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犯了奢侈罪」：歐洲中世紀晚期的禁奢法令

文史 03-09

1595年9月15日，一名叫做薩爾瓦喬·德阿斯特的年輕人被逮捕。在檔案中記載了他被捕時的穿著：戴著一頂繡花帽、穿著拼色絲綢緊身上衣、袖子上有金質紐扣，手指上戴著兩枚寶石戒指，外面套著一件黑色絲綢短上衣，下身是黑色絲綢繡花長筒襪。

並非所有案件的當事人都被如此細緻的描述。德阿斯特所犯的罪行與他的穿著密切相關。因為他犯了「奢侈罪」：穿得太貴了。

奢侈檢查

「禁奢」幾乎在所有等級社會都存在著。在古代希臘，斯巴達城邦禁止人們參加飲酒作樂，也不許人們買住宅，更不許人私藏黃金白銀，只能過一種公共而簡樸的生活。到了羅馬時代，在飲食、服裝、傢具、禮物和葬禮等方面都有節儉的要求，甚至拉丁語中的「sumptus」這個詞，後來就變成了英語中的sumptuary（禁止奢侈）。

到了中世紀，我們知道歐洲的主流價值觀來源於基督教，在教義中明確指出鋪張浪費是有罪的。「富人上天堂，比駱駝穿針眼還要難」。然而，當局對奢侈的忌諱多半與「道德感」沒有太大關係，主要還是為了維護等級秩序。11世紀，市民階級發達起來了，穿得吃得比貴族都奢華，國王和貴族就不高興。中世紀末期，經濟動蕩，有錢人變賣典當家產，下層人就很有機會用很少的錢得到這些奢侈品。上層人就更不開心了。怎麼能知道那個穿著天鵝絨長袍的女人，到底是伯爵夫人，還是老闆娘，還是妓女呢？

14世紀的時尚

而且，富人們購買外國奢侈品還會導致一個嚴重的後果，就是讓本國的貨幣外流，還不利於保護本國的相關產業。

於是，就要通過「禁奢」對衣食住行等各方面進行限制。但到了12世紀以後，主要的規範都專註在衣服上。

雖然英格蘭、蘇格蘭、西班牙、德意志、荷蘭等國都頒布了《禁奢令》，但學者們發現，義大利是禁奢法令最為繁複的地方，威尼斯、佛羅倫薩、博洛尼亞、佩魯賈、錫耶那……都對日常生活的各個方面進行了立法。這些地方的商人階級，相對中北歐更為發達，當然是最重要的原因。歷史學家布克哈特則認為，義大利人更重視穿衣服的品味，所以服裝更容易成為逾越等級界限的方面。

1157年，熱那亞通過了第一個禁奢令，1363年，英格蘭首次實行反奢侈的法律，亨利八世在1510-1533年之間頒布了4項單獨的法律，來針對某個特定方面的奢侈行為。威尼斯，在1299-1499年這200年間，頒布了42項禁奢令。

亨利八世

這些法令規定得很細，比如英格蘭1515年的法令規定，除了國王和他的家人，其他人都不能穿「用麝貓皮做的皮衣」、「衣服的飾品不能帶有黃金或金色」，紫色也是不行的。對於商人來說，甚至連天鵝絨也不能穿。

在義大利的一些城市，甚至僱傭了專門的官員來對民眾進行檢查，就像開篇故事裡面一樣。而且這些官員都不是本地人，這樣就能防止富人去賄賂他或他的家人。

在威尼斯、佛羅倫薩和佩魯賈，甚至在城市裡安裝了「告密箱」。因為揭發別人的奢侈行為可以領取獎賞，於是城裡就突然多出了很多告密者。

不僅消費奢侈品要受罰，連生產也是不行的。如果裁縫被發現製作了奢侈衣物，也要遭受懲罰。

貴族婦女才能「合法地」時尚

即便政府已經做了如此周密的安排，但禁奢令的實施效果卻非常差。面對禁令，人們的創意是無窮的。

比如威尼斯，規定裙子的上沿不能低於女性的鎖骨下兩根手指，那麼女人們就在裙子裡面穿一件齊領口的襯衣，然後在外面堂而皇之地穿低胸裝。昂貴的布料不能露出來被人發現是嗎？那就用它們來當襯裡。紐扣不能是黃金的？那就在紐扣孔周邊綉上繁複的花紋。甚至，給皮毛改個名字，誰知道穿的是狐狸皮還是水獺皮呢？

還有的紈絝子弟根本不怕罰款。

開篇介紹的這位德阿斯特，光是在檔案卷宗里就出現了4次，簡直屢教不改。1595年9月15日，因為穿得太豪華被訓誡，三天之後又被逮了，穿得還是這套。11月15日，他換了一件皮背心，依然違法。

「哥哥有錢，不怕罰。」頗有點中世紀「京城四少」感。

貴族家雖然顏色低調，但用料卻是頂級的

所以有的歷史學家就認為，政府也知道禁奢令管不住人們愛炫耀的天性，所以它其實就是一項「間接稅」，富人為了攀比，不會在意花一些小錢的，國家也能因此收穫不菲的收入，何樂而不為呢？

因此，年復一年，奢侈令推陳出新，奢侈的行為並沒有減少。隨著文藝復興的展開，一個龐大而富裕的中產階級在歐洲蓬勃起來，他們當然更有底氣去忽略這些法令。直到有一天，英國議會說服國王詹姆士一世，不應該在衣著和消費領域對人們做各種限定。到1604年，英格蘭廢除了禁奢令，到了18世紀，大部分的歐洲國家都不再使用這種法令了。當然也有例外情況，比如內戰中克倫威爾主導的英格蘭，或大革命期間的法國。

不過，相比起來，歐洲的禁奢令還是太「人道」了，罰款算什麼？在中國古代，傳錯衣服可是要殺頭的，哼哼。

本文作者來自今日頭條簽約原創號：真知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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