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見過親生父親,那次我逃課老師來家訪,母親神情讓我發現不對
1
我喜歡白恩。
就像喜歡天空的星星月亮一樣。
我對他始終保持著仰望的姿勢。他高尚而純凈無暇,泛著神仙的光芒。
但是別誤會,那種喜歡並不是你們以為的愛情。
白恩給我溫暖,給我希望,給我可以依靠的歸屬感,我想在受委屈的時候有他關心,生病的時候有他照料,任性的時候有他的訓導和包容,我想聽他給我講人生的大道理,教會我在黑夜尋找光明,我還想經常吃他做的番茄雞蛋面,那裡面有我熟悉的兒時的味道。
白恩是我的英文老師。
可我常常都想,如果他可以成為我的父親,那多好。媽媽也許就不會在混亂與迷惘中度過,我們的生活將從荊棘泥濘之地脫穎而出。
我的生命里有一個缺。
如果來填補的那個人是白恩,一切將璀璨完美。
2
我又逃課了。
因為,當我半年前逃課去排隊買某某明星演唱會的門票,被班主任狠狠地教育了一通之後,事情傳到白恩的耳朵里,他對我進行了家訪。於是,後來,我每次逃課,班主任都會將情況反映給白恩,好像他真的是我的家長,白恩就那麼孜孜不倦地教育我,我心裡其實很高興,卻要裝得虛心可憐。
我喜歡白恩來家訪。
我們其實住在同一個小區。這也是為什麼班主任喜歡跟白恩談論我,就好像談論某個讓人頭疼的鄰居。白恩每次來,阮流蘇都會給他沏普洱茶。
阮流蘇是我的母親。
之所以在這個故事裡用她的全名,是因為我想使這篇文章看起來更像一篇專業的小說,而不是我的個人日記。
阮流蘇很美麗,也很溫柔。她只是愛操勞,做著艱苦的工,把我拉扯大。
她很平凡很普通,可是,在我的眼裡,她卻像鑽石一樣閃亮和堅韌。
我記得我第一次逃課的那天她發飆了,她把普洱茶都扔在地上,陶瓷杯嘩啦碎裂,嚇得白恩一個激靈,一個勁兒勸她,雲妝媽媽你讓我好好跟她談。
白恩一直稱呼阮流蘇為雲妝媽媽。
這樣的稱呼很生疏,很有節制。
儘管他們同住一個小區,經常會碰見,對彼此的臉已經熟得不能再熟。可是,白恩總是端著老師的架子,一副彬彬有禮的文弱書生模樣。
自從見了阮流蘇摔杯子以後,白恩再來我家家訪,他就不會告訴她我又逃課了,他只會說,他來檢查我的作業,要麼就說我考試成績不理想他來給我輔導一下,甚至說我漏了某本習題集在辦公室,白恩因為我都快變成謊話大王了。
這一次,白恩說:「如果你以後再逃課,我只好實話告訴你的媽媽了!」
我聽見廚房裡鍋鏟碰撞的聲音,還有炒肉絲的清香擠過門縫飄進卧室里,我想阮流蘇一定是在做菜準備招待我的老師,我心裡覺得很得意,看著白恩,誠懇地一笑,說:「白老師,我以後會改的。」
這句話我都說了無數遍了,可是,我的白老師他哪裡知道,他一天做不成我的爸爸,我的逃課生涯將永無止境。
3
逃課的時候,我通常都泡在網吧里。
我像個專業的小說家一樣寫一些虛構的故事,發在網路上,靠點擊率和打賞賺錢。
可是,我只是個小透明,文章點擊率很低,也沒幾個人願意打賞我。
我聽說有人寫稿每個月可以賺幾萬塊,而我每個月最多賺幾十塊。有一次,我的小說被某雜誌的編輯相中了,刊登以後我收到了三百塊錢的稿費,那就是我人生里一次性拿得最多的一筆稿費了。
我想給阮流蘇買一件羊毛外套。
可那件外套需要整整一千塊。
我所有的積蓄最多只能支付兩隻衣袖或者最多再加兩片西裝領。是江航解了我的圍。
這個江航給了我一個賺錢的機會。
他要我去排隊給他買演唱會的入場券,他付給我雙倍的價錢。多的那一倍就算是我的酬勞。
那就是我第一次逃課去買演唱會門票的原因了,其實是為了阮流蘇。可她並不知道。
我也不想讓她知道。
我看著她穿起羊毛大衣在鏡子面前照啊照,開心得像個小女孩。她那麼美麗。我希望白恩會看到。
4
江航是我們班裡的團支書。三好學生,四有青年。
可是我覺得他很虛偽,而他覺得我很貧窮。
他在老師的面前總是一副乖巧上進的樣子,可在我面前卻是十足的紈絝子弟。他買演唱會門票是為了追隔壁班的班花,作為他的大功臣,他只給了我鄙夷的微笑:就你這點見錢眼開的出息!
不過,一回生兩回熟。沒多久,江航又來找我了。
我們就像地下黨接頭一樣,在學校後山的樹林里偷偷見面。江航說我周末準備跟S去鄰市玩,但是車票很緊俏,得提前買,你替我買兩張往返的,照舊,雙倍。他覺得他可以用錢砸得死我。
雖然我很有傲骨,但是我不跟錢做對。我答應了。
不幸的是,就在我準備偷偷溜出學校的時候,白恩發現了。他把我像一隻灰溜溜的兔子一樣拎回教室,狠狠地瞪著我,說:「我跟你們數學老師調換了,今天下午的課,全都由我上。」
言下之意就是他要一直盯著我,看我能跑到哪裡去。
白恩生氣的時候,我就會怕他。
所以那個下午我沒能給江航買到去渡蜜月的火車票。那直接導致了班花S轉投班草D的懷抱,江航失戀了。
我成了罪魁禍首。
江航因此遷怒於我,可以這麼說,那就是他對我的鄙夷不屑等等情緒,瞬間升級為厭惡與仇恨。
5
有一天,阮流蘇在小區門口摔倒了,傷了尾椎骨。消息是白恩告訴我的。
我逃課逃得正歡,在網吧里寫小說,一邊想著我又要接受白恩的家訪了,而且我剛探聽到,白恩喜歡吃胡蘿蔔燒牛肉,我想我一定得告訴阮流蘇,好讓她按著白恩的口味來做。
我正在寫小說。就聽得背後一陣咆哮,白恩是真的發怒了。我從沒有見他的臉紅成那樣,眼睛紅成那樣,他就像一個即將要噴火的火人。
他說,鄰居打電話給他,說阮流蘇進醫院了,要他趕緊通知我,我只覺得心頭一陣劇痛,從椅子上跳起來。
我們飛車去了醫院。
你怎麼這樣不爭氣!
白恩如此評價我。他的反應過於激烈了,我不禁有點意外。
我已經不敢看他,心裡像千刀萬剮似的難受。
我令他失望了吧?也令阮流蘇失望了。
我沒有好好地成長為一個健康樂觀積極向上的少女。我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賺錢以及如何給自己找一個溫暖的靠山。
到了醫院,急救的手術已經完成,麻醉未過,阮流蘇還沒醒。醫生說並沒有大礙,康復之後仍然能像正常人一樣,只是,這位女士想必太過憂心操勞,處於嚴重的亞健康狀態,醫生說,你們作為她的家人,要好好照顧她才是啊。
我緩緩地退出病房,醫院走廊靜謐狹長。
我喃喃地說這都是因為我,爸爸不在了,我就是媽媽全部的寄託,她做什麼都是為我,可我卻不能為她做什麼,我只能拖累她。我不爭氣。
說著說著,我便泣不成聲。
我想在白恩的面前痛痛快快大哭一場。
白恩抱著我的肩,嚴肅而又溫柔地安慰我。一路來時的急躁不見了,只有三月的春風,一點一點吹進我心裡。
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啊。
我像雛鳥般撲進他的懷裡,可以聽見他腔子里咚咚的心跳。陽光從窗外撒進來,軟軟的柔光,鋪了滿身。
那幾天,白恩時常往醫院跑,我跟阮流蘇的伙食他也包了,拎著兩個保溫大飯盒進進出出,有時候是三葷一素,有時候是混沌麵條。
說實話,白恩的手藝不及阮流蘇的四分之一,可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連護士都說我們是恩愛的三口之家,可是白恩每次都要正色辯解——我只是這孩子的老師。
阮流蘇就看著白恩傻傻地笑。
她的笑容那麼溫柔。直讓我想留住當時的一秒。永遠留住。
我問白恩:「白老師你為什麼不結婚呢?」我故作天真,笑眯眯地期待著他的回答。
白恩說:「我好歹也是你的老師,你怎麼問些問題這麼沒規矩?」
規矩?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白恩對阮流蘇的態度。他終於沒有再喊她雲妝媽媽了,而是直接喊她的名字阮流蘇。他們在病房裡有說有笑,很多時候話題都是關於我的,阮流蘇甚至把我小時候尿褲子還有闖入男澡堂的光榮事迹都告訴了白恩。
她說:「雲妝是個體貼人的好孩子,可就是成績上不去,將來也不知道能考上個什麼樣的學校。」
我心頭一酸,又難過了。
那天,我正在思考我應該如何提高自己蹩腳的成績,教學樓的走廊上突然有人對我指指點點。
我趕緊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著,並無不妥啊。
一走進教室,我就聽見有人在喊「主角來了」,接著一個戴眼鏡的馬臉男揚起一張粉紅的信紙。
他念道:
「親愛的,白老師。我對你的仰慕之情,有如滔滔江水綿綿不絕。你就是那雲朵里的笑臉,給予我生存的氧氣……」
那封信不是很長。我的腦子裡還在轟轟亂響,馬臉男就已經把信讀完了,並且故意放大了音量,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落款是……『愛你的……沈雲妝』!」
我傻站在講台上。
最誇張最爆炸的笑聲來自斜對角,那是江航和他的親友團。
前排女生有人對我豎起大拇指,說沈雲妝你太有眼光了,白老師就是我們女生的夢中情人。還有人掏出了手機說圖文並茂,非常勁爆啊。那手機上有來自校內八卦網的彩信,是一張我撲在白恩懷裡嚶嚶哭泣的照片,地點是醫院的走廊。
我隨即明白了原來是有人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拍了當時的情形並且加以曲解,放在八卦網上全校傳閱。
可是信呢?
那信又是誰寫的?這難道是一場處心積慮的惡作劇?我氣得肺都要炸了。更多的是委屈。
我沖著馬臉男暴吼:「把信給我!」
馬臉男說不給不給就不給,揚著信在教室里撒歡亂跑。我追他,追不到,覺得自己好像眾人圍觀的小丑。
我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不追了。站在走道里。手裡抱著的課本掉了一地。
幸災樂禍者還不肯罷手,一臉猙獰地嘲笑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沈雲妝,你早點醒悟就不至於給咱們班丟臉了。」
我不知道怎麼說,我甚至不敢去看周圍人群的目光。
我對白恩就算沒有他們所理解的那樣齷齪的想法,可是我也算居心不良,所以我心裡總是有些羞愧。
我找不到辯駁的台詞,只好撒潑地吼你們統統給我滾!
但誰會真的滾呢。最後滾的也只有我一個。
放學的時候我刻意走得晚,人都散盡了,我背著書包懶洋洋地從大斜坡上下來。遠遠地看到白恩陰沉的臉。(小說名:《有一些文字只留給傷過的人》,作者:語笑嫣然yvette。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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