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苻堅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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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界中，每一個大型動物的死亡，都會被重複利用。比如鯨魚死後會慢慢地下沉，可以供養大到鯊魚小到分解骨骼的生物，被文藝的科學家們稱之為「鯨落」，一個龐然大物真正實現了發揮餘熱。

政治史中的大人物也類似，他們的死往往沒有那麼單純，伴隨著各種各樣坊間流言，並且，死亡本身，有時候也是一種政治遺產。

1、苻堅之死

苻堅是唐代官修史書認定的五胡十六國TOP1賢明的君主，在很多方面他甚至和唐太宗李世民有些相似，果斷的殺兄上位，理性、仁德的精神，對待胡漢文化包容的眼光，以及作為一個統一帝國君主的氣魄。

可惜的是，苻堅的出現未免太早了。站在後之視今的立場上，我們大可以說苻堅發動對南方的戰爭太過草率，但是對於當時的歷史來說，他的前秦帝國在中國境內可能是最具有統一實力的政權，雖然此役的結局是東晉在謝安的領導下大敗前秦，淝水之戰，苻堅經歷了教科書式的失敗。此後的前秦政權元氣大傷，看似被苻堅統一的北方各種勢力，終於在危機四伏中蠢蠢欲動，虛假牢固的各族同盟漸漸暴露出裂痕——

或許苻堅最大的戰略失誤，就是忽視了五胡之間、胡漢之間的這種貌合神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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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三百八十五年，在經歷了鮮卑、羌的背叛之後，苻堅被羌族的姚萇俘虜。姚萇曾經是苻堅信任和倚重的「龍驤將軍」，因為「龍驤」曾經是苻堅上位前的發家將軍號。現在，懷揣著此生中最為重要的戰利品「傳國玉璽」，昔日的大秦龍驤將軍苻堅被幽禁於昔日的大秦龍驤將軍姚萇手中，姚萇這時要求苻堅把它交出來。

傳國玉璽的流傳彷彿是武俠小說中全員爭搶武林秘籍的故事，歷來野心勃勃的准帝王們，都為此爭先恐後，似乎只要拿到了傳國玉璽，就可以像得到了倚天劍屠龍刀九陰真經葵花寶典一般，瞬間天下無敵。然後也如同武俠故事中所描述的一樣，得倚天劍者其實最終未必得武林，歷史中得傳國玉璽者也未必得天下。

但是，武林中流言傳說的力量一如歷史上謠言讖語的力量，得到了玉璽就是得到了天命，無論苻堅和姚萇本人相不相信，只要天下人相信，那麼這枚玉璽一定就為政權增添了他們最需要的正統性。於是，姚萇很恭敬的對苻堅說：

「萇次膺符歷，可以為惠」

皇帝排排坐，今年到我家，不要掙扎，我們互相給個面子。誰曾想老苻如此剛的怒斥曰：

「小羌敢逼於天子，豈以傳國璽授汝羌也。圖緯符命，何所依據？五胡次序，無汝羌名。違天不祥，其能久乎！璽已送送晉，不可得也」

所謂的傳國玉璽已送晉，當然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的謊言，也是「我就算當尼姑也不要嫁給你」一般的氣話。但是，在苻堅心中，還是依據族群給當時中國的在場各位排了排座次，苻堅自己當然是「天子」，南方的晉，作為一個漢族政權，也是有資格擁有玉璽這樣的天命的，而五胡之中自有次序，羌人姚萇在氐人苻堅這裡註定沒有姓名。

在後人敘述的「五胡」中，一般是「匈奴、鮮卑、羯、氐、羌」，但是苻堅的五胡次序又是什麼呢，不得而知。

總之，苻堅因此死了。

2、苻堅的復仇

但是故事沒有結束。在後人看來，經歷了淝水之戰的失敗之後，前秦馬上土崩瓦解，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苻堅的子侄們掙扎了很一段時間。

苻堅的繼承者苻登很快糾集了人馬反攻姚萇，並且在軍中立起了苻堅的神主，一切按照皇帝的儀仗裝飾，「羽葆青蓋，車建黃旗，武賁之士三百人以衛之，將戰必告，凡欲所為，啟主而後行」，苻登的目的只有一個，告訴全世界，苻堅人是死了，可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首先為之感動的是苻堅的故將，本來受到衝擊四散零落的隊伍瞬間決定投奔到苻登軍中，隊伍壯大了，就能打起來勝仗，於是乎苻登又神神鬼鬼來一通，這時候著急的是姚萇了。

在正史的記載中，姚萇是個頗為不錯的胡人君主，非常聰明又很能打仗，可是這一次，姚萇怕了。原本在敵我雙方對峙的過程中，互有勝負是極為平常的事情，但是因為苻堅的神主，姚萇開始懷疑起人生。於是姚萇開始了第一步解決方案：也在軍中立起了苻堅的神主，跪求苻堅原諒。

姚萇一家在苻堅手下混的時候，他的哥哥姚襄曾經因為戰略失誤被苻堅殺死，姚萇反殺苻堅，雖然於君臣關係而言是叛亂，但是於兄弟倫理而言卻是正當復仇。可是，姚萇日日向苻堅的神主解釋自己的苦衷，口吻卻十分沒有底氣：

「陛下雖過世為神，豈假手於苻登而圖臣，忘前征時言邪！今為陛下立神像，可歸休於此，勿計臣過，聽臣至誠」

「我雖然殺了你，卻是依然愛你的」，這樣病嬌的話說給活人聽尚且不管用，何況是說給苻堅的鬼魂。此後，姚萇為噩夢纏身，竟然至於一病不起。苻登當然抓住了這一機會，繼續禱告，求自己的曾祖父苻堅，乾脆搞死老羌，而這個願望，竟然實現了。

一個君主是如何去世的，往往伴隨著很多的野史傳言，被鬼纏身，無疑是非常流行的一種說法。可是，能被正經史官白紙黑字詳細寫下的，恐怕在《晉書》這樣號稱擅寫鬼神之事的書里也不常見。但姚萇就是被苻堅的鬼殺死的。他在病中做夢，夢見苻堅來砍他，姚萇被刺中了——陰部，夢醒之後，姚萇果然發現該部位受傷流血，於是發瘋癲狂，昏昏沉沉中大喊：「殺陛下的是我哥哥，求求你放了我」，隨即去世。

姚萇建立的後秦政權不久後也分崩離析，這個命運，和苻堅與前秦何其相似。

3、來自南朝的八卦

南朝也不太平，不久後，被王導從苻堅手中挽救回來的東晉被劉宋取代，這個時代，出了一個著名古代數學家：祖沖之。

古時候並沒有現代意義上的「數學」，我們知道，那時候的數學家，通常真正的專業是「數術」，這個學科，包括了天文地理，讖緯圖錄，這些在當時，都是先進科學。

科學家祖沖之是當時南朝的學術帶頭人，在南北有往來的時代，他經常參與與北方的科技競賽，比如說，皇帝聽說後秦人造出來了指南車，就要求祖沖之也搞出來一輛。後來，祖沖之也寫下了姚萇被苻堅嚇死的事情，收入到他的《述異記》中。

在這本書里，祖沖之記載了 各種各樣的預言，他科學的相信，一件事情的發生會有預兆，比如天降甘露，則是有明君，飛蝗過境，則是有暴政，而苻堅之鬼的出現，則預示著姚萇必死。因此，他像一個科學家一般嚴肅的記下了這件事，一如記載斗轉星移、物候變化一般。

而另一位南朝精英就不同了，梁代的顏之推，作為一個佛教徒，則將這個因果報應的故事大書特書，添油加醋地寫進了《冤魂志》中，在這裡，苻堅帶領了千萬天兵天將，姚萇各種躲閃也無濟於事，而且受傷之後，生不如死了三天才咽氣。在顏之推看來，這才是臣子弒君的後果。

如果理性的看待，苻堅又怎麼會成為冤魂呢？姚萇到底是怎麼死的呢？恐怕不得而知，因為記載過這件事情的人，都不是唯物主義者。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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