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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雙版納,吃貨才能更好地進入當地歷史

撰文/陳念萱

最初,我們被北漂又返鄉拯救雨林的當地人感動,心心念念地要造訪越來越罕見的族群。後來,才覺悟,味覺共舞的仙樂飄飄,是最終目的地。

抵達西雙版納市區的第一頓晚餐,被傣族使用香料的細緻豐富度驚嚇到了。當然,這讓我想起沒有人字旁的泰國,相似度非常高,卻更為精緻。理論上,泰國菜調味豐富酸甜討喜,對我們不常用辛香食材調味的人來說,氣味已經夠豐盛熱鬧。而傣族晚宴,有皇家氣勢與涵養,在餐碟里,舌尖上,你嘗到時間焠煉的歷史與生活文化。

西雙版納在五年間變化劇烈,瞬間從農林狀態轉型成現代化城市,一座跟任何其他城市無分別無辨識度的城市,又矗立眼前。除僅存幾座老式建築,唯有吃,才能立即喚起歷史悠久的記憶。少數民族情調,成為一種招攬遊客的表演,而非生活。

是的,飲食,是追蹤歷史軌跡的最佳證據。一桌傣族晚宴,成功地解讀了翌日參觀的寺廟與舊日皇宮大院,秒懂此處曾經是封閉型的深宮,才能沉澱出溫厚的烹調滋味。晚餐餘韻,陪伴我遊覽著寺廟,以及廟裡的各種皇家色澤。

我們居住的小象客棧,在景洪市的老城區巷弄里,完整的傣族建築風貌,清晰地切割出城市開發基調。有趣的是,藏匿在傣族圈裡,掌勺者以及整座客棧的風情,卻是僅存兩萬人的基諾族別趣。許多人都不知道基諾山在哪裡,民國前,這裡叫攸樂山,當地語言翻譯為:「尊敬舅舅的民族」,典型的母系社會,母舅關係比父親重要,親疏有別,舅舅是自己的,父親可能是別人家的。明末清初,基諾人以生產普洱茶,而引來大量漢人關注,雖人口極少,卻始終有很強的民族凝聚力。

基諾山寨

朋友從雲南北漂創業,遇見勤奮的基諾女孩,忽然要辭職回家,理由是:「你們城裡人錢多,但是不快樂」。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朋友跟著基諾人回家了。

基諾族很像客家人,自稱是諸葛亮南征時留下的部隊後裔,非常勤儉善用自然物產,尤其是呈現在餐桌上的各種昆蟲,如蜈蚣、螞蟻、蚱蜢以及筍和菇菌等山珍,充分利用食材,甚至芭蕉葉、荷葉與竹筒等器皿,也取自大自然,至於泥做餐具,亦為當地手做,可謂封閉式的自給自足,完全無需仰賴外來資源。很久以後,村民才使用外來的鍋碗盤盆。

包燒與樁制食物,是基諾族特色,所謂包燒,就是用芭蕉葉包裹食材或竹筒裝米在火上燒烤,舉凡雞蛋、蘑菇、昆蟲欲搗爛的肉末,都能包燒。而樁制,是許多少數民族都會用來樁米飯的方式如搗糍粑,只是基諾族還樁菜,如樁辣椒、青果、豆角、橄欖、甜酸筍等,而隨手取得的野生山花椒、檸檬、香茅、麻根與酸木粉等,則是基諾人的廚房家常調味料。樁臼菜肴,成為基諾族有別於其他族群的烹調特色。而因為盛產野生茶,以茶就菜,亦成為基諾族隨手而就的餐飲家常。

最讓我震驚的,是在廚房裡,基諾女孩隨手把冒油而仍新鮮可食的豬油塊給扔了,拿起當天更新鮮的豬油下鍋,非常豪氣的遞給我,聞不出任何油氣的豬油。我用來做蒸可頌(沒烤箱就用蒸籠),沒有人吃出用了豬油,鮮美香。

然而,每天早上走進客棧餐廳,看著一長排豐盛自助餐食,心裡想的,仍舊只有萬年不變的一碗熱騰騰現煮米線,濃稠的西紅柿雞蛋、肉末酸菜、一大勺高湯與一湯匙芝麻紅油,便能滿足地揮汗掃光。飽足後,不思不想,不會再看一眼堆滿食物的餐台,直接喝幾口茶,便能生龍活虎地出門。

為探訪佛陀足跡,我們走進哈尼族村落,叨擾了一對校長夫妻連手製作的大餐(布瑪是當地小學校長,後來她的夫婿阿突成為繼任校長)。兩人教書外的時間還要忙農務與制茶,日常飲食,都是自耕自種自養。有外地訪客,隨時能走到後院,隨手取用,就像洋人上超市採購那樣,更便利。

我們才走進布瑪校長的家,只見一屋子人忙進忙出,三桌菜,分別從後院炭火上端進來,或從前門廚房裡出鍋,才入座,已有人直接將熱騰騰的燒烤,連竹叉帶焦炭肉地遞到眼前,一大把地,讓人不知該如何接手。又冷不丁地,被吆喝轉身,燙手荷葉打開來,竟是老奶奶包燒雞蛋,才吃一口,有人勺來哈尼族宴賓客的經典佳肴:咸稀飯!忙不迭地燙嘴品嘗,尚未熱情表達讚賞,卻有人嚷嚷必須品嘗八寶飯。我只有一張嘴,根本忙不過來啊!

此時此刻,原本無法區別傣族、基諾族與哈尼族彼此影響幾世紀的烹飪方式,忽然有了清晰面貌。

源自羌族的哈尼人,自稱遠方來的山上民族,梯田耕種的鼻祖,特別好客。接連幾天在茶山裡遊逛後,總能偶遇幾戶哈尼族人,甚至山腰上用餐的棚戶餐館,亦為哈尼族人經營,上桌菜色,有傣族與更多的基諾族影響,豐富度異常高,不介意截長補短的烹調特色,讓人又對哈尼族有了另類印記。

哈尼族人

餐餐吃太飽,一群朋友閑散地各自遊走臨近村落,打算消食後再繼續上路。看見有戶人家,正在門廊前備料,就地洗切,各種洗凈的調味蔬果四處散落,一個炭爐在製作燒烤,另一座就地臨時搭蓋的爐灶,則在一道道地翻炒,主廚都是壯丁,我們忍不住聞香好奇探看,忙進忙出打下手的婦人,立即進屋拿出一大把筷子,熱情地邀約品嘗。然後,我們這群偶然路過的遊客,便毫不客氣地伸手,各自抓起一雙筷子,一道道地大快朵頤起來,就連炭火上鍋爐里正在熱騰滾動的菜肴,都不放過。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才想起,人家在準備年菜,我們就這樣魯莽地吃了設宴前的佳肴,頻頻致歉後,當地人表示,過年設宴,有陌生訪客用餐,對哈尼族而言,是非常吉祥的好兆頭。漢人眼中非常沒禮貌的行為,到了這裡,饕餮成麒麟,真是驚魂甫定後的愉悅驚喜。

在古茶山裡爬上竄下,似乎最容易叨擾的幾頓飯,都是哈尼族饗宴。圓鼓鼓的眼睛與圓滾滾的身材,讓我想起愛唱歌的台灣布儂族,也是山裡的民族,也很好客。阿突校長在餐宴上,才忙完燒烤,便急切地唱歌酬酢,送客也要唱上好半天,仿若用不完的電池,精力旺盛,我忽然有回家的感覺,神奇地完全忘記在異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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