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去世後 梁思成一段相差27歲的姻緣
這個女人,她對快樂的要求是卑微、誠實和隱忍的。無論是梁思成生前的才學成就,還是林徽因身後的名聲顯赫,註定了這個既無學歷也無地位的女人的後半生,只能存在於光華背後的暗影中,默然無語……她的快樂在於傳播她丈夫的思想與精神。
黃昏,清華大學西南小區。一位華髮滿頭的老太太,穿著天藍色的衣裙,站在自家的院子里,默默收起晾乾的衣服,夕陽斜斜打在周遭的籬笆和爬藤植物上。沉默寡言的兒子,剛剛把上小學的孫女兒接回家。過了一會兒,女兒也從學校的圖書館下班回來了。廚房裡飄出了晚飯的香味。
這位普通的老人,就是著名建築學家梁思成的遺孀林洙。
那是初夏的6月,暮色四合,清華園裡颳起了陣陣涼風,似乎要下雨了。
相濡以沫的愛
1928年林洙出生於福州。一歲之後,開始隨著父母遷徙。先在南京,抗日戰爭後,宣城、湘潭、柳州、貴陽,昆明、上海,並在上海結束了中學教育。林洙考上了上海聖約翰大學和南京金陵女子學院,但是公職人員的家庭,經濟上難以負擔。
林洙的父親是鐵道部的工程師,想讓她北上去考清華的先修班。他給林徽因寫了一封信,信里是懇請他們的同鄉幫助她進入先修班。
初到清華,她20歲,扎著頭巾,穿著裙子,露出細長的小腿。年輕時一樣的美,活潑、謙卑、好脾氣。因為先修班那一年沒有辦,林徽因決定每周二、五下午親自輔導她的英語。而林徽因當時肺結核已經到了晚期,英語課只能斷斷續續進行,直至完全停止。
林洙在建築系的樓道里,第一次遇到了梁公——梁思成。這位長者揚了揚眉毛,說:「這麼漂亮的姑娘,一定是林小姐。」
林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而多年以後,林洙回想起來,她當時,絕對想不到,命運給她與梁思成安排了那麼多的糾葛和磨難。以至於她的後半生,只得以他為中心。
1959年,作為清華大學建築系資料館的管理員,林洙擔當了為梁思成整理資料的工作,閑暇時間,也時常聊天、談心,或者做些小菜送給梁思成的岳母吃。
過去,林洙與林徽因交談,都是林徽因口若懸河,她自是插不上嘴。而與梁思成談天,雖然是晚輩,就連林洙這等本來不善言辭的人,也在這個「大人物」面前發揮其有限的口才,發表著幼稚而熱忱的意見,從沈從文、曹禺、巴金,到歐洲、蘇俄的小說,再到新中國成立後的小說,滔滔不絕。而梁思成則在一旁靜靜傾聽。他是她的師長,但現在卻漸漸成了她傾訴的朋友。她甚至對他講了她的婚姻、她戀愛的煩惱,而梁思成也是推心置腹。
1955年林徽因去世後,「萬籟無聲,孤燈獨照」,林洙給他帶來了溫暖和慰藉,這是他極大的幸福,也是諸多的煩惱。他於是鼓足勇氣,半是忐忑,半是自嘲,給她寫了一封大膽的信:「真是做夢沒有想到,你在這時候會突然光臨,打破了這多年的孤寂,給了我莫大的幸福。你可千萬千萬不要突然又把它『收』回去呀!假使我正式向你送上一紙『申請書』,不知你怎麼『批』法?……我已經完全被你『俘虜』了……」他署名是「心神不定的成」。 林洙當面看完了這封信,梁思成卻害怕唐突了她,囁嚅著說,「我以後……再不寫這樣的東西了……」林洙一聽到這樣的話,陡地覺得傷心。她撲到她敬愛的師長和朋友的懷裡,放聲大哭起來。沒有海誓山盟,沒有花前月下,他們只是決定,從此以後生活在一起。
1962年,林洙與比她年長27歲的梁思成結婚,因為年齡、學識和生活經歷上的差距,引起眾多非議。資料員的身份,她與前任丈夫的離婚,也是人們詬病她的重要理由之一。也有人理所當然地傳說她的野心:「林洙想做建築界第一夫人。」
親情的壓力不低於陌生人的議論。長女梁再冰尤其反對這樁婚事,她遊說她的叔伯和姑母們,讓他們聯合寫信,來反對梁思成的再婚。林洙當時總是覺得,走在路上,似乎都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她感到惶惶不可終日。
梁思成和子女的疏遠,與兄弟姐妹的不往來,她認為是自己造成,一直負疚在心,尷尬難當。而梁思成卻坦然處之,他寬慰她,鼓勵她,承擔了所有人的責難和詬病。林洙因此覺得那是「最快樂、最幸福」的日子。「他了解我的每一時每一刻的思想」,她很安慰地回憶說,「往往是我剛要開口說話,他就把我要說的話說出來了。」
他叫她作「眉」,因為福州地區的所有人家的大女兒的小名都叫「眉」。
在婚後僅有的一張合影中,林洙穿著黑色布鞋和小花棉襖,梁穿著深色中山裝,因為站在高一級的台階上,顯得比林洙高出一頭來。林洙身體略微右傾,似乎要靠在梁思成身上。兩個人面對著鏡頭,微笑。這是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合影。她是一位凡俗的妻子,他是一名平凡的丈夫。她仰視著他,他與她平等相處。
她曾經在信中對自己的丈夫懇切地傾訴:「我多麼多麼想念你,無比需要你。」那是一位妻子對丈夫,一個女人對男人,全心全意的依賴和愛。
動亂中的不離不棄
然而她並沒有旁人所想像的那樣獲得顯赫的名聲和地位。災難突如其來地降臨,她的生命從此再次陷入動蕩。
「文革」期間,紅衛兵、工宣隊,曾經訓話林洙,要她和「反革命學術權威」劃清界限——離婚。梁思成也迫於壓力,對她說:「也許你和孩子們還是離開我好。」他覺得自己特別對不起林洙的兩個孩子:林哲和林彤。但是她並沒有離開。相反,她儘力保護著他。
彼時,梁思成停發工資,身無存款,患心力衰竭,病入膏肓卻無法住院,林洙與北醫三院幾位大夫暗中保持著聯繫,從此擔任著妻子、保姆、理髮師和護士的角色。當時,梁思成無法完成「自我批判」,處境凄涼,精神上也十分孤獨,唯一的陪伴,就是忠心耿耿的「愚妻」林洙。
他們居住的清華北院的屋子十分潮濕,到了冬天,牆上、地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霜。冬天剛搬進去,即便是生著爐火,室溫還是在零度左右。忽然窗上玻璃被人砸碎,林洙與孩子們在大風中,手忙腳亂地糊報紙,但怎麼也貼不住,因為糨糊一抹上就凍成了冰。
那時,清華已經被幾萬名「工宣隊」成員包圍。據清華大學建築系教授陳志華回憶,當時清華處在一種血雨腥風的恐怖之中。不少教授因為不堪凌辱而自殺,而紅衛兵、工宣隊的人可以隨意打人,搶劫不時發生,人人自危,性命堪憂。 某天晚上,梁思成病卧在床,忽然有不明的大漢戴著紅袖箍闖將進來,拿著手槍和刀,勒索財物。林洙挺身與之周旋,於是皮鞭朝她劈頭打了過來,梁思成猛然撲過來:「你們不能打人……你們憑什麼打人?!……」只見他臉色發青,呼吸困難,來人害怕出了人命,就先撤走。次日梁思成要求林洙離開家裡,由他一人對付不明來者。林洙後來說,我明白他的考慮,但我一步也不肯離開他。那是1968年7月27日,天上下著瓢潑大雨。
「也許我和他會一起被紅衛兵打死,也許我會被兄妹疏遠,也許會被子女拋棄,也許會被朋友們拒絕。但是……我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誠實地把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所求甚微的快樂
「你真是『反動權威』忠實的老婆。」梁思成對妻子說。這位老人到了生命的困境,仍然不忘記幽默一下。
那時,整理梁思成大量圖書和資料,林洙翻出了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裡面裝的是一些精美的雕塑品的圖片。把玩著一對漢代銅虎的圖片,梁思成情不自禁地說:「眉,你看看多……」「美」字剛要說出口,忽然想起是當前最犯忌的詞,於是改口說,「多……多麼『有毒』啊!」兩個人忍不住相視大笑。那是「文革」以來第一次歡笑。
這些圖片,就是後來梁思成的著作《中國雕塑史》里的珍貴的資料。1987年,林洙在美國哈佛大學的佛格博物館親眼看到了這一對漢代銅虎,她耳邊又想起了梁思成殷切的讚歎:「你看看,眉,你看看多……多麼『有毒』啊!」林洙忍不住笑了。
時過境遷,斯人不在,我問她這麼多年來她得到了什麼。林洙的回答自是坦然:「他給了我快樂。」
這個女人,她對快樂的要求是卑微、誠實和隱忍的。無論是梁思成生前的才學成就,還是林徽因身後的名聲顯赫,註定了這個既無學歷也無地位的女人的後半生,只能存在於光華背後的暗影中,默然無語,她只覺得這是應當。那是別人的光,照不到她的身上,即使是患難與共的丈夫,也無法眷顧到這個弱流女子。
梁思成何嘗不是敏感之人?引王軍的《城記》里所記,梁臨死之前,召來了他的好友、城市規劃專家陳占祥,後者與梁思成在解放初期,一起為保護北京固有風貌奔走不止。梁思成拉著陳的手,極其懇切地說,「這些年,多虧了林洙。」
他先她而去,不能眷顧她的後半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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