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索比亞空難女生信息被扒光羞辱,網路暴力為何成了流量生意?
衣索比亞航空客機墜機,機上 157 人無一生還,其中包括 8 名中國乘客,我以為這是近來最令人難過的事,沒想到空難第二天,一位中國遇難者就在社交網路遭遇了另一場「災難」。
打開今日頭條,查看更多圖片事件的發展實在匪夷所思。當大家還在為埃航遇難者哀悼的時候,有人發現了一位遇難女大學生的微博,這名女生的個人信息悉數被扒光:長得漂亮、家境不錯、此行目的是為了與男友見面以及看看野生動物……
萬萬沒想到,這些都成了這位女生被人身攻擊的理由。「為看長頸鹿跑到非洲,中國沒有長頸鹿嗎?」、「叫你炫富,下輩子注意點。」,甚至想要與異國的男友見面都被說成「千里送炮」。
最近網上流行一種「誇誇群」,只要花幾塊就能被拉到一個微信群,享受群友毫無理由的花式吹捧。而這一次社交網路則變成了一個「罵罵群」,不用花一分錢就有成千上萬網友變著法罵一個人,那些罵人的理由基本都不可理喻。
事情愈演愈烈,女生微博里的一句話還一度登上了昨天的微博熱搜榜榜首。目前遇難女生的微博賬號已經應家屬要求被關閉,微博也對一些在遇難者微博下進行人身攻擊的賬號進行了封號處理。
這場荒誕的鬧劇就這樣結束了嗎?並沒有。在不少媒體對這件事的報道的下面,仍然繼續湧現出有不少針對這個女生不堪入目的言論。
不知道幸運還是不幸,那名女生不會親眼看到這些攻擊她的言論,但難以想像剛剛失去親人的女生家人看到這些評論會有多麼難過。
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被惡意攻擊,社交網路再一次充當了網路暴力的放大器,而這種莫名其妙的攻擊正在成為互聯網上的常態。
當網路暴力成為互聯網時代的一門賺錢的「生意」
在這場網路暴力里,除了一些思想偏激的噴子,其實也少不了營銷號的推波助瀾,微博 CEO 王高飛就表示,九成九的評論都在悼念,但營銷號挑出 1% 的惡意評論,放大博取關注,挑撥網友相互攻擊。
類似這樣吃人血饅頭的自媒體你可能並不陌生,去年鄭州空姐搭乘滴滴順豐車遇害,她微博上的照片成為了很多媒體「編故事」的素材,隨之而來的也是因為外貌和穿著而對這名空姐進行「蕩婦羞辱」。
媒體人張豐在《大家》的一篇文章中指出,在移動互聯網時代,人們可能都要面對這樣的處境:一個人一旦意外去世,成為新聞的「主角」,他(尤其是她)的微博微信,就會成為素材,暴露在公眾眼前,並且任人評說。
其實又何止是去世的當事人,就算依然在世,也不妨礙為了流量而來的媒體將你起底,只是逝者喪失了對這些賬號的控制權,不能刪帖或者作出回應。
如果一些媒體是搶食流量的禿鷲,那麼社交賬號就是公開的捕獵場,逝者的社交賬號只能任人魚肉。
▲ 一幅著名的攝影作品,一隻等著吃小女孩的禿鷲.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互聯網時代講究的是眼球經濟,流量往往與收益掛鉤,一些媒體因為追求流量拋棄了新聞倫理,還有一些營銷號甚至直接將網路暴力當成了常規的運營手段。
一位前微博運營在知乎上透露,像這種在高關注度的事件中罵受害者,已經是一個可以賺錢的「行業」了。
他指出在類似的熱點事件中,總有一些從名字到頭像到言論都是明顯找罵的微博賬號,讓你忍不住想噴他,然後你會發現只有關注他才能評論,你一旦關注就上鉤了。
過段時間這個賬號換個頭像名字,再把之前的微博刪掉,你大概也就忘了這是哪個賬號了,這些營銷號就是通過這樣的手段短時間收穫大批粉絲,然後開始接廣告賺錢,這種空手套白狼的招數屢試不爽。
也就是說,像埃航遇難女生遭遇的這場網路暴力背後,一部分是真的惡意攻擊者,一部分則是為了吸粉在裝傻裝壞的營銷號,然後不明真相的群眾也被捲入其中,儘管出發點不一樣,可對當事人的傷害卻被無限放大了。
透明的社交網路,每個人都無處可逃
逝者在互聯網上被過度消費,跟社交網路上越來越透明的個人信息很大關係。
在紙媒時代,媒體的採訪基本是通過面談或者電話採訪完成的,很多時候要打開被訪者的話匣子並不容易,而對於死者的報道就只能從家人朋友等外圍對象入手了。
可社交媒體的普及讓很多人事無巨細的日常都公開披露在互聯網上,這大大方便了媒體了解採訪對象,但也讓網路暴力來得更加容易。
對於一般人來說,在微博微信上曬出日常生活已經成為了習慣,而在大多數時候,我們不會覺得這會給自己帶來什麼不良影響,只是不知不覺中我們都成了在網上「裸奔」的人。
甚至當我們還在襁褓的時候,個人信息就已經開始在社交網路上更新了。大 V 和菜頭曾發過這樣一條微博:
「你是怎樣把孩子從幼兒園騙走的呢?」記者採訪被捕的人販子。「沒什麼的」,人販子抬起頭憨厚地笑著回答:「我每天都看他父母的微博,對這娃太熟了。」
後來和菜頭因為不滿一位母親在微博下的評論,跑到她的微博里翻了翻 700 多條內容,很快就整理出這位母親和孩子一系列個人信息:
1、我鎖定了她所在的城市。2、我鎖定了她的家和工作單位的位置。3、我知道了孩子的真實姓名,生日。4、我鎖定了她孩子常去的遊樂園和商場位置。5、我分析出了她的家庭結構,經濟情況。6、我分析出了他們家的行為習慣,包括老公多久出一次差,她多久去一次父母家,她帶著孩子一般走什麼線路,每天大概什麼時間去哪裡。
想想我們平時在社交網路上發布的內容,要分析和推斷出這些信息是不是也輕而易舉呢?
《大西洋月刊》一篇文章指出,很多美國青少年還沒擁有社交賬號的時候,就能在 Google 上搜到不少關於自己的信息,但他們的無法阻止父母不斷在社交網路上發帖。
這些被發布到社交網路上的信息,已經很難被稱為個人隱私,因為用戶將其分享在公開的網路空間,就默認了希望給更多人看到,然而在遭遇人肉搜索等網路暴力的時候,個人隱私與互聯網公開性的衝突就會顯現出來。
某種意義上,我們已經無處可逃。
想在互聯網上保護自己可能是徒勞的
你或許會說,只要把自己在互聯網上的個人信息都刪了不久能避免被扒光了嗎?
且不說以很多人對互聯網產品的依賴程度這並不現實,而且就算真刪了也未必有用,《人物》雜誌一位作者就這樣做了,結果卻沒什麼改變。
這位作者表示自己刪光了幾乎所有的網路痕迹,用 6 個手機號、十幾個郵箱、不同的名字性別來註冊不同的應用賬號,結果有一次推銷電話居然把他的個人住址、工作單位、畢業院校等個人信息都一一念了出來。
當我們以讓渡部分個人隱私為代價來享受互聯網的便利時,這樣的事似乎就已經註定了。
對於互聯網平台來說,其實也有責任通過相關機制來遏制網路暴力,比如一些互聯網公司針對逝者賬號有專門的管理政策,2015 年 Facebook 推出了用戶死後賬號管理新政策,用戶可以選擇在死後刪除賬戶,或者指定一個人「委託聯繫人」在其去世後代為管理賬號。
不過各家互聯網平台對於逝者賬號的管理政策都有所不同,而法律對於數字遺產管理也還沒形成一套成熟的規範,因此大都只能像這次事件一樣在輿論發酵後由平台出面打擊,儘可能不讓傷害擴大。
在 3 月 11 號晚,埃航失事客機的黑匣子已經被找到,相信事故原因很快水落石出,可像埃航遇難女生在互聯網經歷的這些還會反覆上演,每個人都可能成為那個被禿鷲等待死去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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