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了，你的心，還剩下多少野性？

文：高寒（讀史專欄作者）

林語堂曾在一篇文章中寫道，有次之所以相中了一所住處，是因為那住處後面有個荒園。

在生活美學大師的眼中，那橫倒的樹榦、碧綠的池塘，是充滿了吸引力的野景，促使他非住不可。

然而，他的房東顯然沒有猜到大師的心意，把那塊園地圍起來，整理的日漸整齊，有模有樣。大師放眼一望，就望到了襁褓中星形八角的花台藍圖，望到了野趣的消亡，於是，義無反顧的搬走了。

林先生說，他要踏得泥土、踢得瓦礫的樂趣。他後來覓得的宅子里有青蛙，洋槐樹上夏有蟬鳴。在這種充溢野趣的氣氛中，先生更加自得其樂，琢磨著觀看蟾蜍吃蚊子，壁虎鬥蜘蛛。

野字之中，有元氣

其實，一個野字中，包含著濃濃的生命元氣。

很難想像《聊齋志異》是一部純粹理性的構思。那種濃厚的瑰麗氣息，不只是一個簡單的、由理性構思出來的故事。

如一個落魄書生，借宿在某個荒僻的宅子里，入夜時分，燭火飄忽間，一個明艷的絕色美人忽然推門而入，人間的至福於失意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讀這樣的故事，你會彷彿瞬間穿越到幾百年前，感受到作者當時所處的氛圍：可以想像，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人煙稀少的村中院落，偶然聽到年久失修的門一聲吱呀，會給人怎樣超自然的想像。

這不只是理性的構思，更是野趣橫生的心，和周圍環境中的氣氛自由交融的作品。

在中國文化中，「氣」是挺重要的一個部分。由氣而來，有氣質，氣場，氣的交互作用化育萬物之說。

一個自然環境散發出來的「氣」，也許對人的心理有種無形的影響。反過來，一個人心中的氣是盛是衰，也會影響到對自然之氣的領會吸收。

野趣中，氣的交流更暢通

如果在白天去參觀魯迅筆下的百草園，院落里擠滿了各旅行團的人，任怎麼看怎麼想，也感覺不到園子里會有很大的赤練蛇；更不會怕美女蛇在牆頭上喚你的名字。

人聲熱鬧，陽光明媚，這種想像顯得不靠譜。不過，天一擦黑兒，人都走光了的時候，感覺可能就兩樣了。許是周圍的氣和自身的氣都兩樣了。

古文中關於精氣有很美的說法，「精氣之集也，必有入也。集於羽鳥，與為飛揚；集於走獸，與為流行；集於珠玉，與為精朗；集於樹木，與為茂長；集於聖人，與為夐明。精氣之來也，因輕而揚之，因走而行之，因美而良之，因長而養之，因智而明之。」

意思是：「精氣聚集在一起，一定要有所寄託。聚集在飛禽上，便表現為飛翔；聚集在走獸上，便表現為行走；聚集在珠玉上，便表現為精美；聚集在樹木上，便表現為繁茂；聚集在聖人身上，便表現為聰明睿智。精氣到來，依附在輕盈的形體上就使它飛翔，依附在可以跑動的形體上就使它行走，依附在具有美好特性的形體上就使它精美，依附在具有生長特性的形體上就使它繁茂，依附在具有智慧的形體上就使它聰明。」

精氣的依附或者也可以理解為，外在的精氣，與人、物的精氣相互作用。

當一個人打開自己的心，全面放鬆的時候，也許外在的氣才能和本身的氣有所交融，也才能從中得真趣。而心存一絲野性，保持一點野趣，正是內心開放的狀態。

「意所偶會便成佳境，物出天然才見真機，若加一分調停布置，趣意便減矣。白氏云：意隨無事適，風逐自然清。」

而生機、興味，甚至創造力，有時就體現在這種氣與氣的暢通交融上。

野性，也是活力之源

「花居盆內終乏生機，鳥落籠中便減天趣；不若山間花鳥錯集成文，翱翔自若自是悠然會心。」

這是說，花在花盆裡養的再美，總是缺失了一定的生命力。美則美矣，但缺乏旺盛的生長意志，而這種生長意志，往往深藏在野性中。

為什麼說，「至於寒潭之月，古木之鴉，工巧中便覺有衰颯風象矣。」是因為這種精選出來的美，失了野性，也就失了生命的活力，工巧本身便有局限的意思。

所謂「詩思在灞陵橋上，微吟就，林岫便已浩然；野興在鏡湖曲邊，獨往時，山川自相映發。」

野性，也是一種自然的興緻，不單受智力的支配和局限，而是整體機能的全面活躍。在野性中，包含著變化，也就包含著新鮮；包含著未知，也就包含著探索；包含著新的環境，就包含著新的應對策略。這一切，以變化應對變化，以新鮮應對新鮮，以自身未知的野性，應對外界未知的野性，都促成了永不凋謝的活力。

所以，若論起養生，一個人不管多老，心中存一絲野性，保一點野趣，也許才是最健康的。

在一檔保護瀕危動物的節目中，看到了一種背離自然動物性的現象。

一隻從小被動物學家呵護在手心裡的老虎媽媽，在小虎崽被抱走之後，表現的無動於衷。動物學家本來還擔心它會傷心，煩躁不安。這下看來它自己還是沒長大的孩子，需要照顧。

這和自然界里野生的動物，真是天壤之別。

在一期藍角馬族群遷徙的紀錄片中，有一隻角馬媽媽在千辛萬苦的過了河之後，發現自己的小角馬沒有跟上來。這時候，角馬媽媽毅然放棄了跟隨大部隊，勇敢的重新跳回河裡，冒著被鱷魚吃掉的危險，奮勇的游回河對面，把小角馬帶回來。

誰更有活力，誰更有生命力，往大里說誰更充滿了生命的潛能，和發展的多樣性，是一目了然，立見高下的。

現在，春天來了，不趁著大好春光，去田野里撒個歡？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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