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版鬥士」張朝陽

吃過盜版苦頭兒的馮小剛，在2003年出版的自傳《我把青春獻給你》里調侃的與讀者對話："如果你看的是盜版書，就是把你的快樂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儘管出版社有意將該書的工藝複雜化，正文內圖片都做得很小，但仍沒有止住盜版橫行。

馮小剛上一次飽受盜版之苦是2001年上映的《大腕》，儘管他借葛優之口在電影里發出了怒吼，然而事實證明，沒什麼用。

《大腕》上映的那一年，在中關村意氣風發的張朝陽，可能想不到若干年後他會從馮小剛手中接過反盜版的大旗。

2000年，搜狐完成了兩件大事令張朝陽站上了中國互聯網之巔。

一件是搜狐在納斯達克上市，另一件是收購ChinaRen。聚萬千目光於一身的張朝陽彼時還是中國互聯網第一人、是佈道者、是受人尊敬的精神偶像，甚至多少年後網傳雷軍還去過搜狐面試。

那的確是搜狐後來少有的高光時刻。2002年第三季度，搜狐在國內互聯網行業首次實現全面盈利，2005年11月，搜狐簽約成為2008北京奧運會互聯網內容服務贊助商。

如果搜狐有四季，2009年以前都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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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7月15日出版的《經理日報》刊發了一篇張朝陽署名的文章，題目是《保護知識產權是文明人的選擇》。這篇文章今天還能在知網上查到，沒錯就是那個翟天臨不知道的知網。

兩個月後，廣電總局下發了一紙通知，要求資源網站辦理《視聽節目服務許可證》，當時國內最大的資源網站BTChina由於無法證明影視資源來自正規渠道，不能通過許可證申請，於同年年底遭到徹底關停。

2009年至2011年期間，曾經活躍的悠悠鳥影視、伊甸園影視、聖城家園、影視帝國、電影天堂、BT之家等大量資源網站由於同樣的原因，遭到封站。

一時間，大量無處安放青春的網友將憤怒瞄準了視頻網站，「優酷，土豆等網站上，好多網友上傳的都是『BTchina』上下載的啊，豈不是也要關？」

就在網友「質疑」的同期，由搜狐、激動網和優朋普樂三家發起的「中國網路視頻反盜版聯盟」在北京成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中國網路視頻版權訴訟戰拉開帷幕。

作為反盜版聯盟的主要發起人，張朝陽調動了61家頗具影響力的國內和海外影視版權方、中國4A廣告聯盟旗下41家廣告公司，以及CR尼爾森、艾瑞、DCCI等第三方調研公司和法律專家，聯合起來向優酷宣戰。而就在2009年年初，搜狐還曾聯合80家版權方組成聯盟起訴土豆網。

作為互聯網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自發反盜版活動，張朝陽和他的搜狐被永遠記在了功勞簿上。但這場聲勢浩大的反盜版活動，最終結果可能有些出乎張朝陽的預料。

反盜版聯盟成立10個月後，張朝陽在當時的搜狐微博上寫下這樣一段話：中國電影與好萊塢相比很差不是沒有好的導演，也不是沒有好的演員，究其根源還是中國沒有好好的保護著作權，憑藉盜版肆虐，因此也就沒有人願意投資，沒有了真正的競爭。

他甚至爆了粗口，「沒有了規模產業，拍出來的電影跟好萊塢的一比全是狗屁，有什麼好看的，玩遊戲去吧，得了網癮別怪我。」

不過好在彼時的搜狐視頻，給憤怒的張朝陽遞上了一份滿意的答卷。市場份額僅次於優酷，在線視頻增幅超150%，廣告主數量增長接近50%。

但隨後的2012年，張朝陽消失了。

直到2013年1月「出關」，重新回到聚光燈下的張朝陽有些迷茫，看不懂微信、不知道好聲音，但對於心心念的視頻業務卻仍然高調宣布要「全面超越競爭對手」。

很多人拿今天的張朝陽和丁磊對比，認為搜狐和網易這兩家如今市值懸殊的公司之所以出現分野，轉折點就在2009年。那一年，丁磊決定投入遊戲，而張朝陽選擇了更加燒錢的娛樂行業。

事實上，反過頭我們看2009年的張朝陽，並不難理解他為何會做出這樣的決定。2009年的搜狐，剛剛藉助冠名北京奧運會完成了一次歷史進階，同年暢遊也赴美上市，在娛樂圈人脈極廣喜歡華爾茲的查爾斯，與老實本分的工科男丁磊相比，投資娛樂行業看起來一點也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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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朝陽閉關的2012年，有兩件事的發生對他很重要。一件是他出關後不知道的好聲音，另一件是《屌絲男士》。

2012年，還在搜狐任職的大鵬模仿在德國爆紅的《屌絲女士》做出了一部自製劇《屌絲男士》。這部劇的成功可以說為後來埋頭版權購買的搜狐視頻緩解了一部分資金壓力。

2012年-2013年，搜狐視頻幾乎囊括了包括《紙牌屋》、《緋聞女孩》在內的眾多熱門美劇版權。並且，據可查的資料顯示，搜狐視頻當時擁有全國省級衛視黃金檔收視率前30名熱播劇中的23部，其中有5部為互聯網獨家版權。

張朝陽也曾公開表示，搜狐視頻會堅持大劇策略。至於版權採購的投入，則會進一步提高，從2012年的6000萬美元，提高到2013年的7000萬美元，甚至更高。

對視頻業務的高投入並非沒有緣由，出關後的張朝陽曾高調宣布，「我們一定要把搜狐視頻做成功，但這個成功的標準並不一定是要上市，而是要在數據上全面超越競爭對手」。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整個行業的版權環境並沒有因為09年的反盜版聯盟而有所改善。如果你有關注過2011年-2013年北京、上海兩地的法院案件，就會發現那時視頻網站之間的版權互訴十分常見，甚至2011年優酷和土豆還曾鬧出了1億元的天價索賠。

出關後的張朝陽，面對這一情況再次選擇了戰鬥。2013年11月13日，優酷土豆集團、搜狐視頻、騰訊視頻、樂視網四家視頻網站聯合中國電影著作權協會、美國電影協會、萬達影業、光線傳媒等多家影視版權方發起了「中國網路視頻反盜版聯合行動」。

作為此次「反盜版聯合行動」的主要發起人之一，張朝陽站到了百度的對立面。反盜版聯合行動的主要緣起是因為百度疑似存在以搜索聚合客戶端播放的盜版方式。

這一輪戰役結束之後，視頻行業的盜播基本也宣告停止。但另一個畸形的業態也隨之成型，不斷高漲的版權費用成為壓在視頻網站頭頂的一座大山。

張朝陽曾為搜狐視頻制定了以美劇、綜藝和自製劇為主的運營戰略，但2014年的「限外令」給了搜狐視頻一記沉重打擊。緊跟著BAT紛紛進入戰場，版權硝煙四起。

如今的搜狐視頻離張朝陽口中的「全面超越競爭對手」越來越遠。根據搜狐2018年財報，去年一年搜狐視頻凈虧損為1.40億美元，相比2017年3.02億美元的凈虧損縮窄不少，但與優愛騰的差距卻越來越大。

2004年加入搜狐、導出11億票房《煎餅俠》的大鵬，也於去年11月離開。有趣的是，張朝陽曾在這部電影里客串出境，一邊練著瑜伽一邊趕走了大鵬。

很難界定搜狐視頻的沒落與當初張朝陽極力的反盜版行為有無關聯，但可以理清的是，兩次反盜版活動的確推高了版權價格，也間接令搜狐視頻從2017年開始轉入小而美的自製劇市場。

如果我來評價張朝陽的兩次反盜版行動，我會說它是今天視頻網站付費模式的奠基，但遺憾的是搜狐視頻不是最大的受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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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業內都在討論「胖鳥」——一個被關閉的資源網站。與十年前的BTChina相比，胖鳥的體量與它引來的關注度是不成正比的，奈何盜版黑產到今天，被打擊到胖鳥可能是最後一根稻草了，因此才引來網友的無限唏噓。

胖鳥的倒掉，網傳多少與剛獲得奧斯卡大獎的《綠皮書》有一些關聯。阿里影業作為聯合出品方，為這部片子在國內上映出了不少力，連馬雲都在片子的中國首映禮上出來說「自己看了三遍」，國家版權局也將其列入了重點版權保護預警名單。

北方公園NorthPark在《「胖鳥」也不準先飛》里寫，本土電影產業和公司的產值、影響力越來越大，而民間盜版切實動了他們的蛋糕。在這種狀況下，資本自然就會去倒逼原本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監管部門加強管控。

不知道張朝陽看到會怎麼想。試想曾經多家視頻網站競價《紙牌屋》版權，而網飛卻點名賣給搜狐，只因張朝陽曾兩次舉起反盜版大旗。在老外眼裡，張朝陽是不同流合污的正版商人。

今天騰訊、阿里在好萊塢風生水起，多少都要感謝一下查爾斯吧。

回憶起來，2013年前後因為大量購買美劇而頻繁往來美國的他，曾經也是好萊塢的座上賓。《吸血鬼日記》爆紅的那一年，男主角保羅·韋斯利來華參加活動都要特意到中關村拜訪張朝陽。

我記得有媒體寫，那一晚張朝陽張羅了一眾好友在三里屯為保羅·韋斯利接風，今天代表阿里影業參加奧斯卡頒獎典禮的高曉松，也在這份好友名單里。

誰還記得，「鬥士」張朝陽和他的搜狐視頻，曾經也離奧斯卡那麼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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