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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邦炯:跟隨李學勤編「地圖集」的日子

1983年末,我完成《合集釋文》後不久,時任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先秦史室主任的李學勤先生找到我,說所里決定讓我和齊文心參加《國家大地圖集·歷史地圖卷》(後定名為《國家歷史地圖集》)的編纂工作。這是一項國家重點科研項目,本來是我所歷史地理組的事,估計是組裡沒有人搞甲骨金文,而我與齊先生在編纂《合集釋文》的過程中,寫過一些甲骨金文地名的研究文章,所以把我倆選上了。

《國家歷史地圖集》(以下簡稱《圖集》)編委會成立於1982年,主任委員是張友漁,副主任委員兼總編輯是譚其驤,秘書長是高德,下分20多個專題圖組。《圖集》的要求是:全面呈現我國從史前時期到1949年之間的歷史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發展過程,計劃全《圖集》編圖1300多幅。

歷史所的「先秦專題圖組」是20多個專題圖組之一,由李學勤先生擔任編纂組長,又分為三個小圖組,「商周圖組」是三個小圖組中的一個,成員除了我和齊文心外,後又增加了新來的研究生曲英傑和鄭超。

我們「商周圖組」的工作由李先生直接抓,1985年他擔任副所長後,因工作繁忙,圖組的事多由我和齊文心來做。組內有關簡報、總結、信函處理、經費報銷等事務工作由我負責。我作為圖組成員、一名新黨員,李先生又是我的入黨介紹人,圖組的事當然要多干。

說實話,李先生富有才華,學識淵博,他的腦子像百科全書一樣,文史哲、古文字學、考古學、歷史地理,樣樣精通,對人親切和善,自從來我們室當主任後,大家都很佩服他。我一直把他視為同事、同志、師長和朋友,他讓我做的事,我從不推卻,總是儘力去做。

工作之初,「商周圖組」先由李先生擬定了18個圖目,再由我們看有沒有要補充的,議論後初步定下20多個圖目。這些圖可分為四類。

第一類是《商的興起和伐夏圖》《商王國形勢圖》《商的遷徙圖》《周的興起圖》《武王伐商與牧野之戰圖》《周初分封圖》《西周黃河長江中下游形勢圖》《穆王西征圖》《逸周書·王會篇所見方國圖》《宣王與獫狁、淮夷的戰爭圖》《春秋時代黃河長江中下游形勢圖》等。

這類圖的內容主要根據歷史文獻記載,編纂者必須對每一處地名做深入研究。我們知道,一幅圖中的一個地名,往往也就一兩個字,最多三五個字,但要確定下來,卻要查閱很多材料,寫出少則數十至數百字,多則上千或上萬字的材料,實際上就是寫一篇地名考證文章。

我做過的《武王伐商與牧野之戰圖》,可以說是最簡單的一幅圖, 圖中要素不多,也就十來個地名,但我為此寫出了上萬字的材料,費了很大勁,編出草圖,終因地點多難肯定,最後也沒有納入到《圖集》中。後來,我以此材料整理成《武王伐紂探路》一文發表在1990年《中原文物》上。

類似這種收集大量材料作過深入考究比勘而最終被拿掉的情況, 別人也遭遇過。如《穆王西征圖》《逸周書·王會篇所見方國圖》《宣王與獫狁、淮夷的戰爭圖》,雖然編稿的同志已收集了大量材料,但還是由於資料所限,圖中地點的古今地名沿革變遷難辨是非,故最終沒有採用。

第二類是根據甲骨金文資料確定的《殷墟卜辭地名圖》《西周金文地名圖》。甲骨金文地名有上千個,很多都難以和文獻記載對上號,學者考證的也不少,但眾說紛紜,能確知為今何地的不多。我們的取材原則是:以甲骨金文為依據,文獻記載作參考,考古文物材料為佐證,同時考慮學界認同度。最後,只選取了甲骨地名50多個、金文地名80多個,編成了兩幅地圖。

第三類是商與西周的文化遺址遺物分布情況圖。這主要根據全國各地1991年8月以前公布過的歷年考古文物資料來編製,如《商遺址和遺物分布圖》《西周文化遺址和遺物分布圖》《周原文化遺址和遺物分布圖》等。製作這類圖,需要查閱歷年的《考古》《文物》等刊物,也很費時間和精力。總之,要在圖紙上確定一個點,並把它準確地標出來,都是要再三斟酌的。

還有第四類,就是根據商、周考古發掘的實測資料繪製圖,如《偃師商城遺址圖》《殷墟遺址圖》《盤龍城遺址圖》《鄭州商城遺址圖》等。這一類地圖,我們可以與參加過實地考古測繪和發掘的單位聯繫,約請他們合作。

「商周圖組」初步確定下圖目後,李先生把我們召集在一起,採用「自我認領」的辦法,分題編稿。齊文心認領《甲骨地名》和《商遺址和遺物》兩幅;曲英傑認領《西周文化遺址和遺物》《周原文化遺址和遺物》分布圖;商、周考古發掘的古城遺址實測資料圖,由我負責聯繫相關單位協作。還剩十幾幅圖沒人做。

最後,李先生說:「《金文地名》和《西周春秋黃河長江中下游圖》我做。邦炯,餘下的你就多做點,相信你有能力做好。」接著,他又說,《穆王西征》《王會篇所見方國圖》兩幅,多是傳說,難以落實,就不要了。《宣王與獫狁、淮夷的戰爭》由李先生的學生鄭超先把問題摸摸看。後來,鄭超調走了,這個圖也取消了。

我的工作除了要完成餘下的七幅圖、統籌各圖稿進度等,還要按《圖集》的統一要求,定出編例,最後複製加工,與協作者聯絡,定時向總編室彙報。記得我先後給我院考古所的趙芝荃、劉忠福、陳志遠、鄭振香,河南省考古所的裴明相、楊磊,湖北省考古所的陳賢一等同志,多次以書信聯繫協商。當時,通信手段不發達,一切都靠手寫或複寫紙反覆抄錄寄出。

當時的經費十分有限,只可用於訂購底圖、必需的繪圖儀器、文具參考書和印製編稿表格等,處處都要精打細算。出差經費更緊張,我們只能利用參加別的學術會議的機會,順便去辦理《圖集》的事。當時更無電腦、電傳、打字複印的條件。

在《圖集》第七次編委會上,為了調動大家積極性,決定對提前完成初稿,並經審查合格者給予獎金。我們組只有陳賢一的《盤龍城圖》提前完成並審查合格。申報後,獎金只有30元,但他回信給我說還是很感謝。1995年,所有的圖稿終審合格通過。同年5月,第十次編委擴大會決定先發給70%的稿費,按圖的繁複等級,我組最高等級圖可得350多元,最低107元,全組採用15幅,共有稿費3070多元。我想,大多數參加者都不是為了名和利。

1993年,「商周圖組」圖稿全部編完,經李先生親審修定,6月交《圖集》總編室,初步告一段落。1996年9月,我受託寫《商周圖前言》初稿,經李先生與《史前組前言》合併為一後,我再將其列印好,交總編室劉宗弼先生。至此,這個項目算完成了。高德、宗弼老先生對工作特別認真負責的態度,確實使人感動,總編室終審到我組各幅圖稿時,高德、宗弼先生還不忘拉我參加終審會。直到本世紀初圖稿交出版社清繪前,我已退休十多年了,高德先生還讓我把本組各幅圖稿審閱一遍,時至今日也已15年了。

如果從1983年開始接受任務算起,到現在30多年過去了。去年,《圖集》中別組的一冊出來了,我們總算是看到了希望,相信不久的將來也能看到我們自己的那冊。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報》2019年3月15日第1653期

責任編輯:陳宣宇 排版編輯:陳宣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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