如果說我真的不能回來，只需全家按我上邊說的做，我就放心了。另外是尖山那邊，我們兩家還是活活（和和）氣氣地把它處理妥當。我想，她家裡通情達理的，至於以後，不能說我不在世就把關係完全搞僵，不能。應該作為親戚走走，路頭路腦遇著打一下招呼。我看是沒有什麼妨礙的。我留下一頂的確涼帽子，本來我是戴四號的，因為我想拿給老木（應為當地方言，指對象），所以領成三號。現在我既然死了，您們還是轉給她，就算是一點微薄的分別禮物吧！

好！敬愛的父母親，哥哥、大姐、妹妹、弟弟，我有說不完的話，但現在已經無法說下去，也就不再說了。

此致

團結

祝全家愉快！

兒：塗天偉 親筆

再見，再見。

1984年2月12日

圖：老山主峰，《小草》石刻。

（家書略有刪節。圖片由「兵說」合作夥伴「來自彩雲之南」提供，謹此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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