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親眼見證父母纜車墜落的過程，如何走出創傷？

作者：武永傑

當她來到我的諮詢室時，略顯蒼白的臉上、眼鏡片後的眼睛裡蓄滿了疑惑和委屈，陪同她前來的媽媽，則明顯瑟縮在有一點拘謹的無奈里。

諮詢在母女兩個的半爭吵中開場。女兒剛剛上初中，從繁華的大都市來到我們這個或者最多排到五線的小城市，離開父母開始住校學習。這個安排是她望女成鳳的父母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安排好的，因為我們這個小城市在別的方面可能微不足道，但是在學校教育方面卻出奇的好，以高考的成績而聞名全國（或者也可說更適應當前的教育制度吧）。

可是女兒卻是完全的不領情。生平第一次脫離開父母，又忽然間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生活和學習環境，她感到極難極難的不適應。雖然在父母的勸慰下勉強進入了學校，可是她從一開始的隔三差五往家打電話，很快的就開始天天打電話，哭鬧著回家。最後沒辦法的辦法是，媽媽不得不從單位請了小長假，過來租房住下，天天陪著她上學，這樣苦熬了半個多月，直到學校放月假，才來到了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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諮詢在我（我）和孩子（她）的對話中慢慢展開。

我：「剛才我聽到你說，爸爸媽媽不愛你了。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這樣說？」

她：「爸爸媽媽如果愛我，就不會把我送到這兒來上學。……」

她講了對父母安排她離開家的憤恨，以及來到之後的種種不適，我陪伴，讓她把這情緒慢慢地表達宣洩出來。

我：「是的，聽到你這樣說時，我也感覺到慌亂無主、不踏實和不舒服。」看到她的神色在表達宣洩後而漸漸地安定下來，我開始對她的信念做工作： 「你是否了解呀，不僅僅是人類，哪怕是動物界，都有這樣兩個規律存在，那就是下一代比上一代更有資格活下去，並且下一代比上一代更有力量把生命傳下去。這是大自然的規律，只有這樣生命系統才可以延續下去，能越來越強大。所有生命的運作，如果違背了這兩個規律，系統就會開始衰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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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我開始給她講述羚羊飛渡的故事：有一群獵人組成狩獵隊，他們在獵狗的幫助下，把七八十隻斑羚逼到戛洛山的傷心崖頂。傷心崖是戛洛山上的一座山峰，它與對面山峰就像被一把利斧從中間劈開一樣，把一座山分劈成了兩座山峰，這兩座山峰筆直的絕壁相對，相距約六米左右。而跳得最遠的斑羚也只能跳五米遠，而老弱斑羚只能跳到四米左右，這樣看來這群羚羊是難逃厄運了。可是隨著獵人們的逼近，羚羊們卻由慌亂漸漸安靜下來，整個羚羊群迅速的兩兩組對，每對都由一隻老羚羊和一隻小羚羊組成。然後從第一對開始，一老一小兩隻羚羊先後飛奔到懸崖邊上起跳，老羚羊在這個過程中憑著嫻熟的跳躍技巧，在小羚羊跳到空中的最高點要往下降落的瞬間，正好就跳到小羚羊的蹄下，老羚羊的跳躍能力顯然比小羚羊略勝一籌，當它的身體出現在小羚羊的蹄下時，剛好是處在它跳躍弧線的最高點，就像兩艘宇宙飛船在空中完成了對接一樣，小羚羊的四個蹄子在老羚羊寬闊結實的背上猛蹬了一下，就像踏在一塊跳板上，它在空中再度起跳，剛要下墜的身體再度升高，而老羚羊則如燃料已經輸完的火箭殘殼的自動脫離，在小羚羊的蹬踢下加速下墜了下去，小羚羊則因第二次的跳躍跳到了對面的山峰上。就這樣，一對一對的羚羊秩序井然的依次跳躍，小羚羊和年輕的羚羊跳到了對面的山峰，得以存活，而老羚羊們則墜落犧牲，從容的走向死亡。

故事是在我的講述和她的補充中講完的，因為她說這個故事已經進入了她們的課本。接著，我又講述了一個很多年前我曾看到的新聞報道:

多年前，某個風景區的安全管理由於存在嚴重問題，導致一輛運行在高空中的觀光纜車突然發生了墜落事故。就在纜車墜落的那一剎那間，車廂內一對年輕的父母，不約而同地使勁將他們年僅兩歲半的兒子高高舉起，用自己的身體充當了孩子的減震器。最終，兒子得救了，僅僅是嘴唇受了點輕傷，可是他的父母卻永遠的合上了雙眼，永遠的離開了他們深愛的孩子。

兩個故事講完了，她明顯地沉靜了下來，呼吸也變得深長均勻。

我們接下來又探討了她學習上和生活上的一些事情，解決了心理上與父母的連接問題，這些就都屬於水到渠成的事了。

說起來，類似的諮詢我也做過不下幾個了。這看似很小的事情，如果不予認真對待或處置不當，有可能會造成很大的問題和麻煩。本案例中，非本願的離開父母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當然與孩子的狀態有很大關係，但我更願意將此歸為問題的誘因或說外因，而主要的原因我認為應該是孩子此時正處於心理上的一個「特定時段」——在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可能在某個時間段心理特別的脆弱。說到這裡，此刻如果讓您回憶一下自己的人生經歷，是不是您人生中的某段時光里也曾經有過這樣感到脆弱的體驗呢？

不知為什麼，我忽然想到了螃蟹脫殼的故事。

螃蟹屬於節肢動物，蟹殼是它的外骨骼，對它有保護和肌體支承雙重作用。同時，對它也有非常大的弊端，因為這外骨骼對它的生長有很大的阻礙，所以螃蟹要定期脫殼，每脫一次殼，螃蟹就長大一次。

螃蟹脫殼對於螃蟹來說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過程，因為只有脫掉現有的殼，才能有再一步的成長。但從螃蟹本身來說，這個過程卻也非常的兇險，輕則生長不良，重則不遂死亡。因為螃蟹長殼要消耗掉很多的營養，並且螃蟹剛脫殼後，新的蟹殼很軟，沒有保護作用，是螃蟹最危險的時期。

據說一隻螃蟹一生中要脫殼約18次，才能長成一隻成蟹。可見長成一隻成蟹也是實屬來之不易的。

我有時會想，我們在成長的過程中，尤其是心理的成長，是否就如螃蟹的脫殼、換殼過程呢？每個人都有可能在某個時間段心理會異常柔弱，如同那剛脫殼的螃蟹。這個時候，如果我們能靜靜的吸收營養，不會很長時間，柔軟的殼就會變成堅硬的殼。

還值得慶幸的是，我們人類是既可以自助又可以互助的。例如這個孩子，善用外部資源，發現運用自己的內部資源，或會更快更好的成長。

或許，每個人都有內心軟弱的那個時刻。當您處於內心軟弱的那個時段，您是願意一個人靜待心之新殼的形成？還是願意藉助外部資源，以期心之新殼更快更好的形成呢？

武永傑 暖心理平台諮詢師

國家二級諮詢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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