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居婆婆去世半月,房間卻像剛打掃過,幾天後出殯我見個熟悉身影
1
濃濃的晨霧遮蔽了天幕,唯有遠處高聳的山巒,尚能在這大霧之中依稀分辨出輪廓,其餘一切,似乎已經遁入虛空,了無蹤跡。
突然,一陣刺耳的汽笛聲,打破了這片死寂。只見一列綠皮火車從遠處呼嘯而來,衝破了層層的霧靄,朝著嵐城駛去。
列車上的洗手間里,美琴正在對著便池嘔吐,她剛把吃進胃裡的麵包牛奶都吐了個乾淨,又開始不住地吐著膽汁,臉色異常難看。而此時,站在她一旁攙扶著她的男人,是美琴的未婚夫陳默。陳默一邊輕撫著美琴的脊背,一邊面色凝重地思索著什麼。
回到列車座位之後,陳默猶豫的問美琴是不是懷孕了。美琴笑了笑,說道:「看你……臉都黑了,你就這麼不喜歡孩子嗎?」
陳默將視線移向車窗,可窗外只有濃濃的大霧,以及兩人在玻璃上的倒影而已。
「我是在擔心你的身體,這幾天,為了趕回老家,處理我母親的喪事,你已經連著兩天沒好好休息了。要是在這個時候懷了孕,孩子能健康嗎?」
美琴笑了笑,說道:「放心吧,我沒懷孕,只是有些暈車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美琴沒辦法對這個男人生氣,即便他態度冷漠,即便他行為幼稚,即便他甚至並不那麼愛自己……但是美琴還是深愛著這個男人。為了他,甚至可以與自己的家人決裂。
美琴第一次見到陳默的時候,是在父親的畫廊後庭。當時,陳默還只是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他帶著一幅油畫,希望能夠被畫廊收藏。
面對這個身材消瘦,衣著邋遢的新人畫家,大部分人是不會太過在意的。但是美琴卻說服了她的父親,留下了他的油畫。此後,陳默的作品在業界,獲得了巨大的轟動,他成為了藝術領域裡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不但順利地獲得了美琴父親的資助,也得到了美琴的芳心。
美琴清楚地記得,當她把自己與陳默戀愛的事情告知父親後,父親顯露出那種驚恐的表情。
「陳默他雖然是一個天才,可他同樣也是一個惡魔。不要愛上錯的人,否則你的人生就會被他變成地獄啊!」
可是美琴並不相信父親的話,她信任陳默,同時她也信任自己的選擇。她相信,自己的愛一定會得到應有的回報。
想著想著,美琴便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陳默那稜角分明的面龐,想要再次確認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但他卻擋開了美琴的手。
「對不起,我不喜歡別人碰我,這是我從小的毛病。」陳默解釋道。
美琴搖了搖頭,表示理解。
「陳默,跟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好嗎?我一直都很好奇,你的經歷,還有你的爸爸媽媽,他們都是什麼樣的人呢?」
陳默看著窗外,沉默許久終於開口說道:「你不會喜歡的。」
「你的一切我都會接受,我是你的妻子。」
美琴灼灼的目光,使得陳默避無可避,最終他只好收回遊移的眼神,講起了自己童年的故事。
陳默的母親名叫宗靜,也是一名畫家。她有著驚人的繪畫天賦,但她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所以大二的時候她選擇退學,回到了嵐城老家。並在嵐城幕山風景區里,買下了一棟別墅,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離開過幕山。
陳默就是在這座霧氣繚繞的山林里,慢慢長大的。
陳默的父親是一位守林人,每天都會背上一支雙管獵槍,哼著俄羅斯民謠,悠閑的離開家,去保護山林中遊客的安全。到了晚上,他就會在餐桌上給陳默講他冒險的故事,比如他是如何殺死一隻巨大的棕熊,或者用獵槍打死一隻撲向他的白狼。但是,他的父親最後還是死於野獸之口。
根據陳默的回憶,那是在他16歲的一天晚上,他的父親和母親大吵了一架。最後,父親賭氣沖入了漆黑的山林里。第二天,他的屍體就被人在山坡上發現了。身體和內臟都不見了,只留下了一顆人頭和幾根腿骨。
「你父親怎麼會不顧性命,就衝出去了呢?他可是守林人,應該知道晚上山林里有多危險啊。」
「也許是因為一幅畫。我只記得,我的母親拿出了一幅畫,給我父親看,之後,我父親就像瘋了一樣,不顧一切的衝出了家門,再也沒回來」
「一幅畫……什麼樣的畫?」
「我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進過我母親的畫室,我也沒看過她畫的任何一幅畫。不過,這次,我一定要找到那幅畫,把事情調查清楚。」
陳默突然莫名地笑了起來,他已經許久不曾微笑了。不過,那種笑容,卻讓美琴感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2
臨近中午,列車終於抵達了嵐城。美琴第一次來到這座霧氣繚繞的山城,意外地發現,這裡居然是一座非常現代化的邊境小城。從火車站清晰的中朝雙語指示牌,到計程車司機們那一塵不染的藍色汽車。從乾淨整潔的柏油公路,到街道兩旁錯落有致的白色建築群,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細節都透露著它與眾不同的精緻感。
「你從來沒有告訴我,你的家鄉居然這麼美。」美琴在計程車里看著窗外的風景,不禁感嘆道。
陳默卻說:「我一直想要永遠離開這裡,可最後還是回來了,這可能就是命吧。」陳默黯然說道。
美琴心中泛起一陣憐愛,她默默地握住了陳默的手。兩人就這樣,一路無話,最終進入幕山景區,來到了陳默兒時居住的那棟別墅的門前。
每年春夏時節,大量的南方遊客都會來到幕山避暑消夏,這裡就會變得異常熱鬧。但是夏季過後,大霧襲來,遊客和商戶都會紛紛離去,這裡又變成了一個人跡罕至,氣氛詭異的地方。
陳默的家,就坐落在暮山的西北山坡上。從這裡向下望去,可以看到一大片蒼茫的松林。它們層層疊疊的隱匿在迷霧之中,就好像是一群訓練有素,又沉默寡言的士兵。共同守護著某個天大的秘密。
陳默用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打開了別墅的大門,沒想到這房間里居然非常整潔。就好像主人昨天剛剛打掃過一樣。陳默困惑地打開鞋櫃,數了數拖鞋的數量,又急忙跑到了大廳摸了摸桌面,整個房間乾淨得一塵不染。
「這是剛剛清掃過的,怎麼會……」陳默喃喃道。
「你母親什麼時候去世的?」美琴問。
「半個月前,我收到了我母親去世的消息。」
「那,是不是這些天,你的親戚來你家裡了?」
「不可能,我母親除了我,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等等……那幅畫!」陳默突然想起了什麼,馬上不顧一切地衝上二樓。
美琴也匆忙跟了上去,來到樓上後,發現陳默正在用身體拚命撞擊著二樓畫室的大門。木質的大門非常老舊,只被撞了兩下,就打開了。
兩個人一起進入畫室,發現屋子裡面光線昏暗,每扇窗子都被暗紅色的窗帘擋得嚴嚴實實。陳默將屋頂吊燈點亮,才看清了畫室的全貌。
然而,當美琴看到這畫室里的景象之後,險些叫出聲來。原來在這房間里,每一面牆壁上,都掛滿了同一個人的素描肖像畫,一幅幅惟妙惟肖的肖像畫,就像是一張張人臉,而每張臉上的雙眼,都在此刻靜靜地注視著他們二人。
畫中的人,是一位中年男子。他面容消瘦,留著精緻的山羊鬍子。看上去,很像是某位熟悉的藝術家。他在每張畫像里,或笑或哭,或喜或悲,各個角度,全部都被展現了出來。就好像是一個人的一生,都被鎖進了這間畫室裡面。
「這些畫都是你母親畫的?」美琴問。
陳默點了點頭。
「畫里的男人是你的父親?」美琴又問。
「我母親只畫我父親肖像,從沒畫過別的事物。」陳默說道。
「你爸媽的感情真好啊……」美琴感嘆道。隨後,她來到窗前,打開厚重的窗帘,讓氤氳的陽光湧入畫室,並在陽光下,仔細地欣賞著這些畫作。
不過當她再次仔細地觀察這些作品的時候,卻發現這些看似精緻的畫作,竟無法讓她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溫柔情感。每一幅畫都透著一種冰冷的理性,亦或者說,是一種病態般的冷酷。這種感覺,與陳默的許多作品非常相似。
「你母親的作品,與你的畫很像啊。」美琴說道。
陳默沒有回應,他正在畫室里焦急地翻找著什麼東西。突然間他從一大堆素描手稿裡面抽出了一張油畫。
美琴湊過一看,發現那副畫居然是一張風景畫。畫中有一座霧塔,聳立在迷霧重重的松林之中。霧塔上站著一個女人,她脖子上披著一條紅色的圍巾。詭異的是,這條紅得扎眼的圍巾,竟被畫成了在空中飄動著。
「這幅畫,好奇怪啊……」
美琴一邊說著,一邊看向陳默,卻發現,陳默此刻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他死死地盯著窗外,全身都在顫抖,嘴裡不停地叨念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美琴困惑地看著陳默,隨後又順著他的目光,向窗外望去。
這時,她竟然發現,那幅畫中的高塔,居然就聳立在窗外不遠處。而令她驚訝的是,此時此刻,在高塔之上就站著一個披著紅色的圍巾的女人,與她手上這幅畫里的情景,一模一樣!
陳默無比震驚,丟下美琴獨自衝出了房間。美琴怕陳默出事,也急忙跟了過去。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朝著霧塔的方向跑去。
這是一座非常老舊的高塔,大約有10米多高。它聳立在松林之中,像是一位沉默的老者。安靜又不失威儀地注視著人間的悲歡離合,並為迷失在山霧中的旅行者,指引方向。
美琴隨陳默,踩著銹跡斑斑的金屬台階,快步走到了霧塔的控制台上面。可是,那個女人早已離去。陳默圍繞著控制台的轉了一圈,什麼都沒有發現。
「那個人的影子,你也看到了是嗎?」陳默問道,美琴點了點頭。陳默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無比痛苦。他伏在鐵架上。胸口開始劇烈的起伏。
美琴在他身後撫摸著他的背脊,安慰道:「陳默,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我可以幫你……」
「幫不了,你們誰都幫不了我的!」陳默朝著遠處的松林拚命地大喊著。
「我是你的妻子啊,你為什麼……」
「夠了!我的事情不用你管。」陳默不再理會美琴,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跑回了別墅。
美琴則獨自站在霧塔之上,她望向遠處的迷霧,心中卻充滿了失落和不甘之情。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依戀這個男人,她也不知道陳默為何永遠背負著某種莫名的痛苦。
一直以來,美琴都希望能夠撬開陳默堅硬的外殼,走進他的內心深處,並將他從痛苦的泥淖中拯救出來。這一次,美琴終於看到了希望,因為她發現,這幅讓他如此驚慌失措的畫,很有可能將是進入他內心深處最好的入口。
3
美琴獨自來到山下,發現風景區里的店鋪都大都已經關門歇業,只有靠近度假村大門的一家便利店還開著門。於是,美琴快步朝那裡走了過去。
推開店門,迎面看到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她看到美琴進門有些意外,急忙朝後院叫媽媽,片刻後,一位中年婦女便忙從後門走了進來。
美琴禮貌地笑了笑,說自己要在山上住幾天,所以要買些食物儲備。
婦女問:「這麼大的霧,你住山上多危險啊?」
「沒關係,我只住兩三天,我的親人去世了,我是來處理喪事的。」美琴說。
「喪事?你該不會是陳默家裡的人吧?」
「我是陳默的女朋友,您認識陳默和他母親?」
「當然認識了,這麼說陳默也回來了?」
「是的。」
「太好了,她媽媽之前突然發病,可是我給她墊付的醫療費的呢,你們能不能先把墊付的錢還給我啊。」中年女人急切的說道。
「好的,我明天就把錢送過來。對了,請問怎麼稱呼您呢?」
「叫我馬阿姨就好了。」
「馬阿姨,不知道您在風景區里有沒有見到過一個披著紅圍巾的女人啊?」
「紅圍巾?你說的是小艾的母親吧?」
「小艾?」
馬阿姨看到美琴那茫然的神情,於是告訴了她小艾的事情。
當年,陳默還是初中生的時候。小艾是陳默的的同班同學。兩個人非常要好,小艾也經常去陳默家裡玩。可是突然有一天,小艾竟然莫名其妙地失蹤了,整個小鎮的警察和守林人在迷霧繚繞的大山裡,一起尋找了十幾天,始終都沒有找到女孩。
小艾母親無法接受自己女兒突然失蹤的噩耗,精神崩潰,整個人都神智不清了。她從小艾的遺物中發現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如果你願意,我們就在霧塔相見,披上你的紅圍巾,我帶你去一個溫暖的地方。」
小艾母親看到了那張字條,像著了魔一樣,每天披著一條紅圍巾,在霧塔上等著兇手出現。就這樣風雨無阻地站了十年。
美琴提著一袋食物和飲料,朝山上走去。一路上,她不停思考著,試圖要將今天她所知道的事情一一串聯起來。可思考了一路,依舊毫無頭緒。不知不覺中,天已經黑了下來。
遠處的霧塔不知何時打開了信號燈。在漆黑的夜空下,透過濃濃的霧氣,閃爍著暗淡而寂寞的紅光。
美琴心中懷有萬般滋味,腦中又藏滿了疑慮。她踟躕在別墅門前,竟一時不知如何進退。就在這時,陳默突然打開了大門,只見他穿著大衣,帶拿著手電筒,儼然一副要出遠門的樣子。
陳默一見到美琴,愣了一下,隨後又大怒道:「你去哪了!」
美琴皺了皺眉,把手裡的食品堆到陳默胸前。轉身就要離開。陳默慌了神,丟下手裡的東西,急忙跑上前緊緊地抱住了美琴。
「你別走,我不想一個人在這間屋子裡。」
美琴,嘆息一聲,又轉過身來看著陳默。過了片刻,兩人終於相視一笑,雙雙回到屋裡。
夜裡,陳默點燃了壁爐,坐在沙發上,看著紅色的火光思索著什麼,美琴披著睡衣,走了過來,像一隻溫順的白貓,鑽進了陳默的懷裡。
「陳默,你愛我嗎?」美琴問道。
陳默閉上眼睛,說道:「也許,愛只是某種疾病。所以,我可能對它免疫了。」
「是小艾讓你免疫的嗎?」美琴盯著陳默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
陳默愣了一下,隨後又急忙補充問道:「你在山下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
「我只是向山下便利店裡的馬阿姨,她告訴了我,一些你和小艾過去的事情。」
陳默突然毫無徵兆地直起身,死死抱住美琴,大喊道:「別說了!別說了!」
「許多事情憋在心裡,一輩子都解脫不了。只有說出來,我才能幫助你。」美琴握住陳默的手,熱切地說道。
「可是,它是那麼骯髒,你會怎麼想我……」
「我會想幫你。」
陳默嘆息一聲,思考良久,終於開始一字一頓地講述起了自己與小艾的那段不堪的往事。
4
初中時候,陳默就是一個非常不合群的人,他不喜歡學習,也不喜歡運動,更不喜歡交際。他惟一的愛好,就是在課本上面畫自己的手。各種姿勢,各種細節,他把自己的手畫得惟妙惟肖。
周圍的同學私下罵他怪胎,孤立他,甚至還會合夥欺負他。
某天下午,陳默又被老師逐出了教室。他獨自靠在走廊牆壁上,無所事事的翻看著自己的手心。就在這時,突然從走廊的盡頭傳來一陣女聲的低吟。
那是一陣清風般的歌聲,好像在陳默的耳邊低低絮語。陳默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是誰居然敢在走廊里唱歌,可是他只能看到一雙黑色的皮涼鞋,在半空中悠悠搖擺。
陳默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彎下腰,避開教室的窗子,朝著走廊盡頭悄悄地走了過去。最後,他在走廊盡頭的窗台上,看到了一個女孩。此時,她正靠在窗邊,一邊望著遠處的幕山,一邊漫不經心地哼著歌。
灰濛濛的光,透過辯駁的玻璃,淺淺地照在女孩的臉上,為她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蒙上了一層莫名的滄桑。
陳默盯著女孩的臉,思維停滯了數秒鐘。直到女孩轉過頭望向他,他才急忙收起自己的目光。
女孩笑了笑,低聲問道:「有煙嗎?」
陳默搖搖頭。
女孩冷笑一聲,又轉過頭去看窗外的景色。
陳默賭氣地朝女孩走去,站在窗前用手指在窗子上勾勾畫畫起來。女孩看著陳默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她小聲問道:「你是陳默吧,我聽說過你的事,你真的是一個戀手癖嗎?」
「不止……」
陳默自信滿滿地對女孩說道:「對著鏡子哈氣。」
「幹嘛?」
「這是個魔術,你試試看。」
女孩猶豫了片刻,但還是湊了過去,對著窗子呼出一個哈氣,冰冷的玻璃上慢慢凝結出白色的水霧。陳默之前塗抹的痕迹,也一下子顯現了出來。
原來陳默剛才畫在玻璃上面的,是女孩的側臉。精巧的短髮,細細的脖子,還有那一副慵懶而嫵媚的神情,都被刻畫的惟妙惟肖,很難相信,這只是他用手指頭畫出來的畫像。
女孩驚喜地說:「你畫得真好,看來謠言果然都不能相信。」
說罷,女孩從窗台上來,又從褲兜里抽出兩支煙。放在嘴裡點燃之後,把其中一支遞給了陳默。
陳默愣了一下,但還是接過煙,小心翼翼的抽了一口,卻被嗆得重重地咳了兩下。女孩看著陳默那窘迫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
隨後,兩個人又並排倚在窗口,望著窗外的暮山,一邊悠悠地吞吐著薄荷味的迷煙,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了起來。
這本是一段有趣的往事,可是,在陳默回憶的時候,臉上卻帶著悲傷的表情。因為,那個遞給他人生第一隻香煙的女孩,就是顧小艾,那個給他帶來無盡痛苦的女人。
顧小艾,幾乎是陳默在初中交到的唯一一個朋友,她家境貧寒,父親在很多年前就拋棄了他們母女,離家出走。她的母親只能靠著在度假村裡做幫傭,勉強糊口度日,每天都要工作到深夜才能回家。
後來,陳默的父母得知了小艾家裡的情況,為了幫助小艾,他們跟小艾母親商量,希望讓兩個孩子每天放學一起來他們家裡寫作業吃晚飯。等小艾的母親下班後,再由陳默父親開車送小艾下山回家。這樣,小艾有人照看,陳默也有了夥伴。小艾母親聽到後,很快就答應了。
起初,有了小艾做伴,陳默的生活終於有了起色。每天開開心心的跟小艾一起回家寫作業,一起玩耍。他開始認真聽課,記筆記,並儘力完成作業,這種狀況維持了半年左右,直到在半年後的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他的生活,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
那天,晚自習結束,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陳默只好給家裡打電話,讓父親開車來接他們兩人。
1個小時之後,父親開著吉普車來到校門口。陳默和小艾頂著雨,跑進了父親的車裡。跑在前面的小艾,駕輕就熟地鑽進了副駕駛的座位。陳默愣了一下,但並沒有說什麼,自己獨自坐在了后座上。
一路上,父親和小艾有說有笑,關係自然又融洽。陳默在後面一言不發,他突然想到,這半年來自己的父親幾乎每晚都要開車送小艾回家,難怪兩個人關係這麼好。
小艾,在車裡非常放鬆,車開到中途,居然從書包裡面拿出了兩支香煙,放在嘴上點燃,隨後竟然將其中一支塞入了陳默父親的嘴中。
父親的表情瞬間僵硬了,他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一眼後視鏡,急忙拿掉了自己嘴裡的香煙。皺著眉頭說道:「小艾啊,你年紀還小,怎麼能抽煙呢?快把煙熄了!」
小艾有些意外,她似笑非笑地看著陳默的父親,突然又意識到了什麼,隨後把兩支煙隨窗丟了出去。
此刻,三個人都安靜了下來,車內的氣氛也變得異常尷尬。
晚上,陳默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突然置身於山林之中,漆黑的山林里,只能看清前方停著一台汽車,這輛車就是父親那輛軍綠色的吉普車。汽車被父親停在樹林深處,此刻它正在輕微而有節奏地擺動著。
「打開車門。」一個聲音從他耳邊傳來。可是陳默不敢上前,他想從夢中醒來,但始終無法清醒。就在這時,他從地上摸到了一把雙管獵槍。
當他端起這支獵槍的時候,恐懼感瞬間消失,心中僅剩下了嫉恨和痛苦。最終,他來到了吉普車門前,打開了車門。在車裡的人發出驚叫的一瞬間,他迅速地扣動了扳機。
獵槍發出了震天的轟響聲,這聲音驚醒了松林中沉睡的野獸,也驚醒了陳默自己。
陳默驟然從床上坐起,冷汗和淚水混雜在他扭曲的臉上,心中被激起的怒氣和殺意,久久不能散去,直到他掀開窗帘,看到窗外那空明的月光,才慢慢恢復了些許理智。
陳默看著壁爐里竄動的火苗,再次陷入深深地思之中。
美琴等了半天,終於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後來我生了一場大病,沒去學校,小艾總是以看望我的名義來我家,可時間久了,我母親也發覺了父親和小艾的不倫行為,她逼迫小艾和父親分開。沒想到小艾特別叛逆,她不顧一切地讓父親帶她離開這裡,私奔到外面的世界。結果,她在林子里迷了路,我的父親也被野獸殺死了。」
「等等……你不覺得,你父親和小艾死的很蹊蹺嗎?這裡是風景區,怎麼可能有野獸呢?傍晚的時候,我一個人走上了山,也沒有發現有野獸出沒啊。」美琴問道。
陳默反問道:「那你認為他們兩是怎麼死的呢?」
美琴從陳默的身上做了起來,她在睡衣外上又披上了一層圍巾,在火爐邊來回踱著步。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那個夢呢?」美琴問。
「你在懷疑是我殺了我父親和小艾嗎?」
美琴停下腳步,她再次看向陳默,發現眼前這個男人的面孔越發的模糊起來。她分不清陳默嘴裡的話,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陳默,我不希望你騙我,這是我的底線。」
「這不就是你們想知道的真相嗎,我對警察也是這麼說的,我對鄰居也是這麼說的,我甚至對我自己都是這麼說的。如果你不相信,那我再說什麼的你都不會信的。」
「我相信,只要你告訴我實情,我一定相信你。」美琴緊緊抓住陳默的雙膝,激動地說道。
陳默雙手掩面,痛苦糾結了好久,終於開口說道:「是我母親,她……她是一個魔女。」
「什麼?」
「我母親可以把人的靈魂畫進她的畫像里,她一直在利用畫像控制我和父親。所以當她發現父親出軌之後,先是操控父親約小艾來到霧塔上,將她殺害並拋屍在深山裡。之後,再讓我父親自殺。」
美琴瞪大了雙眼,緊緊地盯著陳默的臉。她不敢相信剛才那番話,竟是從陳默嘴裡說出來的。
「看吧!我就知道你不會相信我。你們都一樣,沒有人會把我的話當真!」陳默激動地喊道。
「陳默,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還來不及思考……」
「夠了!我被她控制了這麼多年,就是因為那副畫,等我一定要找到它,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說罷,陳默就跑上了二樓,繼續去畫室里翻找起來。
美琴已經被陳默真真假假的話,搞的疲憊不堪,所以她獨自進入卧室,躺在床上,賭氣不再理會陳默,任由他在樓上折騰。
這一夜,美琴幾乎沒有睡覺,她一直都在屏息凝神的聽著樓上畫室里傳來的動靜。希望陳默可以儘快恢復理智。可是樓上的四處翻找的聲響,持續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凌晨才恢復安靜。
早上天還沒亮,美琴披上外衣來到樓上畫室,她看到陳默一個人頹然坐在地上,肩膀輕微地聳動著。畫室里一片狼藉,幾乎所有的畫像都被他丟在地上。
美琴跨過那些被毀壞的肖像畫。蹲在陳默的身邊,抱住他不停顫抖的身體說道:「陳默,不要再這樣了,你讓我覺得很害怕。」
「為什麼找不到了,那副畫為什麼找不到了,我明明看她天天拿在手裡的啊……」
「不要再管什麼畫了,即便是詛咒,你也已經得到了解脫。我們好好安葬了你的母親,然後把這裡的一切通通忘掉,好嗎?」
美琴被陳默緊緊地抱住,她可以感受到陳默那滾燙的淚水滴在她的脖子上。她可以感受到陳默那激烈的呼吸聲在她胸口起伏。
過了好久,陳默終於恢復了理智,他趴在美琴耳邊,悶聲說道:「謝謝你……」
溫柔的朝陽衝破了厚厚的大霧,穿過畫室里的落地窗,照在了美琴的臉上。
這一聲謝謝,美琴等了太久,此刻她終於流下了幸福的淚水。可是,一陣秋風過後,那束晨光再次被大霧遮擋了起來。
5
母親的葬禮,辦的非常倉促。前來弔唁的只有馬阿姨和山下的幾位老鄰居。美琴有些好奇,她問陳默為什麼不通知母親的家人來參加葬禮。
陳默幽幽說道:「我母親和她的家人很早就決裂了。我從沒有見過她的親戚,也不知道該怎麼聯繫他們。」
美琴看著空蕩蕩的靈堂,忽然想起了自己當初離家出走時的情景,心中不禁生出一種莫名的悲涼感。
從美琴離家出走的那天算起,她已經1年沒有見過父親了。
美琴曾幻想,只要自己與陳默能夠生活幸福,父親早晚會接納他們。可是這1年中,她無數次偷偷給父親打電話,希望求得他的原諒,父親都不肯親自接聽,只是讓秘書傳話,說任何事情都要回家當面再談。
美琴仔細端詳著陳默母親的骨灰盒,終於忍不住問陳默:「你母親到底做了什麼,為什麼她的家人到死都不能原諒她呢?」
陳默指了指母親在靈堂前的照片,問道:「你看這張照片,你覺得這是她什麼時候拍的?」
美琴仔細看了看母親的這張黑白遺照,照片里的母親,梳著一頭烏黑的長髮,目光寧靜而安詳,嘴角微微上揚,臉頰上露出了兩個淺淺的酒窩,看起來像是一位初為人母的美麗少婦。
「她看起來很年輕,應該是在你很小的候拍的吧?」美琴答道。
「這是我母親半年前拍的,她把照片寄給我,希望能讓我回家看望她。」
「什麼,半年前?」
「我母親今年也只有41歲,她生我的時候,甚至還不到18歲。也就是說,我猜母親一定是因為在學校突然懷了孕,所以才被迫退學的。同樣,正是因為她不肯把我打掉,堅持生下了我,所以才跟家人決裂的。」
「可是,你的父親……不是當地的守林人嗎?他怎麼會和你母親在大學就認識了?」
就在這時,馬阿姨突然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她帶著女兒走過來。她先是與二人寒暄了幾句。隨後,又生硬地拉著陳默,要跟他單獨談談母親臨終時候的事情。
美琴很自覺,帶著馬阿姨的女兒來到了靈堂外面。
女孩的名字叫做馬玥,她對美琴的印象很好,兩個人也聊的特別投緣。美琴問馬玥陳默父親的事,可是馬玥愣了一下,說陳默從小到大始終是由母親撫養長大的,從來就不存在什麼父親。
「陳默……怎麼可能沒有父親,他父親不是守林員嗎?」美琴繼續問。
「陳默他們家可是在度假區買了一棟別墅,守林員怎麼可能有那麼多錢?反正我從來沒見過他父親。我們這邊都在傳,陳默是有錢人家的私生子,所以才會一直在學校被同學欺負。」
這個消息簡直是晴天霹靂,徹底顛覆了美琴所有的想法。美琴馬上找到了來參加葬禮的人,問他們陳默父親的事情,得到的答案全都是一樣的,那就是,陳默從小到大都是由母親獨自撫養長大的,根本就沒有什麼守林員的父親。
就在美琴陷入深深的迷茫之時,陳默和馬阿姨從靈堂里走了出來。馬阿姨向陳默告別,而此時的陳默,兩隻手上正捧著一支雙管獵槍。
葬禮結束,陳默開車帶著美琴回到別墅區。一路上,陳默發現美琴始終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便開口問道:「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美琴反問道:「那支獵槍是怎麼回事?」
「這就是我父親一直用的獵槍,我跟你說過的。我母親進醫院時候,馬阿姨她怕被外人偷走了,就先拿到自己家裡保存起來,今天才還給我。」
「陳默,你父親真的是守林人嗎?」美琴突然問道。
「是啊,怎麼了?」
美琴的嘴唇開始顫抖起來,儘管她始終努力地想要剋制自己的怒火,但是長久積壓的怨念,終於被這句輕描淡寫的回答所引爆。
「停車!」美琴無可抑制地在車內大喊。
陳默受了驚嚇,猛踩剎車,汽車發出一陣尖刺的怪叫,終於停在了路邊。不等陳默反應,美琴馬上推開車門跳出去,順著坡道向山下走。
陳默丟下汽車,急忙追了過去。他一把抓住美琴的胳膊,責問道:「你這人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陳默,你太讓我失望了。為了你,我捨棄了一切,我拋棄了我的家人,我放棄了我的事業。我只是想要你真心對我,可你為什麼總是一次次騙我,一次次撒謊!」
「我沒有騙你,我也從來沒有讓你為我犧牲,是你想得太多了。」
陳默臉上毫無表情,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尖刀,狠狠戳進美琴的心裡。
「是啊,是我想太多了……我以為你真心愛我,我以為你會坦誠待我。可是,我錯了,你是一個自私的魔鬼,無論我為你付出什麼,你都不會為我做出哪怕一絲一毫的改變!」
美琴奮力掙脫著陳默的雙手,可是陳默始終不肯撒手。他急切地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發誓我真的沒有對你撒謊啊!」
「沒有撒謊?你一直在說你有一個父親,可是我問了所有的人,你的每一個鄰居都告訴我,你的母親從你出生到你離家出走,一直是一個人在照顧你的!你之前對我講的所有的話,什麼父親是守林人,什麼父親搶走了你的初戀,什麼你的母親用畫像控制了你的父親殺了小艾,一個比一個荒誕不經。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一個可以被你隨意戲弄的傻瓜嗎!」
「美琴,你聽我解釋,我絕對沒有對你撒謊,我說的……」
陳默正準備辯解,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愣住了,他的目光越過美琴的肩膀,穿過重重疊疊的松林,透過迷迷濛蒙的山霧,又一次聚焦在了那座霧塔之上。
「是她!又是她!」陳默大喊道。不等美琴反應,便端起獵槍朝著霧塔的方向沖了過去。
美琴在原地猶豫了起來,她不想再去理會那個一驚一乍的騙子,她已經身心俱疲了。可是看到他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再加上那支恐怖的獵槍,這讓她的心裡產生了一種不好的預感。最終,美琴還是心軟了下來,又急匆匆地跟了過去。
陳默端著槍,跑到了霧塔下面,這一次他沒再上去,而是徑直地繼續向前追。結果不出所料,很快他就看到了那個帶著紅圍巾的女人的身影。
「站住!再跑我就開槍了!」陳默一邊跑一邊朝著那個身影大喊。
終於,陳默和美琴兩個人將這個披著紅圍巾的女人圍在了一顆大樹下面。女人背對著二人,雙手支撐著樹榦不停地喘息著。
女人穿著一件黑色風衣,脖子上垂著一條紅色圍脖,因為剛剛劇烈的跑動,扣子鬆開,圍脖已經纏在又黑又長的頭髮上面,搖搖欲墜。
「顧阿姨,是你嗎?」陳默喘著氣,情緒激動地問道。
女人的肩膀開始微微地聳動了起來,伴隨著她那低沉而壓抑的冷笑,她終於緩緩地轉過身來,在美琴和陳默面前露出了真正的面目。
這一刻時間彷彿靜止了下來,一滴冷汗懸在美琴的額頭上,她怎麼也沒想到,面前這個帶著紅圍巾的女人,竟然是陳默的母親。
「媽?你沒死?」(小說名:《霧塔上的紅圍巾》,作者:白銀薯片。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故事:她中暑之後因為斷電,他用她的零花錢買了冰給她敷
※小姑娘路遇流氓我出手相救,不久我開始慶幸,那天我救下一生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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